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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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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瘟疫(三)

萧望舒“病危”的消息, 虽然对外严格保密,但在内部某些有心人耳中,却激起了隐秘的涟漪。

有人忧心忡忡, 有人暗自窃喜。

是夜,万籁俱寂, 只有隔离区偶尔传来几声痛苦的呻吟。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向萧望舒养病的卧房外, 黑影动作敏捷, 显然熟悉府衙巡守的间隙。他小心翼翼地伏在窗下,仔细倾听片刻, 房内只有微弱而急促的呼吸, 似乎并无他人看守。

那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与果决。上面下了死命令, 必须确认萧望舒死亡,若有机会,送萧望舒最后一程!

他撬开窗栓,如狸猫般滑入室内, 手中紧握着一枚浸了剧毒的细针, 一步步逼近床榻。

那床上之人蒙着厚被, 身形轮廓模糊,呼吸声正是从那里传出。

黑影举起毒针,对准应该是脖颈的位置猛地拉开被子!

“等你多时了!”

一声娇叱骤然响起!被子下的身形猛地翻下床来,与此同时, 屋内烛火大亮!

房门被狠狠撞开, 数名精锐侍卫一拥而入,瞬间将黑影团团围住,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那黑影大惊失色,还想反抗, 却被陶美秀刁钻狠辣的几下击打在关节处,惨叫一声,毒针脱手落地,整个人被侍卫狠狠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萧望舒从房间的屏风后缓步走出,衣衫整齐,面容冷静,哪里有一丝病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制伏的内奸,眼神冰冷:

“六皇子殿下的手伸的可真长。”

那内奸面如死灰,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带下去,严加看管,撬开他的嘴。”

对此并无意外,萧望舒只淡淡吩咐。

“是!”

侍卫领命,将人拖了下去。

直到这时,陶美秀才松了口气,捡起那枚毒针小心收好,看向萧望舒:

“大人,内奸已除,接下来……”

她话音未落,府衙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猛烈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守卫惊怒的呵斥声!

那马蹄声却毫无停顿,竟似要直闯进来!似乎来者不善!

“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陶美秀瞬间警惕,握紧了短棍,半挡在萧望舒身前 。

皱起眉头,萧望舒侧耳倾听……

却有一个荒谬而惊人的念头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难道……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向门口。

只见一骑快马如疯了一般冲垮了府衙外院脆弱的阻拦,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发冠歪斜,衣袍凌乱沾满尘土,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恐慌、绝望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正是本该远在汴京的太子谢玄晖!

马背上的谢玄晖一眼就看到了完好无损站在房门外的萧望舒。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已经静止 。

猛地勒住嘶鸣的马匹,谢玄晖整个人僵在马背上,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萧望舒。

眼中的疯狂和绝望尚未褪去,就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覆盖,紧接着,是无法形容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你……”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得几乎不成调,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地挤出来,

“你没死……?”

看着太子殿下那副狼狈不堪、显然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来的模样,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几乎崩溃的神情,再想起前世……所有冷静的计划、刻意的试探、步步为营的算计,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萧望舒的心头被一种极其复杂酸涩的情绪涨满,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那位尊贵的太子猛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萧望舒面前,不是拥抱,而是张开嘴,狠狠地、用尽了全身力气咬在了萧望舒的肩头!

“呃!”

萧望舒吃痛,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他。他能感觉到太子身体在剧烈地发抖,那牙齿深入皮肉,带着血腥味,更像是一种极度恐惧过后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近乎野兽般的确认和宣泄。

“……你骗我……”

殿下的声音模糊不清,在耳边响起 ,带着哽咽和无比的委屈后怕,以及湿热的空气。

“你又骗我……萧望舒……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吓我……”

“……是臣之过。”

沉默片刻,萧望舒终是抬起手轻轻落在了谢玄晖剧烈颤抖的背上,笨拙而又坚定地拍了两下。

“瘟疫已经控制,内奸也被救出,臣无恙。劳殿下……忧心了。”

原本想冲上来保护萧望舒,在看清来人之后便站在不远处的陶美秀和周围的所有侍卫早已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背过身去,非礼勿视,心中无不掀起惊涛骇浪,恨不得把自己看过这一幕的眼睛给抠出来。

太子和萧大人竟……

松开口,谢玄晖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死死盯着萧望舒,像是要把他刻进灵魂里。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萧望舒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依旧带着未散的颤栗和不容置疑的偏执:

“……回去……再跟你算账……现在,带我去你房间!”

他需要确认,需要触碰,需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才能压下那几乎将他彻底摧毁的恐慌。

看着他那副执拗疯狂却又脆弱不堪的模样,萧望舒终究是心软了,底线在这一刻溃不成军。他叹了口气,反手握住谢玄晖冰凉颤抖的手,低声道:

“……好。臣带您去。”

没有放开殿下拉着他的手,他只是对身后不远处的陶美秀眼神示意,跟了他这些日子陶美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略作点头。

见陶美秀明白,萧望舒便拉着几乎脱力的太子,无视周遭一切,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刚被合上,萧望舒便被太子殿下抵在了门框上,一个炙热的犹如献祭般的吻便迎了上来,萧望舒环住太子殿下的后腰,任由殿下像只疯狗一样的啃咬。

两人都抱的很紧,像是想要把对方揉进骨血之中,两人追逐着互相撕扯着对方多余的布料,将人抱到桌上,推到了桌子上的烛火,那烛火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渐渐熄灭。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能听见啧啧的水声。

捧着萧望舒的脸,太子殿下躺在那梨花木的圆桌上衣衫半挂,更衬得他肌肤胜雪,眼神迷蒙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偏执与欢愉 ,他描摹着萧望舒的眉眼,欣赏着对方为自己沉沦的神情,心脏便不受控制的剧烈的狂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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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溺毙于此,且甘之若饴。

“阿舒哥哥~”

他声音甜腻而蛊惑,最后两个字像是气音,却轻而易举的点燃了萧望舒眼尾处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的疯狂。

直至朝阳初升,金光破晓。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殿下几乎成了萧望舒的影子。

偏执和占有欲在这场极致的惊吓后变本加厉,但却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患得患失。他盯着萧望舒喝药吃饭,晚上必须紧紧抱着人才能勉强入睡,即使只是看着萧望舒处理善后公文,那双眼睛也一瞬不瞬,仿佛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而萧望舒虽觉不便,但看着太子殿下那依旧缺乏安全感、时常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想到他那日不顾一切的疯狂,便默许了一切。两人之间那种紧绷的对抗感,暂时被一种微妙而粘稠的缓和所取代。

陶美秀尽职地封锁了太子私自前来的消息,并加强了守卫。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一双阴冷的眼睛一直在暗中窥探,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刻。

远在京城的六皇子谢靖嵘,正在汴京,满意地收集着“证据”,等待着在最佳时机,给予萧望舒和太子致命一击。

无人知晓短暂的甜蜜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潮。

第52章 瘟疫(四)

河州府衙, 书房内

河州的瘟疫已基本控制住,连续多日无新增病患,康复者也日益增多, 街道恢复了些许生机,虽然依旧残破, 但绝望的氛围已被萧望舒带去的希望所取代。

近日他忙于河州瘟疫的收尾工作, 案头更是堆满了各种文书。

他先是统计了死亡与幸存者名单, 发放朝廷拨付的抚恤银两,组织人手帮助失去劳动力的家庭重建房屋、恢复生产。

又嘱咐太医们撰写详细的疫病防治纪要, 包括症状、药方、隔离措施、水源管理、尸体处理方案等, 整理成册, 准备呈报太医院及存档,以备后世参考。

随后便是雷厉风行地处置了疫情期间玩忽职守、临阵脱逃乃至贪污渎职的当地官员,该罢黜的罢黜,该下狱的下狱, 迅速提拔了一批在抗疫中表现突出的底层吏员和中坚分子, 其中不少是陶美秀带来的人或当地被发掘的可靠之人, 暂时算是稳住了河州的行政体系。

最后起草详细的奏章,禀明疫情始末、治理过程、结果、善后事宜及对相关人员的赏罚建议。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萧望舒的心却并未放松,只因为眼前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需要解决——赖在河州怎么都不肯离开的太子殿下谢玄晖。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几乎成了他的影子, 偏执地守着他, 好像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这日,萧望舒处理完大部分紧急公务,深吸一口气,看向歪在他身旁榻上,正百无聊赖翻着他一本书卷, 实则眼角余光一直锁着他的太子。

“殿下,”萧望舒开口,声音尽可能的温和,“河州事宜已大致安定。殿下离京已久,朝中恐生变故。为大局计,还请殿下明日先行启程返京。”

原本正在翻书的谢玄晖动作一顿,随即懒洋洋地将书卷扔到一边,黑眸睨向萧望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赶我走?”

“殿下,您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身份贵重,久留于这刚历经瘟疫之地,于礼不合,亦不安全。若陛下问起,臣也难以交代。”

垂下眼眸,萧望舒只是就事论事。

“呵,”

谢玄晖冷笑一声,坐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萧望舒书案前,双手撑在案上,俯身逼近他,

“难以交代?萧望舒,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些虚礼了?还是说……你厌烦我了?觉得我碍着你了?”

这话实在是无理取闹,太子殿下的气息极具压迫,眼中也开始凝聚风暴。

被迫与太子殿下对视,萧望舒叹了口气,试图和谢玄晖讲道理:

“殿下多虑了,只是如今正是夺嫡关键,若太子私自离京被六皇子发现,于殿下不利。”

“孤愿意在哪儿,便在哪儿!”

谢玄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怒的暴躁,

“你在这里!孤就在这里!什么太子之位,什么皇位,孤哪里需要那老皇帝施舍,若他阻吾,孤便召集大军,联合世家杀上大殿便是!”

“殿下!”萧望舒眉头紧蹙,“世家本性趋利避害,加上,中山国库空虚,再起争端于中山社稷不利。

不到万不得已,亦不可与世家联合,否则殿下即便登基亦受掣肘。

况杀兄弑父,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

“呵,在你眼中,孤比不过百姓亦比不过社稷!”谢玄晖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眼神变得锐利而疯狂,“什么皇位,什么社稷,孤都不在乎,孤只在乎你!你为什么不能多在乎孤一些!”

“殿下,您弄疼我了。”萧望舒试图挣脱,却发现徒劳无功。太子的偏执一旦上来,根本毫无道理可讲。

“疼?你知道什么是疼吗?”谢玄晖眼圈微微发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像是极度恐惧,

“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那才叫疼!上辈子,我疯了两年,这辈子,你打算让我疯多久!

萧望舒,你有没有心?我千里迢迢跑过来,我以为又要失去你了……你现在就要赶我走?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他的情绪转换极快,从暴怒瞬间切换到一种脆弱又委屈的状态,声音甚至带上了哽咽,紧紧抓着萧望舒的手,像是怕被抛弃的孩子。

殿下那双漂亮眼睛里氤氲的水汽和毫不掩饰的依赖与恐惧,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萧望舒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想起前世梨树下自刎的太子,想起他冲进府衙时那疯狂绝望的眼神。

所有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说辞,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其实萧望舒明了太子此刻的委屈脆弱有几分是刻意表演,是为了让他心软,但他……就是无法硬起心肠。

他叹了口气,那口一直提着的气仿佛泄了。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语气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下来,带着一丝无奈和……纵容:

“臣没有不想看见殿下。”

谢玄晖敏锐地捕捉到他态度的软化,立刻得寸进尺,把脸埋进萧望舒的颈窝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撒娇意味更浓:

“那就不走……望舒哥哥,我不走……等你一起回去。你别赶我走……我保证不打扰你办事,我就看着……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萧望舒还是妥协地抬起手,极其缓慢地,轻轻顺了顺太子的后背。

“……罢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殿下想留,便留下吧。只是……需得注意安全,莫要再轻易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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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对他心软了。

在萧望舒看不见的地方,谢玄晖的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满足又依赖的笑容,更深地埋进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与纵容。

窗外,这些日子在府衙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国师赤华,像是无意路过恰好瞥见屋内一幕。

他停下脚步,手指微动,默默掐算,眉头渐渐蹙起,望向太子身影的目光变得深沉复杂,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离去,什么也没有说。

第53章 瘟疫(五)

河州瘟疫彻底平息, 萧望舒一行功成返京。皇帝龙心大悦,于金殿之上对萧望舒大加赞赏,言必称“国之栋梁”、“社稷功臣”, 并下令择日举行大朝会,进行隆重封赏。

然而, 荣耀背后, 危机四伏。

六皇子府内。

“提前恭喜侄儿了。”

梁王嘴角上扬, 眼中闪过老谋深算的光芒:

“只是……此次萧望舒立下大功,声望正隆, 此时若由我们的人直接弹劾他与太子的‘私情’, 恐怕效果不佳, 反易被斥为构陷功臣。”

“那王叔之意是?”

微微挑眉,六皇子抽出腰间折扇缓缓问道。

“打蛇打七寸。此事,需由最‘不可能’诬告他的人出面,方能一击必中。”梁王压低声音, “你的好父皇, 最恨什么?恨结党营私, 恨世家掣肘,更恨皇室丑闻!

若由萧望舒的亲生父亲,吏部侍郎萧大人,亲自出面, 涕泪横流地指控其子以卑劣手段魅惑储君, 带坏太子,致使储君行为失当,甚至险些葬身疫区……陛下会如何想?”

六皇子眼睛一亮,抚掌大笑:

“父告子……大义灭亲……哈哈哈哈!妙!妙极了!萧老头那个伪君子,最看重家族清誉和他那嫡子的前程!

只要许他事成之后, 保他官升一级,再让他那宝贝嫡子入翰林院,再暗示他若不出面,太子与萧望舒的‘丑事’曝光会连累他萧家满门……不怕他不就范!”

他仿佛已经看到太子被废、萧望舒身败名裂的场景,嘴上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此外,王叔,我们还有确凿证据!眼线来报那萧望书腰间时常佩戴的双鱼玉佩,怕是先皇后遗物。

太子平日珍视异常,如今竟轻易赠人,此等私相授受,岂是寻常君臣之道?”

梁王满意点头:

“此为铁证!还有,河州那边埋下了的数颗钉子,虽折戟一位,但随行医官中,有位医官家眷也在我们手里。

届时他可出面作证,曾亲眼目睹太子殿下与萧侍郎在河州府衙内……行为亲密,远超礼制!

甚至太子为萧望舒亲自试药、不顾身份呵斥医官!这些,都足证太子已被蛊惑至深!”

“好好好!人证物证俱在!看他们这次如何狡辩!”

大朝会,封赏之日,金殿庄严,百官肃立。

萧望舒紫袍玉带,立于殿中,准备听封。太子谢玄晖站在御阶之下,看着萧望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与灼热的情意,几乎要将人灼伤。

就在宣旨太监即将开口之时,突然,文官队列中,吏部侍郎萧大人猛地冲出,“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金殿中央,以头抢地,声泪俱下: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治罪!”

满朝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皇帝眉头紧锁,面露不悦:

“萧爱卿,今日乃封赏大庆之日,你这是何故?有何罪过,容后再奏!”

“陛下!老臣之罪,罄竹难书!无颜再立于朝堂!皆因臣那逆子——萧望舒!”

萧父猛地抬头,手指颤抖地指向殿中的萧望舒,老泪纵横,表情痛心疾首到了极点。

“此逆子!不知廉耻,枉顾圣恩,更悖人伦!他……他竟以龌龊手段,魅惑储君,攀附东宫!致使太子殿下行为乖张,屡屡失仪,甚至不顾万金之躯,擅离东宫亲涉险地!

此乃玷污储君清誉,败坏朝纲国体之滔天大罪!臣……臣恨不能亲手掐死这孽子!臣无颜面对陛下,无颜面对同僚,更无颜面对萧家列祖列宗!求陛下严惩此獠,以正视听,以清君侧!”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难以抑制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惊疑、鄙夷、探究地射向萧望舒和太子。

站在原地的萧望舒,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面色瞬间苍白如雪,但旋即又恢复成了一种极致的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声嘶力竭指控他的父亲,眼神深得像寒潭,最后一丝关于亲情的微弱星火,在这一刻,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他甚至极轻地、近乎无声地勾了一下唇角,满是嘲讽。

“胡说八道!”太子谢玄晖瞬间暴怒,眼中血色弥漫,杀气犹如实质,“老匹夫!你竟敢污蔑孤!孤看你是不想活了!”

至于高位上的皇帝,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本就厌恶太子,厌恶太子背后的世家,更厌恶这种皇室丑闻!尤其此事还发生在他刚大力褒奖的“功臣”身上,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萧爱卿!指控朝廷重臣,尤其是刚立大功之臣,须知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萧父似乎早有准备,悲声道:

“陛下!老臣岂敢妄言!臣痛心疾首,陛下若不信,且看那逆子腰间所挂是何物!那正是先皇后生前最为珍爱、后赐予太子殿下的‘双鱼同心玉佩’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溅入冷水,瞬间炸开!所有朝臣的目光,无论是惊疑、好奇、还是幸灾乐祸,都齐刷刷地聚焦于萧望舒腰间。

几乎是下意识的,完全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他腰际的刹那,萧望舒的右手猛地抬起,迅速而慌乱地用手掌遮盖住了那枚莹润碧绿的玉佩!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却清晰地落入了殿内每一个紧盯着他的人的眼中!

在手掌接触到冰冷玉佩的瞬间,萧望舒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猛地放下手,指尖却微微颤抖,努力挺直脊背,想要维持镇定,但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中,终究是不可避免地掠过了一丝慌乱。

于是众人便见,萧望舒紫色官袍的腰际,的确悬着一枚玉佩,其玉质莹润如水,通透无比,竟似不含一丝杂质。

整个玉佩不仅玉料是万中无一的极品,雕工更是登峰造极,为“双鱼戏水”的形态,两条鲤鱼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象征阴阳相合、圆满不息。只需一眼便能知晓这玉绝非凡品。

更重要的是,在场许多老臣都依稀记得,这枚寓意深远的双鱼玉佩,确实是先皇后钟爱之物,常佩于身,后来太子殿下年幼时,先皇后便将其赐予太子,以期保佑平安,寓意深远。太子多年来一直贴身佩戴,珍视异常,几乎从未离身。

这样一件承载着先皇后慈爱、象征着太子身份与情感的贵重私物,如今却赫然悬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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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臣、一个庶子的腰间!

刹那间,殿内吸气之声四起。先前或许还有人怀疑萧父是构陷,此刻见到这枚确凿无疑的玉佩,许多人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复杂、惊诧、鄙夷,甚至带上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萧望舒下意识的反应,再加上这枚价值连城、意义非凡的玉佩,成了钉死萧望舒“魅惑储君”、“攀附东宫”的最冰冷、也最“有力”的铁证!它无声地诉说着两人之间远超君臣的、不容于世的亲密关系,也将萧望舒彻底推向了深渊。

“此乃太子殿下贴身之物,意义非凡!竟出现在逆子手中!若非……若非有私,何至于此?!”萧父痛哭流涕。

朝堂之上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太子赠贴身心爱之物于臣子,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几乎是在萧父话音落下的下秒,谢玄晖便厉声道:

“是孤赏他的!又如何?孤赏识功臣,赐下随身之物,有何不可?!”

“殿下!”

此时,又一名官员出列,朗声道:

“若只是赏识功臣,自然无不可。但据从河州疫区返回的医官王斌揭发,殿下在河州,与萧侍郎言行举止,早已远超君臣界限!

王斌曾亲眼目睹殿下深夜滞留萧侍郎房中许久方出,且殿下对萧侍郎关怀备至,甚至亲自为其尝药试温,因医官诊治稍慢便雷霆震怒!此等行径,岂是寻常君臣?

分明是……分明是已被佞臣蛊惑至深,失了心智啊陛下!”

这人证物证一环扣一环,将“私情”与“蛊惑”坐得似乎更实了!尤其是太子赠玉佩和河州“亲眼目睹”的证词,极具冲击力。

太子私自离京乃是重罪!!

皇帝看着那枚双鱼玉佩,额角青筋暴跳!他原本还有的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被挑战权威的滔天怒火!

“好!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个社稷功臣!”

皇帝声音冰寒刺骨,带着浓浓的讥讽。

“原来立下的大功,是靠这等魅惑君上的手段换来的吗?!萧望舒!你还有何话可说?!”

在众人或鄙夷或惊诧的目光中,萧望书与太子遥遥相望,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可下一刻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在太子为他站出来前,缓缓跪下,声音平静,又带着一丝决然。

“陛下既已深信不疑,臣,百口莫辩。”

“好一个无话可说!”皇帝怒极反笑,“来人!将罪臣萧望舒,革去所有官职功名,打入天牢,候审!太子谢玄晖,御下不严,行为失检,即日起禁足东宫,无朕手谕,不得踏出宫门半步!退朝!”

侍卫如狼似虎地上前。太子目眦欲裂,想要反抗,却被皇帝身边的高手隐晦地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望舒被押走,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与杀意。

即便再不愿意,谢玄晖还是被强行押回东宫,宫门重重落锁。他像一头被困的猛兽,疯狂地打砸殿内一切物品,咆哮声令人胆寒。

“放开孤!你们这些狗奴才!放开!”

他几次试图强闯出去,都被皇帝派来的精锐侍卫拦回。

直到力竭,他瘫坐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又回到幼时那种孤立无援的场景之中,眼神却从疯狂的暴怒逐渐转变为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狠戾。

直至夜深人静,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角落,用一种近乎嘶哑的气音低声道:“暗。”

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跪伏在他面前,正是他的暗卫首领。

谢玄晖的眼神冷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立刻动身,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将京中变故告知老将军。告诉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告诉他,父皇无道,听信谗言,欲断我臂膀,绝我生路。若他还认我这个少主,若他还记得母后当年的嘱托……就让他,带兵……‘清君侧’!

至于世家,等老将军到后,再行通知。”

“是!”暗卫影没有任何迟疑,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独自坐在黑暗中,谢玄晖手指深深抠入地面,指甲断裂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他眼中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

“望舒……等着我……谁敢伤你,我要他九族陪葬!”

而此刻的天牢深处,萧望舒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小窗外那一方窄小的天空,神情淡漠,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靠着冰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一阵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传来,国师赤华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牢门外,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

“萧大人。”

赤华的声音依旧飘渺,听不出情绪。

缓缓抬起头,萧望舒脸上并无太多意外:

“国师是来送我一程,还是来看我笑话?”

“贫道从不看人笑话。”赤华淡淡道,“只是来告知,太子殿下得知大人下狱,反应……很激烈。已被陛下强行禁足东宫。”

瞳孔一缩,萧望舒猛地抓住牢栏,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他做了什么?!”

“试图强闯,几近疯狂。”赤华言简意赅。

闭了闭眼,萧望舒脸上闪过痛楚,他心中最担忧的便是此事。

“赤华先生!”

他急切地看向赤华,眼中带着罕见的恳求。

“赤华先生!无论如何,请您阻止他!

现在绝非起兵的良机!陛下正在气头上,若他此时行差踏错,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我……我或许罪不至死,陛下最多借此废他太子之位,但若他反了,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静静地看着他,赤华那双仿佛能看透世事的眼睛带着一丝探究:

“萧大人,如此境地,仍只为太子考量。值得吗?”

松开抓住栏杆的手,萧望舒慢慢靠回墙壁,脸上露出一抹疲惫而苦涩的笑:

“欠债还钱,欠命……自然要还。如今是我不够谨慎,才落得如此境地,与人无尤。”

他指的是自己收下玉佩、在河州与太子相处未加足够掩饰,给了敌人把柄。

沉默片刻,赤华终是颔首:

“贫道会尽力。但太子殿下心性……大人当知,非常理可度。”

“有劳先生。”萧望舒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赤华肯出手,总能暂时稳住太子。

赤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牢中重归寂静,萧望舒下意识地摸索向腰间,指尖触到那枚冰凉的双鱼玉佩。他将其握在掌心,细腻温润的触感依旧,此刻却只觉得沉重无比。

他没想到,这竟是先皇后的遗物。当初在诸县,太子将这玉佩硬塞给他时,只偏执的让他带着,他当时只觉太子任性,又因种种复杂心绪,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却从未深究过这玉佩的来历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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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

如今想来,太子是将自己最珍视的、代表着母亲念想的东西,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交付给了他。这份感情,沉重又滚烫,让他无所适从,如今更成了催命符。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这小小的天牢,竟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六皇子谢安玟身着华服,与这阴暗的天牢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慢悠悠地踱步到牢门前。

“萧大人,别来无恙啊?哦,瞧本王这记性,现在该称你罪臣萧望舒了。”

他语气轻佻,言语中满是恶意。

这次萧望舒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见对方不理自己,六皇子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啧啧,真是可惜了。一代能臣,落得如此下场。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你死活的人,值得吗?谢玄晖若真对你有心,怎会让你陷入这般境地?怎会忍心让你替他背负这千秋骂名?他不过是把你当个有趣的玩物罢了。”

沉默片刻,萧望舒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六殿下深夜莅临这污秽之地,就是为了与罪臣说这些?还是说……殿下是想招揽罪臣?”

六皇子哈哈一笑,抚掌道:

“聪明!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错,本王确是惜才之人。你若肯弃暗投明,效忠于本王,本王或可向父皇求情,饶你一命。”

萧望舒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即便我现在答应效忠殿下,殿下……会信吗?”

六皇子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变得阴鸷:

“果然聪明。没错,本王不信。一个能对谢玄晖那般死心塌地的人,怎么会轻易背叛?

本王今日来……”

他凑近牢门,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一是来看看你这条丧家之犬的可怜模样;

二嘛……若是能骗得你摇尾乞怜,看你在绝望中挣扎求生,一定很有趣。可惜,你太聪明,也太无趣了。”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身后阴影处走出一个狱卒打扮的人,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既然骗不到,那就算了。”

六皇子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本王时间宝贵,没空跟你耗着。你这人,活着总是个麻烦,还是死了干净。放心,这药不痛苦,几个时辰后,你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走掉。”

狱卒打开牢门,强行按住萧望舒,将那碗药硬灌了下去。

药汁苦涩刺喉,带着一股腥气。萧望舒没有剧烈挣扎,他知道挣扎无用。灌完药,狱卒和六皇子便退了出去,锁死了牢门。

药力很快发作,五脏六腑开始传来绞痛,四肢渐渐冰冷麻木。真到了这一刻,萧望舒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所有的算计、不甘、怨恨,似乎都随着生命的流逝在慢慢消散。

他只是……还有最后一点放不下。

“太子殿下……”他极其轻微地喃喃自语,意识开始模糊,“别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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