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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久到钟情几乎快要再次睡过去,才听见他温柔得如同月夜春水一样的声音:
“你最漂亮。”
如此简短的四个词,听来却缠绵悱恻,像一句催眠的咒语,送钟情坠入黑甜的梦境。
他不知道床前的人正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而这终将成为一个谜题,深陷其中的人毫无所觉,只有镜头外的旁观者洞若观火。
[将这个眼神拍下来,宫鹤京能再得一座影帝的奖杯。]
[可为什么宫大看上去那么难过啊?他不是一直很想让钟钟认错的吗?怎么现在心愿达成,他反倒那么伤心呢?]
[要把宫大这一段的眼神变化连起来看。他在开口对钟钟说‘我在’的时候抬头看了眼摄像机,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那是一种认命的眼神!他当着所有观众的面,承认了自己的命运!]
[啥命运啊?]
[还能是啥命运?当原况野替身的命运!]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钟情这场病来得迅猛无比,走得却缠缠绵绵。
身在异乡,生这样一场久病当然是很不方便的,好在他有人照顾。
他起初也好奇为什么男主总有时间花在他身上,男主对此的解释是:
“宫鹤京摔骨折了,节目组不想浪费给他的通告费,所以决定停播一周,等他养伤。”
宫鹤京在说这话时,转头看了眼摄影机。
原况野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节目组的人表面上惋惜难过,走出病房就难以抑制脸上的笑容。
并不是在幸灾乐祸,而是高兴于又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将节目拖延下去。
这档节目目前在市面上火得一塌糊涂,风头直接盖过之前最热门的偶像剧。当初投资的人在节目第一期就挣得盆满钵满,中插广告时间只有两分钟,却硬生生插进来十几条,每一条都加速得连产品名都听不清楚。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切是谁带来的,不是原况野,也不是宫鹤京——
而是钟情。
只要钟情还在,流量就会像海潮一样源源不断奔涌而来。而想要把钟情留下,就必须得把原况野也留下——
虽说留下来的方式实在是太过意外又太过惨烈,但到底是留下了。
流量的确全在钟情这儿,即使身边换了个人,观众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就算只是两人相伴在午后的花园中散步,收视率也依然遥遥领先。
钟情突然驻足,伸出手,接住从林叶中漏下的阳光。
掌心中传来的不止有点点暖意,还有丝丝缕缕带着花香的风。
“是什么花?”
“玫瑰。”
宫鹤京正要伸手去摘,被钟情轻轻拉住衣角。
他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握住盲杖,顺带着也握住钟情的手,带着他来到花圃跟前。
钟情小心地蹲下,凑近轻嗅一口:“夏天到了。”
他静静地闻了一会儿,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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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离开。
盲杖和栏杆都在身边,他却偏偏向一旁的人伸出手,要他帮忙。
仰头向上看过来的视线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清纯和魅惑,让宫鹤京愣了一秒,才上前去牵住钟情的手。
落入掌心的那只手柔若无骨,安安分分任他牵着,不躲不避。
宫鹤京一直都知道钟情在原况野面前是不一样的,却也想不到会是如此的不一样。
钟情依赖原况野。
他会颐指气使地使唤原况野帮他做这个拿那个,也会眨巴着眼睛轻声细语地撒娇。无论是命令还是撒娇他都做得如此自然,仿佛话出口之前就已经无比确信对方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钟情也心疼原况野。
心疼他做饭时手上割出的伤口,心疼他没理由的突然不再弹琴唱歌,还心疼他或许会被玫瑰花刺扎伤手。
就算他面前的这个“原况野”其实只是宫鹤京,这份依赖和心疼依然存在。
但这并不代表它们只是出于泛滥的善良,因为宫鹤京越是“原况野”,就越能感受到——
原况野是钟情的例外。
“手有些凉了。”宫鹤京轻声道,“回去吧。”
钟情很听话地应下,双手握住盲杖另一端,乖乖跟在离宫鹤京半步之后。
[我好不习惯,我从来没见过宫大这么长时间板着张脸的样子。咱们宫老师最爱笑了,就是演变态杀人狂,演的都是微笑杀手呢。]
[我估计宫大自己肯定更不习惯。为了圆这个谎,宫大是酒不喝了,总统套房不回了,连管家都不要了。说实话,刨去这些外在的东西,两个人住在这世外桃源,硬件钟钟看不见,软件又大差不差,那宫鹤京其实几乎酒等于原况野了。]
[哪有大差不差,两个人其实天差地别的好不好。不止是喝酒这一点,还有很多时候,就比如钟钟每次吃饭的时候一定先给宫大夹养嗓子的芹菜——你们难道没看到吗?每次到这个时候,宫大的眼神都像要哭了一样。]
走到房门外,管家的身影静静立在角落。
宫鹤京将钟情送进去,然后独自返回。
陈管家放低声音道:“他明天出院。”
宫鹤京沉默片刻:“这么快?”
“医生建议他的腿还要留院观察,但他自己不愿意。”
“我知道了。”
再次回到钟情面前,宫鹤京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动作。他看得很仔细、很专注,因为知道分别在即,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钟情捧着节目组新送来的一篮鸡蛋,一个个地拿出来,放在耳边轻轻摇晃,然后放回篮子里,或是单独放到另一个小碗中。
宫鹤京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钟情抬眼,很明媚地笑起来:“我都听到了。宫老师要回来了是不是?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只能借花献佛。”
“这些都是最新鲜的鸡蛋,况野,你拿去送给宫老师吧。”
“……”
“况野?”长时间的沉默让钟情感到不安,怀疑自己这番愚蠢小白花是不是演得太过头了,“你生气了吗?”
还是一片沉默,钟情下意识补救,双手捧着一枚蛋递过去。
“别生气,我还留了一个最好的给你呢。你看!”
“……我明白了。”
在钟情疑惑的视线中,宫鹤京双眼微红,喃喃地重复着,“我明白了。”
不是技巧,也不靠什么措辞语气。
是爱。
原来这就是“原况野”,原来这就是钟情口中那无可比拟的温柔。
曾经不敢面对的那个可能终于避无可避地横在他面前——他爱钟情。
就像原况野那般爱着钟情。
第104章
钟情这具身体很奇怪,吃了药病情不怎么好转,副作用倒是见效很快。
吃完药后,不过和身边的人交谈两句,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不知是下午吹了风还是怎么,他又有点发热,说着说着就陷入半梦半醒之中,滑进被窝里去。
他很自然地捞过身旁人的手垫在脸颊下,却没有摸到熟悉的冰袖。
“咦?”即使在迷糊之中也感到奇怪,“况野,现在没有在拍摄了吗?”
原况野的左臂上有大片纹身,上星综艺不允许露出这样的画面,所以总是戴着一只冰袖做遮挡。
宫鹤京垂眼,很平静地撒谎:
“没有了。”
“真的吗!”
即使困得说话都含糊不清,钟情还是很明显地高兴起来。
他用了一点力气去拉抱在怀中的那只手臂——梦中的人总觉得自己力大无穷,实际上那力气还不如给人挠痒痒,但身边的人很轻易地朝他俯下身子。
钟情凑在宫鹤京耳边,轻声呢喃:
“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是吗?”宫鹤京无声苦笑,“是什么?”
“我发现,不会有任何人能分开我们。”
那双眼睛明明没有聚焦,却是此刻最明亮的东西。
宫鹤京在苦涩的无奈中感到心痛,即使心痛,却还是要微笑开口,用那副终于学会如何爱人的嗓子说:
“……当然。”
听到满意的回答,那双明亮的眼睛半睁半闭,最后完全阖上。
宫鹤京还是没有离开。
他守在钟情床边,直到天际微亮。
他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爱上钟情的了,或许是在方才,或许是在听到他如此轻易而举就分辨出他和原况野的声音,也或许……
是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他是演员,演尽台上悲欢离合,却并不相信所谓的“真爱”。
然而人生就像一出滑稽的戏剧,只能用撇脚的错位做命运的注解。
拥有最澄澈心灵的人只能看见一片黑暗,而最傲慢无情的人却最终坠入爱河。
他们多不合适啊,所以必须用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才能找出一丝丝般配。
宫鹤京独自沉默着品味这苦涩的错位的爱,不知道弹幕上已经吵翻了天。
[啊啊啊宫大你快跑啊,况野回来了!你要被揍得惨兮兮啊!]
[胡说八道!我们宫大当年可是打戏出身的!原况野还断了条腿,谁会惨兮兮还不一样呢!]
荧屏上被分出两个界面,左边是安静注视床上人睡颜的宫鹤京,右边是提前出院坐车一路疾驰的原况野。
连剪辑都品出这浓浓的火药味。
看着飙升的收视率,节目组坏心眼地递给原况野一部平板。
平板上播放的是这些天钟情和宫鹤京的相处视频。
原况野面无表情地看完,将平板扔回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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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发。
还是导演最先沉不住气。
“旷野,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想听我说什么?”
原况野的声音很平静,只有与他对视的导演感受到那冷静语气之下的愠怒。
“如果你们想要流量,大可以把我的腿再打断一次,从升降台上扔下去。”
“但你们不该捉弄他。”
导演讪讪一笑:“旷野你可千万别多心,我们事后也排查过了,这件事真的就是意外。至于你说的捉弄……”
“倒也不算是捉弄吧,顶多是个善意的谎言。你也知道钟钟这么在乎你,身体又不好,本来就在病中,再听见你受伤,不知道要病到什么时候。唉,我们也就是将错就错而已。”
弹幕上那些坐等好戏的态度也被原况野的话一震,静默片刻后,纷纷把“真男人”打在公屏上。
无人再敢就这个话题开口,车内重归严肃安静。
原况野低头闭目养神,面上仍是那副冷淡自持的模样,睫毛却在无人可见的地方轻轻颤抖。
推进手术室,麻醉生效的最后一刻,他心里想的还是钟情怎么办。
钟情那么马虎,又那么脆弱,没有人照顾就会弄得自己满身是伤。可他又总是拒绝别人的照顾,他只要他。
不,不是只要他。
他要的只是他的声音。
在第一次听到宫鹤京的声音时,他就想过这个可能。但所有的惶恐都在钟情一次又一次坚定选择之下被冲淡,渐渐的他开始相信至少对钟情来说,他独一无二。
但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给人希望后再让人绝望,比一开始就毫无可能还要残忍。
车辆在宿舍楼前停下,宫鹤京推门上楼,即使拄着一根拐杖,依然走得很快,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大哥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电梯停下,房门打开,适应房间里的黑暗后,原况野看清了坐在床前角落里的人。
那人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原况野的视线从那人不知廉耻的眼睛里,落到他被床上的人抱在怀中的小臂上。
原况野丢到拐杖。
钛合金的拐杖落在沙发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缠着绷带的左腿落地时稍稍踉跄,但依然是安静的。
原况野无声地走到宫鹤京面前,慢慢摘下左臂上的冰袖,露出那些盘旋的、繁琐的墨色纹身。
像蛇、像毒虫、像远古大巫的神秘咒语,半隐匿于黑暗之中,将原况野那张阴柔又深刻的脸趁得如同鬼魅。
他很轻地开口:
“滚。”
镜头开始激烈地颤抖。
画面中同时出现纹身和脏话,摄影师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将镜头转向别处,但情感上却舍不得错过这风雨欲来极具张力的一幕。
宫鹤京脸色很明显地沉下来。
在原况野开门的时候,在他与原况野对视的时候,他们两人脸上的神情都极其相似,相似到让镜头外的观众纷纷惊呼。
但当原况野说出那个字的时候,空气中有什么假象被打破。
宫鹤瞬间变回了真正的宫鹤京。
那个傲慢的、冷淡的、只会用讥诮地假笑来敷衍和蔑视世间一切的宫鹤京。
宫鹤京挑唇一笑,已经想出词句讥讽,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听到钟情的声音。
他在梦中轻声呢喃:“况野……”
然后松开怀中的手臂,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短短两个字,却像是世间最强效的粘合剂,将那些假象的碎片重新粘起来,变成面具,再次戴在宫鹤京头上。
宫鹤京如当头棒喝。
咽下那些嘲讽的话语,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在路过原况野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别告诉他。他受不了的。”
*
第二天钟情醒来,还没睁眼就听见系统提示音。
【叮!您的两百积分已返还。】
他惊喜:【统子?】
冰冷的电子音褪去,变成奄奄一息的电子音:【是我。】
【审判者真的因为你倒卖男主照片就把你抓了?】
【嗯。】
钟情无语:【……那你早点还我积分不就得了嘛。】
系统愤恨:【我凭本事倒卖的男主照片!为什么要还!】
【说说吧,除了关几天禁闭以外还有什么惩罚?】
【惩罚就是,】系统一瞬间变得垂头丧气,【我现在和你一样是个瞎子了。我的监控权限被关闭了。】
【也就是说,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另一位男主宫鹤京长什么样子了?】
【可以这么说。】
【……好吧。】钟情自我安慰,【没事,反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钟情起身,刚摸索着走到房门外,就被人一把抱住。
他讶异地抬手回抱,笑问:“况野?怎么了?”
这是停赛的这几天他们第一次拥抱。
钟情并不奇怪这个拥抱的到来。在他的预计中,这个拥抱应该发生在停赛的第一天,作为参赛选手迷茫于自己的未来,当然需要一个朋友的拥抱作为鼓励和安慰。
但这个拥抱姗姗来迟。
指尖摸到颈后的卷发,钟情更惊讶了。
“呀,况野,你的头发已经长这么长了。”
原况野终于抬头。
他背对着镜头,唯一能看见他的人却又只能看见黑暗,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双眼一片通红。
七天时间,足够他腿骨上的裂痕修复大半,足够他脑后的头发长至脖颈。
这样漫长的时间,钟情和一个冒牌货在一起,却不曾察觉半分端倪。连现在他重新回来,钟情依然毫无所觉。
如果真假已经无从分辨,那真假还有什么意义?
昨晚拼尽全力强撑出来的理智顷刻间粉碎,原况野轻轻抚摸上钟情的脸。
“替我扎头发吧。”
钟情还没来得及应下,就被人打横抱起来,然后落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是沙发。
钟情不知道扎头发为什么要到沙发上来。
“来吧。”
听出原况野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钟情摸索着接过头绳,却半天不见讨要扎头发服务的人坐到他跟前来。
略微犹豫片刻后,他只得起身,按住原况野的肩膀,岔开腿跨坐在他的膝盖上。
但这仍然是一个很不方便的姿势,更别提原况野是一点都不配合,相当闲适地靠在沙发上,让钟情不得不倾过身去,靠在他怀里,双手半抱住他的脑袋,绕到颈后去梳理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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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长的卷发。
原况野不仅不配合,还在不停地捣乱。
他像是在很好心地帮钟情整理衣服,但总是不合时宜地突然一动,让钟情刚梳理好的头发从手心中散落,前功尽弃。
如此几次,每次都是很陈恳温柔的道歉,但每次都不知悔改一犯再犯。
钟情倒也想过离开休息,但每次原况野都会将他拦腰抱住不让他退开,然后用那柔情似水却难得强硬的声音说:
“继续。”
钟情当然不会生气。
他只是累极了。
到最后已经顾不上礼貌不礼貌,完全坐在原况野腿上,靠在他怀里,埋头在他颈间,累到快睡着还在略带撒娇意味地讨饶:
“况野……我扎不好了……”
原况野揽住钟情的腰。
怀里的人比他小上一圈,抱在怀里刚刚好。
那些汹涌的愠怒和哀伤都在这妥帖的怀抱里消散,原况野想,他还是钟情的唯一。
只有他能这样折腾钟情。
他嘴角浮出一丝明显的笑意,带着微微地讥讽,直勾勾看向镜头。
于此同时,镜头外的观众发出一声惊呼:
[天哪!这是笑给宫大看的吧!这是挑衅吧?是吧是吧!]
第105章
钟情最后在原况野脑后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小揪揪。
他长出口气,正要站起来,却又被原况野重新按回去。
他听见原况野那令人迷醉的动听嗓音轻轻说:
“钟情,你撒谎了。”
“嗯?”仗着声音好听就胡言乱语?
原况野曲起手指,在怀里的人脸上轻抚。
“你根本就不记得我的模样。”
钟情眨眨眼,既是想表达自己的疑惑,也是为了向面前莫名其妙的人强调他脸上这对摆设。
原况野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睫毛在他面前扑闪。
钟情不记得他的模样,大概也早已忘却了自己的。
眼睛是钟情脸上最秀气漂亮的部位。
睫毛又长又密,所以就不太翘,眼肌无力总是垂着眼,睫毛也就总是耷下来,像墨线一般勾勒出一个微微下垂的眼尾,偏偏瞳仁还是最透光的浅色,永远盛着湿漉漉的水意,很委屈很可怜的模样。
然而这样委屈可怜,原况野心中却生出一个罪恶的念头——
就这样抱住他,勒住他,让他疼,让他哭泣。
如果珍爱和克制只能在钟情心中留下模糊的影响,是否用疼痛就能在那双繁花盛开的眼底刻下烙印?
是否只有疼痛,才能让钟情其余的感官,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但原况野什么都没有做。
傲慢和挑衅消失不见,曾经那些有关厌弃、毁灭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涌上来,他仿佛又变成没遇到钟情之前那个迷惘的、空心的游魂。
过往的回忆大都模糊,但手腕上的伤疤经久不灭。
疼痛之所以让人刻骨铭心,因为那是疼痛。
原况野握住钟情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记住我。”他喃喃道,“钟情,记住我。”
“不要只是记住我的声音……那仅仅只是一部分的我。”
钟情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出原况野的声音此刻是悲伤的——或者说有一部分的原况野是悲伤的。
强忍着浓烈的困意,他赶紧双手捧着原况野的脸,细细抚摸着。
他摸得很认真,一边探索还在一边喃喃自语,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埋进原况野怀中,鼻尖都快要蹭到原况野脸上。
指尖逐渐滑到原况野的嘴唇上,触摸到那片柔软时,钟情手指微微一顿。
然后就被原况野叼住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含住时有温热濡湿的触感。
钟情抽出手,微笑道:“况野,你为什么总喜欢咬我的手?你是小狗吗?”
原况野舔了下嘴角,静静看着钟情。
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在钟情的手指上停留,而是一直落在钟情的唇上。
那样近,都不需要坐起身来,只要微微低头就能碰到。
他真的很想咬他。
他想让他疼。
身后的摄影师和镜头前的观众面红耳赤。
[好、好大尺度……原况野这个心机男,骗钟钟用这种姿势坐在他身上。他还故意仰头,让钟钟不得不趴他肩上。天哪只看背影的话真的很像在接吻啊!]
[这个机位真的绝了,虽然看不见钟钟的脸,但是能看见钟钟腰好细,屁股好圆……还有旷野那故作正经其实早就爽飞了的小表情。啊啊啊我要暗杀原况野!]
[为什么宫大又没直播啊?真想看看宫大现在脸上的表情嘿嘿嘿,一定很精彩!]
*
总统套房里。
门窗皆紧闭,透不进一丝光,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水晶荧屏碎了一地,有人坐在一地碎片之中,鲜血不断从受伤的指骨上滴落,将地上那些锋利的碎片染得通红。
像是来自心脏的残片。
管家拿着伤药走过来,却只敢将药放在茶几上。那双已经开始衰老的眼睛里有伤感和心疼。
宫鹤京敏感地注意到那眼神,抬看过去,依然是那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
“怎么?我看起来很可怜?”
陈管家摇头:“少爷不可怜,只是不太像以前的少爷了。”
“我以前是什么样?”
宫鹤京盯着荧屏。破碎的屏幕依然□□地显示着死机之前最后的画面——
原况野回来的那天,他离开钟情。
他应当留下来对峙,等到天亮真相大白,就可以取笑他们之间所谓的真爱,然后赶走原况野,用比之前的威逼利诱还要激烈的方式留下钟情。
但他在黎明之前就匆匆离开,将天亮留给了剩下的两个人。
然后,他便再也不曾从黑夜中走出。
尚算完好的荧屏顶部挂着一条弹幕:
[哈哈哈宫大居然就这样走掉了,他好像一条狗啊。]
宫鹤京久久凝视着那些刺眼的文字,嘴角居然浮出一丝微笑:
“以前的我,至少不像一条狗。是不是?”
陈管家没有说话。
宫鹤京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比他更早的看出他的爱,比他更清楚地意识到爱对他的改变。
所有人都知道,这段真爱之中只有钟情是主角,原况野是受他偏爱的唯一伴侣。而宫鹤京,前半生所有光鲜亮丽似乎都只是作为绊脚石成为这段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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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催化剂。
他学会爱,然后他将这份爱拱手相让。
原来爱是这样一种东西。
让人变得懦弱,懦弱到近乎无耻。
却又让人变得道德,成为连上帝都应该为之颁奖的圣人。
“陈叔。”
宫鹤京终于在一片寂静之中开口,声音冷冽疲惫,像冬日将尽的最后一场薄雪。
“帮我买回去的机票吧。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是。”
又是良久的沉默,再次开口的声音有几乎听不出来的哽咽,薄雪化尽,满地泥泞。
“我已经四天没见他。我很想他。陈叔,我快疯了。”
最后泥泞干涸,变成坚硬的顽石。
宫鹤京猛地转身,看着角落里的人。
“我要见他最后一次。用我自己的名字。”
*
停播一周半后,节目组通知要重新开播。
这一次导演组早早就让原况野参与彩排,因为他的腿伤会很影响舞台效果,必须要提早策划走位,才有可能将这件事天衣无缝地掩饰过去。
节目组来请人的时候,钟情正在给原况野扎小辫子。
这次原况野换了个姿势。
他枕在钟情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纤长十指在发间穿梭的轻柔触感,轻轻哼着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导演本来只是单纯来叫个人,看见这一幕却不忍心打扰。
坐在沙发上的人明明有着最优异的听力,此时却专注到屏蔽了外界一切声音,全身心都扑在怀里的人像是恃宠生娇一样的任务里。
因为眼睛看不见,他手里的动作总是很轻很轻,轻得真像是在编织一朵风中的云,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总导演在门边驻足得太久,久到连一早看见他、但并不想理会的原况野都感到奇怪,遥遥望过来。
看见导演眼里的失神后,他对着镜头了然一笑。
气得弹幕当场发飙:
[啊啊啊该死的原况野你不要脸!你现在还没拿冠军呢,除了钟钟你啥都没有,不要露出这种像宫鹤京一样人生赢家的笑啊!]
听见男主的事业即将更上一层楼,钟情赶紧放人。
他答应得实在太爽快,手里还在将怀里的人往外推。虽然只是很轻的力道,但原况野不太高兴。
他捉住钟情的手腕。
“不和我一起去?”
钟情很温顺地回答:“也好呀。”
原况野眼神轻微闪烁,最后松开手。
“……算了。”
总导演这次来只叫了他一个人,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钟情到现在还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不知道摔下升降台的人究竟是谁。一旦他跟着一起去看彩排,就一定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到真相。
钟情还在疑惑:“为什么算了?”
“别出去吹风。”原况野捏捏他的手,“万一又咳嗽。小哑巴猫。”
钟情下意识轻咳两声,果然发现自己声音微哑。其实他的病已经好全了,现在倒不全是病理上的咳嗽,更像是心理上的习惯。
他也笑起来,朝原况野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撸了一把。
“你也快去吧,金嗓子狗狗。”
送走人后,钟情靠在沙发上发呆。
即使发呆也要装出一副正在思念恋人的模样——因为房间里摄像头还在运转。
这绝对是他待过的最累人的一个位面。
系统这个大骗子,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休假!这明摆着就是加班!
听到一声唤后,钟情还以为是幻觉,随后反应过来那的确就是主角的声音。
他瞬间切换上班状态,惊喜回头:“况野?”
宫鹤京在那一瞬间感到十指连心般的疼。
钟情眼中亮晶晶的光点对他来说就像淬着毒液的利箭,指骨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崩开,血顺着手指一滴滴缓慢落下,宫鹤京毫无所觉。
他正要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突然从镜子里看见另一个人的倒影。
正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朝他微笑,然后应道:
“是我。”
钟情朝着他们的方向,笑着问:“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原况野没有说话,他看着镜子里的宫鹤京,挑了下眉。
钟情迟迟没有等到回答:“况野?”
宫鹤京勉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光是维持尊严不露出败相就已经耗尽他所有力气,再没有余力去模仿、去伪装。
但钟情依然没有听出来。
他仍旧微笑着哄道:“那现在看到了?你好粘人啊况野。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我们还能见好多好多次呢。”
“当然。”原况野重复道,“我们还能见很多次。我们……来日方长。”
宫鹤京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钟情轻轻地告别声:“再见。”
他脚步一顿,微微闭眼,随后睁开,推门离去。
走出房门几步后他转身,果然看见无声无息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的原况野。
“你还真是厉害。”宫鹤京恶狠狠得讽刺,“打着绷带的腿,竟然也能像这样蹑手蹑脚。你为今天准备了多久?”
原况野平静道:“没有你勾引他准备的久。”
“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你第一次学我的声音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享誉世界,却在钟情心中查无此人——这就是你从我这里偷走那五天的代价。”
原况野扯了下嘴角,在宫鹤京凶狠的视线之中,像蛇吐信一样说出更恶毒的诅咒,
“这个代价持续的时间会是一辈子。你将永远被他忘记——直到你死去。”
“……”
“到那时候我就会告诉他,这世上少了一个叫宫鹤京的人。”原况野歪了下头,“虽然这无关紧要,但钟情这样善良,我想,他会为你惋惜几句的。”
走廊上的监控器在无声运转着,镜头外的观众只能看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原况野却能看见对面人的眼睛里是如何爆出一根根血丝。
“还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吗?请便吧。”
原况野让出通道,朝前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声道,“替我转告他,我很快就回来。”
宫鹤京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突然开口道:
“他爱你。”
脚步声微顿。
宫鹤京又问:“你爱他吗?”
仍旧没有回答。半晌,脚步声继续响起,这一次,轮到原况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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