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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星领主吉甘特斯坐不住了,一面准备出逃,一面向玛尔斯求救。求援函发给卡纳斯的同时,也发给了无数帝国高层。
这事的最显著结果是楚霜假期又将宣告结束,他被揪起来开会。虽然女王体恤他在修养,准许他以全息影像出席,但他还是打算亲自去。
太多人知道他回了帝都,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想引人非议,多生事端。
会议时间定在上午十点,因为星系内爆发战争,苏信昭更忙了,夜里根本没回来。
楚霜在天擦亮时起床,自觉身体状态不错,打算先接小苏吃个早餐,再回总部报到。
可打脸来到猝不及防,走了三十多年霉运的将军似乎还在此道绝尘。
他驾驶游客前行不出二百米,眼前一花——舱外景色劈头盖脸砸过来。
这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平衡失调,万难控制陆行甲直线行驶;双手抖如筛糠,提不起力气,接连两次启动智能驾驶未遂。
楚霜心知危险无比,索性放开控制杆,任陆行甲向院墙撞过去。
游客须臾间预判到危险,切换自动驾驶模式。
“砰——”,还是撞上了。
楚霜视线中雪崩了似的,活性纳米云防护罩弹开,紧紧簇拥着他——
作者有话说:※赌场的黑话,盯着手气不好的赌客跟他反向下注。
第154章 曙光(修)
纳米云防护罩温和坚定地保护着楚霜,没让他受到伤害。
而后,楚霜把自己扒出来、看向舱外——撞击惊动了研究院监控系统的异常动态捕捉,值班员即刻通知李谨仁的助理,二人已经冲出大门,向他跑过来了。
可楚霜只看一眼,又感觉天地、机甲舱门都转圈,胃里翻腾,有东西顶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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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石症?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赶快把眼睛合上,挺尸等捞。
“老刘起床,”他唤醒智能管家,“打开舱门。”
门开了。
“楚上将!大早晨五点多起来您要去哪儿呀……”小助理咋咋呼呼,李谨仁很喜欢说话“冲”的年轻人,身边时常没几个人跟着,却像随行一个戏班子,“怎么撞墙了!伤到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霜合着眼不敢睁:“晕,其他不舒服没有。”
“我通知博士了,他在赶来的路上,”小助理说话间向值班员示意,对楚霜交代,“我们先扶您回屋,您慢点。”
楚霜被扶着站起来,下陆行甲连续踉跄。他还能走,但走不出直线,扭秧歌似的进二退二,磨蹭半天原地踏步,扶他那二位一个上岁数,一个太瘦弱,被他折腾得要冒汗。
这不行啊。
小助理点开终端,想呼叫智能担架床来接人。倒霉催的现在赶上每周系统例行维护,需要等十五分钟才好。
助理心一横:“将军,我背你吧!”
楚霜眼睛眯开条缝,看见那小孩在他面前扎好马步了。他自己不胖,但肌肉密度高,站直了比人家孩子高一头。
……这还不把小孩压得腿肚子转筋?
他只看一眼,想吐,赶快闭眼了。
正僵持犹豫,有陆行甲的释能音自院门处逼近。听得出机甲风驰电掣,平稳降速,最后停在不远处。
“苏议员!”小助理一下蹦起来,话音里藏不住的高兴,“太好了,您快帮我把将军扶上去……”
他还要叽喳,被小苏微笑抬手止住话茬。
苏信昭先看楚霜没大损伤,心放下大半;又巡视周围环境,见院墙被撞个窟窿,游客的前半截鼻子还嵌在墙壁里,默叹了口气,快步到楚霜近前一把抱他起来,往研究所里走。
小助理眼睛都瞪圆了,看看自己,再看苏信昭:我除了比苏议员矮点,平时也有好好锻炼的……
他又看值班员,对方立刻戒备地往后退两步,让小助理打消了拿对方练手的念头。
“他怎么了?”电梯也在日常维护,苏信昭拐弯走楼梯。
他人高、腿长、步子大,小助理一步没跟紧、追他呼哧带喘:“怀疑是前庭系统失调,之前有实验体出现类似反应,具体情况要等博士检查过再做定论。”
楚霜不敢睁眼,闻见小苏身上有很淡的、和他同样的香氛味道,好像从挺久前这小子就在跟他用同款。
视觉暂失,熟悉的怀抱和味道舒缓了无所适从,他把紧搂着苏信昭的手臂放松些。
苏信昭垂眼,见他眉心起皱,睫毛一直在颤,柔声说:“别怕,摔不着你。”
话恍如隔世。
楚霜呼吸一滞,嘴角弯出几不可见的笑,用只有小苏听见的音量“嗯”一声:“你怎么来这么快……”
他大约想得到因果,明知故问地分散注意力。
“一打起来星域内很多策略调整,夜里收工都三点多了,我就在办公室又耗了会儿,想着你快起床了,打算来接你吃点东西,再送你去开会,半路收到你体征示警,就加快速度赶来了。”苏信昭回答完,也把楚霜抱回房间,放在床上了。
楚霜始终没敢睁眼,听得到苏信昭声音温和,看不见对方满眼焦急。
好在,不等小苏给李谨仁夺命连环cll,博士就呼哧带喘地出现了。
老李进门到楚霜身边启动扫描设备:“现在还晕吗?”
“不敢睁眼,否则在yue出来的边缘挣扎。”楚霜答得直白。
“前庭系统失调,供血不足导致的,某种程度而言这是好现象。”李谨仁看悬投在眼前的体征参数。
苏信昭冷眼看博士,目色不善。
李谨仁懂他关心则乱,没跟他一般见识:“这说明靶向药物效果显著。他之前用的凝血剂效力很强,近期没有减量,所以会引发供血失调。我会加用舒缓剂,再降低凝血剂的浓度,”李谨仁对苏信昭露出一丝笑,定定地说,“还不明白么,傻小子?他能好。”
“他能好……”苏信昭跟着喃喃。
这三个字像破开阴霾的阳光,直冲进小苏心里。
他喜不自胜,冲到老头面前一把抱起他转好几个圈,把对方吓得要犯心脏病。
“撒开撒开,”李谨仁紧个劲儿扇他,“该抱谁抱谁去!”
苏信昭这才把老李戳回地上,回头看楚霜。
看不同的人,心境是不一样的。他见楚霜眼都不敢睁,狂喜很快被心疼替代,不知怎么觉得小霜刚才一定吓坏了,遂到人家身边拉起对方的手,摩挲着以示安慰。
李谨仁翻了个白眼,给楚霜用过药,让小助理去食堂打来两人份早餐:“舒缓剂起效很快,但对胃粘膜不友好,好歹吃点东西,喝口粥也行。”
于是,想接对方吃早餐的一对儿倒霉蛋只能这样完成觅食大计。
早餐是智能厨师做的,营养比例标准,但什么都是一个味。李谨仁的研究所早被楚霜埋汰成筛子了,在将军看来,这里除了人和技术好,没其他好东西。
苏信昭端起八宝粥,揭盖闻见股隐约的焦香,用勺子搅了搅,确定杯底没有锅巴。
他又端详楚霜,见他眉头舒展,不适似乎有所缓解。
“人呢,怎么没音儿了?”楚霜问。
“在呢,帮你把粥晾晾。”答案给足对方安全,小苏心里却有小坏心思冒了芽——
小霜现在一副无助、乖巧的模样,太纯良,让他想好好欺负。
不对,是好好照顾。
他拉椅子往前凑,用拇指轻轻刷过楚霜睫毛。
楚霜下意识偏头躲开,想睁眼又忍住了:“胡闹什么?”
“我太高兴了小霜,你听见博士说了吧,你能好!这简直做梦似的!我好想抱你,好好亲亲你,还想……还想做很多很多,但现在舍不得,”苏信昭调整病床角度,让楚霜半坐起来,盛一勺粥,凑在他嘴边,“凑合垫一口,免得伤胃。”
楚霜的嘴唇被勺子连沾两下,有点痒。他早明白苏信昭此类癖好,虽不太能get到其中奥妙,但此刻高兴,他乐得随对方心意。于是,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勺粥。
他不逞强,苏信昭稀罕得不行,不错眼珠儿地看人。目光太炽烈,楚霜看不见也像浑身有蚂蚁在爬,不自在。
小苏明爽加暗爽,担心乐极生悲把对方闹烦了,照顾人之余,开始说正事:“其实,你觉得康德攻打密涅瓦奇怪吗?”
果然,一句话把楚霜的注意力挪开了——
奇怪。
人类行为需要动机触发,而康德王上如果记恨密涅瓦,战争早该爆发了。这场仗一直拖到现在,像在等一个契机、在演一场戏。
他听苏信昭还在对生物学父亲直呼其名,稍微措辞:“你觉得康德王上在和吉甘特斯演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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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可能,”苏信昭沉声说,“或许出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康德才等不及了。”
他这个爹非常有城府,单说他手握大权,能容忍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在身边,并假意宠爱多年,就是个奇才。
“与流浪黑洞有关吗?”楚霜沉吟。
苏信昭摇头:“我没想明白,黑洞流浪是偶发事件,在星系政权的对弈中有影响,又……”说到这,他顿住了。
楚霜知道他在理思绪,没打扰。
好半天,苏信昭自言自语似的:“对啊,偶发事件也可以利用,我早该想到的!但没有证据,我得证实!”
楚霜顺着苏信昭的思路想到他的猜测——是个非常疯狂的猜测。如果成真,那么卡纳斯无脑开采石玺矿的动机就完整了。
可现在星轨坏道计划的准备工作已近白热,除了帝国军,拉东星还驻扎着联合执行计划的星联军团。
“我不要紧,想做什么你就先去……”
“不在这片刻功夫。”苏信昭收回心思,打断楚霜,继续喂他喝粥。
楚霜无言片刻:“如果真有和星联开战的一天……”
话说一半,他又后悔了,能让小苏说什么呢?其实,该让他远离是非。
“没事,粥呢?”他摇头笑着转移话题。
“你想问我的立场?”苏信昭温声说。
楚霜:……
“你在哪,我就在哪。或许我是根和稀泥的棒槌呢?”
话赶话说到这里,楚霜索性继续:“你早猜到有这一天,所以不想短路瞬爆弹么?”
“也不算,”苏信昭没隐瞒,“只是觉得,让卡纳斯认为靠我能拿捏我亲爱的父亲,咱们的处境才更有优势。唔,对了,我联络了东子,拉东的实际情况我会整理好、转发给你……”
还能说什么呢?
楚霜无话可说,他把苏信昭一揽入怀。
小苏手上端着粥,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把粥碗举远,撞进对方怀里。他先诧异于楚霜撒癔症,反应毫秒,把粥放下,双手交叠在楚霜背后紧搂了他,合上眼睛,深呼吸感受怀里的温度。
他用了五年时间,终于与对方交心。
眼下不靠撒娇耍赖换来的拥抱格外珍贵。
这之后,二人心照不宣没再多说。
舒缓剂起效,楚霜迷糊二十分钟,醒来不晕了。
军务会议,苏信昭不需要参加,他把楚霜送到地方,自己改道去外交部。
楚霜则是不想多和旁人过话,掐点进会议中心,闷不吭声坐在自己位置上。
悬投大屏上公示着吉甘特斯的求援函,最后一句“星系内战,没有任何一个星国可以置身事外”格外扎眼。
“密涅瓦的函件诸位早都过目了,我个人倾向袖手旁观。这是星联的内乱,咱们出手会授人以柄。”会议没有主持人,卡纳斯一上来就给事件定性了。
她很少这样。
会场内雅雀无声。与会人只有二十四位上将军和艾登。
楚霜同意女王的观点,只担心拉东星的军务防御。
“王叔觉得呢?”卡纳斯的目光投向艾登。
艾登亲王起身:“女士的决定是对的。现阶段咱们应该防备星联声东击西,一是做好枯砂要塞防务;二是密切关注拉东星上的星联军。请女士准许我前往枯砂要塞驻守。”
他说完,注视着卡纳斯。
能坐在这间会议室开会各个精明,大伙儿都看得出来,卡纳斯是在试探。
这是她和艾登的彼此试探。
女王定看艾登,片刻笑了,点头应允:“有王叔护卫枯砂要塞,玛尔斯的防务必会固若金汤。”
然后居然散会了。
楚霜溜溜达达往外走。
来时他怕卡纳斯一时冲动,裹进星联的糟乱里;现在又转头担心她对艾登信任过度。这位尊贵的女士每一步棋都有理可循,也都出人预料。她在该信任的时候试探、在该防备的时候信任,但眼看她走钢丝至今,从没翻车,实在神奇。
游客拆了李谨仁的院墙,虽然无损,依旧要例行检修。包子已经办好了差事,把游客停在国都会后门。
楚霜进机甲舱,开启自动驾驶模式,在路上闲逛。他适应片刻没有再晕,放下心来。回帝都至今,他被圈在研究所十来天,快长毛了。现在好不容易得片刻没人管的自由时光,不想回军务中心,也不想回研究所。
他心里存着惦记——楚浊的祭日快到了。
因为外务任务,他连续两年没去看他一眼,择日不如撞日,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楚霜这么想着,调转方向,往墓园的方向去了。
碎雪敲打着机甲外壳,敲打着路旁带有绿意的植被,也敲打着千家万户的窗。
这样的天气,很多人躲在家里。
高梓巧关闭终端的作业,趴伏在写字台上,看窗外的雪白稀稀落落,她总感觉桌面上少了什么,好像从前有个东西摆在电子记事簿旁边,但她想不起来。
——母亲告诉她,前些日子她遇到事故,发生心因性间歇失忆。但记忆被掰去一块的感觉很怪。
她看着落雪发呆,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告诉她,每年的第一场雪会带来祝福和好运。
唉,这是骗小孩子的。她这么想着,起身去窗边。
窗外很暗,远处的树冠披白,看着就冷。高梓巧心里打个哆嗦,目光掠过之处皆静,静腻如画的静景中,树下有人。
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对着她的窗,隐约看到他穿着件淡紫色的衬衣,衬衣的领扣开了三颗,外面披着大衣。
大冷的天,装逼。高梓巧不屑地翻个白眼。
眼皮还没来及放下,她的终端震动,弹出一条消息:看见我这么不屑,不记得我了?
消息的来源号码加密过的。
高梓巧心思一翻,点开终端的远视功能重新看那人,对方很英俊,也很年轻,一双眼仁是双色的,像波斯猫。
他知道她在看,对她招招手。
有股猛烈地熟悉感冲进高梓巧脑海,她在终端输入文字:你是谁,来找我有什么事?
装逼犯垂眼看消息,之后对她飞吻,转身走了。
然后,他的回复消息又弹出来:我来跟你告个别,下次见面时,你或许就记起我了。祝你一切都好,要开心哟。
第155章 初心
天气阴霾适合上坟。
温度还不足够低,晶莹的冰针打在墓碑上片刻就化了。
后科技时代,很多事迭代。
听说前一文明纪元一度摒除刻碑立传,提倡环保葬。人们会把故去亲人的骨灰洒向山川大海,希望他们往后能豁得新的自由。
但文明大后期,川葬、海葬要交“保护费”,且价格昂贵。越来越多的前人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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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皮囊一副是至理,烧完随便埋在家里花盆底下最实在。再之后,纪元灭绝,人口骤减、在星系内分散,人类“希望被铭记”的情怀复苏,墓园跟着复兴了。
楚浊和妻子葬在一起。
冻雨清洗照片,冲刷过时光不再催老的容颜,三年不见,让楚霜觉得他们陌生。
他们好像向来陌生,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明知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却像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
仔细看,没有雨水洗礼楚浊夫妻的墓碑也很干净。边角、缝隙里没有积尘。近两年,苏信昭会在这几天替楚霜来送一束花,今年他也来过了吗?
没有听他提起。
楚霜不经意间环视周围,墓园静悄悄的,放眼望去,有道预料之外的身影闯入视线。一捧明黄是灰蒙蒙景色中的唯一明艳,艾登亲王单手撑伞,护着花束,孤身行至近前。
楚霜站定行礼。
亲王殿下微微颔首算还礼,把花束放在墓碑前:“将军在父母面前淋雨,他们会心疼的。”
会吗?
楚霜没说话,也不想顺着对方的思路矫情。
他看艾登恭敬地在父母墓碑前祭拜。亲王殿下礼节郑重,用世俗眼光来形容,堪称折煞。
艾登礼毕,侧眸看楚霜一眼,又收回视线注视着楚太太的照片:“当年的事情,我该谢你,还该重谢你母亲。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你参与实验,这为你带来很多痛苦,我会记得,会还的。”
不知何时,冻雨变成片片的雪。气温低了,地上积攒出一层白色的薄绒。
“身为玛尔斯族民,她做了觉得应该的事,殿下不用时刻记在心上;我虽然参与实验,但没帮上忙,殿下就更不用挂念了。”楚霜说话很客气,冷漠地回应老生常谈。
艾登的合金面罩上起了薄霜,越聚越多、被他的呼吸融化,一列列往下淌,像汗也像泪:“将军心目中,楚太太是什么样的人?”
“平凡人。我们都是平凡人。”楚霜看出艾登是专门来找他的。
而后者见他眼睛里有寒光掠过、渗出戒备,笑了一下:“我没有恶意,想帮你看清一些事情,”说着,他点开终端,调出文本,投给楚霜,“你父母墓碑前,我句句属实,没有编造。”
楚霜更加莫名,目光落在文字上,见那是一份手术前协议。内容是母亲同意他参加临床实验。可这事他早知道了,遂不解地看向艾登。
艾登颇有绅士风度地抬手,示意他细看。
终于,楚霜看到“实验体监护人特别附加”一行写道“实验后期,监护人要求对实验个体进行性别基因改造。”
楚霜翻来覆去把话看了三遍。
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倒像不明白。句子在他脑袋里转好几圈,他想笑。也就是说,当年母亲所以同意他参加临床试验,是想通过基因改造和克隆技术,把他改成“她”。
“所以……”他忍不住笑出声,苦笑很快被冷风撞回嗓子,呛得他咳嗽,“殿下想说什么呢?我妈不爱我?我早就知道了。”
艾登摘下合金面罩,似乎以丑陋示人显得更真诚:“我想告诉你,人们都有私利。你母亲为了私欲用你和帝国做交换,你父亲为了虚名灌输给你家国荣耀;甚至李谨仁、卡纳斯作为旁观者,从头到尾都知情,但他们各怀目的、对你隐瞒;当然,我也有目的,我告诉你这些、想让你看清不值得,你和苏信昭一起离开不好吗?”
这些逻辑让楚霜难受,他依旧会疼,但疼和伤是分开的。他的心已经千锤百炼,没有那么脆弱:“殿下的私利是什么?总不会只为了看我自由自在过后半辈子吧?”
艾登和刘微宇有相似,他们都希望他离开,动机很复杂,有对他的善意,也带着自我保护的底色。这二人都不希望有与他兵戎相向的一天。很多人喜欢这样——保护自己,控制环境,然后以爱之名美化。
想到刘微宇,楚霜又想起M,心口给扯了一下。但他不动声色,歪头看着艾登。
他的冷静出乎艾登预料。
雪越下越大,在二人之间形成屏障,模糊了亲王眼中的欣赏:“为什么不肯离开呢,是理由还不够充分吗?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还记得吗,当初卡纳斯女士看在你的面子上宽恕你父亲了,可他后来还是自杀了,为什么?”
他想透过楚霜的表情看透他的心,但楚霜没表情,目光流转,平静地落楚浊的老脸上。
为了保护大哥的心血吧。
楚霜这么想着。
“因为有人告诉他,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有人拿这件事重掀波澜,所以……他选择死亡。为了保护你,也或者是保护别的,但重点是,”艾登缓缓阐述,“你感觉是谁这样告诉他的呢?”
楚霜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
“刘微宇,刘总长。”
艾登冷冰冰地、不给楚霜喘息的机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在保护你吗?”
面对接连被揭破的残酷事实,楚霜平淡得不像个活人。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摩挲着银烟盒,他想点一支烟,但忍住了。
“一定要深究别人的初衷吗,殿下?”他在墓碑前蹲下,“太在乎别人的初衷,自己的初心就会反复更改航道。这么多年我悟出个道理,只在乎自己想做的就够了。”
他摸出绅士巾,擦掉父母照片上的雪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跟他们单独待一会儿。殿下出发在即,楚霜不能分忧效力,也不该耽误您太久时间。”
他逐客意味明显,甚至不问艾登要证据,因为并不重要了。
艾登把合金面罩扣回脸上,藏起嘴角笑意——帝国最大军团的统帅比他预想中还要坚强,让他放心。
他在楚霜肩头稳重捏了一下:知道真相依旧冷静,帝国的元帅位早晚是你的。
艾登撑伞离开,一步一阶走远,点亮终端,接入一个无法溯源的通讯频道,给某个信号发消息:我要回枯砂要塞了,会帮你打开大门。
片刻,对方回消息问:楚霜呢?不会横插一杠么?
艾登眼角被冰雪冻出一抹厌恶,很快碎在冰天雪地间。他关闭终端,没再回复,背向楚霜走得很远,又回望墓碑的方向,隐约可见星航军年轻的统帅依旧只身蹲在墓碑前,动都没动过。
楚霜确实没回头。
他能把通透甩给艾登,证明他是这么想的。但他是个活人,一点不别扭是不可能的。
雪越下越大。在他肩头和微微弓起的背上积攒,他看向艾登带来的花朵,它们也被雪盖住。他替花儿觉得冷。
“冷不冷?”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无声地站在楚霜背后,轻轻掸掉他身上的落雪,给他披了件大衣——苏信昭撑着伞、拿着花,心疼地看他。
艾登离开时踩下的脚印隐约可见,小苏虽然不知道脚印属于谁,但心里存有几个怀疑对象。无论是哪个货来过,都不是好东西。
他没有问,把花放在楚家二老的墓碑前。
楚霜蹲着出神太久,关节又冷又僵,站起来打个晃,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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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昭扶住。
他稳住身形,定定站直:“老爷子,在天有灵,给力点,好让我不辜负你的在乎。”
说完这话,他见苏信昭满眼担心地看他,笑着在对方脸上捏一把,“走了走了,干什么这表情。我在博士那闷得难受,出来逛一圈,嗯……一会儿你还有事吗?有个地方我想去,你陪我去吧。”
苏信昭被他冰凉的手冻了脸,毫不在意楚老头是否在天有灵,当着那二位的面把楚霜的手合拢在自己掌心。他觉出楚霜有微妙的不对劲,倒不是强颜欢笑,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
他对将军有求必应,指哪打哪地陪人家去“想去的地方”。
——居然是个甜品店。
还是家新开的网红店。
楚霜穿着制服,肩膀上一拉列星星太耀眼,不好招摇过市,遂指使苏信昭扎到一群小姑娘之间,排队买蛋糕。
苏信昭二十多岁,人高模样帅,经过几年的政坛磨砺,青涩褪尽,乍看比同龄人温和太多,而细品温和里包裹的不是随波逐流,而是种懂得藏锋的坚硬内核。
他实在不像会亲自来这种店门口排长队的人,很快被以欣赏的目光品评、偷拍。
苏信昭不介意,规规矩矩站着,时不时回望一眼停在街对面的陆行甲。他当然不可能透视过防窥玻璃看到楚霜。但他忍不住想回头。
小苏对甜食不喜欢,也没研究,在他看来柜台里的玩意花里胡哨,是哄内心柔软的小朋友的。就连这些跟风尝鲜的小姐姐们,都不一定是真的对食物本身感兴趣。
至于小霜嘛……
苏信昭早发现了,小霜平时不吃甜食,但特殊情况下,他会主动找甜的来吃。将军此种行径该类比于猫咪啃猫草,需求大于喜欢,又或者是在特定前提下的喜欢。可这个大前提好像也不是心烦,发生次数太少,苏信昭尚不得要领。
队排了半小时,苏信昭终于买到蛋糕。他美滋滋的,感受到一种“哄到爱人”的居家男人的幸福。
前所未有。
游客的外壳积了满层的雪。
苏信昭按开舱门时,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舱内扑出温暖如春的气息。
楚霜早把内舱调成聚会模式,舱座椅变成沙发,工作台变成温馨的矮茶几。他正架着二郎腿喝热茶,见小苏回来,给对方倒茶暖手,跟着迫不及待、离开准备开吃。
果然,下一刻将军撸胳膊、挽袖子,刀法卓绝地把蛋糕“分尸”。
苏信昭遂对“小霜吃甜品”一课题有更深层感悟——他更喜欢味道,不太在乎这玩意的模样。
“真那么好吃吗,”苏信昭小口陪吃,咂摸滋味,看楚霜一脸心满意足,依是不甚理解,“我怎么觉得味道都差不多?”
楚霜把目光从蛋糕上分一眼给他,突然笑得挺坏:“牛之所以嚼牡丹,是因为牛没意识到牡丹稀罕,那是打开方式不对,”他沾起丁点奶油,抹在苏信昭唇缝上,“你看,这就不一样了。”
然后,他撑着茶几探身过去,捻起小苏下巴,用舌尖把奶油舔进嘴里、又吻回去。
第156章 戏台
透过人间游客的单向可视窗,能看到街上的雪和行人,游客为亲密的二人阻隔出安宁温暖的空间。
苏信昭对楚霜座驾的性能门儿清,按下功能变换键,工学沙发舒展成单人床。
小苏的□□被对面的坏家伙一个亲吻勾搭起来。他一步跨过茶几扑倒楚霜,看着对方过分清俊的脸,学坏一出溜儿——回手沾奶油抹在爱人嘴唇上:“那你好好躺着,让我尝尝。”
不觉间,衣裳散了。
奶油被抹得到处都是,又被吃掉。
苏信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甜食如果能这样吃,他必须增加运动强度,才能保证不变成胖子。
而他很快又从开心里抠出一片不放心,楚霜在他怀里安静得出奇,对方毫无抗拒地接受着被珍惜到骨子里的小心翼翼。乖顺、任由,太蹊跷。
今天他一直蹊跷。
苏信昭在刚结束的温存里难以自拔,保持把人抱在怀里的姿势、贴着他发鬓温声问:“心里有不痛快和我说好吗?”
楚霜别过头、合眼,藏起疲惫:“没有不痛快,你来之前艾登亲王来过,他希望我和你离开帝国。”
“你觉得他不对劲?”苏信昭问。
“感觉上不对;事实上他即便去枯砂要塞也是代行帅权,没有铁血亲信他闹不出水花,我想不明白他的用意,”楚霜捏着眉心,不想破坏片刻的宁静,“咳,捕风捉影都按小事论,有你陪着就更不叫大事了。”
他还是不惯于倾诉,能安静接受苏信昭的疼惜已经算天大进步了。他躺着缓神,还来不及复盘缠绵,终端就弹出一条消息,是指令员郑培中校发来工作总结报告。
几天前,楚霜曾在公共星域中标记楚很多战略要点,派人去查探这些地方附近有没有新增跃迁点。
不出所料,果然查到了。
楚霜一个仰卧起坐直了腰,在报告后附加说明公函紧急发给卡纳斯。
女王的回复内容与楚霜预想差不多:不声张、暗中监视。
楚霜追问:是否至少通知在拉东星执行外务的曾将军?
卡纳斯回复说:自有安排。
楚霜没话了。
越来越多即将爆发战争的信号浮现,现在只需一个引爆点,星系诸国的乱战就会发生。这事凭一人之力没办法阻止,只得兵来将挡、尽量护卫玛尔斯一方土地安全。
他发星航军内部函令要求加强训练,进入初级备战状态。
从楚霜忙正事开始,苏信昭就没打扰。
而刘微宇的面具被揭开后,智能管家老刘也“失宠”了,非到必要时刻不被唤醒。
于是小苏亲力亲为,把被折腾得狼藉的空间整理干净,让游客自驾前往新目的地,一切收拾得差不多,楚霜也忙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半躺下,枕着左手看悬投的星图。
“你这样伤眼睛。”苏信昭贴过来抱人,不想让对方继续看,遂按摩似的摩挲楚霜的眉弓,看他在自己指尖慢慢放松、渐而昏昏欲睡,就很满足。
然后,两个人挤在一起、都睡着了。没有梦、没有紧张,墓园里与亲王的对谈被楚霜暂时扔去旮旯里,直到后来楚霜回想,依旧不大明白是他是早已不在乎旁人的初衷,还是苏信昭于他而言是强效舒缓剂。
及时雨一样,温润又恰到好处。
这次小憩是楚霜先醒过来的。苏信昭还睡得熟,从背后抱着他,一条手臂给他当枕头,另一只手攥了他的手腕、收在他胸口处不肯放开。小苏抱他的姿势多是带有保护意味,细品藏有轻微的禁锢,即便经历太多次,楚霜依旧需要适应。
他难得先醒一次,轻轻翻身想看一眼臭小子的睡颜。无奈床于两个大男人而言太挤了,将军又不精于偷看之道,刚一动,苏信昭就醒了。
他不想“偷窥心思”被发现,坐起来——盖毯滑落,展露他身上无数伤痕,和爱人给予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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