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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说我也是随便来玩的,”,妈妈站在插座那边,拿过了一支电热梳整理着头发,朝石宽俏皮地一眨眼,“他们好像看出来我就光会玩儿了,有什么事更愿意来找小裴。”
“会玩有什么不好?享福的人才会玩。来,张嘴,”,石宽把来了皮的葡萄喂到两只手都被占着的妈妈嘴里。
母子二人又随意唠了几句家常,石宽从家里出来,见了今天约的药企经理。说是要对药品投放策略进行考察,但只是说的像模像样而已,最后他们两人只是坐在茶室里喝了一会儿茶,算是走个过场。
不过送出经理后,石宽从养老院的侧门往外走,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倒是起了“参观”的心思。
从毕业开始家里的事情就从来不需要他插手,是以现在他对“颐余年”养老院的熟悉程度,用“参观”这个词也正合适。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鞋跟敲在石面上的声响被林叶削弱,石宽走得很慢,放任自己的思绪漫游。
绕过一片矮林,他视线一转,忽然定在了远处的某个身影上。
余知洱!余知洱?
第63章 雨中
然而这时余知洱已经走出了花园,转到了东边的大路上——山下不远处是家族名下的养老院,穿过养老院坐车就可以到市内了。
他今天穿的皮鞋崭新,硬而不合脚,走在陡峭不平的山路上极为不方便。奈何他今天胸腔内一直憋着一片怒火,冲动行事。直到路上走了很久后,胸腔中那股怒火隐隐消散,脚上的疼痛才越发清晰地传来。余知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环顾四周,将皮箱“啪”的一下横放在路上,坐上去脱了鞋子抬起脚。从未受过远路的皮肤已经磨破了皮,血迹渗出袜子满都是血。余知洱用手背擦了擦脸却不慎让手上的汗水流入眼睛将眼睛蜇的更为疼痛。
浓密的睫毛垂下,余知洱心内暗暗叹气,他母亲行事近年来越发的孩子气,但今天有一件事情她确实没说错:他做事的确草率了。
信用卡早都被家里停掉了,他唯一一张自己的卡是他的工资卡,但两年没有工作进账,余额早就所剩无几。别说在这里打车下山,就连到了市里怎么吃饭都是个问题。
扶着行李箱慢慢站起,余知洱一手将鸭舌帽压在头顶,一边皱眉往看不到尽头的山下望去。
前几日阵雨连绵不绝,今天偏偏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他今天赌气出门,一粒水米未进,如今又渴又饿,脚还受了伤,要怎么从这里走下去呢……
说到受伤,他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皮|肉伤了?
或许也不是很久,就在17个月以前,就在3公里之外的观光云亭里,他就被六七个阿兹海默症患者的家属拿棍子敲了一顿。要不是他幸运地脚滑了一下,从山坡上滚落下去,只落得一个全身骨折加轻度脑震荡的结果,怕是要直接被那几个大汉送上西天。
所以从这里跳下去或许就是一条下山的捷径呢。
正当余知洱垂头凝思之时,忽然隐约听得不远处传来“沙沙”声。踉跄几步一手撑在树上,他扭头只见前方山坡下,一个灰蓝色身影的老人正趴在树杈上,伸手去够上面的苹果。
他所在的位置很高,但所处的枝杈纤细,整个身子压上去树杈都跟着微颤抖,手指尖端不断尝试触动苹果表面奈何无论如何都抓不到,眼前的他往前稍一挪动,脚下的树杈突然“卡帕——”一声猛地一颤。
原本好像被无形的潘多拉魔盒吸引的余知洱回神,立即起身冲向老人。
“唉——危险!”
余知洱迈步,脚底却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跑去,心里疑惑:什么情况,这个时间怎么会有老人在果园里?
另一边,几十米外,老人对正尽最大努力以龟速往这边冲的余知洱恍若未觉,依然目不斜视地伸手去够身前那个红艳多汁的苹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苹果一定很甜,一定……
树杈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终于就在老人将将把苹果攥入手中时,弯折到极致的树杈也发出了一声脆响,连带着老人一起向下极速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余知洱喘着粗气,稳稳揽住了老人的大腿。
因为缺乏锻炼力量不足,他不得不将身体贴紧树干,暴露在外的皮肤被粗糙的树皮划破,余知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不悦道:“老人家!你这是在干什么?”
老人看起来六十多岁,身形虽偏瘦但精神状态很好。会跑到山上果园里,老人毫无疑问是余知洱父母所开养老院里的人。不过他并未完全按照养老院的标准穿着,只下身穿了养老院分发的裤子,上衣却是一件圆领灰色长袖。
无论是从树上掉下来还是被余知洱扶着站稳,老人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一种慈祥而轻飘飘的微笑,他的眼神缓缓从手上的苹果转到余知洱脸上,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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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苹果甜!”
余知洱如工笔勾画出的眉毛轻轻蹙起,本来已经滚到舌尖的损话被他不动声色地咽进了肚子——阿兹海默。
这个老人有阿兹海默症,既然如此,那便可以解释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认知去做爬树摘果子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余知洱心中就有一个愈来愈强的声音催他离去。
不过尽管连续受伤心情不佳,尽管现在一看到阿兹海默的老人就会全身发冷,他依然不愿挂老人的脸,琥珀色的眸子微转,往苹果上一扫,随意一点头:“是,一看就很甜。”
老人将苹果梗上的叶子撕去,随后无比轻柔地将苹果放入了地上一个绿色的大号手提包里,余知洱一眼看去,那包里已经装满了苹果。
老人在包里挑挑拣拣,嘴里念叨着:“看着这树杈上的苹果不收烂在地里实在可惜,我就过来摘几个!”
这片果园余知洱是知道的,除去作为养老院新鲜水果的来源,也偶尔会组织老人来这里采摘水果做些活动,所以这位老人摘些苹果自然也没什么——虽然摘这么一大包是有点夸张……
给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打去电话确认了老人的情况。眼看手机电量不足的余知洱就要离开,胳膊却忽然被身后老人拽住,眼前不由分说地被递过来一只个大皮红的苹果。
“孩子,你吃!”
余知洱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摆手拒绝。既然决定不继承程家的养老院,那这附属果园里的东西他也不会再动。况且,看这位老人嘴唇都泛白干裂了,明显是缺水,老人都舍不得吃的苹果他要是什么道理。
“老人家你吃吧,能把你送这家养老院的儿子女儿缺不了钱的,你不用舍不得。”
“唉,这好东西我哪能吃——”
正当老人执拗之时,果园大门处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和大呼小叫声。
这女声极为尖锐刺耳,以至于隔着十几棵树,余知洱连脸都没看清的时候就已经被迫听了一耳朵女人的叫骂声:“真跟傻子似的啊!我去洗手间几分钟的事他就跑掉了!”
几秒钟后,余知洱眼睁睁看着这位妆容精致,嘴里却不太干净的中年女士一把扯过老人,瘦长的手掌狠狠地在老人后背上拍了几下,似乎是在拍去灰尘,也似乎是在发泄心中愤怒。
“刚给你买的衣服,又弄坏了不是?摔着哪儿没有?”似乎是因为老人衣服被挂了一个大口子,外加灰尘扑扑的脸,女人以为老人摔了跤,将老人拉着转了两圈检查伤势。
余知洱现在对老人家属,尤其是罹患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强势家属,一直都印象不佳。此刻看女人举止粗鲁,忍不住出声指责:“他没伤着,你这么晃他可就不一定了。”
这句话成功将女人的注意力——以及怒火吸引到了余知洱这里。她瞪大眼睛,盯着同样一脸不善的余知洱:“你是这儿的员工吗?怎么照顾的人,就让他这么胡闹?”
余知洱作为一个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今天连受两次伤,外加又累又饿,本就早已化身为精神负面集合体了,如今是一点就着。
恶人先告状是吧?余知洱一哂:“现在是十一点二十,这个点所有老人都在大厅里等开饭,没有往外跑这么远的道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老人家是你带出来的吧。你今天来探视,把老人带出来,应该和院方定了免责声明,现在没看好老人怪到养老院这里来?”
虽然自从那件事之后,余知洱已经不再关注老人这方面的事,但是在那之前,采样实验、试用反馈……他有自信来养老院的次数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对养老院的时间表、规章制度可谓了如指掌。想随随便便朝他撒气,省省吧。
女人一手拉着老人,一手拎起那个绿色手提包。很显然,那个装满苹果的手提包重量不轻,成功让她本就皱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今天算我没看好他。但是之前进养老院的时候,你们口口声声说能改善他的老年痴呆,两年了,有效果吗?要是治好了他的痴呆,他今天会乱跑?”
哇,怎么就把他和养老院绑定在一起了啊?好吧,也算她有眼光,余知洱腹诽道,同时因为女人的话不由自主回忆起了那场网暴闹剧:那次老人的家属也是这样说的,为什么治不好?你的玩具有用吗?卖那么贵不是骗钱?
但是阿尔兹海默症本身病因不明无法预料,只能凭益智玩具锻炼大脑防止生病,而预防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概率保证的玄幻东西。不难理解那些家属对此的排斥,不难理解,但他也无法接受。
正当余知洱陷入回忆之时,一个磁性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女人喋喋不休的追骂:“非常抱歉叶女士,老人家每天都会到果园来这件事我应该提前告知您的,这是我的失误。和这位先生没有关系,他也不是我们养老院的员工,应该只是路过帮把手的好心人罢了。”
男人显然是过来的很急,说话间隙还间杂着隐约的换气声,然而面色依然沉稳,只有起伏明显的胸膛暴露了他现在的疲惫。
然而余知洱无暇顾及那些了,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好像发生了一场小型的爆炸,轰的一声将他的神志驱到了九霄云外。
第64章 我需要你
石家老年痴呆的丈夫杀妻的惨剧发生过后,有人讨论一夜倾覆的兴兆科建;有人惋惜年过五十依旧未被岁月击败的美人石太太;有人津津乐道那场极尽奢华却再无后续的商业联姻。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这场那天生日宴本来的主角——石家的二公子……
也就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平心而论,倘若石宽依然是当年的学长形象,穿浅色衬衫搭高定风衣,喷水生调香水,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余知洱或许还是会紧张,然而……
深山果园里,暖融融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投射下来,借着这场金色的雨,余知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石宽变了。
身心的疲惫和事业的失意让他的脸色苍白而憔悴,一身饱和度过高的蓝色护工服和他俊秀温润的容貌相悖,让他透露出一种浓浓的违和感。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思维细致、成绩优秀的学长了,现在的石宽,只是一个身负巨债,无依无靠,只能委身在他程家的养老院里当个小护工的落魄男人罢了。
然而,似乎完全不在意余知洱的目光和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石宽微微颔首,动作礼貌而得体,只声音沙哑:“麻烦你了。”
余知洱依然看着他,回复轻而快:“没事。”
说到这里,他似乎就无话可说了。五年过去,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梦想破碎……不适合让他再像一个小孩子那样为一场恋爱撕心裂肺的哭闹了。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想走,阿兹海默症的老人、泼辣的家属,还有石宽都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应该走了。
但是他抬脚之时,简直像挽留似的,石宽的声音响起:“……你要下山吗?我正好要送叶女士和叶先生下去,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沉默地摇头,余知洱避过石宽,缓慢地向山坡下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了“沙沙”树叶被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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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然而只是一瞬间——石宽没有追上来。
他又没有追上来……
终于,余知洱忍无可忍,蓦地转身,语气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尖锐刻薄:“说起来我们久别重逢,不打个招呼怎么说也太不合适了。石总当护工当的还习惯吗?既然来程家的养老院工作,怎么不跟我这个前男友打个招呼?见外了吧。”
石宽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诚安养老院不愧是锦宁顶尖的养老院,制度严谨,条件优异,拜此所赐,我在这里的生活还算习惯。没和程少打招呼是我的错,当时太匆忙来不及联系你,改日我一定好好感谢程少。”
余知洱的嘴角勾起,连他自己都能想像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狰狞:“确实应该先找我一下的,毕竟情况特殊,你父亲是个板上钉钉的有暴力倾向的阿兹海默患者,而石总你本人的身份也麻烦,无论是办理入住还是入职都为难我们这边的人事小姐姐了。要是你早点联系我的话,也不至于被卡三天。”
事实上,石宽在石俊飙出事后的第一天就给余知洱连打了七个电话,不过余知洱一个也没接。他的话是故意混淆了因果。
另一边,已经上了车的中年女人安静了才没一会儿,又开始发出怪叫:“哦呦,我以为装的什么呢?装这么一布袋苹果干什么呀,你那屋子里苹果不都摆了一地了,都放烂招虫子了。”
余知洱双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尖尖的下巴往女人的方向一抬:“去看看吧?和我说话算是上班时间摸鱼吧,该扣你工资了。哦不对,你没工资吧。说起来你爸在诚安一个月的费用比你的工资高多了,让你爸在这里疗养是我们做慈善了。”
石宽对余知洱话语里的恶意毫不回应:“如果程少不愿意坐我的车下山的话,我可以帮忙叫车,”,他的视线不经意地从他擦伤泛红的胳膊和与此地极不相宜的皮鞋上扫过,“这里到山脚还有十多里地,走着下去太勉强了。”
噗,余知洱忍不住挑眉,细长手指在他胸口的银色工牌上划过:“认清现状好不好,叫你一声石总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是少爷吧?都成穷光蛋了还在我面前装大款。”
手指划出胸前,余知洱指向女人坐的车所在的方向,一字一顿:“从我眼前滚开。”
脚步声响起,远去,是石宽来到了车边:“叶女士把袋子放地上就可以,我帮您放后备箱。”
余知洱站在几十米外,缓缓垂下头。体内好像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气撞得四肢百骸生疼,让他想撕碎什么咬烂什么。
坦白来讲,余知洱当时爱的就是石宽的沉稳矜贵、运筹帷幄,因此哪怕在这段感情里他从始至终没找到过北,时过境迁,只要石宽继续做一位高不可攀的前任,他也只当犯了一个美丽冰冷的错误。
然而,他们重逢了。
可石宽已和记忆中判若两人。
“放什么放啊!”叶女士的声音尖锐刺耳,“他傻你也傻了?这烂苹果要他干什么,扔了扔了。”说着,女人就要将苹果从袋子里扔出来,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老人的不满,女人扔一个,他便喊一声“这苹果甜”,要往车外跳。
余知洱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愤然抬头,入目的却是老人趴跪在地上,将已经沾了泥土,被磕碰的青肿的苹果大口往嘴里塞。石宽几步过来,半跪在地去制止老人,然而老人吃的太急,竟忽然咳嗽着将刚入口的苹果和胃里的残渣全部吐了出来。
老人吃的急,吐的也剧烈,离他极近的石宽首当其冲,裤子鞋子以及上衣下摆都被溅上了酸臭的呕吐物。
眼看老人身子歪斜下一秒好像就要倒在地上,石宽一时也顾不得脏臭,手上用力将老人搀扶起来,大致擦干净身上的秽物后将老人交给下了车的女人。随后立刻从包里掏出水杯帮老人漱了口。
做完这一切紧急措施后,他才低头开始擦拭裤子上的污迹。
没承想女人再次发难了:“你快点开车下山早到了,就没那么多事了,非得跟那个小子嘀嘀咕咕的耽误事。要是爸真犯起病来你看我不让养老院开除了你!”
“非常抱歉,因为他受伤了我问一下他需不要搭车。我们现在立刻下山,叶女士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喂叶先生吃了药,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快走吧!”
余知洱远远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叹息般地长出一口气,他再也呆不下去了。
选了一个和石宽他们相反的方向,余知洱拖着受伤的脚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大半座山都是诚安养老院的配套设施,余知洱所走的这条人造小路是山脚养老院通往半山腰居水寺的。小路狭窄曲折但坡度平缓,铺满了磨平的鹅卵石,一侧绕林,一侧靠山。
靠山这一侧的墙壁上挂着长方不一的广告牌,相框里装裱着诚安养老院取得的荣誉,有来自媒体的有来自上级的。
【我市坐落于凛山山脚的诚安养老院因为在服务与设施方面都远远领先于其他养老院且对于阿尔兹海默症老人有专业性服务措施而名声渐起,锦宁市市长前来巡视,院长接待。】
【阿尔兹海默病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退行性疾病。临床上以记忆障碍,适于适用日常生活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痴呆性表现为特征。】
竖牌的海报墙上贴着媒体记录的街头有关阿兹海默症患者家属的采访。
【我爸就是老年痴呆。他患病以前是大学教授,出了名的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嘴里骂着脏话,脾气暴躁的像村头屠夫的,以前我们从来都没想过我爸竟然会家暴我妈,但在昨天我爸竟然拿着棍子把我妈的脸打的全是血,还扬言我们都是陌生人闯入了他家,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报警警察来了才将他控制住。我们不把他送到养老院还能怎么样呢?】
【有时候看网上说,他忘掉了全世界,唯独没有忘掉你这些故意煽动舆论美化病情的新闻真的感到悲哀又厌恶,还有很多无能为力。明明我们这些有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的家庭苦不堪言,你们还要以爱情来道德绑架我们。不将这些患病所做出来的一些事情的事实血淋淋的展现在你们面前,你们根本不知道病患家庭的痛苦。】
一个个新闻入目,余知洱看的心头发紧。
就和刚才看到的叶家父女一样,阿兹海默患者以及家属就是那样相互折磨的关系。可偏偏却无法治愈——他当然也回天无力,或者不如说他现在哪怕有力也不想再回天了。
作为玩具设计师,余知洱设计的玩具并非单纯的娃娃小车,而是融合了社会心理学与生物学的功效性玩具,旨在设计玩具的时候添加相关内容来减缓当代人的心理压力与孤僻缺失。
市面上的功能性玩具有很多,如预防老年痴呆的改良版孔明锁,增强孩子大脑锻炼有助于孩子成长的的乐高玩具,培养孩子耐心的魔方,这些玩具在脑力锻炼方面已经颇具成效,但还远远没有达到余知洱的期望——拥有出色创造能力和深厚脑神经基础的他要做就要做到极致:既要“挽狂澜于既倒”,也要“治道巍巍再掘根”。
研究生毕业后,他就在网上开了账号,记录平日里脑力玩具的脑洞和制作过程,同时配合脑力玩具网店的销售。因为记录的脑力玩具制作视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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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解压,设计出来的预防老人脑萎缩的玩具质量很高,他成为那年的直播间新人榜第一。
只是后来老人家属的闹事,有关玩具的设计不被人理解当做“骗子”遭受网暴,黑粉围堵在他家门口辱骂他,他逐渐对老人与家属失去了耐心,放弃了在老人阿兹海默方向的深入研究。
毕竟阿尔兹海默症本身病因不明无法预料,只能凭益智玩具锻炼大脑防止生病,而预防本身就是一个玄幻的东西。
故而,这些玩具对于普通家庭来讲就是骗钱的玩意。也怪不得家属们给他一个教训。
只不过,这场教训对还年轻的他太严峻了,身上一棍心上一刀,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山路十八弯,余知洱拖着腿终于又转过了一道弯,后知后觉地发现太阳不再晒得皮肤发痛了,甚至微微吹来了些湿润的凉风。远目望去,灰蓝色的浓云飘过,没等余知洱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只听闻“轰隆——”一声雷电闪过,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余知洱来不及犹豫,拉着行李箱躲到了最近的宽檐广告立牌下面,转瞬间天上“轰——”地下起了大暴雨,山间的景象模糊在了大雨之中。
“啧,”拽着领口给被打湿了的衬衫透透气,余知洱看着彻底没电关机的手机苦笑了:不该拒绝搭车下山的,他做事还是草率了。
第65章 追杀
轮胎摩擦地面, 爆发出一阵高频的尖响,石宽沉着操作方向盘,眼睛紧盯着后视镜, 声音依旧稳重:“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但他们是冲你来的?”余知洱扭头看了他一眼。
从事实上讲,他的工作虽然接触的人不少,但是不惹仇家, 反而是石宽从事的活计中更有可能惹上亡命之徒。而且从刚才的情形来看,对方好像是以石宽的车为目标埋伏在了附近。
石宽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低声道:“我打电话报警。”
“不行!”余知洱立刻按住他的手, “那样你也会被抓走的吧?”
虽然石宽表示自己没做出过出格的事情, 但余知洱连一丁点可能的风险都不想冒:“你之前都是怎么处理这种事的?”
被这句话问住了,一直认为自己姑且算是良好市民的石宽也没有经历过真的达到要杀人程度的冲突,况且他对来人到底是和自己有着什么过节也摸不着头脑。
没有等到回答,余知洱摸了一下身上的口袋, 在发现自己的手机又一次不翼而飞之后,他朝石宽伸手:“把你的手机给我,我联系裴度川让他多带一点人过来, 到时后面追我们的人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之后你再联系对方,问一下是怎么回事,能私了的话最好私了, 钱的话怎样都没问题。如果实在私了不了……”余知洱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石宽将手机递过去, 但余知洱拨了出去, 连续几次都无人接听。在他考虑还有谁适合帮助处理这种事时,石宽叫他拨通了一个联系名为“张嵩庭”的电话,请他来帮忙。
在这条单向通行的山路上被追赶着,下山的路就被堵死了, 只好往山顶开。
——他们正在被逼进深山。
山路再往上,是一道未被开发的林带,地图上只标注为“生态保护区”,但实际杂草丛生,道路断断续续,只有偶尔修电缆留下的土石通道可供通行。眼看着两人离人造的建筑越来越远,余知洱的心悬得更高。
细雨如丝,毫无声响,像一道重压下来的阴影。车子呼啸着转向,驶入更为蜿蜒难行的碎石路。
这一逃就是三个多小时。
四周越来越荒僻,包围而来的山林在夜雨中隐约浮现出森然轮廓,像沉睡中的猛兽,随时会睁开眼睛。
就在车子接近油尽之时,石宽陡然减速,指着前方一个小型供电棚样式的建筑:“趁现在拉开了一段距离,前面转角处跳车,你往左我往右,分开跑。”
“可是……”可是对方目标是你的话肯定会全部去追你啊,正想这么说着,车子开到了石宽指的地点,石宽已经一把推开车门跳出去,没有选择的余知洱也只好随之跟上。
刚刚站稳身体,耳后已经传来引擎急停的尖啸,在恐惧中,连回头都来不及,余知洱本能地往前跑着。
山林中的夜色浓重,四周除了泥土气息和湿冷山风外,再无其他。耳边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沉重地响着,带起喉咙一下下如刀片刮过的痛感。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本以为自己或许甩掉了追兵,但下一秒,回头的那一瞥,却让心沉入冰窟。
三个男人,竟然全部跟在了他身后!并且已经来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
在跳下车时余光看到石宽有意为了吸引对方而彰显存在感地放慢了脚步,是做得太明显导致适得其反吗?余知洱不明白这三个人为什么要来追自己。
他们的目标不是石宽吗?
连完整思索的余力都没有,他只是强迫自己继续奔跑。枝叶刮破脸颊,小腿的皮肤火辣辣地痛着。
追着他的一个男人在奔跑时失足摔下了斜坡,但另外两人已近在咫尺,有几个瞬间已经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了。
在身后感知到对方来抓自己的手臂时,余知洱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扑了出去,短暂地逃开了男人的抓捕,但是重重跌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眼看着男人抓着刀子就要刺向自己。
——“砰!”
一声骨肉相撞的声音。
石宽不知何时已跟了过来,猛地从侧面撞开了那名持刀的男人。他一手牢牢攥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抡圆了狠狠一拳砸在那人下颌,将人打得后仰倒地。短刀脱手而出,“哧”地扎进泥地。
另一名男子见状,立刻扑了上来。他动作更快,低身冲刺,手中寒光一闪,同样握着利器。石宽避无可避,只能侧身半闪,左手横挡,但对方的刀尖还是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立即渗出。
石宽没有退,反而借着这个瞬间贴近了对方,肩膀一沉,撞在男人胸口,将人撞得闷哼一声,紧接着一肘上挑。在骨骼的碎响里,对方喉中发出一声卡顿的低哼,失去意识软倒在地。
林中重归平静,只剩雨声和喘息。
略微缓过劲,将两人反手捆到树上,石宽去拉余知洱。
“走吧!”
回握住石宽的手,余知洱刚刚站直就“嘶”的一声差点倒下去,他的左脚大概有一只指甲扳掉了,一用力就钻心的疼。
先让余知洱勉强站好,石宽翻了这两个男人身上,没有找到车钥匙,也就没办法借用他们的车了,不过并不是一无所获,他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一袋饼干。
将饼干带上,石宽抱着余知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穿行,直到看到一幢已经弃置不用的土坯房。
房子半截隐入湿重的杂草中,屋顶已经塌陷一角,门板歪斜,窗框上残留着褪色的红色油漆。推开门,一股夹杂着潮气与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是多年无人打扫的旧储藏室。
屋子里没有电,窗上贴的报纸因湿气而变得软塌塌的。屋角有张勉强能躺人的木床,床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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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个破旧橱柜,他们在里面翻出一床勉强能盖的棉被。
把余知洱放到床上后,石宽巡视了四周,检查门窗,关好了门,虽然里外都是一样的黑暗,但莫名就有了一种‘安全了‘的感觉。
因为寒冷,所以摒弃了一切不愉快,两人在被子下依偎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脊背在石宽的抚摸下还在发着抖。余知洱忍不住抱怨:“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我们?”
“这种山上漫无目的地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余知洱拿出石宽的手机,想再打去一个电话,以更清晰地告知对方他们的位置,然而没有信号。
确认了石宽的手机果然是某个牌子的后,余知洱死心了:这个牌子的手机在这块一向收不到信号。
所以现在能干的事情似乎也只有等了:等石宽的朋友找到他们——并且祈祷石宽朋友找到他们的速度比那伙追杀他们的人快。
石宽拍拍余知洱的脊背:“睡一会儿吧。”
床或许不到脏的程度,可是和干净更是完全不沾边,有一点嫌弃这张床,但是在嫉妒的疲倦和脚上的痛楚之下,似乎一切都可以忍受了。
往里挪了挪,余知洱向石宽发出邀请:“你也来躺一会儿吧。”
石宽抿紧唇角,缓缓躺下,尽量不占据太多那张略显局促的床铺。他的动作温柔而谨慎,仿佛害怕惊扰到这份难得的宁静。随着他身体的贴近,一股温暖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与周遭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感受到这股由石宽身上散发出的温度,余知洱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凑去,像是冬日里寻找阳光的小动物,本能地向温暖靠近。
在两人相抵着的呼吸之中,石宽很很艰难地轻声开口:“……我可以抱你吗?”
意识到石宽的想法,余知洱立刻拒绝:“不行。”
本以为石宽会再说点什么,解释或者争取,但是没有对被拒绝发表任何感想,石宽一言不发地起身出了这个小房子。
独自被留在床上,余知洱先是感觉到了不可置信以及寂寞,然后就生起气来:本来自己就是被石宽连累的才会受伤,进而落到这种境地,但是对方竟然只是因为自己不同意做|爱就赌气离开自己,这种好像胁迫一样的行为算什么?
越想越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热起来,有了想哭的冲动。
正在胡乱抹着眼泪的时候,轻轻的一声门响,去而复返的石宽回到了床边。
不想理会他,余知洱背过身去,但随即却被温柔地翻了过来。
听到了有一点错乱的呼吸声,然后是石宽低沉的安抚:“不要哭啊。”
清凉而粗糙的指腹在他的脸颊上滑去,拭去了眼泪。
石宽的触摸非常的温柔舒适,刚才外面回来的身体很快又恢复了温暖,像要索取安慰一样,余知洱主动地在石宽下巴处磨蹭了额头。
“你又同意了吗?”
好不解风情的问题,余知洱沉默着继续去玩弄石宽线条分明的肌肉。
“……我刚刚才用凉水洗了脸。”
耳朵有一点发烧,余知洱小声开口:“所以你不行了吗?”
头顶传来一声让腰际酥软的哼笑,石宽揉了下余知洱的唇瓣:“你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
拜这场酣畅淋漓的做|爱所赐,明明是这种糟糕的环境,余知洱却如烂泥一般地沉入了梦乡,再醒来时看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了。
刚抬起头,就对上了一直撑着头注视着自己的石宽的双眼。
……太近了,不想和他正视所以低下了头去,于是额头被亲吻了,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一抬头,结果一个更漫长的吻又落了下来,依次地爱抚过他的唇上、鼻尖、眼角……
在中午时,两人分食了那袋饼干,之后因为感觉到口渴,余知洱到外面的水龙头那里接了一口水直接喝了下去。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了车子的声音,心中一喜,他偏头却看到了石宽凝重的神情。
被石宽拉着回到那间小屋,石宽告诉他:“是那群来追我们的人,同样的suv。”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追杀他们的人赶在石宽朋友之前找到了附近。
安慰着害怕的余知洱,石宽压低声音:“这里从外面看起来就是个破烂的小房子,他们不一定会找到这里来。”
蜷缩在石宽怀里,连呼吸都不敢放肆,感受到了石宽的臂膀中想要保护自己的意图,余知洱闭上眼睛,一瞬间,雨夜开着车的追逃、第一次两人同时心意相通的交融、明晃晃地刺下来的刀子……一切忽然都变得不太真实了,只有石宽在自己身边才是唯一温暖的锚点。
他祈祷着外面的人不要查到这里来,但事与愿违,随着“跑到哪里去了”的嘟囔声,还是有杂乱的脚步声缓缓接近了这里。
眼睛睁大到了不能再大的地步,头顶忽然被轻柔地触碰了:“藏到书架后面去。”
往那边偏了一下头,石宽口中的书架后面是容纳一个人都稍显勉强的位置。
仿佛看出了他目光中的疑问,石宽低声补充道:“我出去。”
“不行!”对方的目标是石宽的话,石宽出去无异于是送死。
“听话,”石宽将余知洱向那个角落推了一把,在打开门之后冲出去之前,很短暂地回头看了余知洱一眼。
在那个眼神之中,余知洱的心跳随着门“咔吧”关上的声音空掉一拍。
外头的动静迅速变化。
听声音也能听出来原本往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两个人立刻调转方向追上了石宽。不知道是摔了一跤还是怎样,石宽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
“不是这个人,”,听到了有个男人这样说道。
——不是这个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昨天晚上和余知洱一起跑的。”
“他到哪里去了?”那人在问石宽。
“我只是给余总开车的,”,石宽似乎故意装出了颤抖的语调,“昨天晚上分开前,余总最后的意思是他要往山下跑……”
被震惊击中的头脑慢慢复苏:结果追杀的目标并不是石宽。在担忧自己的安危之前,他先想到的是这样的话石宽是不是就不会有危险了……最多被踢两脚之类的,然后就会放他走吧。
求求不要伤害他,余知洱如此祈祷着。
从外面的声音判断,对方相信了石宽的说辞,并没有脚步声再靠近这边。
屏住呼吸,余知洱轻手轻脚地靠近了窗户,从粘着报纸的窗户缝隙中向外看去,在三个人前面,石宽倒在地上,其中两个人似乎在讨论着下一步的计划。就在这时,他们忽然一齐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不止他们,余知洱也听到了:从东边,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他们的援兵终于到了!
三个男人明显慌乱着要跑,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想都不可能带走石宽,那么石宽应该就安全了吧。余知洱松下一口气,正准备从窗户那里离开跑到石宽身边,忽然听到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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