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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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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谁人不知余老板

拳馆内的选手休息室空荡寂静, 蓝色的地板打了蜡,光亮得几乎能倒影出天花板的横梁。仿旧的横梁错落有致,墙边嵌着装饰性铁艺和昏黄的壁灯, 看得出花过一番心思,但实用性几乎为零。

房间里只摆着两张白皮榻和几把靠墙的单椅,角落里一排更衣柜打开着一个, 里面挂着石宽的帆布包,包里塞着毛巾、T恤和一瓶几乎喝空的矿泉水。

在更衣柜前面, 堆着一地瓶瓶罐罐的药水和未盖紧的止痛喷雾,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红花油混杂的气味, 呛鼻又让人疲倦。

石宽赤着上身坐在椅子上,正用单手把冰袋压在肩膀上。他的肩膀已经肿得高高隆起,青紫斑驳,从锁骨延伸到后肩, 皮肤滚烫。被刚才场上的对手实实在在地撩了一脚,效果等同于被硬物砸中,蓄起一片瘀血, 骨头也许没事,但疼得一阵阵发麻。

他低头贴药,指尖无意间掠过一道浅白的痕迹, 是打拳时留下的旧伤。两年多下来,这样的伤痕在他肩背上横七竖八, 像谁在他背后胡乱划拉过几笔。

肩膀微微起伏着, 肌肉线条紧实而克制,不是健身房练出的浮肿肉感,而是搏斗中自然积出来的结实与沉稳,像岩石风雨中自成形状。

但他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动作一板一眼, 神色木然,像是在修理一件功能损坏的器具,仿佛那副身躯根本不属于自己。

门被推开,一个人影晃进来。

“宽哥,还真是你。”

潘力穿着半干的汗衫,走路带风地进来,手上捏着一瓶运动饮料:“我刚在外头听见了点事,立马就下来找你了。”

石宽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潘力大大咧咧坐下,把瓶盖拧开,“你猜我刚才在哪?换水的时候,正好碰上楼上包间里的VIP们点人。”

“……”,石宽动了动肩膀,眼神没变。

“你差点没能上场你知道吗?”潘力压低声音,“我就在那包厢门外,老板进去的时候没关好门,里头说话一清二楚,”,他顿了顿,眼里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他们正翻选手名册,念着念着——念到你名字那会儿,有人说了一句:‘我不太想看他上场。’”

这种事之前倒是没遇到过,石宽面无表情地听潘力继续说着:“咱们平常玩命地打一场也才那么几张票子,好不容易有贵宾过来上表演赛时才能多挣一点,竟然要拦你,这人也太坏了。”

听得出来潘力真心实意的在为自己愤慨,石宽便安抚他两句:“也不一定是坏,不过那些人不理解我们,有时候会有些……善心吧。”

这么说起来的话潘力便想起了之前一个拳手,体格稍微孱弱了些,平常的场次因为赢不下来没多少收入,只好指望着表演赛捞一点,结果有那比较“心软”的VIP,心疼他瘦弱要挨揍,舍不得让他上场,最后硬生生把他逼得退出了。

“这不是断人财路嘛,”,潘力吐槽。

忍着肩膀上的痛楚,石宽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自从失去在张嵩庭那里的保镖工作后,他就以打拳的收入补上了月供的亏空。频次是一周两次,老板曾经问他要不要改成每天一场,这样就算作了正式拳手,押注变高,每场的报酬也会翻番。

薪酬变高当然很好,但是石宽自忖自己并没有专业的技术,打得全凭本能,该挨打就挨打,该进攻就进攻,一场下来总要落点伤。一周两次勉强能把伤养好,改成一天一次的话新伤压上旧伤,他很快就会吃不消了。

……其实他现在就有点吃不消了,以年纪来讲他不算大,但在周围这一圈拳手中已经算“老”的了。但是他又不能停下来,终于还清了养父车祸时欠下的赔偿金,养母又会提出新的要求。

背负着贪得无厌的养母和无所作为的石未竞,他越来越频繁地产生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帆布包被他没做过多思考地背在了右肩,粗布边正压上肩膀的伤口,紧皱着眉把包拿开,石宽准备再压一会儿冰袋,就听到他身后的潘力啧啧有声:“谁会不知道余老板……”

石宽手一顿,冰袋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溅出一圈凉气。

他缓慢地弯腰捡起冰袋:“你说什么?”

“咱老板刚才拍马屁顺嘴说的,”,潘力看了他一眼:“哦,余老板就是说不想让你上场的那个。”

一瞬间,嗡鸣在石宽耳边炸开。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可是自己认识除了他之外姓余,可以坐到那个位置的人吗?

石宽盯住了潘力:“你看到他了吗?他是不是很白,然后……”

潘力听着石宽的描述,莫名其妙地挠挠头:“白倒是很白,穿着裙子。虽然声音有点中性,但是腿和脸真的绝了。”

“……”在两三秒的怔愣后,石宽往门口迈了一步,迈出之后才回头:“他在哪个包间?”

“218,”,潘力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思,“你认识她?”他一把拉住要往外走的石宽,“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

“一会儿再说。”

“但是她已经走了啊!”

石宽回过头来。

望着对方那怎么看都有点落寞的神色,潘力也难得多愁善感了一下:“她那个包间的人走了我才下来的,包间都退了。你要找她的话可能得等下次了。”

石宽怔在原地,像是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垂下头,鼻翼微微起伏。

“你认识那位余老板?难不成她还真的是谁都认识啊,怪不得那么多人哄着呢。”

“啪嗒——”,一滴血从石宽的手肘滴落在地,染出雪花状的暗红。

“唉?你胳膊!”潘力惊呼了一句。

石宽这才低头看,原来肘窝那里的伤口又崩开了,血沿着小臂流下,滴进掌心。

“我去冲一下,”——更多的只是想要透透气,石宽走出去。

————

站在拳馆外面,夜风鼓动着,酒气、汗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虚浮而轻薄的气氛。

裴度川在三三两两站着的朋友外圈,低头查看手机,他收到了助理的一条消息,说收到了联系人为石宽的一条入住“颐余年”养老院的申请。

“颐余年”正是余家的产业,在余父去世而余知洱暂未回国的时期,其中的事务有一部分由裴度川插手打理。对这所养老院的入住标准、背景审核,他再熟悉不过。

石宽知道这家养老院是谁的吗?应该不知道吧,否则再没有神经的人也不会做这么尴尬的选择吧。

视线扫过一边的余知洱,裴度川坏笑着弯起眼角:刚刚回国,余知洱应该还没时间去养老院那边,那么正好让他好好玩一玩。

回复了助理:【让他到现场报名】之后,裴度川熄掉屏幕,看向前面那道纤细匀停的身影。

余知洱正和朋友们商量一会儿去哪里续摊,毕竟时差原因,余知洱此时还精神抖擞,照例他们会带余知洱玩到困为止。

讨论结束后,余知洱反手用手背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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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表示想要去补下妆,背对着众人,他从后门口走进去。

洗手间门前的走廊光线昏黄,天花板蓝色的灯带只提供着最基础的照明效果,不过正适合洗手间这种偏于私密的场所。

石宽站在门口,将袖子撸到肩头,往冲洗过的手臂上涂着药水,这时他余光捕捉到有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目测自己会挡路的石宽往旁边让了让。

女孩的脚步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前行,石宽以为她会进女洗手间,但女孩儿只是停在了门口左侧靠墙的一角。

背对着他站住了,女孩儿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化妆镜和唇釉,动作很灵巧,只是补一下脱掉的妆容。

非礼勿视地低下头,石宽继续清洗蜿蜒着血迹的伤口,酒精混着药水沁进裂开的皮肉,颜色几乎有些缤纷的美丽。

用纸巾把混着血水的药水吸掉,再往旁边的纸篓一扔。动作很小心,却还是牵动了伤口,肘下一跳,他闷哼一声,眉心狠狠蹙住。

就在这眉峰未展的一瞬,石宽的视线不经意地撞进了那只化妆镜中。

那只镜子不过半个巴掌大小,镜面干净如新,被捧在手心里,角度恰到好处地斜斜地反射出他此刻低着头、眉骨紧锁的侧脸,以及鬓角溢汗的黑发。

而镜子正中的那双眼睛,漂亮而漠然——

正看着他。

————

加班到这个时候真是够呛,如此腹诽着,盛民莱换好衣服本打算离开,却在往电梯那边走时脚步一顿。他瞥见B区门缝透出的光线,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讥讽意味的笑,轻车熟路地推门进去。

果不其然,是石未竞。

“果然时薪就不该一样啊,”,他怀着一点骄矜得意说道,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屏幕,“同样的工作,正常人八个小时能做完的,有些笨人却得花上十个小时,甚至更多。要时薪还一样,岂不是对高效认真工作的人太不公平了?”

石未竞顿住手上的敲字动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回道:“……是临时加的工作。”

盛民莱鼻音一哼,像是懒得再听解释,倒是饶有兴致地走近了几步,左手搭上石未竞的肩膀,“对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余总要辞职的事吗?”

石未竞猛地抬头,眼里骤然亮起一丝希冀:“难道说……”

难道说余总要撤回辞职申请吗?满怀希望地回头,正对上盛民莱早有准备的恶意笑容:“想什么呢,他肯定还是要辞职。不过——”,他轻轻拖了个长音,“不过辞职之后我们也能时常见到他就是了。”

“……为什么?”石未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问出口。

盛民莱睁大眼睛,一副震惊模样:“你该不会真的没看吧?”

“什、什么?”

“我昨天发给你的邮件,”,他一字一顿,“关于和余总合作的新项目。之后几批面向老年人群通过了临床测试的药品,将由余总那边接手试点落地。”

看石未竞一脸呆傻的样子盛民莱就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看!”他嚷道。

“哦哦……”,连忙打开邮箱,先点击了“一键已读”的按钮清掉红点,石未竞很快找到那封邮件。

在估计着石未竞已经读完后盛民莱才开口:“项目前景很不错吧?不过我不想让余总太顺利,”,他似笑非笑,“当然,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啦,让我也体验一把当余总甲方的感觉啊。”

凭什么要余总承受你的恶作剧啊,石未竞心里因愤郁翻腾起来:“对了,第一次商谈是什么时候?”

“下周四上午九点。我亲自去,”,盛民莱答得轻松。

在心里检索了这个时间,石未竞立刻接口:“那天……好像不巧,盛总您有一个重要的预定。”——其实预定并不一样要选在周四上午,但是不想让盛民莱和余知洱见面,他说的好像一切已经定下来了一样。

“竟然这样?”盛民莱皱眉,问是哪个公司的预定,在发现是不能耽搁的预定后他沉默了片刻:“那知洱那边就你去吧,你能做好吧?”他问,“你办事毛手毛脚的,别给余总带什么麻烦吧。”

让他去正合石未竞的心意,他立刻回答:“我不会连累余总的。”在盛民莱离开后,他抿紧嘴唇把盛民莱提出的“小恶作剧”的方案改掉:盛民莱这种混蛋怎么配欺负余总?他恨恨地想。

已经换了内里的石宽侧躺在地上,他本来大概应该是从轮椅上翻倒下来昏厥的状态,不过此时他正睁着眼睛,注视着一只蚊子移动细长的足肢在他的手背上找一个最佳吸血位置,耳朵听着外面传来的隐约争执声。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他听到一个很干净的声音这样问道,一句话抑扬顿挫被他咬得标准清楚,从声音听起来就是一个性子偏软的人。

守在门口的佣人神气得很:“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凭什么非得让你进,你以为这是你家?”

小春凤看着他,一双未经过多修饰的眉毛慢慢蹙起:“这也不是你家。”

这样说下去,话赶话是可以吵起来的,但是小春凤说话依然没什么力量感,听得石宽心中发急,颇想站起来踹开门给这喧宾夺主的佣人两巴掌。

如果他不是个瘫子的话……

“……!”

腰腹往下稍微灌注了些力气,石宽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以两条腿的力量坐了起来:他的两条腿是能用的!

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盯着门的方向随时预防有人推门而入,石宽脑中急速思索着:这不应该,按余知洱的说明,在他穿越的这个节点,他的双腿已经废掉了——被盛民莱开车反复碾压而过。

在刚到石宽身边工作的那段时间,盛民莱是极其感激石宽的,在这里,盛民莱收获了金钱、闲暇以及大量让他飘飘然的羡慕目光,但是唯独有一个遗憾:他心爱的小春凤不属于他。

并且每次看到小春凤和石宽相伴出行、接吻亲昵,他的心就总如同被放在了油锅里煎熬,一遍又一遍。

要得到小春凤,需要更多的权势财富,但是这些石宽不肯给他,在石宽身边忙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个司机一个助理一个秘书——一条狗!

而要得到小春凤,同时需要小春凤不再有石宽这个恋人,但是这也做不到,因为他们两人相识相知,彼此少年明月般的存在,不会因为一条狗的想法而分手。

盛民莱在年复一年的煎熬中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除掉石宽。

于是就有了那一场表面是对于小春凤实际针对石宽的绑架,有了石宽废掉的双腿。

在此之后,盛民莱以石宽伤病为契机,如同藏匿在臭水沟草丛里的毒蛇,张大了嘴侵吞起魏家的产业以及懵懵懂懂的小春凤……

正在他继续琢磨这件事时,余知洱忽然得意地发出笑声,将石宽的思绪从世界线中抽离出来:“这就是本统统的功劳啦!本统统让瘫痪之人顽强站起,重现医学奇迹!”

发完颠,余知洱才哼哼唧唧地解释:“早就告诉你本余知洱在之后的小世界中大有用处吧,事实上,你每个世界积攒到的攻略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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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都会用于加强余知洱,也就是我的能力,不要觉得亏,”,觑见石宽挑眉,他急匆匆补充,“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余知洱加强的能力又能在各个方面对你进行帮助,就比如你的腿啦。”

心内还是觉得余知洱用处不大,不过好歹是从废物变成了有一点利用价值的垃圾,石宽还是吝啬地露出了一点含蓄的笑容:“除了治好我的腿,你还有什么功能呢?”

余知洱大言不惭:“目前还没有!以及,并不是治好你的腿,余知洱这次的辅助功能是让双腿瘫痪的你在需要的时候自由行动,限制次数五次。”

石宽微微垂下眼睛:果然还是个废物。

“总之比闪现那种一生一次的技能好一些不是么?”,他很知足常乐,“那这次不算进次数吧?”

“……”

有时沉默也可以震耳欲聋。

石宽:“……你的意思是,你将只有五次机会的宝贵技能随意浪费了一次用在炫耀你的能干上,是这样么?”

余知洱显然也意识到了一丝不妥,瓮声瓮气道:“这样更能直观地让你理解不是吗?”

石宽:“你可以用你无时无刻不能闭上的嘴向我说明,我能理解的。”

在他和余知洱发生争论时,门外的对话也没有停止——本来也可以发展为争吵的,但是因为小春凤实在是个体面人,所以还是一人一句心平气和。

“别以为自己是个明星就趾高气昂的,就你们这些明星最害人了,”佣人听上去对小春凤的职业还颇为不满。

小春凤觉得受到了冤枉,暂时忘却了初衷:“我没有趾高气昂的。”

石宽“呔”地叹口气,心道你和他掰扯这些做什么,两个巴掌下去保管他就老实了。

不耐烦地摆摆手,佣人示意小春凤别来烦他了:“总之没有曹哥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去。”

小春凤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曹哥……是小曹让你们……”

他的话被一个很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干什么呢。”

小春凤被吓了一跳,还没转过身就感觉一个高大的身形从后面笼罩住了他。他瑟缩着躲了一下,才仰脸对身后的人招呼:“小曹。”

盛民莱比小春凤高了大半个头,此时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乌黑的睫毛垂下来,柔和了他饱含欲/念的目光,他弯起嘴角,自以为非常温柔地对小春凤笑了一下——但是却让小春凤感到极度莫名其妙:西连哥的司机为什么要对自己笑?

盛民莱目光抬起投向一脸谄媚的佣人,不悦道:“谁给你的胆子拦声声的?”

此话一出,两脸茫然。

佣人迷惑而恐慌地观察着盛民莱的神色:谁给的胆子?当时就是眼前这位曹老板了,但是不用想也明白自己是哪里惹怒了曹老板,没道理啊,从来没见曹老板对这位小明星有什么表示的。

而小春凤看着盛民莱的侧脸,也有点奇怪,这个名字也是他能叫的吗?嘶,话说他之前怎么称呼自己的来着,好像他和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话。

正是春末夏初,小春凤穿着一件款式简单但在肩膀处加了撞色设计的T恤,此时盛民莱紧紧盯着那段裸露在外的瓷白小臂,忍住上手去抓的冲动,他很绅士地对小春凤笑:“抱歉,下面的人不懂事,稍后我会警告他们的,”停顿了片刻,他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你在这里,哪里都能去。”

小春凤看着他,总觉得后背凉森森的,并且下意识觉得他话里的意思让人不舒服,不过没等他天真无邪地发表出什么疑问,门开了,盛民莱一手握着门把手,一边解释着他不让人进房间的原因:“魏总腿受伤之后总是精神不太好,嗜睡了很多,我想不要让……”

看到石宽的小春凤发出一声惊呼:“西连哥!”

石宽自然早已经按最初的姿势装起了晕——这几个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半天,竟然还真的让躺在凉意正好的木质地板上的石宽生出了几分睡意。

余知洱在刚才已经对他进行了补充说明,在石宽腿废掉之后,盛民莱借着贴身照顾之便,经常暗地里喂给石宽一些催眠类的药物,他似乎非常享受折磨石宽的感觉,会在石宽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时把他从轮椅上推出去,看他在地上因为碰到伤处而疼痛地打滚爬行的样子。

而在事后,盛民莱又会满脸无辜地把石宽扶起来,然后隐晦地责怪石宽不应该乱动从轮椅上翻下去,仿佛一切都是石宽的错误。

就像现在这样,盛民莱胳膊穿过石宽腋下把他拖到轮椅上坐好,声音里听不出不满,但话却是责怪:“魏总您怎么又摔下去了,这都是这周的第三回了。”

“唔,”石宽皱着眉含糊地咕哝一声,眼睛半睁着,因为的确是刚刚睡醒,让他也有了几分迫真演技:“我又摔下去了?”

“是的,”盛民莱垂着头,回答的一板一眼。

屋子里安静了一两秒,随后,毫无征兆地,石宽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砸向了盛民莱,口中叱道:“是的?是什么是?你照顾我就是这么照顾的?”

看样子在当前节点,盛民莱虽然已经开始出手对石宽不利了,但是或许是还没有绝对的把握拿捏住石宽,因此对石宽还保持着作为下属基本的本分尊敬。

所以此时不先揍他几顿出出气更待何时?

盛民莱反应还算快,在台灯砸过来时抬手挡了一下,但是那盏欧式的笨重台灯依然在他的脸侧划出了一道口子。

站在门边的佣人存在讨好的心思,往前凑了上去,在看到盛民莱对自己的行动有所表示才意意思思地停住。

石宽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暗骂:蠢货,当自己现在就死了不成?

盛民莱暗暗对佣人打了个手势让他出去,同时他头垂得更低:“非常抱歉魏总,最近有一些事情要忙,疏忽了对您的照顾,之后魏总要睡觉随时叫我,我会把您抱到床上去睡。”

石宽冷哼一声,没接他的话,不过对着躬身正要退出去的佣人,叫住他道:“给我冲杯咖啡过来。”

看得出来这个佣人完完全全是盛民莱的人,在收到石宽的指令,他第一反应是看向盛民莱寻求指示。

而盛民莱接住这个眼神,心中大骂此人是个纯种的笨蛋!心里大怒,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一蹙眉,很担忧的样子:“魏总,您的腿有伤,咖啡说不定不利于伤口愈合。”

这样一问,让佣人的小动作也成了是衷心为主。

石宽目光沉沉地从他脸上扫过:“没关系。”

佣人离开后,石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手里一下下捏着小春凤的手,仿佛刚才的一切不快都没有发生,他侧着身子随意地问起了小春凤剧组里的事情。

当佣人端着一杯飘着苦涩的咖啡进来时,他们正谈论到当下一个红遍全网的青年偶像。

漫不经心的,石宽在接过咖啡时朝佣人一笑:“你觉得他怎么样?”

第62章 对视

余知洱望着镜中的那只描画了眼影的眼睛……形状太熟悉了, 熟到令他头皮一瞬炸开,耳边像炸开了什么东西,嗡的一声响。

他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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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不可置信地看向石宽。

后者已经收起了镜子,在平滑的镜面上,那只美的令人心惊的眼睛轻轻垂下, 犹如寒铁掠过水光。然后将唇釉扣上盖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他低头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往外面走来。

余知洱回过神, 立刻几步追上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触到的皮肤冰凉,骨架相较于正常男性纤细了一些,但略坚硬的质感无疑是名男性的小臂。

石宽静静垂眸看了一眼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 沉默了一息后,忽然细碎地颤抖起来,他逃脱窒息感般地急切掰开了余知洱的手指, 后退一步,重新恢复成了冷静自持的样子:“好久不见了。”

他说完这句,就像是在与一位多年未见的旧朋友客气寒暄, 语气干净、冷静,带着不动声色的礼貌, 轻轻点头, 转身要走。

余知洱的手在空中停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已经没有办法联系上石宽了,如果这样放他走了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我爱你,”, 仿佛是自然而然的,或者是冥冥之中的,这句话脱口而出。

那个背影顿了一下,但是出口的声音依然很冷漠:“谢谢。”

“那天晚上我伤害了你,很抱歉,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然后说清楚我的心情——”余知洱喉咙发涩,再次跨步上前抓住石宽,但这次石宽的反应很大,像被烫到了一样猛然一抖。

他向后退时脚下的高跟鞋扭了一下,脚踝随之一歪,身体失衡下,撞上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男人。

“余老板?”那男人下意识扶住他,有些诧异地看着两人。他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游移了几秒,“如会回事?”

刚才他们一行人就是等待这个男人才在门口的,石宽借着他的力量站直,感受了一下脚踝的情况:有一点疼,但是不到崴脚的程度。摇摇头,他轻描淡写:“没什么,走吧。”

余知洱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冰凉触感,一点一点往骨缝里渗——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来。

夜色铺满街道时,余知洱终于回到了家。

老式楼房的走廊狭长而阴暗,灯光永远坏着,门一开,空气里相较于余知洱独居时多出了久病之人的药味。

他一进门,看到养母竟然坐在客厅沙发上,短暂地恢复了神智,在笨拙地拨弄着手机给他挑选结婚对象。

“这个长得不错,来年师范毕业,现在在小学当老师,”,她一边翻一边念叨着,“上次给你介绍了女孩子,你连来都不来,真是没良心。我都这样了还替你着想,要么说你是个白眼狼呢。”

如果在平时余知洱或许有耐心敷衍一下养母,但是今天晚上……

把包放在沙发上,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脸颊凹陷、嘴唇向外突出的养母,忽然开口:“我没有求过你做这些事。”

在养母口出恶言之前,他继续说道,说出了他从知道这个事实开始就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句话:“你这么执着于催我结婚,是因为你的亲儿子是个同性恋吗?”

余知洱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房间里倏然沉寂。养母的脸色刹那变得狰狞,嘴角抽动着:“你说什么?你再敢说这个?”

余知洱恍若未闻:“那么告诉你,我也是,所以不用再给我联系相亲对象了,我不会结婚的。”

“你!你个变态东西!”养母尖叫起来,手里拎着遥控器就想砸过来,脚却根本迈不出来。糖尿病造成的神经病变和关节退化让她只能跛跛斜斜地捶着沙发边缘,胳膊无力地挥舞着,像溺水者扑打水面。

余知洱面无表情地伫立在她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谩骂声渐渐变得破碎,杂音像风穿过裂缝一般灌进养母的嗓子。忽然她的声音停了一拍,头一歪,像是忽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接着是极低的一声抽泣,含混不清,像是错乱间在讲梦话:养母又开始犯病了。

“光不抽烟不喝酒有什么用……我不稀罕让你守着,你出来挣钱来吧。”

她望着空荡荡的墙角喃喃自语:“这个家你是不管了,这两个半大小子我哪看的过来……”

准备把养母带回房间休息,余知洱蹲下来,听到了一句他从没想过会从养母口中说出来的话:“小竞鬼机灵着呢,知道我不打他,老是抢小宽的东西,作业本,你明天再买两本回来,偷着给宽儿。”

“……”余知洱闭了一下眼睛:“我们就到这里吧。”

养母并没有自己面前有人的感知,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柔和,像是陷入十几年前的旧梦中。

“不要让我再恨您了,”余知洱一字一句,“你坚持要来的那家养老院,我已经替你申请了。费用我会全额付清。但是,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当我是你儿子了。”

养母扭了一下脸,瞳孔中空无一物。

余知洱预计以送养母进“颐余年”养老院作为摆脱这个一直牢牢缀着自己的家庭的起点,然而翌日千辛万苦地将养母带到位于半山腰、外部带有一点园林气息的养老院,他却连门都没有进来。

在接待的护理员确认信息后引着他们往里走时,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女性接待员礼貌地拦住了他们,面带职业性的微笑:“非常抱歉,石先生,目前院内床位不足。昨晚系统更新后,预约顺序有了临时的调整,给您带来不便之处,万望见谅。”

并不是能够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然而接待员道歉道得真心实意,让余知洱发不出火来,她还取出一份纸质表单,双手递出:“您这边的登记信息我们已补充完善。后续一旦有空缺,会优先通知您,绝不耽搁。”

“再次致以万分的抱歉。”

院门内,阳光正好,四周是一种带着淡淡树脂香气的园艺式空气。这里安静、干净、昂贵,似乎连地上的落叶都被筛选过般,毫无脏乱感。

他原以为今日是个终点,也该是个起点——养母入住,他从此摆脱这具沉重到骨血里的“养子”身份。

但这计划被打断了。

突如其来的“等候安排”让他的心里空白起来,把刚刚交给他的回执单叠起来,他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余知洱并没有马上开车离开。

刚才一路蜿蜒上山,已经消耗了养母大量的体力——如果现在再开回来,两个小时山路来回,她很可能会扛不住。

院外西南角是一片不大的果林,是养老院附设的采摘园,除来作为养老院新鲜水果的来源,也偶尔会组织老人和亲属来这里采摘水果做些活动。此时还未到成熟期,一树树果子带着青涩,挂在枝叶间。

余知洱推着养母进到果园,想让养母歇一会儿。

靠在一棵树上,余知洱看着指着树上的果子和空气对话的养母,再次感到了疲惫。

————

“颐余年”后方作为余家住宅的二层楼里,石宽正坐在沙发上,手指替母亲剥开葡萄皮。

来这边并不是他今天的计划。

前一晚朋友们兴致勃勃地要带他通宵狂欢,石宽也答应了,但自从在拳馆遇到余知洱后,那种心绪未平的困倦感便像潮水似的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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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一个朋友的家庭影院里看了一部这两年唯一口碑不错的国产电影,他就提出累了睡在了朋友家里。

草草洗完澡躺在床上时短暂地迷糊了一会儿,然而凌晨就又醒了过来。想着再躺下来也是浪费时间,他便早早出门到了养老院这边来看妈妈,还顺便约了另一家药企的经理,算是稳固一下这两年他借助蔚迟副总裁身份积攒的人脉。

清晨的山风带着潮湿绿意,窗外竹林簌簌作响,石宽披着一件颜色淡雅的衬衫,倒真有种初春晨行的味道。

石宽的妈妈一早已经起了,穿着法式睡袍和围巾,见到石宽后非常惊喜地拥抱了他:“你一直不来看我让我超级寂寞呢。”

还没表示歉意就听妈妈继续说:“所以我报了旅行团来旅游哦。”

“你要来旅游?”石宽点头,“正好来散散心也好。”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便把充电线插上,顺口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还没定呢,”,石宽妈妈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语气懒洋洋的,倒像是在聊一件临时起意的下午茶而非一次出国远行。

说着又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幅尚未完成的水彩画,递给石宽:“这是我最近在学的东西。水彩,如会样?老师说我还挺有天分的。”

笔触虽然很有瑕疵,但是用色非常大胆,橙与紫、钴蓝与灰绿交错,跳脱的画面竟然非常的有表现力。

石宽接过来认真看了看,笑着称赞,“我妈不止长得美,连画画都这么有风格。”

母亲轻轻“哼”了一声,眉梢一挑,得意地接了这句:“那是当然。”

她向来如此——热情、自信,乐观得几乎让人觉得她是个感受不到痛苦的人。半年前父亲来世那阵子,她也没哭,只是望着骨灰盒沉默了会儿,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了也好,老拖着病身子活着,他自己难受,看着的人也不舒服。”

又一边替石宽正衣领,一边打趣:“你爸这几天邋邋遢遢的,正好没有他,咱一家子的颜值就上来了。”

当时石宽没说什么,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有点苦涩——她的情绪总是被层层包装得鲜亮热烈,藏得很深。

“我今天一天都在养老院这边,妈你要是出来玩的话随便出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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