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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可爱不得
很快到了出发那天的早上, 余知洱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等在定好的路口。期待兴奋的同时感到了紧张,因为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始终没有和石宽确认:石宽是否要真的带朋友一起。
这个疏漏并非无心,事实上, 是余知洱刻意逃避了确认:他害怕得到肯定的答复。偏偏石宽也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这件事,大概是无论结果如何都没考虑过告诉余知洱。
因为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结果,余知洱曾经想过自己也带个朋友过来, 这样哪怕石宽带了人,二对二……啊, 当然不是说要打架了, 不过这种情况的话会协调很多。只是余知洱实在是想要和石宽两个人去, 所以有意识地忽略了那种不太美妙的可能性。
而且石宽最有可能带来的是小春凤吧,小春凤这周二出了院,耽误了两天课程……她本人倒并不在意,不过她各科的老师显然不会放过她, 所以这周一直压力山大的样子,这周末正适合出来放松一下心情——如果是小春凤的话,余知洱倒并不介意。
演练着这些可能, 余知洱在人行道的那头,看到了石宽身边站着一个女人。最初余知洱还心存侥幸,希望只是临时凑在一起的路人, 但很不幸,随着绿灯亮起, 那个女人和石宽一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然后女人很不见外地朝着余知洱笑道:“你就是余总吗?真帅啊, 我从那边——”,她指着一边的时候脚尖掂了起来,动作有些不必要的夸张,“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你, 只是穿着衬衫和牛仔裤也这么帅,简直不可思议了。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马艳敏,做化妆品生意。”
余知洱本能地笑了一下,那笑像薄纸,沾水就要破,他点头:“你好,马小姐。”
隔着一条马路看她的时候会觉得她穿着还算时髦,只是颜色搭配的灾难了一点,近距离时他才意识到是这个女人的品味大有问题。
裙子上的亮片和上衣大量的流苏完全是不必要的,而她烫染成红茶色的大波浪卷发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更分散了重点,仔细去观察她的话,眼睛都会感觉到不知所措的疲惫。
车是余知洱开来的,毕竟他的车无论性能还是舒适度上都更强一些,余知洱去开车的时候,马艳敏四处张望了一下:“我想去买杯奶茶。”
“好啊,”,余知洱对有人在车上喝奶茶这件事有一定的心理阴影,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位相亲对象在约会前弄翻了一整杯奶茶,奶茶流进了接缝的地方然后又顺着渗进了座位下的脚垫……这件事认真说起来或许也有余知洱的问题吧,当时他不应该讲那个笑话。
因为打翻奶茶是在约会前,所以余知洱当时只简单地用抹布处理了一下,结果当天约会完毕回到车里时,没有处理干净的液体已经发酵了,车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状的酸臭味。
之后余知洱几次三番地洗了车,但依然除不干净那种气味,那辆车后来都被他冷落了。
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的阴影而已,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拒绝这样合理的要求,余知洱甚至很贴心地给马艳敏指了下方向:“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那里有家奶茶店。”
待马艳敏走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似乎也能感受到余知洱的不悦,石宽低声解释:“本来想叫小春凤的,但是她心不在焉,还说要和朋友去海边玩。”
余知洱歪坐在驾驶座上,一条腿垂在外面,在听石宽说话时一直低着头,此时他闭了一下眼睛,石宽那句“本来想叫小春凤的”还是多少刺痛了他——石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他单独出来。
“在和小春凤说这件事时被养母听到了,她想让我带着马艳敏一起。马艳敏是她一个同学的女儿,在县城里做化妆品生意,最近来滨南旅游……”
石宽已经暗示了他是在养母的要求下不得不带着马艳敏来的,余知洱也能理解石宽在对待他这位养母时的难处。
但是心情很差劲,非常差劲。
不知道石宽会不会有所感觉,但是余知洱对石宽养母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石宽应该是已经和养母说了他和自己分手的事情了吧……马艳敏是被石宽的养母挑选来作为石宽结婚对象的——不过大概并不是养母心中最看重的那一位,所以连约会的花销养母也不愿意承担。
余知洱攥拳捂住了嘴巴:“不能拒绝吗?”,他低声问道。
对这句指责,石宽并没有做出解释。
“不需要去怎样反驳,只要找一个理由骗过她就可以,”,余知洱抬起头看向石宽,忍不住皱眉,“你知道我的心意吧,能不能多少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呢。”
‘养母是听到了自己邀请小春凤才说起这件事的,所以理由并不好找’,想这样反驳,但是在那之前——“抱歉,”,反而是余知洱先道歉了,“不好意思刚才朝你发火了,养母请求你的话确实很难拒绝,而且马小姐感觉是个很大方的女孩子,说不定反而会很有趣……”
石宽确认余知洱生气了,但是没有得到一个合适的安慰之前忽然自己先道了歉,不能明白他的想法,石宽正准备再问,马艳敏却回来了。
余知洱的确生气,但更害怕:自己继续抱怨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呢?说不定石宽会在不满之下直接提出“那就不去了吧”这种话……那就太可怕了。哪怕要忍受一个女人的同行也好,余知洱想和石宽更多的在一起。
马艳敏回来后,余知洱立刻收起了刚才阴郁的脸色。接过马艳敏说着“石宽不喝这个”而单独递给他的奶茶,他有些惊奇,或许买什么东西时给同行的伙伴带一份是马艳敏的习惯,不过也许是马艳敏从他会注意到奶茶店这一点推测他是喜欢甜食的。
正如刚才余知洱所说的,马艳敏是个“很大方的女孩子”,她做事果断,也很有眼色劲儿,可惜因为心中黑暗的情绪,余知洱没办法真心地喜欢她。
虽然并不准备喝,但是以此为话题,余知洱笑着和她谈起了奶茶里添加的小料。
失去了询问的时机,石宽也不再问了,马艳敏哈哈大笑着坐进后座,而石宽则是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两人没有像正常的恋人那样一起并肩坐在后排,这多少让余知洱松了一口气,不然他很担心在路上他会没办法控制的情绪。
明明是石宽带来的人,但石宽却完全不和马艳敏说话,为了不让女孩子尴尬,余知洱只好扮演着“友好东道主”的角色活跃起气氛。
在路上的时候余知洱就有所感觉了,马艳敏相较于寡言的石宽,更对自己感兴趣,而到了朋友开办的农家乐山庄时,马艳敏的表现就更加露骨了。
在石宽去放几个人的行李时,余知洱和老板聊起来,老板提到另有一个朋友这几天也在这边玩,然后引着余知洱到了K歌的包间去找那个朋友。而马艳敏竟然问道:“里面是不是都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啊?”
玩笑地回了一句“别这么说,也有我这种拿工资的嘛,”,余知洱本以为马艳敏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她拨弄着头发,竟然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包间。
这家隐在山林之家的设施,虽然在各个平台都被定义为农家乐,但与其说是“农家”,不如称之为“度假山庄”。青石铺路、白墙灰瓦的仿古风格外观,掩映在竹林松树之间,院内有鹅卵石小道、露天泡池、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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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玻璃茶室和一整栋挑高的主楼——装潢颇有些设计感,显然老板布置时出手阔绰,远非寻常农家乐能比。
K歌房在山庄主楼的侧翼,一排落地窗临着后山的竹林,窗帘是深蓝色的丝绒材质,光线被压得柔和又暧昧。隔音做得很好,门一关,外面便听不到里面的音乐。地毯是厚重的浅灰,踩上去没声音。中间一圈深紫色的沙发围着玻璃茶几,茶几上堆着水晶果盘、洋酒、混合坚果和雪茄盒,瓶子堆叠得像杂志里拍出来的宴会场景。
房间里温度偏低,一进门就能闻见冷气里掺着香槟、香水和音响设备略带电焦味的混合气息。一台触控点歌机占据了一整面墙,还有多只无线话筒,是为有钱有闲的人们量身打造的娱乐空间。
做东的正是老板说的那位朋友,立刻过来打招呼:“呦,余总怎么有时间过来玩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大多都是些富二代,有的和余知洱是第一次见,不过大家都很乐意彼此认识一下。
余知洱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留意着身后跟来的马艳敏。
马艳敏在乌烟瘴气中看起来如鱼得水,笑容浮夸、声音响亮,将挂满了流苏的外套脱掉后,露出了里面那件修身的、同样点缀了亮片的露腰上衣。
很刻意地提起她的化妆品生意,她主动往最近的几个男人旁边凑,自来熟地问:“你刚才唱的那首我也会,一会儿来合一个?”
“艳敏姐”很快被调侃成“公主”,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反正越叫越顺口。
她并不自觉地成了焦点。最初是有人让她点歌,马艳敏也没拒绝,笑着选了一首流行女歌手的慢歌唱起来,声音偏粗,技巧也不算突出。有人鼓掌,也有人起哄:“公主唱得不错呀,再来一首呗。”
“我要是唱得不错,你得给我的店投资一点,这算规矩吧。”
没有这种规矩,但也没人反驳她,一瓶酒又开了,有人故意把杯子递给马艳敏:“行啊,唱完得有奖励,干了这杯。”
不知是喝高了还是不懂分寸,马艳敏照单全收,一口接一口地喝,还笑得没心没肺。有人开始拿她当笑柄,逗她说话,问题越来越不对劲,比如“你有没有男朋友啊”、“你觉得我们这里谁最帅”之类,马艳敏有点喝多了,回答也就更加的引人发笑。
余知洱看不下去了。
从醉醺醺的马艳敏字里行间能听出,她的化妆品生意近来不景气,她想通过这种不正常的方式为她的店拉赞助,可能在她原来所在的县城中,这是行得通的,但她的社交方式并不适用于在座的各位富二代……就算适合也没什么意义,这群纨绔的太子爷们只擅长在神智不清时花掉大把大把的钞票,投资或者经营什么的他们是根本不会做的。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子在他面前被羞辱,余知洱笑着接过那只酒杯,说:“她酒量不行,我替她喝吧。”
“哎哟,余总怜香惜玉啊,”,有人大笑,递来另一杯,却被余知洱那个朋友用眼色拦下来了。
余知洱乐得自在,查看起马艳敏的脸色,她显然已经发晕了,整个人靠在沙发靠背上,半闭着眼睛,红得发烫。
他弯腰试着搀她起来,才发现她沉得惊人,像块沙袋一样往下滑,单凭他自己的力气能带马艳敏回房间,但想必姿势会不怎么优雅。
怀揣着一点不完全正当的小心思,他低头,拿出手机,给石宽编辑了一条消息过去,让石宽帮忙把马艳敏送回房间。
————
在敲门前,石宽站在包间的门前,透过门上那一小块玻璃向里看去。
玻璃刚好能透出里面灯光的朦胧影子,也能看清其中几个轮廓清晰的人。
他看到余知洱——那人坐在沙发一侧,左手握着酒杯,右手搭在膝盖上,神情漫不经心,正和那群富二代笑着说话。灯光把他侧脸勾得发亮,皮肤像掠过了月光,五官在蓝紫色的暧昧光线中却冷得出奇,像一颗落入暗水的星。
耀眼。
石宽忽然觉得这个词很贴切。他不常用这种近乎浪漫的字眼形容人,但此刻脑子里也只能浮出这个形容词——耀眼。
他甚至没注意自己屏息了。
就在他轻微晃神的瞬间,余知洱忽然抬头,像是心有所感地望过来,目光正好落在门上。他顿了一下,然后眼角弯了下去,朝他笑了。
第42章 夜晚
看到石宽之后余知洱就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放下酒杯,他懒洋洋地起身,朝那群人笑着说:“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 我今晚要吃自己打的野味。”
这话引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这是这家山庄不成文的规定:客人若是能亲自打到野味、钓到鱼,便能送去厨房免费加工,烹饪方式随便选。但若没猎物傍身, 就只能乖乖花钱点菜单上的昂贵菜品。偏偏菜单上的鸡鸭鱼这“老三样”又是限量供应,手慢一点, 说不定只能靠素菜充饥了。
“哎呦, 别啊, 再多坐一会儿,”,有人挽留,“反正老板不会让咱们饿肚子的。”
“我可不要和你们一样‘作弊‘, ”,余知洱挑了挑眉,和敲门进来的石宽一起扶起了马艳敏。
石宽默默绕到马艳敏身侧, 手臂稳稳地撑在她背后,轻声道:“我带你回房间。”
马艳敏靠在他身上,像没听见似的笑着说:“我没醉, 我还能再喝一轮……”
石宽没接她的话。余知洱已经转身去取自己的手机和外套,听到了便叹口气道:“等你醒了可以继续喝, 但现在你得走啦。”
灯光下, 他背影修长、动作流畅,那种不动声色地掌控全局的姿态,仿佛这个房间所有的节奏都由他说了算。
与石宽合力将马艳敏送回房间后,余知洱和石宽也回到了他们两人的房间——事实上, 在订房间时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就订一个双人间。
石宽没准会觉得不自在,但归根结底,他们是以“成为恋人”为前提而“重新开始”的,就是应该多一些两人独处的时间才对,不然是不会有进展的。
房间在一楼,临窗而设,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起伏的山野。远处松林微晃,秋意尚浅,林色苍黄与未褪尽的翠绿交错。房间是标准的木制双人间,床铺松软,一尘不染,踩在木地板上能听见淡淡的回音。没有都市的逼仄喧闹,只有一种让人恨不得直接席地而眠的开阔感。
余知洱在放了自己旅行包的那张床上坐下来,舒了一口气地笑道:“有些人发起酒疯来真是可怕啊。”
他话里半是调侃半是无奈。刚才把马艳敏送回房间可谓惊心动魄:她在醉到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人畜不分,先是死死揪着石宽的头发不放,又突然朝余知洱咬来,差点把他小指头当成点心咬下来。
想起刚才的事情,石宽也不禁笑了:“有的人酒品就是差劲,一上头简直像变了个人。”
这个话题让余知洱不禁想起自己喝醉的情形。他转头望向石宽,眼神带了点揶揄:“那石宽你呢?你喝醉了会不会也发疯?”
石宽摇摇头,语气平静:“我喝醉了就睡觉。如果醉得太厉害,能睡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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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余知洱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毫不顾忌地躺倒在床上,四肢摊开,“我好像没那么老实呢。”
石宽微微偏头,隔着一张床头柜注视着另一边床上余知洱的侧脸。他五官本就清隽柔和,此刻额前发丝微散,枕着蓬松的枕头,眼神还带着笑,显得既天真又撩人。一种难以言明的暧昧氛围在房间里悄然升起。
“你说马艳敏发酒疯,我原以为你不是那一派的呢,”,石宽笑道。
这么一说也是,刚才抱怨马艳敏难缠的自己好像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将枕头压在脸上,他的呼吸有些发闷,在一阵思索后余知洱认真地说道:“但是我觉得我和马小姐还是有一点区别的,好像我捣的乱会比较,嗯……可爱?”
“可爱?”
从枕头下,余知洱探出一只眼睛,带着点狡黠地看向石宽:“反正照顾我的人第二天都会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石宽闻言轻笑了一下,带着点无奈又好奇的意味:“那我也想照顾醉酒的你试试看了。”
话出口才觉得有点暧昧,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不自然。室内顿时静了下来。
刚刚醉酒的话题是两人合力把马艳敏送回房间的余韵,而那种余韵消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的沉默,像是音乐突然断了的空白,既不是冷场,也称不上尴尬,只是让人有些……微妙地不知所措。
为了打破这份氛围,余知洱发出邀请:“要去打猎吗?猎具老板会提供的。”
石宽原本就对这个活动感兴趣,听他这么说也就爽快地应了下来。两人一道出了房门。
外头没看到旅馆老板,倒是一个穿着棉麻围裙的女招待给他们指了路。她说要打猎的话,得先翻过前面那个山坡,再往林子里走一段,就能到专供游客的猎场。
山坡不高,但地势坑洼。十月初秋,阳光温和,草木大多已从盛夏的葱茏中褪去,裸露的枝干和干枯的落叶占据着小道两侧,枯黄中透着隐隐绿意。树枝偶尔伸出道旁,拂到人脸,像是无声的试探。
起初余知洱以为不过是随便走走就能上去的程度,但走着走着,道路却越来越窄,布满细碎的石块和湿滑的落叶。他没注意,被一根从灌木中探出来的枝杈勾住脚绊了一下,虽然没有摔倒,但是趔趄着站直之后,余知洱就有点不愿意继续往上走了。
“要休息一下吗?”石宽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回头看他。
很疲惫了,但是气喘吁吁地叉着腰,余知洱却摇摇头。他皱着眉瞟了眼林间,因为总感觉这种草木杂乱的地方会有蛇的样子。
虽然说了继续,但想必自己再迈步迈得肉眼可见的艰难吧,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石宽主动走下来,弯腰朝他伸手:“我拉着你。”
余知洱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握住那只手。石宽的手掌宽厚而温暖,握得稳,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在他的带领下,两人一起踏上最后一段陡坡——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山坡之上,是一片开阔的草原,秋风吹过,草浪微漾。远处松林错落,几只鸟扑棱着从林中飞起。阳光斜照在远山的脊线上,金辉如画。
猎场就在这片草原之后,是半人工修建的区域,有围栏将猎物活动范围限定其中。老板提供了简易弓箭,教了基本要领便让他们自由发挥。
石宽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类活动。他站定、持弓、开弓、放箭,姿势标准得仿佛从军训教材里走出来的模板。
猎场中大多是人工放养的猎物,数量充足又不至于太过呆板,短短两个小时,两人已经收获颇丰,算是很有成就感的体验。
在此过程中,余知洱一直以钦佩的目光注视着石宽的动作,同时自己摸索起了拉弓的技巧:最初连弓都拉不满,经过反复尝试才慢慢找到感觉。
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地想要考验身边这个认真得有些笨拙的小学徒,下一次看到雉鸡时,石宽没有动手,而是示意余知洱:“你来试试。”
“我不行的,”,余知洱犹豫地低声道。
“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试试也没坏处,”,石宽鼓励道。
在他注视下,余知洱咬咬牙,硬着头皮拉弓射出——果然是臭不可闻的一箭,箭矢飞出一道奇怪的弧线,差点射到猎场围栏外头,连目标附近的石头都没擦着。
余知洱:“……”
尽管石宽没有说什么,但他觉得耳后热辣辣地发烧。
并且余知洱有点怀疑是自己这一箭影响了两人的运势,再之后他们又在猎场转了一个多小时,除了一只掉毛的野鸡之外什么也没找到。
幸好石宽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余知洱跟在石宽身边回到了山庄。
晚餐果然吃上了他们的劳动成果,马艳敏也醒了过来,不过可能是下午的时候吐过了吧,脸色不太好,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在她去夹菜的时候手肘碰翻了余知洱前面的苹果汁,凉丝丝的液体洒在裤子上,下面的皮肤上立刻传来了粘腻的感觉。
“啊,对不起,”,说着对不起的声音也飘忽不定的,余知洱忍着没有皱眉,柔声安抚了她两句,立刻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湿的是裤子,甜腻的汁水和布料一起黏在皮肤上,贴得很不舒服,余知洱利索地把休闲款的牛仔裤脱掉,随手搭在一旁椅背上。
低头时余知洱用指尖捏住衬衫下摆,发现衬衫上也溅了几滴果汁,他犹豫了一下,准备连上衣也换掉,抽出一件干净的衬衫披在肩膀上,正换着衣服,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余知洱倒吸一口气,想抓过床边的衬衫遮在腿上,但手忙脚乱的,衬衫反而掉到了地上,在石宽走进房间面对他之前,余知洱只来得及拿脱下来的裤子挡住了腰间。
空气冻结了一秒。
举着手机的手有些僵硬,石宽因为余知洱那慌乱地向后蜷缩的动作产生了自己“性.骚扰”的错觉。垂下眼把手机向前放到床上,轻声说了句“有电话”,石宽快步退了出去。
‘进门之前敲下门就好了’,回到饭桌上,石宽不由得这么想,只是他以为余知洱一定已经换完衣服了,并且同性之间本来也不需要这么多的避讳,而且走廊里非常安静,他下意识地不想破环那种氛围,没想到却让余知洱被吓到了。
他回想起刚刚余知洱惊恐的神情,感觉对方有些可怜:他因为喜欢着自己,所以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了自卑。
余知洱大概以为自己会产生厌恶的感觉吧,但是石宽在脑海中描绘着余知洱的身体:锁骨的弧线、细瘦的腰肢、被围在腰间的裤子挡住仍旧若隐若现的轮廓……只是感觉到了白皙以及纤细,至于美或丑、厌恶或者喜爱,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房间里,余知洱呆呆坐在床上,手里还抓着那条裤子。
脸上的红晕褪去之后就只剩下了苍白,石宽一定看到那里了,他想,感到绝望似的地低下头。
虽然他已经开始了以男性的身份和石宽的相处,但是还根本没有做好让石宽看到自己身体的准备。
石宽本来喜欢的是“闻姒小姐”,美丽芬芳的女性,是自己强迫石宽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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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作为男性的自己,这种情况下再让石宽看到属于男性的特征石宽一定会感到恶心吧……就像那天在仓库里那样。
闭上眼睛,垂着头细细地叹息着,余知洱没有勇气再回到饭局了。
于是换好衣服后,余知洱踱着步子走到了山庄后面的露台那边去。风景很不错,晚风吹得山林间枝叶轻响,露台前是一整片坡地,山庄背倚山峰而建,俯瞰下去,可以看到山脚下一片温暖的人间灯火。小镇像散落的萤光,灯光沿街蔓延,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被夜色慢慢吞没。
但是眺望着这样的景色,心中并没有快乐的感觉,只是痛恨于自己的笨拙,一直到风把自己的身体吹得冰凉,余知洱才不得不往回走。
在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今天在包间里才认识的一个朋友,穿着印有logo的钓鱼背心,看到余知洱后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去钓鱼了。”
第43章 春心误
宋隐珂确实遵守了“晚饭前一定赶回来”的约定。
临近七点时,宋隐珂带着沉闷的汽车尾气味和满身的疲倦推开了家门。
听到开关门声音时余知洱正在探索二楼的最后一个区域——书房。说是书房也并不妥当,屋子不像普通书房那样严谨有序,甚至没有窗户,靠四角的长明灯照亮,能表征他书房身份的只有一架占满整墙的书柜。
地上,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纸壳箱子。
余知洱翻开了几个已经打开的箱子里的内容,大部分里面放着的是牙膏洗发水类的生活用品。还有超大号的纸箱子,质地更硬,余知洱没看到里面装的什么,但推测这些应该都与宋隐珂的工作有关。
宋家是百货商店起家,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成为遍布多个城市的连锁商场,有了自己的字号。而宋隐珂在毕业之后就做了一名主播,专门介绍商场里出售的商品。
无疑,她的做法很具有前瞻性,当时媒体上还没有多少所谓的“带货主播”,宋隐珂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正当风口吃了一波红利。当然,宋隐珂的成功也和她独特的风格有关:古典美人如数家珍地介绍商品的优劣,轻声细语,直播间轻松融洽的氛围就让很多人十分受用。
这个书房估计是被宋隐珂当成了临时储物间,放着直播前需要试用了解的商品。
余知洱挪开箱子,想去书柜那里看看,忽然听到门口智能锁的欢迎声,以及一声门响。
隐珂回来了?
听到声音,余知洱起身下楼,然而不等他看见宋隐珂,就又听到了一声关门声——宋隐珂连招呼也没和他打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说实话,这不太寻常。
余知洱站到宋隐珂房门前,犹豫了几秒还是敲响了门:“小珂?你没事吧……”——没人回话。
拧起眉,担心出什么事的余知洱推开门。
宋隐珂正躺在床上,没盖被子,两条腿蜷缩着几乎挤在胸前,头埋在枕头里。
如果进门之后完全忽略了余知洱是反常的话,那宋隐珂不换衣服就上床就可以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余知洱半跪在床前,轻声问:“身体不舒服吗?”
伸出去想探宋隐珂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的手被宋隐珂反握住了,柔若无骨的手毫无温度:“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累了。”
声音低下去:“……抱歉我没找到你的设计图纸。我问了李叔养老院里丢的东西会存在哪里,但是我去了管理室并没看到哥的行李箱。之后管理室的保安告诉我说,确实有印象昨天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有个银色的箱子送进来,但是很快就有一个登记为‘王赫’的人取走了那个箱子,吩咐让李叔去查监控之后我去找了这个叫王赫的人……”
宋隐珂的脸因为自责和懊恼而皱起,不难得出后面的经历也是一波三折,极其不顺利。
虽然余知洱觉得这样的宋隐珂很惹人怜惜,但是他对宋隐珂大半天的经历完全不感兴趣:没找到就是没找到,走了多少弯路多少捷径都好,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他并非没有想过图纸彻底丢失的结果,下午他细细考虑过了,这几张图纸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呢?
他想要借助这几张图纸在儿童脑力研究方向打出名号吗?答案是不想。
博导很热心的要帮助他转型儿童脑力研究,他对此真的在意吗?答案是并不。
他只、并且曾经对阿兹海默的研究有过浓烈的兴趣,现在这个兴趣消失了,他也就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几张图纸,丢了就丢了吧。
想到这里,余知洱脸色冷淡下来。
这份冷淡让宋隐珂误会是余知洱失望于自己的无能,慌乱地支起胳膊,想坐起身来,却不慎牵动了肩膀处的伤口,“嘶”的倒出一口凉气。
余知洱连忙俯身将宋隐珂扶起:“伤口又疼了吗?”
宋隐珂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点点头,半歪着身子靠在床头,手背过去摸索到一个靠枕,费劲地垫在背后才开口:“没什么事的,这处伤口肩膀一累着就会疼,可能是今天开车开得太久了的原因吧。”
宋隐珂肩膀上的伤口来自她九岁的时候。那时上小学的宋隐珂被上初中的宋宁鹤带出来玩,一个十六岁的初中生和一个九岁的小学生,出来玩也就是在街上闲逛,遇到有趣的店就进去看一看。临近中午,宋隐珂有些口渴,于是宋宁鹤带她在路边的一家奶茶店买了一杯奶茶。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宋隐珂手小,需一只手扶着杯壁,一只手拖底才能拿稳奶茶。在宋宁鹤还没付完款的时候,她就在哥哥身后几米之外的地方,嘟着嘴咬着吸管,低头一步步的去踩地上的彩色格子。
这时迎面来了两个穿着黑色短袖、牛仔紧身裤的精神小伙,一个人在走到宋隐珂跟前的时候很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宋隐珂被这一下推得站立不稳,惊呼一声往地上跌去,这时另一个人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手里一把细长的刀一下刺进了宋隐珂的肩膀。
九岁小女孩的身体何其单薄柔软,这一刀直接扎穿了她的肩膀,并在她滑倒的时候产生了连带伤。
事情发生两个小时之内,这两名精神小伙就被带到了警局接受审问。这两人都是附近一所职高的学生,今天也是翘课溜出来的。虽然两人一口说刺伤宋隐珂完全是一时激动,临时起意,但余知洱知道宋隐珂的父亲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女儿遭此飞来横祸是因为自己的生意——宋隐珂被伤,是对家干的。毕竟,街上那么多小孩,为什么只有自家的女儿被伤了呢?
因此,宋父一直对宋隐珂怀有极大的愧疚之情,对宋隐珂可谓是有求必应。
而此时的另一位亲临者宋宁鹤,用一句话来说:余知洱从来没见过宋宁鹤那么痛苦自责的样子。他作为哥哥,带着妹妹出去玩,却没能在妹妹遭受危险的时候保护她,巨大的痛苦自责击垮了宋宁鹤。
余知洱四下环顾了房间,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宋隐珂:“今天我应该陪你一起去的,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虽然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是宋隐珂却因为这点关心而惊喜的两眼发亮。不过唇角弯弯地接过杯子,她只抿了一小口就把水杯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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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昨天烧的,她从来不喝隔夜水。
“不辛苦的,”宋隐珂俏皮地一歪头,笑眯眯地看坐在床边单人沙发上的余知洱:“后来我就叫了小何来开车,我可不会累着自己。”
“……小何?”
余知洱想了很久还是对小何这人没有丝毫印象:“就是那个……”
宋隐珂显然对于余知洱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一点内容这件事很有预料,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就是我们初中时候,帮我们出头打架的石宽。前段时间他工作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我就让他在我这儿帮忙了,现在是我的助理——之一。”
“哦,”说到这件事,余知洱确实回忆起了这个人,所以紧接着又问,“你怎么和他联系上了?”
石宽算是宋隐珂的远房表哥,和余知洱差不多岁数。不过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宋家有像宋父这样的大老板,生意越做越红火,也有何父这种穷苦打工人。关键是没钱就算了,何父还没命。在石宽刚上初中不久,何家父母骑着摩托进城时出了车祸,当场没了命。
从此成了孤儿的石宽就住在了宋隐珂家。
在余知洱的记忆里,石宽和扎了宋隐珂一刀的两个小伙一样也是个gi溜子。读不进一点书,整日翘课闲逛,不过他闲逛就真的只是逛街,打架从不用管制刀具。是一名遵纪守法、诚信正直的gi溜子。
余知洱不明白宋隐珂为什么会用石宽这样的人。
宋隐珂笑而不语,看看表说道:“一会儿就让他送你和宁鹤哥吃饭去吧,我订了家很有趣的店哦。”
在听到和宋宁鹤的约见时,余知洱就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他本以为宋隐珂今天身体不适,和宋宁鹤的见面要被取消了,计划也要随之延后。
话虽这样说,余知洱一直耗在宋隐珂房间里,除去宋隐珂受伤他理应照顾之外,也存了宋隐珂提起晚上和宋宁鹤见面事情的期待。
不过这份计划得以成功进行的激动在遇到石宽后不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听到外面鸣笛声,早已穿戴整齐的余知洱推开门出去。
车上,石宽降下车窗,朝他上下打量一番。余知洱没在意他的注视,打开后排门坐了进去。本来他是有些纠结要坐副驾还是后座的,但是不知有意无意,石宽把车停在了前院偏西的位置,正好卡在一片扁长花园的一侧,除非学过轻功,否则很难体面的坐到副驾的位置。
“大少爷呐……”石宽“啧”的叹口气,拨弄着启动了车子。他的声音并不难听,但是太“白”了,所以毫无魅力。
余知洱起初拿捏不准石宽挖苦似的感叹一句的用意,不过在他“好久不见。”地打过招呼后,石宽就直白地表示了不快的原因。
“不用来这一套,你要真拿我当朋友能坐后排?”后视镜里,石宽掀起眼皮,盯着余知洱。
如果石宽不把这件事摊开了说,那是余知洱小牌大耍、自视清高;反之,则是石宽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了。余知洱好整以暇地一笑:“你开这辆车来不就是想让我坐后排的吗,难道是我误会了?”
石宽开的是辆C级轿车,和家用轿车相比轴距更长、车身更宽敞,是经典的老板快乐车。车内有两个人的情况,都坐在前排反而是少数情况。
“……顺路开过来懒得换车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老板了?”
余知洱摸不清石宽对自己态度如此不友善的原因,不过和石宽“聊天”并没有让他觉得累。石宽上了十几年的学,但依然拥有一颗未被知识侵染过的大脑,遣词造句都简单,说一句话就是一句话,和他说话,无需思考,颇为轻松。
余知洱偏着头看窗外的景色,天已经黑了,宋隐珂这处别墅所在的位置远离市里,除了大路上有路灯照射,其他地方都昏黑一片。缓缓开口,“我当然不是老板,说实话,今天看见你,我恍惚以为时间倒流了……”
“怎么说?”石宽不懂就问。
余知洱嘴人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实诚的对手,不禁惊诧地看他一眼,随后才低头开口,“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高中学历,如今六七年过去了,你还是高中学历。六七年时间,宛如泡影。”
石宽清楚自己被嘲讽了,不过他神经粗大,所以并没有感受到丝毫难过,思考几秒怼了回去:“六七年时间怎么会是……怎么会什么都不是。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现在已经做上小白脸了。”
余知洱唇角翘起:“小白脸有什么不好,有我这样的’赛级‘小白脸陪在身边,隐珂想必也面上有光。”
话没说完,余知洱身体突然大幅度晃了一下,头差点撞到窗子上。慌乱地扶住前面的椅背,撑起身子的余知洱稍有些狼狈。他本以为是遇到了横穿路口的行人,或是前面突然来了车,不成想一抬头,余知洱从后视镜上看到了石宽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第44章 震惊
余知洱压抑着心内的怒火抿起嘴角:“如果……”
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在嘴炮上战胜余知洱,石宽抢先一步截住了余知洱的话:“哇!”他语气夸张的张大嘴,“不会要向隐珂告状了吧?就像小宠物向主人告状那样?”
余知洱冷冷看着他:“我本来以为子女会对父母的死因印象深刻,不说留下心理阴影,至少也会心存敬意,时刻担心重蹈覆辙。看来是我见识少了,世界上还是有像你这样无知无畏的勇士。”
他刚说完这一番话就有些后悔,深觉那话太恶毒,但是被说的石宽反而十分平静,他好像真的对父母的死毫无感觉:“正是因为对他俩的死印象深刻我才会当司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余知洱担心嘴里再说出伤人的话,没有作声。他微微抬眼,看到自己正被石宽紧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