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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袁琢。”见袁琢用完朝食后要走,祝昭赶忙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小声问道,“我们何时启程到瑕州?”
“我会尽快处理完天策卫的其他事宜,只是还有件事得麻烦你。”袁琢似乎有些为难。
“什么事?”祝昭不免追问。
“阿翁这病生了许久,与以往的病症不同,我实在有些担心。”袁琢望着她,“眼下天策卫还有些事我撒不开手,阿翁这——”
“你的阿翁就是我的阿翁!”没等他说完,祝昭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许下承诺,“交给我,我会把元安城所有能请的郎中都请来,若我请不来,我就知会你一声,你来请。”
身旁有潺潺流水声,此刻接水的竹节“哒”地敲击了下边的青石。
石竹相击,她看着面前女郎真诚的目光,无端地恍惚了起来。
他是这般不堪的人,是这般腐坏的人。
她是那般明亮的人,是那般热烈的人。
她自由,她有趣,她带着光芒,她明亮到
能灼伤他。
他怎么能任由自己将她拉入深渊,走向黯然?
昨夜他竟然还妄想与她一生一世,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般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早日斩断较好。
他微微垂首,望见她脚后泥泞的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落梅,他文字匮乏,不知该怎么形容妥帖,只觉得本该是肮脏的泥地,竟也有花瓣盛开的一日。
“多谢。”他颔首。
然后他自她身旁离开了。
祝昭回过头去看他,他却一次没回头。
祝昭偏了偏头,抬眼看了看枝丫上的鸟儿,雪后初晴,很是清朗。
袁阿翁这病来得蹊跷,来回折腾了月余,却是
怎么也好不了,祝昭跑到元安大街上请了许多郎中,都说查不出病症,她又让袁琢去请了宫里的御医。
御医按脉良久,带着袁琢和祝昭出了门,回头看了眼躺在屋内的袁阿翁,终叹道:“袁公脉息如游丝绕絮,乃心气耗散之兆。这些年袁翁沉疴缠身,宿疾已深,原是天命难违,不想竟仗着一股韧力续了这许多年阳寿。如今脉象虚浮若残烛风前,正是油尽灯枯之时,合该还了天公的寿数了。”
送走了御医后,袁琢直骂御医是庸医,一派胡言乱语,他阿翁身子骨向来最是康健。
眼看着袁阿翁一日日的卧病不起,祝昭心里无端的难受,她也不相信御医说的话,可也只能在廊庑下一个劲儿地转圈想办法。
袁阿翁披衣起身,撑着门框,虚弱地朝门外的祝昭道:“昭丫头,我睡了这般久你怎的也不喊我。”
祝昭赶忙换上了一副笑颜,抹了抹将要落下的泪,扶着袁阿翁回到了屋子,又多拿了几件御寒的衣物给他披上了:“阿翁,外头冷,你要什么同我说。”
“你帮我喊些人来吧。”袁阿翁笑意慈祥,轻声道,“一连卧病这么久,我想沐浴。”
“好。”祝昭连忙点头,一出门就看见了对面廊下的袁琢。
安排好了给袁阿翁沐浴的小厮后,祝昭回到了柴房,在檐下她望了一眼来时路,初冬微凉,庭院此刻萧条落寞,几朵梅花开得正欢,除此之外秋风萧瑟,万物凋零,又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她推开了木门,暮色漫过窗棂,她看到袁琢将最后一捆柴火塞进灶膛。
火苗舔舐着釜底,噼啪声在寂静的此刻显得很是突兀。
袁琢盯着釜盖缝隙溢出的白雾,似乎没听见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水汽渐浓,模糊了视线。
陶釜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袁琢伸手去揭釜盖,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恍惚间竟不知是泪水还是雾气朦胧了双眼。
祝昭立在门槛处,看他姿势僵硬得如同木偶,灶间跳动的光影映在青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她攥紧了手,终究还是跨过门槛:“我来吧。”
说着,她就拿过了袁琢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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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药碗:“阿翁沐浴还有一会儿呢,这药怎么煎得这般早,如今天寒,放久了就凉了。”
袁琢的手顿在半空,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良久,那只手才缓缓蜷起,徒劳地握拳,直至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沸腾的药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下滚动了两次才发出声响,那声音低得几乎被柴火声吞没,带着颤抖:“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祝昭握着药碗的手微微一紧。
却见他忽然卸下所有的力气顺着粗糙的砖墙滑坐下去。
“祝昭,阿翁他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这句话轻得像窗外一片雪。
祝昭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她放下药碗慢慢蹲下身,伸出手臂,将他僵硬的脊背轻轻拢入怀中。
青年身上带着青橘的气息,混杂着柴火的气味。
袁琢终于溃不成军,他的额头重重抵在她肩头,任由滚烫的泪沉默地渗进她的衣物中。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出声,颤抖却从脊背蔓延到指尖,祝昭能感觉到他攥着自己衣襟的手在收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埋在她肩窝的力道极重,仿佛只要藏在这方寸之地,就能避开即将到来的离别。
灶膛里的炭火渐次熄成暗红,药汤的咕嘟声已轻得像叹息,唯有他压抑的抽噎声还未停歇。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祝昭先前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能悄无声息地坠了下去了,她不敢发出声音,只用牙齿咬住下唇,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模糊的轮廓。
留给他们二人伤心的时间不多,祝昭先是胡乱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迹,又扳起袁琢的肩膀。
她用袖口轻轻地擦去他面上的泪水。
“药要凉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装得镇定,“阿翁也该洗好了,我们给他送过去,过去的时候我们不要哭丧着脸。”
屋外鹅毛大雪纷飞,室内暖意融融如春。
推开雕花木门时,落在肩头的漫天飞雪转瞬却被屋内蒸腾的暖意融成湿痕。
袁阿翁靠在床上,眼神清明,神志清晰,笑意和蔼。
祝昭见袁阿翁这般精神的模样,不禁心跳漏了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
袁琢刚把药碗搁在小案上,就听到袁阿翁喊他。
“阿琢,过来。”袁阿翁的声音听起来清朗了许多。
袁琢依言在床边坐下,极力克制着自己心里那种说不出的窒息,他觉得自己即将坠入万丈深渊,不得救赎。
袁阿翁望着他严肃的神情,忽然笑了:“别板着个脸,多笑笑。”
袁琢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袁阿翁没理会他使的小孩手段,眼光在袁琢和祝昭二人面上流转,微笑道:“我这辈子很快活,我当下很开心,也不觉得痛苦。”
袁琢眼眶发红,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眼泪丝毫不听他控制地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祝昭几次三番想要控制住眼中的酸意,无果,只好默默地退到屏风后面。
他们祖孙二人的谈话隔着一层朦胧的绢布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阿翁都许多年没见到你落泪了。”袁阿翁无奈的笑了下,抬手擦去了袁琢面上的眼泪,开玩笑道,“你幼时和我说丈夫有泪不轻弹,你自己遵守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还自己打破了呢。”
袁琢喉头哽咽,有语难言,只是摇着头用力地抹干净脸上泪迹。
袁阿翁喘着笑起来:“哭的时候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袁琢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
这句话抽掉了他最后那点硬撑的气力,就像根钝针扎进他早裂开的心口。
眼前阿翁枯瘦带笑的脸,恍惚间叠上了旧影。
逃荒到元安的长路,是阿翁把硬饼子中间软乎的塞给他,自己嚼着冷硬的边角,夜里露宿野地,总将他搂在怀里挡风。
天未亮透的元安菜市,压弯了脊梁的阿翁对着往来人影挤出笑吆喝“新鲜的蔬菜嘞——”,就为多换几文钱给他买碗热汤饼。
油灯昏黄夜,阿翁眯着眼,粗手指笨拙地给他缝补磨破的裤腿,发高热的晚间,阿翁整宿不眠,用凉布巾一遍遍擦他额头,那粗粝手掌摸着他滚烫的脸,眼里的焦灼,是他黑漆漆年月里唯一的亮……
阿翁拉扯着他长大,这一拉扯就是十几年风霜,硬是熬垮了身子骨。
如今他在元安站住了脚,阿翁却要走了。
那夜御医摇着头说阿翁是心气散了,已是强弩之末,他抗拒着不信,只道是庸医胡诌。
可他心里也明白御医说的是对的,阿翁如今见他成了家,眉宇间那股强撑了一辈子的精气神儿,真真切切地散了、淡了。
阿翁是为了他,才撑着一口气苦熬到今日,如今见他终身有靠,那口气便允了自己散去。
可他怕得慌,像又成了没根的草,孤零零悬在崖边。
袁琢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阿翁枯瘦却温暖的掌心,像个终于找到归途却又要面临永别的迷途孩童。
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来,不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近乎崩溃的悲鸣。
他紧紧抓着阿翁的手,仿佛那是连接他与这个世间的唯一绳索,一旦松开,便是万劫不复的虚无。
“阿翁……阿翁……”他反复地、含糊地念着这个称呼,声音嘶哑哽咽,充满了孩子般的无助和祈求,仿佛这两个字能唤回流逝的生命,能抵挡即将到来的永诀。
第55章 维桑与梓(五)
在阿翁面前,他从来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丈夫,他永远是那个需要阿翁庇护、依赖阿翁生存的孩子。
在阿翁即将离去的现实面前,他硬撑的力气和体面,土崩瓦解,碎得干干净净,只剩剜心刺骨的痛。
只剩下最原始、最撕心裂肺的悲痛,和一句在心底疯狂呐喊却堵在喉咙口,哽咽了许久才说出口的哀求:“别走……求你……别丢下我……”
袁阿翁见他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不禁悲从中来,有些续不上气,像哄着幼时的袁琢一样拍着他耸动的肩膀:“好啦好啦傻孩子,阿翁很圆满,没有遗憾,阿翁看见你在元安立住了,遇到了很好的人,这心里头踏实了,甜着呢,往后啊……多笑笑……”
说了这么多,袁阿翁已经有些目光涣散了,他费力地拍
了拍袁琢的肩膀:“昭丫头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祝昭连忙抹掉脸上纵横的泪水,从屏风后出来了,她走到床边蹲下,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向上弯起,对着阿翁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轻柔道:“阿翁,我在呢。”
袁阿翁牵起她的手,又拉起袁琢的手,将他们二人的手交叠,他什么都没和祝昭说,可看向她的眼神却像什么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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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想告诉她,阿琢很苦,我走后你要帮我多看着他一些。
他想告诉她,谢谢她。
祝昭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意,笑着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袁阿翁满足地笑了笑,转而看向了袁琢:“昭丫头很好,你许给她的事情莫要忘记,你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往后,往后也不非要留在元安”
祝昭只觉得心里一酸,怔怔地掉下泪来。
她的泪水最终还是决堤了,是她说好不哭的,可到头来也是她哭得喘不上气来。
“不哭不哭。”袁阿翁轻柔地抚摸着她埋在被褥中的脑袋,“阿琢,你们休息吧,别呆在这里了。”
袁琢至悲至恸,却只能强颜欢笑地拉起了无声嚎啕的祝昭,却无论如何也走不了半步。
他如何不明白,这一走是永别。
袁阿翁的目光,在袁琢强撑的笑脸上流连了许久,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与慈爱,却也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解脱。
他极轻地吁了口气,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支撑的气力,眼皮也沉重地往下耷拉了些许。
他努力地维持着一点清明,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天不早了,都回屋歇着去,阿翁也乏了,会吓到你们的,阿琢听话……”
袁琢最终还是在阿翁那越来越微弱却异常执着的目光逼视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带着祝昭离开了。
他一步三回头,每一次回头,都看见阿翁努力地对他弯着嘴角,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无声的催促和安慰。
他几乎是挪到了门口,最后望了一眼昏黄灯光下那张安详带笑的枯瘦面庞,才心如刀绞地掩上了门扉。
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那一刻。
赵楫和李烛急促赶到袁府的时候,里头不时地传来哭声。
而袁阿翁的屋子那边,死寂得可怕。
一种冰冷彻骨的恐惧攫住了袁琢的心脏。
他猛地推开房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去。
屋内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熄灭了,只有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吝啬地洒下一点灰白。床榻上,袁阿翁静静地躺着,姿势与他离开时几乎一样,面容甚至更加安详平和,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极淡的、满足的笑意。
只是那枯瘦的手,再也不会抬起轻拍他的背脊。
那浑浊却充满爱意的眼,再也不会温柔地注视着他。
那胸腔,再也不会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
袁琢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指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碰触到阿翁放在身侧的手背。
“阿翁……?”他嘶哑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寂静。
一瞬间,他冷静得可怕。
他跪在袁阿翁床前,规规矩矩地给袁阿翁磕了三个响头。
他转过身子来淡淡地对身后极力捂着嘴不肯发出一丝一毫声音的祝昭说:“我们换了孝服去正堂。”
日头初升,雪后初霁,天光响晴。
正堂已是一片缟素,袁府已是白幡如雪。
灵堂里只有几人。
祝昭领着赵楫和李烛跪在灵前,麻木地随着声音磕头。
李烛在祝昭旁边跪下,沉默磕头:“可要我去报丧?”
“袁琢说阿翁喜静,我们几个送送他就好了。”
祝昭起身,李烛虚虚扶了她一把,祝昭向他颔首表示谢意。
“中郎将与阿翁相依为命多载。”赵楫向祝昭行了一礼,“祝姑娘请多宽慰帮衬他,天策卫的事情就交给我和晦卿,让中郎将别担心。”
祝昭依然颔首回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人呢?”
“请人做法事,后续的发丧,以及扶灵回瑕州,这些事情都需要人做。”李烛道。
赵楫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昭再次看到袁琢的时候,是在晚上。
他跪在灵柩前,背影挺直。
府中的嬷嬷悄悄同祝昭说:“主母,主君已经一日未进食了,您劝劝他。”
祝昭微笑着应了一声,抬脚进了正堂,跪在了他身旁。
“我来守灵,你去歇息吧。”袁琢轻轻道。
他的喉间像是被塞住了一般,暗哑。
“我来吧,你好歹吃些东西。”
“让我一个人陪一会阿翁,好吗?”
祝昭转过头去看他,然而他只是一身孝服,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
她忽然觉得内心一阵抽痛,她在世上没有这般相依为命的至亲,或许不能与他感同身受。
但她知道袁阿翁待她好,好到虽然只认识月余,她也会为他大哭好几场。
更遑论袁琢?
他自小没有受到父母关爱,袁阿翁给他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是绝无仅有的,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如何能不悲伤,他如何能强颜欢笑?
“好。”祝昭提起衣摆起身。
青油灯在灵柩前明明灭灭,照得灵幡上的墨字泛起幽光。
香炉里的香灰积了厚厚一层,几炷香歪斜地插在其中,有的已熄灭,只剩一截焦黑的香头。
袁琢跪坐在蒲团上,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听到脚步声远去后,泪水这才不受控制地砸在孝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灵堂外的风拍打着窗棂,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阿翁,办好所有的事情我就来找你,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他喃喃自语。
他颤抖着拿起纸钱,丢入火盆。
火苗猛地窜起,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变形。
直到晨光刺破窗纸,他才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去了柴房。
谁料刚走到柴房门口就看到祝昭已经在屋檐下坐着了。
袁琢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祝昭站了起来,给他让道。
袁琢麻木地去生火,打水,下云吞。
祝昭就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
火苗舔舐着锅底,枯枝在灶膛里发出垂死的噼啪声,袁琢盯着跳跃的火苗,直到浓烟呛得眼眶发红,才迟钝地意识到该添柴了。
“你饿吗?”
他没回头,只是往碗里盛云吞。
空气凝滞了片刻,只听见馄饨在沸水里翻滚的咕嘟声。
祝昭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望着袁琢的背影,守灵这几日,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一具空壳。
她缓步上前。
“有点饿了。”她在袁琢身侧站定,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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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我来盛吧,你歇会儿。”
袁琢也没有坚持,将碗交给了她就坐到了她方才坐的地方。
不一会儿,祝昭就端着热气腾腾的云吞坐在了他身旁。
瓷勺碰撞碗沿的轻响在屋内回荡,袁琢盯着碗里飘着油花的馄饨汤,喉结动了动,却仍保持着僵硬的坐姿。
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氤氲间,他麻木地舀起一只云吞。
祝昭见他垂眸专注地吃着云吞,于是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默默陪着他吃。
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沉默,只是静静坐着。
她这般,袁琢心底反而是松快的,他此刻不想要应付劝慰,他不想说话。
可当祝昭真的缄默了许久,他却想要言语些什么。
微风破窗而来,他望着面前檐角的铜铃,忽然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你信人死后有魂灵么?”
从前祖父最忌讳说这些。
可现在他盯着房梁。
盯着晃动的树影。
盯着檐角被风吹斜的铜铃。
却想入非非:“若是若是真有魂灵”
“我曾帮阿翁在庭院间的那株银杏书上挂过风铃。”祝昭轻声道,“是阿翁让我挂的,他说挂了这个,阿媪就会入梦。”
“那先前他为何不让我挂呢?”袁琢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传闻不是挂得越高,才越会入梦吗?”
“他说你自小就怕鬼,怕吓到你,所以这么多年他都是挂在床头,我上次问了一嘴他才同我说的。”
“原来我幼时怕鬼啊……难怪他那晚让我走,说会吓到我……他怎么还记得啊……”
祝昭有些担忧他的状态:“我昨日又挂了一盏风铃。”
“多谢。”袁琢有些无力地靠着门框“过两日我会扶灵去瑕州,昨日已经上报陛下了,到时候你随我去就好了。”
“那”祝昭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56章 维桑与梓(六)
“陛下夺情。”他自嘲地笑了笑,“不愿让我卸职守孝,所以采生折割案我也会在瑕州查的。”
“我不是想问这个。”祝昭看着他提不起精神的面庞,惴惴道,“我是想问送我走后你什么打算?”
“打算?”他笑了笑,胸膛随着这声笑终于有了起伏,“早就是命定之路了,何谈打算?”
祝昭想到他那日在九松寺说的话,不免还是感觉心慌。
她还是不放心,转头想要再同他说些什么。
却见袁琢突然间大口大口地喘气,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溺水者徒劳地挣扎。
“袁琢!”她吓得站起身来连忙扶住袁琢。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
袁琢眼前开始扭曲变形,祝昭焦急的面容与阿翁临终时的模样重叠又分离。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痛欲裂,仿佛脑内有无数尖锐的碎片在横冲直撞,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祝昭颤抖着握住他冰凉的手,试图掰开他紧握的拳头,却被他反手死死攥住。
“袁琢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嗓子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袁琢只觉得视线模糊,浑身无力,此刻他眼神涣散,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觉得万事万物都离自己越来越远,浑身发麻,四肢僵硬,就连呼吸都是徒劳。
袁琢再次恢复意识时,周围充斥着浓烈的药味。
耳边传来慢慢远去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
“中郎将这症候,乃是忧思过度,致使肝气郁结,痰气交阻,实乃‘郁证’重症。”大夫对着祝昭摇头叹息。
“忧思过度怎会突然那般?”祝昭想到袁琢方才的样子,不免怀疑,她攥着大夫的袖口,声音发颤。
大夫捋着胡须,目光落在床榻上昏睡的袁琢身上,长叹一声。
“夫人有所不知,这忧思之症,如江河溃堤,非一日之功。中郎将劳神,本就损耗心气,加之心结难解,恰似寒潭积冰,表面平静,内里却层层积压。”
见祝昭仍面露疑惑,大夫又道:“情志之病,最忌郁结,他将悲苦尽藏心底,五脏六腑早被啃噬。这病症初起时,便有征兆,只是其兆微渐,常现于神、情、志、形。”
“病初起,常觉神思倦怠,如蒙尘垢,情志颓靡,记忆忘却,旧日所好尽成索然,胸中如有顽石窒塞,无故悲从中来,志气消沉尤甚,自谓形同朽木,视前程若幽冥绝路,甚者暗萌厌世之念。”
“若郁结日久,病邪由气入络,侵及脏腑,则变生百端形症,医家谓之‘郁极形病’。”
“其痛楚游走无定,或头痛如帛紧束,或肢节酸沉似坠,或胸脘痞满如压磐石,或饮食无味,或彻夜辗转目不能瞑,或噩梦惊惕寐不安枕,或昏沉嗜卧而愈睡愈惫,或百窍失和,譬如头目眩晕,耳鸣不休,肌肤忽而燥热汗泄,忽而寒栗,皮肉间似有蚁行虫窜。”
“此症始则肝郁气滞,渐则戕伐心脾,终致五脏俱损,形神交病,最易惑人眼目。”大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祝昭听完脊背发凉,她从未听过如此歹毒的病症,先前与袁琢接触下来只觉得他无一处不正常,除了有些自弃。
可如今细想,却觉得,难怪。
难怪,难怪那么辣的阳春面他都能吃下去,原来他饮食无味。
这是她知道,可余下的辗转难眠,或者头晕目眩,再或者耳鸣不朽,更多更多的是她不知道的。
他过得这般苦,怎么会不积郁成疾呢?
“那那大夫,这病症该如何治?”
“需身心同调,缓缓图之。”大夫给了她一张药方,“畅志移情,首开郁结。此病根在情志缠缚,药石仅能治标,须让中郎将倾吐积郁,莫令愁思壅塞胸臆。”
祝昭攥着药方的手指微微发白,抬眼望向袁琢,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她连忙收起药方,向大夫道谢。
待大夫离去,屋内又陷入寂静。
袁琢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自嘲:“原来情志不舒也是一种病啊,原来我生病了啊”
他突然觉得松快,原来他病了,那等不久后他去寻阿翁就不会被阿翁说了吧?
他转眸看向祝昭,眼底一片灰暗,面上却还是挂着笑:“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祝昭听着他的喃喃自语,红着眼眶,轻轻覆上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没有,我不怕的。”
袁琢想起昏迷前死死掐住她的模样,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喉间滚动着艰涩的字句:“疼吗?”
祝昭知道这一问,问的是他方才失控留下的伤痕。
祝昭连忙背过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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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琢又笑了笑,轻声道:“这两日收拾一下,后日我们扶灵去瑕州。”
“你”
“我无事,放心别这副表情,你笑一笑,真的,我真的没事。”
两日后。
袁琢望着供桌上阿翁的灵位,烛火在“袁公讳谦均之灵位”的金字上明明灭灭。
他跪下去时,挺直了脊梁。
火苗点燃的刹那,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灵位前摆着的牌位。
“阿翁,孙儿带你回瑕州,等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灵堂里回响。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目光灼灼,磕头一二,站起身来。
袁琢望着摇曳的烛火,灵堂外传来祝昭轻唤他的声音,他最后深深看了眼灵位,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烛火吹得剧烈摇晃,映得灵位上的金字忽明忽暗,又浸得发沉。
光线一点点爬上来,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出元安城的路就像静静横躺着的漆黑灵位,那些模糊的人影,从灵牌的暗影里挣脱,扶灵的身形在微光中晕染开。
晨曦初露,天际浮起几缕鸭壳青。
元安大街上行人寥寥,纸钱随着扶灵队伍翻飞。
祝昭扶着袁阿翁的棺椁,耳畔吹拉弹唱,她垂首行走。
突然队伍停了下来,祝昭止住了脚步往队伍前面走去。
刚走到袁琢旁边,她就看到对面的马车里下来了一位女子。
是平康公主。
她一身素衣,由侍从搀扶着下了马车,而后先是向着袁阿翁的棺椁行了一礼。
袁琢和祝昭也向着
她行了一礼。
“殿下。”
平康公主眼神扫过袁琢。
玉颜面,松竹身,板正而不端。
众人初见他,目之所触,必定先是被他这一身气质所吸引。
若玉若竹,温润且孤直,高洁复淡雅,又隐隐有三分旷达。
人见之,辄思无瑕璞玉、劲节青竹。
想她当年就是被他身上这份气质所吸引,她冲袁琢微微一颔首,同他们二人道:“本宫此番正欲回返瑕州封地,前日闻得中郎将肩头担子不轻,既要扶灵归瑕以全孝道,又需在瑕州料理一桩悬案以安地方。我二人此行目的地相同,此刻结伴同行,倒也顺理成章。待至瑕州,案件查探之事,本宫或能凭几分薄面,为中郎将分忧一二。”
稀薄的天光漫入袁琢无波无澜的眼眸,他垂眸,白布孝衣的袖口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声音淡得仿佛随风而去:“谢殿下美意。”
平康公主闻言,看了眼他毫无波澜的脸,终是没再多言,只轻轻颔首:“节哀。”
说罢,转身踩着侍女早已备好的脚凳,登上了身后的朱漆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只余下车轮碾过石子路的沉闷声响,渐渐远了些。
袁琢依旧垂着眼,仿佛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他抬脚往前走,动作迟缓而空洞,一步步向前挪动着脚步。
祝昭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默默回到了方才的地方。
“阿翁应当没有哪一年比今年更想活下去了。”一旁的赵楫幽幽地叹了口气。
祝昭偏头望了望他,忽然悲从中来:“他对自己太苛刻了,除了阿翁离去的那日,我再也没见他流过一滴泪。”
“那你还算幸运的。”赵楫半开玩笑地说,“我跟了中郎将这么多年,别说落泪了,就是一句累或者一句疼我都没听他说出口过。”
“不过好在苦尽甘来。”赵楫又叹道。
祝昭望向队伍最前的那道身影,白麻孝衣被风掀起一角。
苦尽甘来吗?
他这一世浮沉,想必定是吃了很多阿翁都不知道的苦吧。
可属于他的甘甜,来了吗?
扶灵队伍和平康公主车辇浩浩汤汤出了元安城门。
赵楫拍了拍李烛的肩膀同他道别:“天策卫的事情最近就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李烛蹙眉嗔怪。
赵楫笑了笑,将他往前推了一把:“去和中郎将和祝姑娘道别吧,特别是祝姑娘,她这一走可不和我们一道回来了。”
“那有什么?”李烛看向前面与赤华吩咐马车规整的祝昭,笑了笑,“她的文字可一直经由天策卫。”
“是了是了,前些时日祝姑娘不是又写了新话本嘛,这回轮到你去二司盯着了。”
“祝姑娘的文字诚然珠玑,篇篇锦绣,可常言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初时知晓者寥寥,每逢她有新的话本付梓,中郎将总会自掏腰包,购得数十册,分赠给同僚、街坊邻舍,乃至茶馆酒肆的说书人。时日一久,经这口口相传,祝姑娘的才名渐为人知,如今砚照生的新作引得无数人翘首以盼,说实话,我倒真不愿祝姑娘回去,我觉得和祝姑娘在一起中郎将要开心上许多。”
赵楫笑着锤了捶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中郎将有自己的决策。”
祝昭与众人道别后上了马车,马车晃晃荡荡,她掀开轿帘最后看了眼离她越来越远的元安城门。
路旁的腊梅悠悠落入车厢内,满车清香。
数月前,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此地,如今她却是可以心甘情愿地离开了。
她想,她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第57章 亦各有行(一)
“天寒地冻,你且上马车避避寒。”
袁琢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还是忍不住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扫了眼。
“车中闷滞,久坐头晕,不若随路走走。”
他视线掠祝昭冻得泛红的鼻尖,喉间微滚,只从鼻腔里透出个“嗯”字。
却抬手替她拢了拢手有些敞开的狐毛领,旋即收回手,垂在身侧攥成了拳。
狐毛领上的绒毛拂过脸颊,痒痒的,祝昭的唇角忍不住偷偷扬起。
日头爬过树梢时,车队在官道旁的驿站歇脚。
袁琢扶着灵柩暂歇,便独自立在廊下望天,白麻孝衣在风中飘然。
祝昭刚喝完赤华递过来的水,忽有个穿素色宫装的侍女款步走来朝她福身:“祝姑娘安好,殿下请您到马车上一叙,说有几句话想与姑娘聊聊。”
祝昭正欲应下,身侧忽然传来袁琢的声音,他挡在了二人之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殿下身份尊贵,我等草芥,不便叨扰。”
侍女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看了看袁琢,又看了看祝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祝昭也有些诧异,望向袁琢,却见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孤直地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朱漆马车的车帘被轻轻掀开一角,平康公主的声音伴着暖意传了出来,温和却带着不容回绝的气度:“中郎将多虑了,本宫不过是与祝姑娘说些女儿家的闲话,算不上叨扰。”
祝昭也不知道为何袁琢对平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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