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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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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四面楚歌 “不怕我跟丢?”……

孟忌欢闭了闭眼, 脸色苍白,死咬着牙钉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人拍拍泥水站起来,瞧了眼污糟的衣服, 说话更难听了:“……一副病鬼样,劲儿还挺大。我寻思你早死了呢, 没想到被人一剑断了心脉也能活。当初师父不要你了,嫌你丢人,我还给你说过几句好话。就冲这两样恩情,你也不该推我一个跟头。”

孟忌欢猛揪起他衣领,举起拳头嘶哑道:“闭嘴!”

那人勃然而怒,也去揪他衣领:“想打我?来啊!我先把你打一顿,再把你以前的好事说给大伙听听!”

两人拉扯推打, 浑然没有修仙人的雅态,惹得人人侧目。

有知情者小声对身边解释:“……原来是他。那都好多年前啦, 这人在玄天山大会上给叶霁下绊子,反被叶霁捅伤了命脉, 人还半死不活呢, 他师门就丢下他走了,也怪可怜。原来这些年留下来当了守山人,算是找了条活路。”

“行啦,两位小哥别打了, 好歹同门一场, 和和气气的么。”

“就是, 孟道友这些年也遭了不少罪,早就抵过了,何必戳他伤疤呢?”

众口劝说中,为首的守山人脸色铁青地走了过来。抽出戒律长鞭, “刷”地在孟忌欢小腿上狠命抽了一记,将他抽得半跪在泥泞里:“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件事也做不成!”

他横眉竖目骂完,朝孟忌欢怀里摔了个令牌:“去打开西北边那条山缝的结界,有几家仙门要抄近路过来,别耽误时辰!”

那条路布满险滩,鸟兽绝迹,就算安全的日子,众人也绝少往那头去,却要孟忌欢孤身一人跑腿。

孟忌欢垂着头,瞧不清是什么神情,没有拒绝。

他跛着腿,在无数道视线里慢慢爬起,瘦削的后背微弓着,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

这副寥落的姿态,倒令人心中难受,一个纤柔的女音轻声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叶仙君当初真的差点杀了他?”

“好像是姓孟的对他使了什么小绊子?这样作弊的事,玄天山大会常有的。当场揪出来交付公审不就成了,何至于下那么重的手呢。”

“连他师门也当场割席绝义,可见名门大派毕竟惹不起……”

“这种事也怪叫人唏嘘,孟忌欢当年也算数一数二的新辈翘楚……一辈子也毁了……”

“……”

“由此可见,叶霁此人实乃狠毒果决之徒,和他平日里示人的良善宽和大为不同!”

善渊子原本暗恼两个活宝跳出来搅和了议题,听到此处,又立即察觉大有文章可做,滔滔不绝道:“玄天山大会上争夺名次,同辈之间你绊我一下我挡你一下,虽然不光彩,但根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叶霁竟直接痛下杀手!我问问,这是几年前的事……哦,叶霁那时才不过十六七岁,小小年纪手段就如此凌厉歹毒,了不起啊。谁还敢说漂星楼对他毫无影响?魔教对他的影响,早就和毒药一样渗进他骨子里了!&quot;

这件事说大不大,且过去了太多年年,即使有少数当时在场的,也早记不清其中细节。人们听了善渊子的话,都暗暗点头,感到一阵森然寒意。

自然有人质疑:“漱尘君对叶霁恩深如海,叶霁尊为首徒,将来登上掌门之位就是风光无二,何至于和师门道义对着干?”

“我听说,漂星楼会给本门的人下蛊洗脑,毒药幻术无所不用。就算是天下第一好人进去,出来也成了恶鬼。”

“这事确实有!我一位师伯就是这样被捉了去,之后彻底移情改性,正直如铁的一个汉子,竟变得对漂星楼死心塌地,生生疯魔了。”

“仔细想想,善渊道长的言论其实并不为过,谁知道漂星楼曾对叶霁做过什么。人心天性,在小时候是最容易受影响的。”

一声声敲荡人心的钟鸣巨响,随着呼啸的北风荡来,冻雨潇潇而下,人们不由缩紧了脖子。

“各位道友,略歇一歇脚,就请移驾出发吧!确实不能再拖了。”

为首的守山人抱拳团团行礼:“渡冥狭间的口子正越撕越大,让邪祟跑出来玷污了玄天山的仙产,岂不是大家共同吃亏?”

众人这才收拾神兵法器,心思各异地纷纷起身,呼朋结伴准备继续启程。

善渊子意犹未尽,也无可奈何,只得随着人流上路.

玄天山里树木葱茏,冬天也不掉叶子,此时都覆上了白霜。因灵气充沛,时时处处都能见到鲜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

众人歇了一阵子,都养足了精神,长长的一条队伍,走在两道山壁的夹缝间,兵器撞击啷当作响。有的兴致高涨,议论热烈;有的则畏缩忧虑,垂头不语。

道路狭窄,两旁的山壁犹如两只巨兽相扑,只露出一线天穹。

一阵阵寒冽的草木幽香,裹在雨里,随风送来。

与此同时,东山门的一个守山人抬起了头。

他打量着眼前的黑影,笑说道:“道友是从哪里来?要验了令牌才能过去呢。要是忘了带在身上,有本门派的身份证明也行,这时候也计较不得许多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黑袍下闪出,守山人的头颅立即飞了出去!

那守山人犹如一截被砍断的木头,喷涌鲜血,轰然倒地。

变故乍起,在场之人如木偶般傻在原地。

黑夜中,无数装束一模一样的黑袍人倾巢而出,利落地割断了他们的咽喉。

一大群鬼魅似的黑影,正悄无声息的掠过树梢、掠过草地、掠过山崖。

黑影们的宽袍犹如一片片黑云,将他们的面目遮去。

他们在莽莽榛榛中时起时落,却听不见一丝呼吸。

他们的体温,冷过今夜的月光,冷过他们手中的刀剑。

这些飞奔时如乌云般的黑衣人,在跃上高崖时,又变成了狩猎的群狼。刀剑在月光下折射雪亮,正是野兽亟待嗜血的牙齿。

一线天中,一人忽然捂住了腰间的嗡鸣的长剑,脸色乍变。

接着,第二把、第三把……许多把长剑同时发出鲜红的剑光,在鞘中震动大噪。与此同时,人们掌心的照明符火,纷纷应声而灭。

一张张被剑光映红的脸相互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这附近有鬼魅,当心,当心!!”

“怎么回事,难道是渡冥狭间的怨鬼?出现在这里?!”

“在我们头顶,鬼气就在头顶上!”

“大伙快往前头冲,别往后边退!这里太窄了,施展不开法力,到空旷处去——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地惨叫声里,喊话那人的胸腔被一柄扭曲怪异的匕首捅入,一旋一拔,泄洪似的血液喷了周围人一身。

还不待众人反应,第二个、第三个人像是被砍断的树木那样倒了下去。接着,更多的人倒了下去,溪流一样的鲜血浸湿了其余人的鞋袜。

月轮滑入了絮云中,万物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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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暗暗。

一线天里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人都像在窄口的墨汁瓶里溺了水,手脚乱舞,争先恐后地想要逃出去。

满耳呼喊、狂叫、惨吟,一人翻滚在地,哆哆嗦嗦地伸长手臂,在湿冷的土地上画出一个庞大的照明符纹,一掌拍落在符纹中央。

刹那间,一线天里白亮如昼。

地上血水泡着修士们残缺的尸体,只见那两旁的绝峭山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蝙蝠一样的黑影!

画符的那人惊呆了。人人都惊呆了。

半晌,他将双手都放在符咒上,用尽毕生修为,催得光芒更盛,撕裂嗓子暴喊:“——快逃啊!!”.

冻雨潇潇,叶霁和李沉璧翻上一座山头,站在山顶凉亭上,向前方眺望。

风中的冰粒子落在石瓦上,沙沙作响,掉进衣服里更是透骨冰凉,令人清醒。

叶霁拭着颈间的冰雪融水,皱眉凝视远方:“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束白。”一指极远处两座石兽一样的山崖,“但没多久就消失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沉璧道:“我也看到了。应该是有人在引符照明。”

“若只为照明,何必点那么亮?”叶霁沉吟,“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莫非是在示警?”

他放出神识,朝那个方向探去。但刚才的白光就像是一颗转瞬流星,沉入大地后,就变得和这片大地一样黑暗寂静,悄无声息。

李沉璧一扯他衣袖,牵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视线绕过了山峰的遮挡。

叶霁这才看见了山峦环合中的翻雪谷,倒吸了一口凉气。

翻雪谷上方的天色都变成了一片绛红,从远处眺过去,像是谁在水墨山景图里,用笔蘸了朱砂戳在纸上,重重挥了一道。

叶霁飞上前方的山峰,掣出长剑:“前面地势低平,我们御剑过去。”说着踏上长剑,自高处乘风而下。

他速度极快,又借着风势,飞行时周遭景色都变成了流水一样的线。

绛红不祥的天空近在咫尺,翻雪谷连雾气都变成了赤色。

树林山石诡谲变幻,叶霁再一次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感。

他知道,这条路大概是不给他回头的。

可他这时真想回一回头,因为——

李沉璧御剑到他身后,轻拉他的手。声音含笑,又有些嗔怪:“师兄跑得那么快,也不回头看看我,不怕我跟丢?”

第122章 草灰蛇线 “除了师兄,我不信任何人。……

叶霁道:“你哪里会跟丢。我就是飞到九霄, 遁入地底,你哪里找不到?”

李沉璧有些得意,摸摸他发丝中那根红线, 勾唇笑道:“那当然了。”

看了眼红光翻涌的翻雪谷,李沉璧道:“无论师兄在哪里, 我都能找到你,追上去。”

他又仔细地看叶霁的脸,认真地道:“师兄就在翻雪谷外等着我,好么?”

“当然不好。”叶霁一拽他胳膊,将他拽到自己剑上,“为什么起这个念头?”

李沉璧垂下眼:“我设立结界的时候,就顾不上师兄了。山谷里怨鬼太多, 师兄孤身势单,受伤可怎么办?”

叶霁觉得他这话荒谬, 正要反驳,想了一想, 竟低声笑了:“过去我挡在前面, 把你抛在后方不让你涉险的时候,真没料到有一日竟会反过来。”

李沉璧道:“是啦,今日我得让师兄也尝尝这滋味。”

叶霁道:“以前把你丢在后方,是因为你还小。今日你把师兄丢在这里, 却没有理由。我难道拿不动剑吗?”

李沉璧紧蹙着眉, 凤眸中光芒点点闪动, 有些揪心:“翻雪谷里的金翅草——”

“既然玄天盟已与师父达成约定,他们不至于不守承诺,放任金翅草大片生长。偶尔遗漏一两株,还影响不了我。”

叶霁道:“何况, 谁说结界由你来立?我可还没同意。”

“我不信他们。除了师兄,我不信任何人。”李沉璧握紧了他的手,掌心些微汗湿,“如果我今日非要做师兄的主呢?”

叶霁懒得和他费口舌,手臂强势一揽他后背,御剑向谷中沉下去.

这里地界特殊,寒气令人煎熬,草地溪涧里积着一层厚白,也不知攒了多少场雪。雾霭却是红色的,宛如游离的尘烟,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处处皆是若隐若现的碧火,林木山石之间传来兵戈打斗之声。叶霁略环视了一圈,落地就朝溪谷走。

一脚下去,黑靴深没雪中,另一只脚则踏进了一汪血水。

溪滩的积雪里,竟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骨,服色各异,死状惨烈,显然是各家各派的修士。

叶霁握住雪中露出的一只手,却只扯出一截血淋淋的断臂。

这些散落的尸体,死状无一不惨烈,有的肢体残断,有的心口豁开一个大洞,有的则被割断咽喉,鲜血自颈边汩汩流出,融化了周边的雪,很快血水和雪水冻结在一起。

叶霁不寒而栗,倒不是因为见证了这些刺眼的死状,而是由这些死状,辨认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杀死他们的并非怨鬼,而是人!

他全神贯注检查尸体时,李沉璧时刻守护在他身边,释放剑气震杀靠近的怨鬼,将他护在身后。

放出神念感应了片刻,叶霁疾奔几步,从深雪之下中刨出一个活人。

这是个面目稚嫩的少年人,身上海青色的守山人长袍,已经被血濡成了一片深黑,圆圆的脸冻得青白如死。

叶霁握起他的手腕灌入灵力,呼唤了他几声。

半晌,那少年睁开双目,回光返照的神色出现在脸上,喃喃:“仙君救我……”

叶霁刚才探查他脉搏,知道已经不好,心情凝重地安慰:“我已来救你了,坚持住。这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迷惘了一瞬间,像是闪过了什么可怕的回忆,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这里……有鬼……咳咳有很多……”用力地抓紧了叶霁的手腕。

叶霁将手放在他胸膛,尽力顺理他的气息,温暖他冰一样的体温,沉声道:“不要紧,别慌张,慢一点说。”

“……我……领着一个门派进翻雪谷……他们杀了很多怨鬼……还说……今日大获全胜…后来……经过这里……到处都是黑色的影子,不像鬼也不像人……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我拼了命跑……想跑出谷报信……可是没有……没有……”

少年唇边尽是血沫,瞪大双目,像是看到了无限恐怖的光景。濒死之际,转动眼珠,有些依恋地看着这唯一守在身边的温暖活人,眼睛越来越沉:“……不…我刚才说错话啦…你快些走……快些……我不要…不要你救我了……”

他渐渐没了声息,已经死去。叶霁忍着眼前湿润,擦净他脸上的血污,将他平放在地上。

“情况恐怕和我们想的一样糟。”叶霁神色又沉又冷,冲李沉璧道,“枫云山庄画卷里藏着的那些碧血客,只怕也在玄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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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脑海中,一根阴谋的脉络渐渐清晰,浮出水面:“唐渺那么渴切得到关山弓,就是为了遮蔽师父身为界主的知觉,偷偷破开他的结界,策燕岛的结界想必就是被这样动了手脚。只可惜他从江泊筠那儿勒索来的关山弓,并非为他量身定制,这类神兵若不认主,只用一两次就会碎裂,不然,师父那些结界怕是早就被他全部破开,放出里面封印的东西,将修仙界的水搅得更混。”

“唐渺若要和师叔保持联系,想必不止一次打开过关山境的结界。”叶霁眼底的微光,或许是映照着雪地的缘故,显得格外清冷,“关山弓能在界主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暂时开启结界,但结界与界主息息相连,哪能经得起一次次的损伤,师父身体突然衰弱得这么快……”

他喉结在嗓中干涩一滚,吐出下面的句子:“十年……师父说他能关师叔十年,这并不是一句气话或妄言,是他算准了自己力量能够坚持多久,一月一日都不会少。若不是被无声无息损伤了身体,师父的结界不会崩得那么快,让他连身后事都来不及布置——十年明明还未到啊。”

他的心头,又极快地掠过两个尖锐的问题。

师父说十年之期,那么十年之后怎么办?十年过后,他要怎么处置关山境里的那一位?

玄天山的结界崩塌了,那么关山境里那个更大的结界呢?

李沉璧长剑挽出一轮明月,将周围一圈的怨鬼枭首,不等它们重新凝聚,就以掌中灵风将其“挥散”成飞烟。他灵海中的力量用不尽一般,滔滔不绝如浪潮向外冲刷,即使怨鬼群聚,也无法靠近他三丈以内。

叶霁道:“不知唐渺准备了一场什么好戏。”

李沉璧眨眼就飘到他身边,冷冷轻笑:“一面是杀不完的怨鬼,一面是数不清的傀儡,今夜来的这些人可要倒大霉了。”

“师弟师妹们也很快要过来,倒霉的岂止是别人。”叶霁暗自握拳,“他们究竟要做什么!若是傀儡在此,唐渺必定也在。我必须要找到他,与他做个了断。”

他一指前方横断的山壁:“我们先翻过那处。谷口在那个方向,进谷便是广阔平地,先进谷的人一定也大多聚集在那一面……”

下半句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在破空而来的鸟唳长鸣里,叶霁抬起了头,眉宇微微舒展:“这么快?”

四五只羽毛鲜红、长尾如柳的巨大仙鸟,从山谷尽头最高山峰上的铁塔处飞来。遥遥望去,像黑天里飘落的几片灿烂如火的枫叶。

是长风山的赤水神鸟!

神鸟绕着山谷上空盘旋,似是在寻找什么,李沉璧将手指放到唇边,清哨一声,几只神鸟立时精神抖擞,旋身长叫,俯冲而来。

长风山弟子们都乘坐在玄鸟背上,各个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冻得鼻子耳朵通红。他们也看见了叶霁二人,齐齐目光晶亮地望着他们。

神鸟落地,长翅扑腾带着雪尘乱扬。一人率先滚身下翅膀,提剑朝叶霁奔来:“师兄!师兄我们来了!我们来助你!”

叶霁一把抓住他双臂,惊奇道:“燕星?你身体好了?”

钟燕星气喘吁吁连连点头,上官剪湘在后头扯着嗓子澄清:“他非要来的,乱叫什么将功补过戴罪立功,莫名其妙。苏师妹都按不住他,见他活蹦乱跳的,也挺能打,就一起来了。”

叶霁并不放心他,本想批评,却知道不是时候。见新辈少年们一个接一个跳下鸟背,负剑挺背精神奕奕,忽然想起刚才在自己眼前死去的那个孩子,心里酸涩,又有些欣慰暖意。

“我们乘鸟过来,一路上见许多人惨死,情况不太妙。”苏清霭挽了把散落的鬓发,系紧缠腕,称赞,“也多亏师弟师妹们,在沉璧手底下历练出了一身真本领,驯服得这几只神鸟载我们过来,否则这一路走山道,还不知耽搁到何时。”

上官剪湘扺掌道:“是啦,沉璧师弟这是严师出高徒,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看来好本事都是逼出来的。沉璧以后多吓吓他们?说不定真能吓出几个顶尖人才呢。”

少年们齐声哀嚎。

被同门围拥在中间,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叶霁心中轻快不少,看向苏清霭身后的麻衣青年,有些意外:“万兄也来了。”又朝青年身边的老者抱剑,礼敬道:“万岛主。”

万铮爽朗地冲他一笑:“叶道友,又见面了,早就想与你并肩作战,回报你的救命之恩。”笑眼弯弯去拍钟燕星肩膀,“多亏这位钟家小弟弟眼尖,山深林密里看见了我们师徒,捎带了一程,否则咱们真不一定能在这里遇见呢!”

钟燕星横眉竖目:“呸,谁是小弟弟!”

万流岛主重重咳嗽一声:“孩子们不要再寻开心,这里不是闹着好玩的地方。”凝重地看着叶霁,“叶仙君,令师的结界已毁,你待如何应对?”

叶霁肃然道:“自然要重立新的结界。玄天山里情况复杂,不止有逸出的怨鬼要应付,得先辨清形势。”提起声音,对众人说道,“漂星楼培养过一种无知无觉、嗜血好杀的傀儡,生前都是修为高强的修士。今夜出现在翻雪谷中,大家务必当心,不准落单,提起十二分警惕,护好自己与身边同门。若是不敌,就用山门信号求援,或者走为上!”

长风山弟子们又惊又疑,齐刷刷应道:“是!”

众人纷纷跨上赤水神鸟,飞越眼前屏障,向着山谷腹地去。

迎着凛冽寒风,万流岛主回望那些残损血淋的尸体,长息一声,意有所指:“叶仙君,这些事,应该与你无关吧?”

叶霁怔了一怔,李沉璧已厉声回道:“自然与师兄无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霁道:“万前辈何出此言?”

万流岛主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关就好,老夫也相信叶仙君。另有一言相送——清明谨慎,万事当心。”

第123章 赤谷碧火 绝不让你步他后尘。

越过山壁屏障, 浓裂的鬼气随风送来。

翻雪谷腹地作为试炼的会场之一,处处插立竹竿,挂着数不尽的长明灯笼。这些本是组列阵法的道具, 此时上千盏全部点燃,用作照明。

凄迷红雾中, 星河似的灯笼微微摇曳;鬼魅成群,托着荧荧碧火游荡。

这副情形竟有一种凄艳的美感,他们乍闯入进来,犹如撞入了一场神秘梦境,有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这里早已有人在厮杀,最先进入的几个门派,已经筋疲力竭人人负伤, 数不清的怨鬼仍旧从山林中飘出,怎么也斩不尽。有的人被碧火沾身, 一眨眼从头到脚都陷在惨绿烈焰中,灵魂被焚烧时的嚎啕声, 惨栗得令附近的人不忍卒闻。

正绝望之际, 看见烈火似的神鸟凌空而降,他们忍不住双目放光,举剑大叫呼喊起来。

万流岛主人未落地,法杖已经当空坠下。

法杖砸地之处, 江河般的罡风形成一个汹涌漩涡, 将一带的鬼魅卷在其中, 逐渐“研磨”成一团青烟,散入风中半点不留。

叶霁极佩服他这一手,真心称赞道:“万前辈的功法犹如瀚海变幻,却信手拈来, 我辈远远不及。”

万流岛主并不谦逊,对他略一点头。万铮却嫌师父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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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快得过叶仙君的剑。”

钟燕星已经挺剑飞身出去,听他说这话,生生扭回头,瞪目叫道:“我师兄的剑岂止是快?他能一剑削平一座巨山,你竟然说只是‘快’?没见识!”

叶霁心想:……这我真做不到。小钟不喜欢万铮,句句呛他,连带着我也不好意思。

他足下轻点,掠过去追上钟燕星,在他肩头一拍:“别莽撞,你走火入魔刚恢复,别离同门太远。”

说话之间,伸手从身旁的竹竿上挑起一盏长明灯笼,将挂绳绕在指上,一圈圈悠悠晃荡。

那灯笼犹如戏法般团团旋转,忽然飞射出去,兜转一圈,重回到叶霁手中时,里面竟兜住了三四团碧火!

被他这样“劫”走了碧火的怨鬼,顿时变得委顿飘虚。原先被它们一齐围攻,左支右绌的修士们,立即趁机反攻而上,连出将其拍成灰飞。

这一连串发生在叶霁短短一句话前后,钟燕星看得呆了:“还能这样,我也要试试!”

上官剪湘一振灵剑,跳入战圈援手,顺道泼钟燕星冷水:“他能把水化成钢珠当暗器用,打谁是谁,你行么?放下灯笼!别砸了别人的头。”

钟燕星讪讪地转转眼珠,却看见苏清霭与万铮并肩携手,冲入了人鬼混战的圈子中央,登时气得面红,也顾不得再学叶霁,高叫一声“师姐等我”,气势冲冲杀了过去。

叶霁一面四处驰援,一面留心观察,是否有碧血客混在人群之中。

但他将这片腹地尽数踏过一遍,甚至查看了每一处山洞和暗角,却不见一个傀儡的影子。那些被他一路&quot;劫&quot;来的碧火,全数装在那盏水盆大的灯笼中,忽忽跳跃着,相互拥挤躁动不安。

风声一响,一人将他堵住,劈手取过了那盏灯笼,绿荧荧映亮那人雪白面容:“提着这东西到处走,师兄是想要吓死我?”

“沉璧?你刚才去了何处?”叶霁一怔过后,问道。

李沉璧双掌握住那盏灯笼,灵息猛然一聚,将困在其中的碧火,连同外围的竹条一齐碾作了齑粉。碧火在湮灭前,邪光乍亮,燎上了李沉璧的手掌,蔓延到小臂。

叶霁一把夺过他的手细细查看,只见那双手依旧光洁无瑕,没有一点烧灼痕迹,才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你也吓了我一次,咱俩扯平了。”

李沉璧十分受用他的关心,摸着他手指说道:“我是去探查了一下,渡冥狭间的裂缝究竟在什么位置。”

叶霁问:“你找到了么?”

李沉璧道:“找到了。”

“好,你带我过去。”叶霁点头,“若是不封印上,这里的鬼魅只怕三天也杀不尽。”

李沉璧看了眼不远处的同门弟子,又看看叶霁,不说话也不动。

叶霁又重述了一遍:“沉璧,我们走。”

李沉璧暗自咬牙,摇头。

他反问道:“师兄为何一定要亲自立这个结界?难道是因为师父?”

“因为师父,也因为你。”叶霁缓缓道。

李沉璧语气加重,眼中流露强烈的坚决之意:“我也是为了师兄!你一心只想独自肩负师父的重担,我却绝不让你步他的后尘!”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山谷中红光大盛,似乎是某处又撕裂开来。

翻雪谷实在太近,红雾中的鬼息越发浓郁,扰乱人的呼吸和步伐,走在这一片地带,简直比走在毒雾沼泽中还要难受万倍。

叶霁冲上高处,放眼望,只见满山遍谷的碧色火焰越来越多,像夏夜草野里的满天流萤,四处游移,飘忽难测。

相比起来,那上千盏长明灯笼的暖黄光亮,反而更稀疏微弱一些。

暗红、澄黄、荧绿的光怪陆离世界里,修士们与怨鬼厮杀拼搏,嘶喊声刀剑法器撞击声此起彼伏。

时而有人被碧火灼全身,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全谷,听得附近的人手颤心摇,几乎拿不住剑。

眼下这副惨烈的情形,叶霁实在不放心抽身离开,环顾了一周,捡起脚下那死去之人的长弓,又摸走了他怀里一大把绑着辟邪符的箭矢。

迎风开弓,一次射出五六只飞箭,都在风中被他的灵力扭转方向,专往不可开交处救急。

辟邪符神威强劲,叶霁又灌注了自身灵力,凡是箭矢降落之处,法光迸射成灼目光圈,鬼魅都惊散而逃,被人乘胜追上,斩灭殆尽.

一片结冰的水潭边,苏清霭抖擞长剑,与万铮、钟燕星背对而站,共同迎对涌流而上的怨鬼。

连番不间断的厮杀,苏清霭已有些体力不支,挥剑的动作也变得滞重,好几次反应迟缓,差点被碧火沾身,好在身边两人连扯带扑,才幸免于难。

万铮气喘如山,大声道:“清妹,我们身后有个山洞,那里没有邪祟,你歇一歇!”

钟燕星累得脸上红白交错,杏眼圆瞪:“乱称呼什么!轻浮,不要脸!”却也道,“师姐你快去歇一歇!”

苏清霭哭笑不得,“刺啦”撕掉衣角去缠绕磨出血的掌心。

耳畔“嗖嗖”疾风声,两道法光落在附近,炸雷一般,惊走了一干纠缠不休的鬼魅。

苏清霭抬起目光望去,看见叶霁持弓的孤影,远在峭壁之上,心中腾地一热。

钟燕星惊喜地叫了声“叶师兄”,身子就是腾空一轻。

他被一人提起领子,直接抓走了。

那人手段粗鲁,钟燕星被他勒得直翻白眼,又被随手扔在一片温暖的羽绒中。

钟燕星一边咳嗽一边爬起身,自己竟在赤水玄鸟背上,李沉璧的声音毫无感情地下令:“你驭鸟,去把下面重伤的人救起来。”

钟燕星没计较被他冷冰冰地使唤,眼前一亮:他们的神鸟正合妙用!

他扭头四看,神鸟背上的长风少年们神采奕奕,朝他挤眼挥手。

钟燕星又变得精神抖擞,熟练地抓住鸟羽中的仙链,轻轻拨扯,赤水神鸟在空中调转方向,硕大却轻盈,悠悠盘旋在谷底上空。

随着一声令下,神鸟迅捷地俯冲下去,宽阔翅膀扇动的烈风冲散了附近的鬼魅,钟燕星将半边身体探出去,将气息奄奄的伤者拽上鸟背,送往安全处。

伤者不断被救起,山谷里原本横行无忌的成群怨鬼,也被叶霁东一箭西一箭射得溃散四乱,局势渐渐扭转。

叶霁长舒一口气,这才略停下来,揉搓被弓弦勒红的手,低头看手中的弓。

弓身流畅如月轮,暗青弓背上竹叶雕花栩栩如生,想必是主人的生前爱物,上还染着主人的鲜血。叶霁一转念间,想起了那两个最擅于弓术的好朋友来。

……上次在乘寿山,局势混乱,可惜未能与江泊筠打个照面。今夜若是泊筠也在——关山弓开处,万物静听弦,局势只怕要好上几倍。

……他出发来玄天山之前,曾给凌泛月寄书,也不知这小子是否收到。今年春天时,两个人在海上比赛射鸟,惊险却也畅快,若是这时泛月在场,没有经历过那些锥心痛苦的事,大概会拉着他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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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比赛射鬼吧?

这两个人,如今都身在何处?

叶霁怅然若失,嘴角不自主露出一抹苦笑。忽然“轰隆”一声长长的沉响,地面微微撼动,山体某处有什么厚重的东西訇然中开。

叶霁还以为渡冥狭间再度裂开,却看见一列长长的火把,像一条金色的巨蛇,从刚才声响发出之处涌现。

火把长队一进入山谷,便散布开来,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呼喝,山呼着汇入了厮杀的人群中。

这一列队伍中,海青服色的守山人占了三分之一。除此之外人人服饰不同,手持神兵各异,粗略一估约有五六百人——是四海仙门赶来驰援的修士!

领头那人一身海青长袍,长眉轩举,威风凛凛。

他扬起手中火把,高声呼喝了一句,顿时间万千带火的飞矢冲天而起,如同一场火雨,在山谷中呼啸来去。

第124章 长冬许约 “师兄说的要算话。”……

箭雨火光下, 叶霁的双目被映照得流光溢彩。忽然察觉一缕呼吸朝他靠近,转头一看,李沉璧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 定定凝望着他火光中的脸庞。

叶霁低声道:“我还以为他们拿的是火把,没想到竟是点了火的箭簇。”

李沉璧稳了稳呼吸:“为什么要在山谷里纵火?”

“这不是一般的火, 是斩岁铁塔前供奉的圣火。”叶霁示意他看远处高峰上的玄黑铁塔,笔直耸立,如同一根通天柱粱,&quot;圣火十分克对邪物,盟主带人用箭矢取火,箭雨覆盖之下,不怕这群魍魉不散, 这法子很好!&quot;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浅笑。

李沉璧却冷冷道:“哦?他那么有本事, 我倒有话要问他。”

叶霁一怔:“问什么?”

李沉璧已经腾上石壁,纵跃过去, 叶霁连忙跟上。

玄天盟主站在峭壁突出的一片平台上, 凝目锁眉望着谷中局势,手搭凉棚,似乎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也许是寻了太久,他郁躁地长&quot;唉&quot;了一声, 扭过头冲身后的心腹弟子嚷道:“叶霁究竟在不在这儿?我都看见长风山的人了, 你们给我下去问!问出他们大师兄在哪儿——”

&quot;不用问, &quot;李沉璧一跃至他身前,&quot;我师兄来了。&quot;

玄天盟主被他的目光逼得后退了一步:“你是——”

叶霁紧随而来,轻轻落在石台上,看了李沉璧一眼, 对玄天盟主抱了抱拳。

玄天盟主自然认得他,双目迸光:“哎呀叶仙君!”迈上前一步就要说话,却被李沉璧挡在中间。

李沉璧的脸色,堪比冻湖的水面,眼中闪过凶厉的光。从袖中取出一棵金翅草,扔在玄天盟主脚底:“翻雪谷里,为何会有这种东西?你与我师父的约定,竟是一纸空谈!你梁归璞简直忘恩负义,令人不齿!”抬起足尖,将那株金翅草碾做飞灰。

梁归璞平生都没有被这样直言不讳地斥骂,一时听得呆了。

叶霁也听得刺耳,却神情复杂,没有喝止李沉璧的无礼。

梁归璞管理玄天山,多年来和各派人物虚与委蛇、拉扯山产分配,磨砺出一副油光水滑的好脾气,看见那株金翅草,后背冒出冷汗。电光石火之间,仍能挤出一个微笑,和气地解释道:“这位小道友先冷静,令师与我确实有过这个约定,岂敢违背!”

他攥了把掌心的汗,笑道:“我特意将清理山中的金翅草这一条,写进了守山人职守中。令师当时就与我说过,叶仙君的体质有些特殊,金翅草的气味会影响他在大会上的发挥,有失公平,且这又是制蛊邪术中常用的毒草,被有心人挖走就不好了。令师的话,我可是一句都不敢或忘,年年派人一寸一寸搜地皮清铲。只是这东西生命力堪比田间杂草,斩不了根,偶尔在哪里冒出一两棵,也实在难以杜绝。但说到底,还是梁某人不够尽心竭力,失于疏忽,小道友责得是!”

叶霁温言道:“盟主不必引咎,我师弟年少莽撞,平时在门派放任惯了,冒犯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是,眼下当万众一心才是。”梁归璞轻咳一声,期待地看着他,&quot;叶仙君你看,渡冥狭间的结界——”

“我这就要过去。此地众人的安全,就交给梁盟主了,伤者们都在山洞中,请盟主带人过去照应一下。”叶霁按了按腰间的霜霁剑,&quot;我们走吧,沉璧。&quot;

梁归璞大松一口气,称赞:“叶仙君胸襟广博,垂悯苍生,真有乃师风范!”又忙道,&quot;叶仙君打算如何抵达狭间?不会要从地面的裂隙里进去吧?那可危险得很!&quot;

李沉璧道:“正要问你。方才我过去,地面的裂隙下被怨鬼塞满,通不得人。你们之前贴那四十九道神符,师父设立结界,是从哪里靠近狭间的?”

“的确是有一条通道的,位置有些刁钻。这些年托令师尊的庇福,渡冥狭间一直很太平,已十年没人进去了,你们大约找不到。”梁归璞的目光在身后的守山人弟子里打转,“我派个人给你们带路。那就——”

这一路十分凶险,有去无回也是可能的。梁归璞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都是得力心腹,他有些舍不得,正犹豫不决中,忽听一个低微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来带路吧。”

梁归璞抬起眉毛,寻声看去,看到那张盖在斗篷兜帽阴影下的脸,愣了一愣:“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道:“我认得路,且很熟悉。师兄们都抽不开身,我去最合适。”

梁归璞悄悄看了眼叶霁。见对方神情如常,一横心拍板道:“行吧,那就你去!”

他再三嘱咐:“别横生枝节,安安分分将叶仙君稳妥带到。你有这份良心,回来后我晋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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