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 2)
道路在这种空閒时段的空旷感,突然让玲子想起了自己老家南浦和周边的风景,还有过去。那个可恶的夏天,那个被涂抹得一片漆黑的十七岁的夏天。
——你到现存还在怕那个炎热的夏日夜晚吗……
玲子无意识地狠狠吸了一口气。
吸满气的胸口开始变得僵硬。
那本该克服了的恐惧。
只有在看见日下那可恶的脸时才会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明明应该已经习惯了的。心脏一阵绞痛,太阳穴附近针扎般地疼。她感觉自己快要停止呼吸了。呼吸、呼吸就快要——
“主任,主任!”
回过神来的时候,井冈正面对面地抓住自己的肩膀,一边叫著什麽一边使劲摇晃著。玲子渐渐地意识到了他所喊叫的内容。
——主任……对了,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玲子迅速地在脑中描绘出自那件事情以来自己的人生轨迹。
——审判、考试、入学、毕业、入厅、训练、分配、工作、测试、工作、测试、工作、测试,然后是梦寐已久的搜查一课……
因为意识都带有历史性,所以她告诉自己那些想要复苏的恐惧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该结束的早已彻底结束了,所以完全没必要感到害怕,她这样对自己说。
“主任,你没事吧?”
不知何时,井冈已经拾起了玲子掉下的皮包,两手穿过玲子的腋下支撑著她。这时,玲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试著用了一下之前学过的瑜伽中的呼吸方法,呼吸终于渐渐顺畅起来,心脏的绞痛也消失了。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正在站岗的西新井警署的便衣警员也正担心地偷偷盯著她看。
——没错,在我的身后,始终都有这麽坚强的组织给我做后盾。
“……不好意思,已经没事了。”
玲子用“刚才只是头晕了”的理由向站岗的便衣表示了歉意,然后和井冈四目相交,行了个礼就往警署的正门走去。
不过,井冈用越发诧异的眼神看著玲子。
“主任,你跟胜俣主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从那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啊。”
的确,玲子昨天跟胜俣谈话结束后就不省人事了。她就这麽瘫软在菊田身上,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务室的床上了。不用说,自然也就缺席了后来的搜查会议,听说菊田代替玲子出席了会议。胜俣大概是因为加入搜查后第一次参加会议,所以表现得十分稳重。玲子得知会上并没有出什麽问题。
不过到了傍晚,身体恢复了,她便又出动去做走访调查,然后再去参加晚上的会议,这样一来就可以完成今天的预定工作了。她可不想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以至于被井冈说“从那之后脸色就一直很难看”之类的话。
——算了,也不要太硬撑了。
井冈绝对不是那种迟钝的男人,相反,他时刻等待著能够搂抱玲子的机会,所以一直很专心地观察著玲子的动作。
——我并不是有意要矇骗你啊,井冈。
话虽如此,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近到可以畅谈过去的地步,只怕玲子还没坚强到能够平静地讲述过去。
“嗯,别担心,我没事。”
到头来,她只说了这麽一句话。刚才,胜俣为什麽要在工作中说那样的话,这一点让她很是介意。
——那个老头子到底想把我怎麽样……
“走吧……井冈。”
玲子把井冈手裡的包接过来重又挎在肩上,一语不发地迈开了步子。
三正保安公司是进行次级警卫的公司,也就是主要负责工地现场周边的交通维护以及停车场的警卫管理。那栋被称作公司大楼的建筑裡,最上面一层是社长的住房,二楼是职工的宿舍,一楼是办公室和停车场。在办公室罩,社长岸川这样告诉玲子他们:“深泽啊……嗯,他可是个认真的好青年哦。”
岸川管理的大多是进过少管所或是少年监狱的年轻人。听说现在住在宿舍裡的人也都有这种背景。
“即便是生来就坏透了的人,我也有自信让他重新做人。但深泽不是那类人。当然,我也严厉地教导了他遣词用句和礼节礼数,但他骨子裡就不是那种品行不正的人,虽然寡言少语,但他一直都在为他妹妹著想。我很喜欢深泽这个孩子啊。”
岸川的头剃得铮亮,身著和服,即使是在室内也戴著墨镜,是拥有一种独特时尚感的家伙。在黑社会老大裡面偶尔可以看见这样的造型,在一般的公司裡还真是罕见。
“深泽为什麽要自己租公寓住呢?为什麽没有住在宿舍裡呢?”
岸川紧闭双唇,沉默了一会儿。
“……那家伙说是等妹妹出院回来了就没地方住了,所以自己去外面租房子住。他既要付妹妹住院的钱又要付房租,就算伙食费再怎麽节约都还是入不敷出的吧。不过还好,平时就跟住宿舍的同事一起半制度性地在公司裡把饭解决了,但是还有休息日啊。只要每天去工地上班就能吃到午饭,一到了休息日恐怕就省掉午饭不吃了,我妻子就常常担心他这一点。”
“可是,警方从深泽的住所罩搜出了大量现金……您知道吧。”
“嗯。西新井警署的人告诉过我了。不过我想,这应该是深泽从烧毁的老家带出来的吧。他在我这儿做了还不到一年,是绝对不可能攒到七十万的。”
也就是说,深泽是靠帮助处理尸体来赚钱供妹妹的住院费和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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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比方说,深泽是参与了什麽不好的事情才赚到这些钱的,你觉得可能吗?”
岸川缓缓闭上了墨镜后面的双眼,摇摇头。
“就我看到的而言,只能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我认识他还不到一年,毕竟不能说已经瞭解了他的全部。虽然不可能完全瞭解,但仅就他给我的印象而言,我认为他是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那家伙……不是那种为了赚玩乐的钱就去干坏事的人。在少管所之前,他还进过少年鉴定所,原因好像几乎都是一些孩子气的打架争吵。正因如此,他是属于只需父母稍加指导管教就可以免于受到处分的那种孩子。”
他稍微歇了一口气,把脸转向窗户的方向。
“为什麽那家伙会是这麽个死法,我至今都不清楚……真是可怜啊。到头来,她妹妹一次都没有回过那个家。他还曾经向我借过钱.因为要买床,而且妹妹也是个大姑娘了,说是不管大小好歹得给她买个梳粧檯,他再每个月一点一点地把钱还清。选房子也是他一直烦恼的事情,是一间大的带淋浴的一室房呢,还是不带淋浴的两室房呢?不过他想到妹妹已经成年了,应该会想要跟自己分开住吧……事实上,他妹妹_次都没有回来过……他一边苦恼著,一边付著房租,还要还清向我借的钱。他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啊。”
岸川并没有感动得要哭的意思,他的声音也始终很平静。他只是这麽淡淡地说著,反而使玲子的心裡感到一阵痛楚。
“是这样啊,瞭解了。那麽,关于那个发现他尸体的同事,我们也有问题想问他。”
“哦,是一个叫富樫的人,不巧他刚好有事出去了。不过,因为他是停车场的警卫,所以你们过去看一下如何?反正也不是很忙。”
从岸川那裡得知富樫的工作地点是荒川区某个私立医科大学的停车场。玲子和井冈向岸川社长道了谢,就坐上计程车离开了三正保安公司。
一路上,井冈并没有问玲子任何关于她个人的事情,关于搜查的话题也因为场合有些不合适而很难开口。井冈难得保持了沉默,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我知道,主任你是我的上司。”
过了很久,井冈终于说了这样一句话。
玲子只是快速地瞟了一眼他的侧脸,什麽都没有回答。不,她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井冈,你到底瞭解我多少?
井冈刚才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说出那样的话。
——难不成……
警部补这个头衔支撑著现在的玲子。井冈是什麽时候感受到了这一点,然后为了安慰自己,就说“我知道自己是你的部下”这样的话的呢?不对,怎麽可能,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吧。
一旦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井冈,你可真是个可怕的人啊。
即便是这样,玲子还是充分地感受到了井冈的好意。
不管怎样,能有这样的沉默就够了。玲子很快就阖上了眼睛。
结果,富樫的话与岸川的十分一致。
富樫并没有像岸川那样很快就进入话题,刚开始,还是通过停车场职员室的小窗把他喊回来的。也难怪,有过那种经历的年轻人对于员警来自己工作的地方问话这种事总是十分讨厌的。如果是要自己正经八百地应对那就更讨厌了。不过,随著谈话的平稳进行,富樫渐渐地也开始讲起深泽的一些事情。他反复说著“真是个挺不错的人啊”,至于那笔现金的来路,他也没有什麽头绪。
他甚至还开玩笑说:“早知道他有那麽多钱,向他借一点用用就好啦。”
“……我也想过,要是小时候早一点认识他,恐怕就不会落得现在这副样子了吧。虽然没见过他妹妹,但是那家伙对妹妹的感情真是……让我自惭形秽啊。然后,也多亏了他,我自己也改进了很多。所以,请你们好好对待已经死去的他,拜託了……”
玲子他们还想听听关于深泽妹妹的事情,可那之后富樫就一直沉默不语了。当玲子和井冈离开简易屋结构的小职员室时,富樫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抬头看天,灰色的天空仍然十分明亮,而时间已过傍晚六点。
“……坐电车回去吧。”
见井冈点头,玲子便迈开了步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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