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2 / 2)
又饮了几杯,郭浣小心翼翼地问段成式:“那事儿你琢磨过了吗?”
段成式道:“你先跟韩郎说一说吧。”
“哦。”
从郭浣的讲述中,韩湘才了解到所谓飞天大盗的始末。
自从去年腊月以来,长安城中发生了一系列盗窃案。
按说年关前后,节庆活动繁多,民众筹钱过年,而京兆府为了让大家痛快过节,放松了宵禁等各项管制措施,所以多发生几起盗案本不足为奇。但这次的窃案却与往年的很不一样。
被盗的东西五花八门,却没有金银、珠宝、绢、粮这些常见之物。有几家药铺失窃了药材;还有几家屠户报告被偷了刚宰杀的肥猪;更有一家绸缎庄失窃了一大堆储存着用来漂洗料子的皂角。最最不可思议的是,鸿胪寺对面几家供外国人下榻的馆驿中,茅房周围的泥地居然让人偷偷刨掉运走了。
由于窃贼的手段高明、神出鬼没,偷窃的东西又极其古怪,令人匪夷所思。民众再添油加醋地一渲染,就成了扰乱京城的“飞天大盗传奇大案”了。
“不对啊。”听到这里,韩湘插嘴道,“既然被窃的物品没什么规律,窃贼又未曾留下太多线索,凭什么说是同一个人所为呢?”
段成式回答:“据极少数的目击者称,有时看到的盗贼是一个人,有时是好几个,但都青面獠牙的,外形十分相似;在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会发出一股狐臊臭,弥久不散。所以大家才猜说,飞天大盗其实是一只会分身的狐狸精。”
京兆府的官员对于寻常窃案很有办法,处理这起稀奇古怪的案子时就有点无从下手了。从除夕到上元节,长安城中各种节庆活动不断,维持治安的压力本来就非常大,这件案子奇则奇矣,并未造成重大的损失,事主也追究得不急,所以京兆府未曾下大力气去查办。直至皇帝一声令下,全长安都为了迎佛骨而忙乱起来,京兆府就更没有余力去理睬这些窃案了。
反倒是民间把飞天大盗越传越离奇,越编越玄乎,成了大伙儿茶余饭后的一大解闷话题。
就在两天前,又有玄都观的道士来报案,说是失窃了一批珍贵的道教典籍,请求京兆府尽速查办。因在现场也闻到了狐臭味,所以推断此案亦为飞天大盗所作。本来京兆府还想拖到上元节后再办,却不料事情被直接捅到了皇帝御前。
“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郭浣愤愤地说:“还不是那个柳泌搞的鬼!”
“柳泌?哪个柳泌?”
“还有哪个柳泌呀!”
这可太让韩湘意外了!早在两年多前,柳泌不就因以邪道妖术蛊惑百姓,又企图毁坏圣物玉龙子而获罪,被罢免了台州刺史的官职,抓回长安还关进了天牢吗?
“哼,关什么天牢!”段成式恨声道,“圣上将柳泌囚禁在宫中,仍命他给自己炼丹。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有一手,两年丹药炼下来,圣上反而越发离不开他了。不仅免去了他的死罪,前些日子竟又加封他为国师了。”
韩湘目瞪口呆,本以为柳泌肯定万劫不复了,哪成想他居然还能够死灰复燃。
郭浣气鼓鼓地说:“这家伙如今狂妄得不得了,那副小人得志的恶心嘴脸就甭提了,偏生他又惹到了我爹爹的头上!玄都观的案子一出,他就跑到圣上面前去进谗言,说什么失窃的道经里有孙思邈真人的丹经,还有《太上圣祖炼丹秘诀》,都是仅存的孤本,他本打算好好研习了替圣上炼制仙丹的,所以必须得找回来。唉,圣上一听这话就急了,限令我爹在十日内必须破案!可是你们想啊,佛骨今天才刚刚入城,金吾卫为了保护仪仗的安全,几乎倾巢出动。接下来马上又是上元节,待上元节一过,佛骨还要在京城中的各大寺院接受民众的供奉,我爹哪里还腾得出手去查那几本破经的下落啊!”
段成式冷笑道:“我看柳国师在乎的才不是那几本经书,而是看不得佛骨的风光,想凑个热闹,在圣上面前争显自己有多么重要吧。”
韩湘不禁在心中暗叹,由玉龙子而起的佛道争端果然还是没完没了,自己和裴玄静、崔淼等人不惜生命追求的真相和公正,到头来仍然落得一场空。
韩湘说:“孙圣人的丹经和《太上圣祖炼丹秘诀》虽然罕见,但也绝非孤本。据我所知,在天台山上的白云观中就有收藏。不过,冯惟良道长是绝对不会给柳泌看的。”他看着段成式和郭浣,似有所悟,“莫非你们二位是想……破这个案子?”
“对呀!”郭浣抢着回答,“我爹爹为了佛骨分身乏术,又不敢违抗圣上的命令,正发愁呢。恰好我想到段成式最熟悉妖魔鬼怪,还有狐狸精什么的,所以请他帮忙。”说着,满脸热忱地转向段成式,“段成式,你这几日可想出些端倪了吗?”
“没有。”
“什么也没有?”郭浣瞪大眼睛。
段成式又烦躁起来:“连你爹爹都办不了的案子,凭什么我就一定能有办法?”
郭浣低声嘟囔:“段成式,上回在骊山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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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你是不是撞到鬼了?我怎么觉得自打那次回来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
“你才撞鬼呢!”段成式怒目圆睁。
“别吵别吵!”韩湘说,“我倒有个建议。”
四只明亮的眼睛一起盯住他。
“我认为眼下京兆尹最缺的,是一个断案能手。段郎人虽聪慧,毕竟欠缺这方面的经验,我倒想到了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谁?”
“裴炼师。”
郭浣愣愣地问:“哪个裴炼师?”
段成式的一双眸子却剧烈闪耀起来:“还有哪个裴炼师?”
郭浣这才“啊”了一声。
段成式激动地问韩湘:“可我听说炼师姐姐隐居修道去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啊!”
“据我所知,她应该是在……宫中。”
“宫中?”
“对,大明宫。”
“你是怎么知道的?”段成式兴奋难抑。
“机缘巧合,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
“这……”段成式愣住了。
郭浣看看段成式,又看看韩湘,欲言又止。
段成式的眼珠接连转了好几圈,终于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郭浣问:“试……什么试?”
“很简单,你就去向你爹建议,说裴炼师有能力办理此案。至于炼师姐姐人在哪里,是不是在宫中,你无需提及。”段成式道,“圣上最了解炼师姐姐的能力,如果他真的有心破案,而炼师姐姐又确实在大明宫中,圣上定会考虑她的。”
“不行不行。”这下郭浣急红了脸,额头上也冒出锃亮的汗珠,“阿母早就嘱咐过我们,与裴炼师有关的事儿是圣上的大忌,能避则避。所以就算我去向爹爹建议她,我爹也绝对不敢跟圣上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近来圣上的脾气越发暴躁了,一句话说得不遂心了,不管是谁立即降罪。所以……”
段成式逼视他:“所以,你早就知道炼师姐姐在宫中?”
“我不是……”郭浣躲避着段成式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有那么一回,我好像听见阿母偷偷告诉过爹爹……”
看来裴玄静的确是被皇帝拘禁在宫中了!
一时之间,韩湘辨不清心中的感受是喜还是悲,是怒还是愁。
就听段成式在怒斥:“好啊!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居然一直瞒着我!”
郭浣哭丧着脸说:“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呀……”
“算了。”段成式道,“要不要向你爹去提,你自己看着办。至于别的,我也无能为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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