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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眶通红,睫毛剧烈颤抖着,却倔强地不让一滴眼泪落下。
沈淮桉僵立在原地。
他看着这个平日里说话柔声细语的女孩,此刻像只被激怒的小兽,挥拳的姿势生涩却狠决,把所有的委屈、愤怒都化作了拳头,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惊的戾气。
沈淮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冲上前去,死死摁住挣扎的郑邦远。
郑邦远杀猪般的惨叫声在教学楼里回荡,很快引来一群同学围观和拉架。
有人认出舒悦,忙去办公室叫来了李婷玉,众人费了好半天才把舒悦拉开。
三人被李婷玉带到办公室。
没错,是三个人。
除了舒悦和郑邦远,还有拉偏架的沈淮桉。
办公室里,郑邦远手忙脚乱地往鼻子里塞卫生纸止血,雪白的纸巾很快被染成红色,他没忍住,指着沈淮桉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要不是你摁着我,我早跑了,哪至于被打这么惨……”
“闭嘴!”李婷玉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打架还打出理来了!”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落在始终沉默的舒悦身上:“我给你们家长发消息了,他们马上就到,舒悦,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刚才看见打人的同学是舒悦,李婷玉都愣了。
那个安静、问题答错会脸红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爆发力,三四个同学合力都没能把她拖开。
她相信舒悦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舒悦平静地把来龙去脉复述给李婷玉。
李婷玉转向郑邦远,神色陡然严厉:“这些话是你说的?”
“是,”郑邦远声音虚了几分,但在瞥见舒悦时,又梗着脖子辩解,“那她也不能往死里打我啊!我脸上没一块好地儿,还有这鼻子,都快给我打歪了,呼呼冒血!”
沈淮桉上前一步,将舒悦完全笼罩在身后,挡住郑邦远怨毒的视线。
李老师训斥郑邦远几句,
没多久,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一道温柔却带着疲惫的女声响起:“李老师,我是舒悦的妈妈。”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伴随着更用力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声音:“老师好,我是郑邦远家长。”
第43章 Chpter43 “我就是拉偏架”……
得到李婷玉示意进门后, 郑邦远的妈妈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一眼看见儿子挂彩的脸和流血的鼻子。
郑母看到郑邦远身边站着高大的沈淮桉,又看了看自己瘦成一条腊肠似的的儿子, 打了一下他的头,心疼道:“你傻呀,你身板像竹竿似的, 能打过人家?不知道跑吗?”
郑邦远捂着被敲疼的脑袋:“不是他。”
他畏畏缩缩地指向舒悦,声音突然弱了下去, 眼神躲闪着:“是她打的……”
闻言,郑母打量着文文静静的舒悦, 眼睛瞪得老大。
她不敢相信这个身量纤细的小姑娘能把一个男孩打的鼻青脸肿。
此时,孙雯洁把舒悦耳边凌乱的发丝掖好,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舒悦眼眶一热, 摇摇头。
“两位家长,是这样的。”
李婷玉把郑邦远对舒悦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郑母听完, 立刻怒了,质问郑邦远:“这些话是你说的?”
“是,”郑邦远缩缩脖子, “昨天晚上在家里, 你不也听见了吗?”
他话音未落,郑母的手提包就重重砸在他肩膀上:“你那嘴是漏勺啊?别人家的事轮到你往外说?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郑邦远被打的连连后退, 避无可避,甚至躲到了沈淮桉身后。
沈淮桉:“……”
郑母闹得动静太大,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纷纷看过来, 李婷玉赶忙站起来拉住郑母:“郑邦远妈妈,您冷静一下。”
“你等着回家的,”郑母指了指郑邦远, 随后压住火气,挤出一个笑,先对李婷玉说了句抱歉,然后看向舒悦,“不好意思啊小同学,是我儿子的错。”
说完,她踹郑邦远屁股一脚,揪住儿子后衣领,将他拽到舒悦面前:“躲同学身后干什么?给人家女同学道歉!”
郑邦校服领口被扯得歪歪扭扭,他瞄了眼舒悦,声音细若蚊蝇:“对不起。”
“你声带落家里了?”郑母又是一脚踹过去,“大点声,诚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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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舒悦,是我不对。”
这次他的声音很大,多了些真诚。
舒悦看着郑邦远那张五彩斑斓的脸,早上的怨气消散大半,慷慨道:“没事,原谅你了。”
孙雯洁听到女儿说了原谅,这才开口对郑母道:“您儿子的医药费,我会承担的。”
郑母见对方家长也是个明事理的,愧疚地笑了笑。
事件解决完毕,家长们带着两个孩子去走廊交换联系方式。
舒悦看向还留在办公室里的沈淮桉。
沈淮桉背对着她,她看不见沈淮桉的表情,只听见李婷玉道:
“你们班主任今天请假没来,你没参与打人,我就不告诉她了,但你也得罚,回去把上周周考的语文卷子抄三遍,今天晚自习前抄完交给我。”
两位家长交换完联系方式后,孙雯洁牵着舒悦下楼。
学校里正在上课,教学楼外没有人。
风吹过草地的沙沙作响。
站在教学楼门口,孙雯洁摘下舒悦已经松散的发绳,帮她重新梳头发。
她将女儿的长发拢成一束,动作娴熟地挽成马尾。
绕完最后一圈发绳,她扳过舒悦的身子教导道:
“勇于反抗是好事,但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了,万一对方力气比你大,你会受伤的。”
舒悦点头:“知道了,妈妈。”
孙雯洁:“用不用我跟老师请个假,你休息一天?”
舒悦摇头:“我没事的,上课要紧。”
孙雯洁见女儿执意留在学校,没再说什么,理了理她的校服领口:“回教室之前洗把脸。”
“嗯。”
舒悦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楼。
她去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冰的她一哆嗦。
她关上水龙头,撑着洗手台抬头,盯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惨兮兮的脸,突然想起在十班看电影时,厉书宜说的话——
“不就爸妈离个婚,至于吗。”
指节上细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真没出息。”
舒悦自嘲地勾起嘴角,狠狠抹去脸上的水渍,走出卫生间。
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已经传来齐齐的读古文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敲两声门。
第一节课是李婷玉的。
听到舒悦敲门,她讲课声音没停,点头示意舒悦进来。
班级里同学都听说了舒悦打人的事情,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打郑邦远。
她回座位的路上,好多双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盯着她。
但碍于老师在,没人敢讨论这个问题。
“好了,我们看下面的释义。”
李婷玉敲敲黑板,引回所有人的注意。
舒悦回到自己的位置,戴雨丝指了指自己的书,告诉她老师正在讲哪一页。
舒悦轻声道谢,翻找桌堂里的书,突然看见上周的语文周考试卷。
她想起刚刚办公室里,李老师罚沈淮桉抄三遍卷子,顿了下,将试卷和课本一起拿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
舒悦觉得,沈淮桉是为了帮她才被老师罚抄卷子的。
错误是她犯的,她不能让沈淮桉承担。
周考卷子内容只有一张A4纸的正反面,题目不多,舒悦利用课间和午休时间,抄完了三遍卷子。
下午第二节下课,舒悦拿着抄完的卷子去找沈淮桉,走出教室,刚好看见沈淮桉抱着球和几个男孩刚打完球进教学楼。
舒悦记起来,十班上一节是体育课。
她躲在墙后,鬼鬼祟祟地露出一个脑袋,用气音喊他:“沈淮桉!”
沈淮桉回头。
舒悦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过来一下。”
沈淮桉把球塞给旁边的杜明煦,和他说了什么,杜明煦扭头看过来,舒悦怕人看见,赶忙缩回脑袋躲墙后。
等了几秒,舒悦再度探头,却撞到沈淮桉的胸膛。
熟悉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沈淮看着她,乐了,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干嘛呢,偷偷摸摸的。”
舒悦食指竖在嘴边,“嘘”了声,观望周围,拉着沈淮桉到一个没人的墙角。
她先是对早上的事表示感谢:“要不是有你摁着郑邦远,他早跑了,我也不能打的那么过瘾。”
沈淮桉:“……”
“所以,”舒悦递出抄完的卷子,“那三遍罚抄,我帮你抄了。”
沈淮桉接过那沓字迹密密麻麻的纸,不理解:“就这点事,你弄得那么神秘?”
舒悦抿了抿唇:“我怕别人看见,以为你拉偏架。”
沈淮桉轻嗤一声,语气张扬又轻狂:“我就是拉偏架。”
闻言,舒悦的心猛地跳动几下。
沈淮桉看了看手里的纸,啧了声,挑剔地点评:“字太乱。”
舒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字好看着呢,这是为了模仿你的大破字才写成这样的!”
沈淮桉的字其实很好看,连笔又锋利,舒悦不会写连笔字,所以模仿的四不像,写出来特别凌乱。
沈淮桉:“我字可没这么难看。”
“……”
舒悦一股气涌上脑门,伸手抢回自己抄的卷子。
沈淮桉把将抄写好的卷子举过头顶,不让舒悦拿到。
“还我!”舒悦气急败坏。
“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往回要呢?”沈淮桉故意将卷子举得更高,“现在是我的了,我拿走了。”
“……”
舒悦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只能看着沈淮桉转身离去,站在原地跺两下脚。
沈淮桉走出几步,背对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少年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阳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舒悦望着这一幕,忽然笑了,眼底的恼怒渐渐化开,变成一片柔软的光。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迈开步子往教室走去,嘴角还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心里很甜,像是偷藏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小秘密。
沈淮桉回到班级时,预备铃刚响。
他把那沓抄写纸放在桌角,从桌堂里找课本。
“老沈,借张演算纸。”杜明煦转过身,目光却被桌角那沓熟悉的抄写纸吸引,“诶,你不是下午第一节课刚交完三份抄写吗?”
杜明煦伸手就要去抽:“这份是不是没用了,给我一张演算。”
沈淮桉打了一下杜明旭的手:“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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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明煦悻悻地缩回手,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背转身,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字写的那么难看,你还当个宝贝似的……”
——
舒悦期中考试发挥的很好,数学成绩上了一百分,总成绩是文科年组第一。
同时,孙雯洁和舒志远也领了离婚证,舒悦的抚养权归孙雯洁。
舒志远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孙雯洁,净身出户。
用他的话来说,以后他不会缺钱花,这些积蓄都留给孙雯洁母女,当做补偿。
得知父母离婚,舒悦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很轻松,像结束了一场漫长的凌迟。
周末,孙雯洁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还特地把孙亮请到家里来。
饭桌上,孙亮握紧拳头,想骂舒志远几句,看了看舒悦,又把话憋回去。
舒悦盯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食不知味,目光紧紧追随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孙雯洁给自己和孙亮倒上酒,又给舒悦开了一瓶橙汁。
她坐在主位上,眼角虽有细纹,却掩不住眼底的光彩。
孙雯洁站起来,举起酒杯:“今天有两件事值得庆祝。”
孙亮和舒悦对视一眼,跟着举起杯子。
孙雯洁声音清亮:
“第一,恭喜悦悦考了年组第一”
“第二,祝贺我,脱离过去,重获新生。”
第44章 Chpter44 百日誓师大会
时间在不断升高的一摞又一摞习题中悄然流逝。
舒志远离开时的背影, 曾经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碰就疼得发颤。
慢慢的, 这些回忆被镀上一层毛玻璃,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真切。
舒悦不再深夜里惊醒,攥着被角无声流泪, 而是习惯在台灯下背书到眼皮发沉,然后倒头睡去, 连梦都很少做。
时间真的会愈合所有裂缝,把那些尖锐的痛楚都磨成前进的棱角。
自习室里, 沈淮桉的笔记本依旧时常出现在她的桌上,红色批注密密麻麻。
她也会给他递上自己整理的英语笔记。
校园里的梧桐树黄了又绿。
高二下学期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吹过走廊时掀起少年们的衣角。
舒悦站在贴着年级大榜前, 看着自己稳居年级第一年级排名,数学成绩那一栏的数字清晰而明亮——130分。
两年前跨年夜, 她在星空下许的愿望终于成真。
那些被汗水打湿的夜晚,咬着牙坚持的时刻,都化作了脚下坚实的台阶, 托着她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地方。
进入高三后, 学业更加紧张。
以前,晚自习前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个人, 高三一到,学生们争分夺秒的学习, 一间自习室挤满了人。
学校特地给高三同学多开了两间自习室, 方便他们晚自习前过来复习。
舒悦还在原来的自习室,像以往一样,和沈淮桉坐在一起。
他们俩, 一个文科年级第一,一个理科年级第一,考试总成绩没下过六百二十分。
舒悦每天在自习室和沈淮桉形影不离,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俩不仅是学习搭子,更像是已经谈了。
一个晚自习前夕,舒悦吃完晚饭,早早地到自习室背语文古诗词。
陈鸣赫抱着一本练习册来到舒悦身旁:“舒悦,我有几道英语题不会,你能帮我讲讲吗?”
“可以,”舒悦拉开旁边的空凳子,“你坐。”
陈鸣赫坐下,放下书,又问道:“我英语最后一道改错题有很多地方不懂,平时在班级上课,我没敢打扰你,这几天在自习室,我能坐你身边,让你帮帮我吗?”
舒悦怔了一下:“这个我得沈淮桉说一声。”
她话没说完,沈淮桉已经拿着书走进来。
他看见自己位置被人占了,目光落在陈鸣赫身上,脚步一顿。
陈鸣赫往舒悦身边特地靠近,盯着沈淮桉:“我有问题问舒悦,你可以找个其他地方坐吗?”
沈淮桉几步走到桌前,把书扔在桌上:“不可以。”
陈鸣赫被沈淮桉冷冽的目光盯住,有些怕,但为了留在舒悦身边,壮着胆子反驳:“为……为什么不可以,自习室的座位又不是固定的。”
沈淮桉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揪住陈鸣赫的校服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提了起来。
“有不懂的题是吧?”沈淮桉把陈鸣赫拎到后排空位,连人带他的书随手一扔,“我给你讲。”
陈鸣赫跌进椅子里,练习册地掉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抓住桌角才没让自己跌下去。
沈淮桉转身,顺手捞起那本练习册放到桌上,回到舒悦身边落座。
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陈鸣赫求助地望向舒悦。
舒悦刚想开口,沈淮桉往后一靠,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她的视线。
“别看她。她没时间。”
陈鸣赫:“……”
舒悦:“……”
陈鸣赫被迫妥协。
中途,沈淮桉出去一趟,回来时拿着一沓蓝色的便利贴。
快到晚自习时间,舒悦收起书准备回教室。
见她站起来,后座的陈鸣赫也拿着练习册起身跟上:“舒悦,我们一起回班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精准地扣住陈鸣赫的手腕。
沈淮桉站在两人之间,手指用力一握,陈鸣赫立刻吃痛地缩回手。
沈淮桉漫不经心地嘲讽:“你不认识回班的路?”
陈鸣赫:“……”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陈鸣赫只能一个人离开。
舒悦和沈淮桉一起下楼。
到了十班楼层的楼梯间,沈淮桉把刚买的那沓便利贴塞进舒悦手里。
舒悦疑惑地低头,翻开第一页——“沈淮桉”三个字龙飞凤舞地占据整个纸面。
她又往后翻了几页,每一张便利贴上都是同样的字迹。
力透纸背,无比嚣张,像是一种占有宣告。
“……”舒悦晃了晃那沓便利贴,抬眼看向沈淮桉,“这是……”
沈淮桉双手插兜,走廊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下次去自习室,贴你座位旁边。”
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不容置疑:
“那是我的。”
这不明不白的四个字,忍不住让舒悦陷入遐想。
是他的什么?
座位,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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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捏着便利贴,故意调侃道:“咱们俩天天在自习室坐一块,像同桌似的。”
“嗯,”沈淮桉拖长了音调,傲气满满道,“跟我做同桌,确实是你的荣幸。”
“……”
——
高三下学期开学,距离高考还剩一百多天。
舒悦收到了年级主任亲自送来的通知,她被选为学生代表,在百日誓师大会上发言,需要提前准备演讲稿。
往年誓师大会学生代表都出自理科班的同学,今年,舒悦的几次模考的成绩全部压过理科最高分,所以年级主任选了文科班的舒悦。
舒悦有演讲经验,准备誓师大会并不难。
下午大课间,舒悦和戴雨丝、还有几个朋友买汽水喝。
小姑娘们坐在草坪上晒太阳聊天。
几人聊起报考的事情。
戴雨丝咬着吸管,突然叹了口气:“这几年咱们文科生一本线比理科高将近20分,二本线也高出一截,太难了。”
“是啊,”另一个女孩也垮下肩膀,“我妈天天念叨,说当初就该逼我选理科,同等的分数线,理科可选择的学校更多一点。”
舒悦身边的女孩也加入讨论:“也不能全一概而论,理科的物理化学生物,哪科不是要人命的难?”
戴雨丝长叹一声:“咱文科难度也不低,不像外人说的,背背书就能考好。”
说着,她掰着手指头细数:“政治要啃透五本教材,地理还得会画洋流图和地图,各个朝代历史的时间线,不止中国的,还有国外的……”
其中一个女生仰天长叹:“说多了都是泪啊,谁让咱们喜欢学文呢。”
舒悦仰头喝一口汽水。
她看着朋友们垂下的脑袋,突然想起昨晚整理的演讲稿。
那些关于梦想和坚持的漂亮话,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鼓舞动员、金榜题名的话千篇一律,舒悦觉得,自己既然被选为学生代表,就要落到实处,讲点真正能激励同学的内容。
——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誓师大会是在课间操进行的,高一高二也在。
全校师生整齐列队站在操场上,高三年级的队伍最前方,鲜红的横幅写着八个大字——
百日冲刺,金榜题名
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
升旗仪式结束后,校长致辞。
偶尔有风吹过,话筒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舒悦站在主席台侧边,听到“下面有请学生代表发言”时,掌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她深呼吸两下,迈步走向演讲台。
阳光直射在脸上。
舒悦眯起眼睛,看见台下上千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心跳声快得惊人,像是要冲破胸腔。
时隔两年,她再次站在几千人的台前演讲。
但身份却全然不同。
周围静了下来。
这一刻,时光被拉回过去。
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刚步入高中的新生,也是在这样一个盛大的场面,局促地参加中英文演讲。
沈淮桉站在她身侧,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如今,台上是她一人。
但她目光越过攒动的人海,依然一眼就看见十班队伍中那个挺拔的身影。
沈淮桉难得板板正正地站着,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底漾开一抹笑意。
舒悦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她握住麦克风,空灵的嗓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今天,我们迎着春日的朝阳,吹响高考百日冲刺的号角。作为学生代表,我的心中既有澎湃的激情,也有沉甸甸的责任。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既是时间的倒计时,又是梦想的加速器……”
说了几段激励的话,舒悦将稿件对折,看向台下的同学们:
“站在这里,我看见许多人眼中闪烁着焦虑。没错,高考临近,未来就像一本尚未打开的书,让人期待又忐忑。特别是我们文科生,常被质疑文科有什么用、文科好就业吗,今天,我想说,文科,从来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它与理科同等重要。真正浸润其中的人都知道,文科不是死记硬背的学问,而是一场思想的远征。”
台下异常寂静。
舒悦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学习文科,我们要懂得在历史的纵深处思考文明兴衰的密码,在地理图景中解读人与自然的对话,在哲学思辨里寻找精神的家园,在文学世界中触摸人性的温度。”
舒悦看到,她每说一个分句,台下就有同学抬起头,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
“文科赋予我们洞察力和多元视角,理科决定高度,文科丈量深度。没有文科的文明如同无根高楼,缺乏人文的科技终将迷失。文理相辅相成,我们文科生将以思想火炬,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
“但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争论文理孰轻孰重。高考的战场从不以学科划分胜负,而是以意志和智慧衡量成长。”
“无论是公式推导还是史料分析,无论是实验数据还是诗歌鉴赏,最终考验的,都是我们三年来的沉淀、临场的勇气,以及对自我的超越。”
“所以,同学们,无论文理,我们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焦虑是青春的特权,请不要让它遮蔽了前路的光。”
舒悦的声音拔高,清亮的嗓音穿透整个操场:
“《游褒禅山记》里有一句话,‘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今天,我改写了这句话,作为最后的总结——”
“尽吾志者,必达彼岸之巅!”
“最后,祝愿大家都能金榜题名,考入理想大学!”
“谢谢。”
舒悦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整个操场瞬间沸腾,惊雷般的掌声炸响。
她深深弯下腰鞠躬,垂落的碎发散在风中,掩住她泛红的耳尖。
十班队伍里,杜明煦卖力地鼓掌,向后仰头,和身后的沈淮夸她:“舒悦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站在台上这么有气势,这演讲稿写得真水平,听得我热血沸腾的。”
沈淮桉拍着手,目光始终追随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勾起唇,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她一直这么厉害。”
舒悦就像一本装帧素雅的书,看似温婉的封皮下藏着最炽热的诗行。
静默时如深潭映月,沉静而通透。
可当她站在千人瞩目的台上,就会化作破云而出的第一缕晨光,带着淬炼过的锋芒与温度,穿透云层,闪闪发亮。
第45章 Ch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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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此刻是重逢
高考那几天阴雨连绵。
临宜市每逢高考必下雨, 人们都说这是“鱼跃龙门”的好兆头——
蛟龙得水,方能金榜题名。
考生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走进考场,鞋尖沾着水渍, 在走廊上留下一串串潮湿的脚印。
最后一科考完,雨声渐歇,阴云散去。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阳光倾泻而下。
回到家,舒悦对着网上的答案估分。
记不清的题都算错, 她保底六百三十分,根据去年的分数线, 她这个分数能排在全省前五十名。
考上双宁大学绝对没有问题。
没错,是双宁大学。
曾经,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本地的临宜大学。
那时她总想着离家近些, 周末还能回去陪父母吃饭。
可如今她想到临大,就会想起那个在车里幻想着用录取通知书维护父母关系的自己, 胸口仍会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想换个环境生活。
双宁大学的英语翻译专业在全国排名比临大靠前。
那里有咸湿的海风、陌生的街道,有足够远的距离让她重新开始。
孙雯洁没有干预她,只说双大和临大都是国内的顶尖大学, 去哪个都不错。
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
一只麻雀落在湿润的枝头, 抖落羽毛上的水珠。
那些潮湿的、阴郁的、纠缠不清的往事,如同这场高考几天下的雨一般, 在阳光下蒸发殆尽。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七中特地做了一张红榜张贴在学校门口。
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舒悦和沈淮桉的名字高居榜首, 像两颗耀眼的星辰。
舒悦是七中的文科最高分, 全省排名第45。
沈淮桉是七中的理科最高分,全省排名第47。
这个成绩对于省重点高中来说不算什么,但七中是普高, 往年过一本线的人少之又少,今年突然出了两个全省前一百名的学生,证明了他们学校的教学实力,有利于以后招生。
舒悦家里,电话铃声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孙雯洁接电话接到手软,那些几年不联系的亲戚突然都冒了出来,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询问舒悦的考试成绩。
他们得知舒悦进了全省前五十名,对舒悦一顿猛夸,说她努力、勤奋,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中考那会儿就是失误了。
舒悦听到这些亲戚的话,无语地扯扯唇角。
三年前她报漏到普高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些背地里议论过舒悦“普高能有什么出息”的人,现在却一个个争着来道贺。
报考前,孙雯洁和舒悦在出租屋里收拾东西,准备搬回自己家。
零碎的小东西太多,孙雯洁让舒悦去买一个整理箱回来。
舒悦来到小区外的超市。
踏出小区大门,她看见沈淮桉站在七中学校门口。
他身上白色T恤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舒悦攥紧手里的钱,走向他:“沈淮桉,你怎么在这。”
沈淮桉听见声音,转过身:“有人找我打球。”
他朝舒悦笑了一下,伸出大拇指指着红榜:“不错啊。”
舒悦也笑了:“你也很厉害。”
沈淮桉看着她:“这个排名,报考临大肯定没问题。”
“嗯。”舒悦低了低眼,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她和沈淮桉说过,她要考临大。
对自己改主意这事,莫名有点心虚。
她抬起头,直视沈淮桉的眼睛:“我不想报临大了,想报双宁大学。”
沈淮桉愣住,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几分。
“在临宜待的时间太长了,”舒悦轻声解释,手指摩挲着衣角,“我想换个城市。”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你是不是要报临大?”
沈淮桉垂了垂眼,没回答。
沈淮桉的反应在舒悦看来,就是默认了。
明明早知道答案,可亲自看见沈淮桉的反应,舒悦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两人在不同的学校,意味着之后的交集越来越少,慢慢会变成陌路人。
可她知道,他们都不会为了对方停下脚步。
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重逢后,终将奔向各自的远方。
“咱们以后估计很少能见到了,”舒悦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别太想我啊。”
沈淮桉:“嗯,不想。”
他回答的轻飘飘的,毫不在意,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攥得死紧。
舒悦:“……”
舒悦胸口像压了一块浸透水的海绵,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高中三年与沈淮安的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中,舒悦像是被回忆绊住了脚,一动也动不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转身,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沈淮桉还站在原地,他望着折返的舒悦,瞳孔放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软的身躯撞了满怀。
“你——”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臂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衣服布料摩挲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清晰地感受到舒悦急促的心跳。
这个拥抱比两年前那个试探性的触碰要真实得多。
舒悦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熟悉薄荷气息。
沈淮桉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像这个盛夏一样炽热滚烫。
她贴在他的耳边,所有的不舍和思念都化作一句话:
“沈淮桉。”
“再见了。”
2018年的夏天,蝉鸣声穿透滚烫的空气,麦浪在热风中翻涌出金色的波纹。
巷口小卖部的老式音响循环播放着《纸短情长》,缠绵的歌声混着汽水开瓶的声响,飘散在炽热的阳光里。
这个盛夏太过明亮,明亮到刺眼。
阳光将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毛茸茸的金边,也将离别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舒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个拥抱唤醒了沈淮桉的不舍。
提及报考志愿前一个小时,沈淮桉给她发消息:
【你提交志愿了吗?】
舒悦正对着电脑核对填写的专业信息,看见信息后,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才回复:
【已经提交了。】
沈淮桉:【一志愿是双宁大学?】
舒小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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