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当初也曾并肩而战(1 / 2)
上午的课堂在评讲各科月考卷子中过去。
中午放学铃声响起,干饭人们齐齐往食堂蜂拥。
陈拾安合上笔,转头看向一旁的班长大人。
少女喝了口暖胃茶,目光斜过来瞄了他一眼,正好跟他对视上。
...
夜风穿过山谷,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远处稻田的清香。陈拾安坐在卫生室门前的老槐树下,手里握着一支录音笔,正反复听着李默昨天夜里录下的第一段话:“我叫李默……我不想再偷了,可是我怕回去。”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贴着地面滑行,却重重砸在他心上。
他把录音倒回去,又听了一遍。不是为了分析语义,而是想感受那种颤抖里的温度??那是一种被世界遗弃太久的人,终于鼓起勇气试探是否还有光肯照进来时的战栗。
温知夏端着一碗热粥走来,在他身边坐下。“赵岩刚联系了民政局,确认李默确实在三年前从福利院失踪。当时登记的原因是‘自行离院’,但监控显示他是被人强行拉走的,后来那辆车就没了踪迹。”她顿了顿,“警方正在追查,但线索断在甘肃天水。”
陈拾安点点头,目光仍落在录音笔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上。“他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他说记不清脸,只记得味道??烟臭、酒气,还有铁锈一样的血腥味。”温知夏低声说,“每次他们打他之前,都会让他背乘法口诀,背错一个数就抽一鞭子。他说他宁愿挨打也不愿背,因为‘背得越好,他们越高兴,留我越久’。”
陈拾安闭上眼,喉结动了动。这不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却是第一次听到出自一个十二岁孩子亲口描述的细节。他曾以为最深的痛是被逐出道观那天雪落在脖颈里的冷,可现在他知道,有些孩子的童年从一开始就是冬天。
“我们要建的那个应急倾听站,不能再等了。”他说,“不只是放台‘心语盒’那么简单。得有夜间巡逻队,得培训志愿者怎么靠近这些孩子而不吓到他们,还得和地方救助站打通数据通道,确保每一条求救信号都能触发真实行动。”
温知夏看着他:“你打算亲自带队?”
“我必须去。”他睁开眼,目光沉静,“我不是什么专家,也不是体制内的人。但我懂那种感觉??当你站在人群之外,所有人都用‘问题少年’四个字定义你的时候,唯一能让你相信自己还值得活下去的,是一个愿意蹲下来平视你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他们启程前往省城。一辆改装过的白色厢车停在校门口,车身印着一行蓝字:“青囊云?流动倾听站”。车内装有卫星通信系统、便携式电源、防暴录音设备和简易医疗包,后排还设了一个小型隔音舱,专为情绪崩溃者准备。
随行的除了赵岩和技术员小林,还有三位新加入的“过来人”志愿者:一位曾流浪五年靠捡废品维生的青年阿杰,一个因校园霸凌休学两年后通过“青囊云”走出抑郁的女孩苏晓,以及一名退役特警老魏??他在执行任务时目睹多名未成年人受害,辞职后一直参与儿童保护志愿工作。
“我们的模式很简单。”陈拾安在出发前对团队说,“不主动搜寻,不在公共场合拍照录像,不制造新闻热点。我们只做三件事:提供安全倾诉渠道、识别高危信号、连接救助资源。记住,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只是桥梁。”
第一站选在西北某铁路枢纽附近的废弃货运站。这里是流浪儿童聚集地之一,常年有十几名年龄在八至十六岁之间的孩子在此栖身。警方曾多次清理,但总有人很快返回??对他们而言,这里至少有遮雨的棚顶和偶尔能翻到食物的垃圾桶。
傍晚六点,车辆缓缓驶入空旷厂区。夕阳将铁轨染成暗红色,几只野狗在远处啃食残渣。刚下车,阿杰就指着角落一处破帐篷低声道:“那边有个小女孩,已经来了半个月。没人敢碰她,听说她半夜会尖叫踢人。”
陈拾安点头,示意其他人原地待命。他自己拎着保温饭盒,慢慢朝帐篷走去。每走几步就停下,像是在整理鞋带,实则是给对方足够时间观察他、评估威胁。
直到距离五米时,帐篷帘子猛地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探出头,手里攥着半截钢筋。
“别过来!”女孩声音嘶哑,“我不饿!你们都滚!”
陈拾安停下脚步,轻轻放下饭盒,退后两步,然后盘腿坐了下来。“我不饿,也不想吃。”他说,“我就坐着歇会儿,行吗?”
女孩没回答,但也没缩回去。风吹动她的乱发,露出一张布满淤青的脸。大约十岁左右,左耳缺了一小块。
十分钟过去,谁都没动。天色渐暗,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忽然,女孩开口:“你……你是道士?”
陈拾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今天穿的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嗯,算是吧。”
“我梦见道士了。”她喃喃道,“他说只要我说真话,鬼就不会抓我。”
陈拾安心头一震。“那你愿意跟我说句真话吗?”
女孩沉默良久,终于挪出帐篷,蹲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声音极轻:“我叫朵朵。他们把我卖给了三个男人,一个在兰州,两个在这儿。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家在哪。”
泪水顺着她脏污的脸颊流下,滴进沙土里。
当晚,朵朵被送往临时庇护所。经医院检查,她体内有多处陈旧性损伤,右腿骨折未愈合,且长期营养不良。警方根据她提供的模糊信息展开排查,初步锁定一个跨省拐卖团伙。
而这一切的,仅仅是一句“我梦见道士了”。
三天后,第二站抵达西南边境小镇。这里靠近国境线,常有跨境流动儿童滞留。他们在桥洞下发现了一个由六个孩子组成的“家庭”: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才五岁,彼此无血缘关系,却以兄弟姐妹相称。他们靠帮人搬货、捡烟盒换钱生存,夜晚挤在防水布下取暖。
陈拾安没有贸然接近,而是让苏晓每天傍晚提着热汤前来,坐在不远处讲故事。孩子们起初警惕,渐渐开始偷看她,甚至有一次偷偷拿走了她放在地上的糖果。
第七天黄昏,那个五岁的男孩终于跑过来,一把抱住苏晓的腿,哇地哭了出来:“姐姐,我想妈妈……她说去打工,再也没回来。”
那一刻,整个团队都红了眼眶。
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在接下来两个月里走过十二个城市边缘地带,建立起七个临时倾听站点。每一个站点都配有全天候运行的“心语盒”,并与当地公益组织、派出所和学校建立联动机制。AI系统能自动识别“我想死”“没人要我”“他们打我”等关键词,并即时推送预警。
成效惊人。仅第一个月,就成功干预十七起潜在自残事件,协助找回九名失联儿童,促成五对亲子重逢。
然而,并非所有故事都有光明结局。
在华北某矿区废墟,他们遇到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名叫石头。他独自住在塌陷区边缘的一间危房里,靠捡煤核卖钱度日。技术人员发现他的声音频谱异常??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声带受损严重,几乎无法发出完整句子。
连续三天,无论谁靠近,他都蜷缩墙角,眼神如野兽般戒备。直到第四天夜里,暴雨倾盆,陈拾安冒着雷电步行两公里送来干衣和热饭。他不说一句话,只是坐在门口,陪着淋湿的男孩熬过整夜。
黎明时分,石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音节:“……妈……坟……灯……灭了……”
陈拾安立刻意识到这是某种执念。次日清晨,他带着地图和手电进入乱葬岗搜寻,最终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一座无名小坟,碑前的确有一盏熄灭的长明灯。
他买来新油,重新点燃。当晚,石头第一次走进倾听站的隔音舱,对着“心语盒”说了整整四十分钟的话。录音内容无人知晓,但他出来时,脸上有了近半年来的第一个表情??平静。
一周后,石头被安置进一所特殊教育学校。临行前,他递给陈拾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画着一盏灯,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一句话:
**“谢谢你帮我点亮它。”**
与此同时,“心灵书写”高考改革的影响持续发酵。媒体陆续报道多起因作文引发的家庭和解案例:一名父亲读完女儿描写“爸爸喝酒骂妈妈”的作文后当场落泪,承诺戒酒;一位母亲看到儿子写“我宁愿考零分也不要你再打我”,跪地道歉。
更令人震动的是,某重点高中公布了一份匿名调查结果:在过去三年中,该校高三学生中有68%曾产生轻生念头,43%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而其中超过七成从未向任何人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