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权臣成双》 30-40(第1/18页)
第31章 赋税(一)
屋子干净敞亮。
一副行舟图挂在木架上。
方时镜和杜溪亭一进门就围绕画作讨论起来。
画中丘石嶙峋, 林木苍翠,江水绕山而流。天阴微雨,乌篷船行于波涛起伏的水面, 一位头戴斗笠的船夫正用力撑船, 其神态谨慎清醒, 与另两位撑伞旅客的安逸形成鲜明对比。
尧恩站在旁边, 举止谦逊,颔首等待。
于染稍迟一步,带着户部分管民科的侍郎一起来。
林佩与众人解释, 画是从宗人府借来的, 上有先帝早年的题词,寓意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如果朝廷不重视民生,就会失去民心,失去天下。
“这些年, 土地兼并的问题不止在广南出现,全国各地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林佩把手放在一叠奏本之上,缓缓说道, “本子就积在这儿, 从南到北, 从东到西,看得人触目惊心。”
方时镜道:“知言,调整赋税之制,去繁留简, 看来势在必行。”
林佩道:“做这件事并不容易,开始之前,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杜溪亭当即表示认同, 尧恩亦没有异议,只有于染面露难色。
林佩道:“齐光,你有话就直说吧。”
于染捋了一遍胡须:“林相,下官在户部十年,深知其中利害,倘若朝廷调整赋税动了地方权贵的利益,极有可能造成动乱而得不偿失,与其节流不如开源,为使国库丰盈,下官更加认同陆相的做法,当发展工商,鼓励贸易,创造利润。”
林佩似料到此出,不容辩驳:“根基不稳,枝叶散得再多,徒招风耳。”
于染顿了顿,退后半步,引户部侍郎万怀上前。
万怀分管民科,负责管理人口及物产、田地的统计。
“林相已经决定要做此事,下官必全力支持。”于染躬身道,“但户部事务繁多,下官一人有时也抽不了身,万侍郎年富力强,今后就由他参议调整赋税之事,望林相体谅。”
“倒也不是不行。”林佩笑了笑道,“可惜的是你已经参与了广南宣政,功成一半就此抽身,岂不是把功劳都让给后辈。”
“那也是后辈应得的。”于染道,“下官能当好引路人,知足矣。”
话锋交错,人心博弈。
林佩习惯先占高势,一始挂出画作,便是强调自己做事既有名也有份。
于染也是有主见的,若不认同便不会参与其中,遂挑出一个年轻不知事的属下替自己挡箭。
林佩深知这句话不能随意回复,文辉阁没有不透风的墙,上晌这屋子里说的话,下晌另间屋子就知道,再过几日便传得朝野皆知,于是他提起吏部考功,言下之意是——纵使跟陆洗做生意有钱可分,却算不上多大的政绩,只有跟着他内修政理,才有未来平步青云之资。
至此,上下级之间达成微妙的默契。
于染抽身而去,把场子留给余下几人。
林佩看向万怀。
这人是六部里最年轻的侍郎,殿试前三甲出身,入仕尚不足十年,耳朵边上总簪着毛笔,一和上司说话就拿本子记,容易脸红。
“万侍郎,你不必紧张。”杜溪亭笑着说,“于尚书这是有心栽培你。”
林佩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开始布置公事。
“事预则立,容某先陈其纲。”林佩道,“税赋之更,一时的动荡乃是必然。欲镇浮言而安黎庶,惟恃两仪:一则自上而下均匀使力,如臂使指;二则方面俱到通盘酌议,立万世之制。”
一令礼部主持建立缩减皇宫开支的方案。
林佩道:“礼部需仔细核查京中衙门与皇宫下属机构职能重叠的部分,该开除的开除,该合并的合并,先进行一次精简,然后我请奏陛下,让十二监配合礼部删减各项冗余的开支。”
方时镜道:“正合我意,三日内我便可写出草案,十五之后即执行。”
林佩道:“很好,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和调整赋税无关,但它却是最有分量的,古人言‘无些子枝叶,有十分气量,端的丛林之榜样’,只有做成这件事,我们后面的路才好走。”
方时镜点头称是。
二令吏部于下月初完成官员的考功文选。
林佩道:“按前朝的做法,调整赋税之前应找一个地方试行一年,晋北地处中原腹地,地形复杂多变,又有大河穿行其间,地位关键,我几经思考,决定就放在晋北。”
杜溪亭道:“晋北布政使在任已满六年,理应轮换,我说两个符合条件的人选,一是升兵部右侍郎从简,二是平调前广南布政使李良夜。”
林佩道:“这个位子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从简固然才华出众,可相比于李良夜,还是缺乏地方经验。”
杜溪亭听到这个口吻,便知林佩应该事先找人谈过,立即给答复:“明白,就定李良夜。”
三令户部编撰试行办法,待春闱结束即发往晋北。
几人的目光再次投向万怀。
“林相,各位尚书大人,下官……”万怀的脸唰地又红了。
温迎给盆里添了几块炭,温柔道:“万侍郎,我见你来的时候还带着题本呢,拿出来念就是。”
万怀经此提醒,连忙从袖中拿出一道文书,低着头打开。
林佩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下官以为,本朝赋税最大的问题是名实不符。”万怀深吸一口气,举起题本读道,“以晋北石尧县为例,那附近明明有三千顷勋戚庄田,是下官回乡探亲途中亲眼所见,可是当地上报的鱼鳞册中却找不到相关记录,可见如今隐瞒田产逃避赋税的大有人在,朝廷只有先把鱼鳞册和黄册盘点清楚,把赋税的依据重新建立起来,才能做到赋税均平。”
林佩点一点头:“你继续说。”
他没料到的是,这位万侍郎虽然动不动就脸红,内心想法其实挺丰富,而且也敢于直言。
万怀道:“下官以为,应让清吏司派官员到晋北地方去清丈土地,重新整理地方黄册和鱼鳞册,列出那些私并土地却不上报朝廷的人员名单,严加惩处以警示各地。”
林佩端起茶杯,吹了口气。
万怀道:“回林相,下官说完了。”
林佩笑道:“挺好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万怀从耳朵旁边取下毛笔,蘸墨记录。
林佩道:“列出名单,不仅让地主多交赋税,还要予以惩罚,这样的阵势是在针对人。”
万怀道:“是,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下官不怕。”
林佩道:“先不说胆量,我且问你,得罪人是我们做这件事的目的吗?”
万怀一顿。
林佩道:“得罪人不是目的,调整制度才是目的,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直接动刀,要先给地方解读政令、调整转圜、保全自身的时间,靠这批人把制度推下去,再渐渐收口。”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权臣成双》 30-40(第2/18页)
万凿拿着笔飞快地写字:“请林相示下。”
林佩咥口茶水,接着主持场面。
“你们听了,本次调整赋税共有三条政令,其一叫清丈,也就是万侍郎适才所说的清点丈量。”
“其二叫均平赋役,户部现如今是把赋役分开,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调整之后,当全部简并为一体,把赋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官府雇人代役。如果赋役能实现统一,后来之人便难以巧以名目,丛弊为之一清。”
“其三叫计田纳银,把征收实物改为征收银两,由地方官吏直接解缴入库,从此省却输送储存之费;不由保甲代办征解,免除侵蚀分款之弊。”
众人称是。
万怀盯着本子上的字迹,神色如醍醐灌顶。
林佩道:“你听明白了?”
万怀擦了擦鬓边的汗水:“下官回去就起草公文。”
林佩笑道:“真的明白了?”
万怀道:“是。”
温迎本想再提醒几句,被林佩用眼神制止,退到一旁。
林佩看向左右:“吏部和刑部也专门拨几个人负责跟进晋北形势,建全考功之制和量刑之法,争取八月定稿。”
尧恩道:“是,下官即刻往晋北提刑按察使司增派人手。”
杜溪亭听到这里皱起眉毛:“知言,他刑部人多,可吏部的人不够啊,今年又是大考之年。”
林佩道:“那你从刑部借调几个。”
尧恩:“……”
杜溪亭立刻转忧为喜,应承下来。
几经商榷,林佩和各部官员议定了开春先行的几件大事。
人走后,屋里安静下来。
炭火在盆中哔啵作响。
林佩走到行舟图前。
他正欣赏着这幅古画,突然在画纸边缘看到了几处霉点。
“温迎,弄盆皂角水来。”林佩叫人,“那天借画没注意,别是在我这儿长出的霉点,还是赶紧洗掉的好。”
温迎跟来一看,连忙放下水盆:“哎呀看来真是,这不行这不行,大人,请画师来吧。”
林佩不等说完,拿了张白纸铺在画的正面,一笔笔往上刷水。
温迎道:“啊?”
林佩这就上了手。
白纸被刷平。
笔尖透过白纸抹过画纸,一点点洗去霉斑,散出皂角的清香。
那手法极其细腻,去旧陈新,丝毫不改古画原有的纹路和颜色。
温迎见此,悬着的心逐渐落下。
他不知林佩还有这门手艺。
林佩举止从容,一边洗画,一边问道:“你怎么看万怀?”
温迎盯着画,想了想道:“他并没有真正明白,只按书面去做,恐怕还是低估了阻力。”
林佩道:“他敢说话,是想干事的人,但不止他一个,永熙十四年以后科举入仕的这批官员,现居五品到三品,大多都有这个问题,文章正韵是好手,却不知道推行政令的难处,缺乏实干之能,而今一年之期,一省之地,有李良夜把控着,料他闯了祸也不至于无法弥补,届时再加以训导,等磨平了心气,将来还是堪用的。”
温迎闻言有些感动:“大人真是用心良苦。”
霉斑去处后,温水一冲,翻过来正面向下揭去白纸,古画便焕然一新。
“这多好。”林佩把沾染霉污的白纸丢进火盆,笑道,“何必叫画师来,弄得人尽皆知。”
他用皂角洗画这事,看似神不知鬼不觉,最终还是传到了对门的那双耳朵里。
晚些时候,夜色已浓。
林佩吹灭灯盏,走出左侧屋,见陆洗坐在大堂等着自己。
第32章 赋税(二)
大堂有十几张对称摆放的红木书案。
这种书案造型古朴, 雕刻内翻马蹄足,饰梅花镂牙板,极具简约之美。
妞儿躺在其中一张书案上。
昏黄光线下, 整团的猫活似个芝麻花生团子。
它斜睨林佩, 伸出爪子勾了一勾。
林佩上前去摸。
却还没碰到, 猫被它的主人抱走了。
“不给你摸。”陆洗转过身去, “妞儿乖。”
林佩道:“做甚?”
陆洗道:“到手的好处被收走,现在你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林佩闻言,拉过邻桌的椅子, 撩起衣摆坐下。
值夜的小吏提着灯笼从廊下走过。
光线由左而右, 先照到陆洗微翘的唇角,后扫过林佩漆黑如渊的眼眸。
铜漏滴着水。
林佩道:“到手的好处被收走, 你说的是晋北布政使之位。”
陆洗道:“是啊,前年我跟人家好说歹说,许下千般利处, 总算说动人家垫资相助,现在呢,和瓦剌互市的成果还没享受几个月, 你把人家地盘给换了。”
林佩道:“布政使的任期不得超过六年, 是为防止地方势力坐大, 又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陆洗道:“可你换谁不好,偏换李良夜上任,不是针对他,行, 那就是针对我。”
“有些话不说出来大家耳根都清净。”林佩见这位舍人的笔架上挂了几缕猫毛,顺手拂去,“偏偏你喜欢闹。”
陆洗唉道:“还不是因为你从没把我放在心上。”
林佩无奈, 跟着笑了笑:“纵然我心里有你,也架不住你硬要想歪。”
陆洗用手指轻点桌面:“一省布政乃从二品的大员,按制,本该由陛下钦定。”
林佩道:“我是先帝临终之前钦定的辅政大臣之一,而你只是太后后来推举的人,就连你的任命敕书都是我起草的,按制,我可以不跟你商量。”
“那……”陆洗被塞住了一下,“那按情理,我就在你对门,我也是相国,你做决定之前不该和我商量商量么。”
林佩道:“此时讲起情理,可你和林知行私下做的交易不也忘了与我商量么。”
陆洗眼中划过波澜:“你……早就知道?”
林佩道:“我还以为咱们心照不宣呢。”
毛絮缓缓飘落。
二人都静了静,留出片刻的时间给彼此思考。
从听林倜说到工部交办公文时起,林佩便一直觉得蹊跷。
他令老骆暗中查访,果然发现林倜近来在民间雇工买料,打算用官营织机生产丝绸销往江湖,从中分红。
若说林倜能瞒住工部把事做得滴水不漏,林佩是不相信的。
排除各种可能就只有一种情况——这事陆洗知道,工部上下也都有股。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权臣成双》 30-40(第3/18页)
“既如此我就直说了。”陆洗坐直身子,先开口道,“硬要换晋北布政使也不是不行,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林佩道:“嗯?”
陆洗道:“第一,联合瓦剌、兀良哈共制鞑靼的邦交方略五年之内不能动,关市税务照旧由都司代管;其二,现在晋北商道上运送的货物有很多是我前年和南方各省谈的交易,不能断。”
陆洗知道自己无法干涉吏部考功文选,但还是坚持晋北之政有两条不可废,一是既定与瓦剌互市通商的政策,二是往后两年继续往南方输运皮草、马具等货品。
“这两条我可以答应你。”林佩当即给出回复,“至于浙东织染局的事,你如果不给我一个解释,回去我就把林知行捆起来按家法处置。”
陆洗被后面的话逗笑了。
林佩道:“你笑什么?”
陆洗道:“没什么,没什么。”
林佩的语气柔和下来:“你不知道,林知行年轻的时候已经走过歧路,我不想再看他栽跟头。”
陆洗道:“他做浙东织染使也有好些年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林佩道:“不管他什么想法,只要和你混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
陆洗道:“这话说的,我若是给他下套,成什么人了?我只有扶他助他,岂会害他?”
林佩道:“那为何要瞒着我?”
陆洗道:“凡事都有过程,你第一眼若是觉得不对就把苗掐了,哪还有后来枝繁叶茂是不是,你宽限我半年,半年之后你若还不明白,拿我是问。”
林佩一向不鼓励民间私营染织,原因很简单——会导致市面上的货品良莠不齐,物价波动,人口流动,不利于官府统一管理。
但他也知道工商的局面现在掌控在陆洗手中,未来几年毫无疑问会发生变化。
“我可以信你。”林佩叹口气,起身捋平衣袍,把椅子放回原位,“但愿你别把他带坏。”
如是,二人彼此尊重,却又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的局中布下自己的暗子。
堂口传来风声。
竹叶上的雪纷纷落下。
林佩回头看妞儿。
妞儿蹲在桌上,用蓬松的尾巴盖住前爪。
它歪过脑袋也看着他,一双瞳孔如一对黑珍珠。
——“喵?”
“你还是想摸的。”陆洗把妞儿按倒,翻过来揉了揉肚皮,“喏,现在可以给你摸了。”
林佩刚把手伸出去,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被猜中了心思,苦笑一声,拂袖而去。
*
元宵之后,文华殿举行朝会。
林佩按照惯例禀报要做的事,条理清晰,内容全面,得到百官的支持。
相比于他的详尽周全,陆洗的禀奏显得十分简短。
陆洗道:“陛下,臣要充盈国库。”
朱昱修道:“朕知道了……”
他想糊弄过去,可架不住满朝文武的议论声,只好又问林佩道:“左相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林佩道:“陆大人所言只有四个字,没头没尾的,臣听不懂。”
陆洗笑了笑,对龙椅之上的小皇帝投去热忱的目光:“陛下如果想听,臣当然可以把细枝末节都讲一遍,臣省这几个时辰不为偷懒,而是想向陛下献一样礼物。”
太监端上一块长三尺宽一尺半的错金银铜图版。
朱昱修前面听长篇大论有些困乏,这会儿一下就来了精神。
只见图版的正中心用金丝错出一架马车的部件平面线图,车厢、车轮、车轴、车轭、车辕、辐条、车架皆按照真实比例绘制,华贵大气,精准规范。
“臣请能工巧匠把陛下的鸠车画了出来。”陆洗解释道,“请陛下检阅。”
朱昱修揉着眼睛:“照着这张图纸真能造出来吗?”
陆洗道:“是的,臣明日即去准备。”
朱昱修把手按在图版上:“不用你们,朕要亲自监造这架车,献给母后。”
满朝文武议论声渐渐停止。
于染和董颢二人带头呼圣明。
——“陛下仁孝,是为天下表率。”
林佩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陆洗说的寥寥几句话确实比他前面长篇大论的什么缩减皇宫开支要顺耳得多,关键是小皇帝第一次独自面对群臣内心难免不安,陆洗正是精准地抓住这点送上了温暖。
谁又敢说皇帝对太后尽孝不妥呢?
陆洗的主张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朱昱修的认可,通过了朝会,包括设立官私合营制、创立宝钞提举司、印发纸钞等鼓励经济贸易发展的政策。
林佩看着心不在焉的朱昱修,知道多说无益,遂只挑几个小毛病磨了磨嘴皮。
下朝,百官往千步廊而去。
林佩如往常一样与陆洗相伴走出东华门。
神乐观前有块青石碑,碑面篆刻“瑞应礼泉之碑”字样。
二人路过之时,正见童子在擦拭碑面的灰尘。
陆洗问道:“知言,我听说前朝曾有一位皇帝在此设坛祈雨,其诚意感动天神,不日即天降甘水、地出礼泉,还出现祥云缭绕、鸾鹤飞舞的景象,是真的吗?”
林佩道:“真假我不知道,但从记事起这块石碑一直在这儿,只要遇到旱灾,太常就会设坛祈雨,也并不是每回都灵验,求的是一个心安。”
陆洗道:“可见古法未必全对,只是人们已习惯,历百年十年,土地为有能者得之不是很自然的事吗?你现在调整赋税,动了大厦之根基,吃力不讨好啊。”
林佩道:“有能者得之只是一家之词,纵观古今,赋税之制一旦有失,必将致豪右蓄敛无度而小民脂膏日竭,苟不损有余补不足,异日祸端必由此起。”
“唉,反正我肯定不爱干这种翻烧饼的活儿。”陆洗拍了拍石碑,笑着道,“不过也正因如此,我很钦佩你,你是个好搭子,我们在一起能做成很多事。”
明明是阐述不同的政见,听起来却并不刺耳。
林佩是从来不冒险的,但受前几次事件影响,他渐渐开始相信陆洗这个人。
这个人想做的事几乎都能做成,当年既然能白手起家把飞蓟堂经营起来,如今就可能如出一辙地把空虚的国库充盈起来。
春风拂过,水露渐干。
碑面尘埃尽洗。
陆洗道:“你在想什么呢,不理我。”
林佩笑了笑:“我在想兴许你是对的。”
陆洗道:“可是刚刚在朝会上你可没少数落我。”
林佩道:“是吗?”
陆洗道:“完了,已经骂习惯了,你这人一旦养成习惯,后面就改不了了。”
“拿我打趣,说我是顽石。”林佩躲开对方追债般的目光,“你有本事独挑大梁,别天天把杂务往我这儿堆。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权臣成双》 30-40(第4/18页)
”
“那不行!”陆洗展眉一笑,“我离不开你,林知言,我离不开你啊!”
宫墙之间传来一声声呼唤。
墙外花苞冒枝头。
*
初春,朝廷对赋税之制的调整摆上台面,风声从京城吹向地方,自上而下为之一醒。
礼部经过核查,在直隶范围内找出了十七处与宫廷采办重叠的机构,将其全部并入九寺十二监,其中就包括归司礼监管辖的志朴香堂。
由于志朴香堂的东家一开始拒不交付钥匙,方时镜堵了陆洗三日。
“方尚书,你别着急。”陆洗瞥了一眼对门,小声道,“志朴香堂它不是凭白无故建立的,宫中用度琐碎复杂,如果没有一个转圜的地方,账就不好做。”
“我只问你。”方时镜不吃这套,当面质问,“闲禅悦到底什么来头,一炷香竟要三千两银子?那些官员是去买香的还是去向宫里行贿的?归根结底损失的又是谁?是国库,是百姓。”
陆洗苦笑:“好,方尚书你……容我几日。”
他原先以为方时镜刚勇,没想到这人绝非无谋之勇,是早把台面之下的关系看得清晰透彻,就要抓这个时机把官员向宫里行贿的路子斩断。
而这条路正是他陆洗的来时路。
陆洗觉得后背有点儿发凉。
一方面是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怕,更多则是为方时镜宁愿得罪宫里也要争名的举动捏一把汗。
但这事方时镜就是毫不留情地做了。
方时镜早就上过奏本——“俭则约,约则百善俱兴;侈则肆,肆则百恶俱纵”,说的便是皇室当勤俭节约克己爱民,做天下之表率。
他找的切口也十分精准,志朴香堂交出钥匙后,其余几个机构的主事听到风声,也自觉遵照政令进行裁撤。
经此缩减,宫中可用的钱一下就少了五分之一。
礼部的行动为吏部打开局面。
吏部在二月初即把各地官员考功文选事宜办妥。
杜溪亭没有跟尧恩客气,真从刑部借调了几个人到清吏司帮忙。
关于考功之制该如何完善,几人开始觉得很难,无从下手,譬如一山之隔的王县和文县,前者乡绅富豪聚居,后者几乎全是农民,赋税调整之时两地完成征收的难度显然不同,对地方官考满、考察的标准也无法统一。
杜溪亭听了,笑眯眯地讲了一个老生常谈的故事——端水。
他家里有九个孩子,京中人人羡慕,可是孩子多也有多的烦恼,每天争来抢去闹腾得不行,于是他也总结出一些经验来,给这九个孩子分东西,大体上要讲公平,但没必要桩桩件件都一模一样,老大天生占一个新,新衣服新玩具都有了,那么在吃食上就要让着弟弟妹妹,小九年纪最小,吃食最好,家人最宠,相应地就只能穿哥哥姐姐穿过的旧衣服玩过的旧玩具。
放到王县和文县的例子上,可以在一杆秤上加“体量”和“时效”两样砝码,王县体大,征收数额多,与之对应的是地情复杂,不见得能把所有的税按时收齐,而文县虽然田产少,能征的赋税少,却容易施行,挨家挨户的一下就齐全。
“想要平稳得审时度势,不能只拿着一个标准去度量所有人,而是根据所有人的情况做多方面考量。”杜溪亭心态平和,笑着说道,“只要不急不躁,就没有什么端不平的。”
*
二月中旬,李良夜奔赴晋北。
与此同时,户部把清丈土地、均平赋役、计田纳银三大革新举措发往晋北。
林佩高屋建瓴,以减缓土地兼并、改善民生为名义,上谏皇宫缩减开支,下令晋北试行税制,令提刑按察使司监察考成,决计在夏税结束后普及全国。
第33章 赋税(三)
阳春三月, 南淮河两岸桃花盛开,粉黛连片。
林佩带柠儿到码头,送林倜去浙东任上。
柠儿天真烂漫, 吵着林倜下次回来给他带木雕帆船。
“好啊, 不过木雕的没意思。”林倜蹲下身, 一手捏着儿子的脸蛋, 一手指向河流尽头,“等你长大,爹接你到浙东, 带你看海上真正的大帆船。”
柠儿两眼放光:“好, 柠儿一定快快长大。”
在贪玩这点上,柠儿继承了生父的性情, 虽然身在林府,心却向往外面的世界。
林佩看着面前这对父子道离别,心中憋了许多话, 忍住没有戳破。
林倜笑道:“哥,你回去忙吧,别为我耽误国事。”
林佩扬起眉毛:“你何时这么体谅人了?”
林倜道:“倘若过段时间京城听到什么关于浙东织染局不好的消息, 你千万别信, 也别担心我, 我当了六年的织使,凡事自有决断,不会连累家里。”
林佩叹口气,伸手给弟弟整理了一下披风, 叮嘱道:“独身在外,照顾好自己最要紧。”
林倜点头。
兄弟二人岸边别过。
河面行船如织,一艘乌篷融入其中, 很快不见了踪影。
*
林佩回到文辉阁,见屋檐之下又有燕子筑巢。
正当春,窗前的竹子也抽出好几片嫩绿的新叶。
——“林相,喜事,下官来报一件喜事。”
来人是万怀。
万怀只要一到文辉阁见上司脸就红,这毛病还是没改,但好歹不用再拿着本子读句子。
“万侍郎不必拘着。”林佩摘下披风入座,“什么喜事,说吧。”
万怀笑道:“税制改革成果颇丰。”
林佩咳嗽了一下,拿丝帕轻擦唇角,示意继续。
万怀道:“晋北来报,境内清丈土地,发现了许多没有记录的田产,达五十万亩。”
林佩忽觉嗓子干痒,连咳几下,咳得比方才更厉害。
万怀收敛笑意,看向温迎寻求帮助。
温迎此时也是不解其意。
“老毛病,无甚紧要。”林佩用茶水润了润嗓子,平复之后缓缓说道,“福祸相依,每回听到这样的消息,在你们眼中是喜事,在我眼中意味着又一阵风波。”
万怀道:“土地多了,税收也就多了,光是晋北一省就有这么大的体量,若推广至全国,至少能再多出五百万亩,这样不是正合改革的初衷吗?”
林佩浅笑:“你不要怪我又泼你冷水,记着这只是一个开头,现在你可以不用盯着那些多出来的田产了,立即着手去做一件事。”
万怀顿了顿,道:“请林相示下。”
林佩道:“令各省布政使派两名信得过的从属入京,六品,一正一副,暂时编入户部新科,代表各自地方参与全国税制调整。”
万怀道:“新科叫什么名?”
林佩道:“曰……”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行舟图上。
<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
你现在阅读的是< "https:" >
</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权臣成双》 30-40(第5/18页)
——“济科。”
后半日,林佩让温迎把开国至今册封的大小爵位的籍册取来,经和户部呈报的清丈土地的结果一一比对,再经权衡,提笔写了一封请命奏疏。
*
晋北清丈土地的奏报抵达京师还不到十日,街巷之间便流传起坏消息。
万怀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这方书桌成了全天下的是非之地。
起先只是市井流言,说汾州介宁县农民因交不起役税闹事,县衙抓了带头的几个人才勉强镇住,可就因为这件事,附近几个县都停滞不前,互相观望,等着上级的回应。
而后,流言越来越多。
从晋北到直隶的行商带来消息——大同府应州、平阳府蒲州、潞安府潞州等地都出现了类似聚众闹事、撕毁官府告示、逃役逃税等事件。
都察院接连收到地方监察御史的呈报,左御史齐沛收集各处意见之后,写了一道上百页的奏本,详细描述了各级官员不称职的行为,有的故意拖沓不作为,有的巧立名目把多出的田赋又摊到百姓头上,有的生搬硬套强征暴敛引起民怨,五花八门,不胜其数。
齐沛是个老御史,先请万怀到都察院喝了一杯茶,提醒他做好应对。
“万侍郎,我知道税制推行不易,再宽限你七日。”齐沛用拐杖点了点光如镜面的地砖,“七日之后,如果户部压不住晋北事态,那么都察院是一定要奏报的,林相也保不了你。”
“多谢齐御史。”万怀连忙承诺,“我一定尽快给答复。”
即便都察院还没正式过问,封名弹劾万怀的本子也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和关系堆到了中书省和宫里,说造成混乱局面的根本原因是户部民科颁布的革新条例难以执行。
万怀身在户部,首先找上司于染寻求帮助,可于染何其精明,早就把关系摘得一干二净,只闭门不见,让这位年轻的侍郎体会了一回世情险恶。
无奈之下,万怀再次来到文辉阁。
讽刺的是十天前他刚来这儿报过喜,现在却灰头土脸地来求救。
——“林相,事发突然,下官毫无头绪,又实在不敢隐瞒,特来请罪。”
林佩写完手头的稿子,让温迎把人带到后院玉兰轩。
文辉阁前院摆的是松树盆栽,窗前种一片绿竹,后院则有几盆莲瓣兰。
兰花是洁白的小雪素,一片片花瓣如白雪轻盈。
轩中清净,闻得屋外鸟鸣阵阵。
林佩斜靠在一张宽大的交椅上,手指抵在眉尾,指尖轻揉太阳穴。
万怀走入此间,见旁边无人,直接跪了下来。
“下官立功心切,操之过急。”万怀恳切道,“现在出了这么多纰漏,下官如果一人能承担倒也罢了,只怕连累到林相。”
温迎把万怀扶起来,宽慰道:“此事不是你操之过急,我们先前已经给了地方转圜的时间,可以看到近半数的州县还是在切实推行,现在只不过有个别的闹事,翻不了天。”
万怀唉了一声,点头道:“多谢温参议。”
林佩等二人坐下,开口道:“既然要做事,就别怕得罪人,这层觉悟你已经有了,只是还差些火候,没能想明白该用什么手段去摆平那些爱冒头的人。”
万怀把耳边的笔摘下,准备做记录:“是,是……”
温迎笑了笑:“万侍郎,这儿没有墨,大人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好,不必留痕。”
万怀连忙把笔簪回,欠身听讲。
“爱冒头的无非三种人,先说前两种。”林佩道,“首先是地方手握实权的官吏,赋役均平之后各种苛捐杂税不复存在,相当于缩减了他们行使权力的范围,他们会拖、瞒、换、改形成对策;其次是百姓自身,由于缺乏见识,往往只看眼前多收的那些银子,容易形成误会。”
万怀抬起头,眉毛微蹙:“那应该如何是好,我只有七日时间,现在再修善条文已迟。”
林佩从袖中拿出一道太原府送来的事功文册。
事功文册是地方呈报上级的正式文书,包含官员上任以来兴学、劝农、垦荒、理狱诸政事务,内画土地、民户变迁图样,需定期造表册报送吏部。
“李大人已经解决了前两拨人,足以应对当下的风波。”林佩盖上轴筒,平静道,“你看一眼,做到心中有数,什么叫诱发症结,什么叫对症疏导。”
万怀打开文册,一眼见乌黑方正的字迹,足有三十余折。
【晋北布政使臣李良夜谨题……】
字句之间暗含玄机,仔细读来,如有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徐徐展开。
李良夜受林佩叮嘱,一到任立即做两手准备。
第一是针对官员建立监察机制,层层追责,执行不力者不予考满;
第二是动员农民预先登记丁役,前二分之一登记者每户赏银二钱,后二分之一不得赏钱,逾期未登记者每超过十天罚银一钱。
告示贴出不到三天,一起冲突在汾州介宁县发生。
——“大家别信!官府又是变着法子收咱们老百姓的钱!”
介宁县的几个农民撕掉村口的告示,堵在路上,劝大家不要为二钱银子的赏金去登记,否则到夏税之时就要多交一成的田税,而且还不能拿别的东西抵扣。
介宁知县把这几个农民缉拿入狱,本来是想压下事态,无奈还是被人告发。
李良夜闻讯并不恼怒,相反,多年地方经验让他嗅到了一丝腥甜的气味。
他抓住机会,就从这件事着手,一方面暗中派人去查这伙农民的关系和背景,一方面查阅介宁县报,对比刚刚清丈出的土地,仔细校核当地计税依据。
果然,冲突的背后另有隐情。
农民闹事原来是受了当地一大户人家的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