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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风波一叶舟
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兄长时,管疏鸿的神情从头到尾都事冷静而残酷的,如果此时有人经过,一定会为这一幕所惊骇。
终于,感到管承林彻底没了气息,管疏鸿才缓缓放开了手,衣服从他的手中滑落,露出了下面管承林怒目圆睁,满是青紫的脸。
看着那张眉目间依稀与自己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孔,管疏鸿喘了几口气,胸口涌上一股欲呕的烦恶之感。
仿佛一个轮回的诅咒,他的母妃杀死了管承林的养母,而管承林如今死在了他的手上。
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恰恰是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冷静,甚至还隐隐带着点痛快和兴奋,而没有半分怜悯不舍。
还没等管疏鸿完全平静下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就看见棠溪珣快步而来。
棠溪珣原本预计让那些乞丐把管承林折腾一番,杀杀他的威风,自己再来问话。
但看见前面管疏鸿带来的随从时,他就知道不好,几乎是跑着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又一下顿住了脚步。
这曾缠绵亲吻,肌肤相亲的两个人隔着一具尸体对视着,都是一言未发,只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棠溪珣扑了过去,不过他没有抱住管疏鸿,而是伸手去探管承林的呼吸,然后又去按他的胸口。
管疏鸿却握住了棠溪珣的手,轻声说:“没用。”
棠溪珣一震,管疏鸿却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说道:“他已经死了。”
棠溪珣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不该留情。”
管疏鸿说:
“你这次的局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两人之间早已结下深仇,以他的性格,若是不死就一定会疯狂报复你,必须永绝后患。”
棠溪珣觉得自己的心脏因为强烈的刺激而疯狂地跳动着,这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管疏鸿诡异的平静让他打心眼里发慌,不禁说道:
“就算知道,这也是我的事,我自然会处理,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让你插手的?我不是没告诉你吗?!”
棠溪珣实在少有这样情急的时候,管疏鸿被他连珠炮一样的数落,也不反驳,只默默地听着。
等棠溪珣说完了,平了平气息,他才伸手去摸棠溪珣的头发,第一次被棠溪珣甩开了,管疏鸿于是又摸了第二次,然后扣住了棠溪珣的脑袋,强迫他看向自己。
他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
是啊,他为什么不和管疏鸿说,又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对管承林留有余地?
因为管承林到底是管疏鸿的亲哥哥!
他们国家不同,立场不同,棠溪珣不想让管疏鸿插手自己对付管承林的事。
他根本就没想到管疏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对管承林下了杀手!
棠溪珣在起初接近管疏鸿的时候,处心积虑地想着如何从这人身上榨取更多的价值,让他为自己效力,而现在,他却意识到这一切彻底失控了!
此刻棠溪珣的气急,也正是出于内心深处的错愕和担忧。
棠溪珣顿了顿,管疏鸿又问:“我是谁?”
棠溪珣说:“你是昊国的皇子。”
可管疏鸿听了这话,却是勃然大怒,喝道:“胡扯!”
棠溪珣一怔。
管疏鸿道:“我是问你这个吗?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你的爱人,是你的家人,让你什么事都告诉我,不要自己去冒险,你可有一次记下了?!”
他其实为人十分疏离峻冷,但自打和棠溪珣相识,就几乎从未对他大声说过话,这样的暴怒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几乎把棠溪珣吓了一跳,只是怔然看着他。
管疏鸿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窝火,又是气恼棠溪珣从来都不肯真正地信任他,与他交心。
但最后,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他长叹一声,一股泪意涌上,用力将棠溪珣抱进怀里,说道:“我不该凶你。”
管疏鸿亲吻着棠溪珣的鬓发,重复了好几句“对不起”。
棠溪珣低声说:“你怎么能为我去杀你二哥。”
管疏鸿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棠溪珣道:“不会。”
管疏鸿唇角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
“不怕就好,也别担心……对于我来说,管承林只是个陌生人而已,我对他没有丝毫情分可言,他要害你,就是我的仇敌。”
他凝视着棠溪珣:“有我在,决不能再让别人伤着你一点。”
在管疏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棠溪珣突然觉得这个人的面目模糊了一瞬。
随即,他便看到系统面板上发出了提示:
【宿主请注意,主角读者满意度下降15%,主角地位发生动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次,系统的语气格外冰冷。
棠溪珣还记得,上次管疏鸿拒绝了回到昊国时,就曾经发生过一次读者满意度下降的情形。
当时系统说,这是因为部分读者对主角的胸无大志感到不满,主要针对的是管疏鸿,不会影响棠溪珣的任务和积分。
因为下降的数值很小,也没有动摇到管疏鸿的地位。
但这一回满意度的下降却十分剧烈。
“为什么?”
棠溪珣忍不住问道:“因为管疏鸿杀的是自己的兄长?”
【管承林的角色粉丝不多,不能对主角地位造成撼动,但他是管疏鸿在剧情中的重要辅助。】
系统回答说:
【管疏鸿杀死管承林的举动,充分展示了自己恋爱脑的本质,不符合种马主角的王霸之气与冷漠无情特质,造成一些事业粉失望弃文。
弃文率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影响主角的地位。】
棠溪珣问:“那如果他不是主角了,会怎么样?”
系统运行了一会,屏幕上蹦出来了两个字:【抹杀。】
明明还是那个板板正正的字体,但不知为什么,看得久了,就让人冒出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悚然之感。
系统说完之后,又安慰棠溪珣:
【请宿主放心,由于您角色粉与主角事业粉群体重合度不高,所以主角地位的变化并不会影响到宿主生存时长。
宿主已被认定为“主角官配”,新的主角出现后,宿主可通过保持“主角官配”身份继续完成任务。】
它倒是长本事了,但这安慰真还不如不说。
棠溪珣不由苦笑道:“谁是主角我都去当官配?我的出路还真多,那可实在太好了。”
管疏鸿会死?
他心想,这是他刚刚重生时的第一个心愿。
那时他心中满是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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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不得一刀戳死眼前这个人才好,无奈因为管疏鸿是主角,剧情的力量保护他,棠溪珣才只能委曲求全,假意迎合。
没想到兜兜转转间,这个目标竟也算间接地一步步达成了——
只要管疏鸿这样继续下去,整本书越来越面目全非,或许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失去他的一切。
但此时此刻,管疏鸿终于可以快点去死了……
不,棠溪珣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其实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他好不容易才将管疏鸿哄成现在这样,不管管疏鸿以后会做什么,最起码由他来做主角对自己是有利的。
若是换个人,他还得重新再哄上一遍。
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让管疏鸿死。
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挽回,读者们现在之所以不满意,是因为杀死管承林这件事可能影响到管疏鸿的事业线。
那么先尽量降低这件事的影响,就可以稳住满意度,不让它再进一步下降。
棠溪珣到底不是会因为突发情况而方寸大乱不知所措的人,虽然没有完全捋清楚自己内心的情绪,但却很快想到了事情接下来的处理办法。
他推开管疏鸿,对他说道:“管承林的尸体和死因需要处理,我们不宜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
管疏鸿点了点头,又说:“你放心,我有善后的办法。”
棠溪珣却一口否决,果断地说:
“这件事你别再管,我之前已经安排好了。”
他道:“此地的乞丐大部分都是犯罪之后四处逃窜的流民,为了隐藏身份逃到此处,以乞讨为生。平日里欺软怕硬,无恶不作,多次骚扰良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之所以会把管承林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
棠溪珣早就料到,他们两边遇上,以管承林的傲慢,以及乞丐们的贪婪,必然会发生冲突。
他本来打算等管承林吃够了苦头,自己再露面的,没想到晚了管疏鸿一步。
那么整件事情就可以演绎成昊国的皇子自己跑到了西昌的赌场去,被发现之后试图隐瞒身份,却不小心遇上了一帮恶丐抢夺银两,最后被挤压践踏而死的意外。
说着,棠溪珣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带着种说不出的意味:
“我从一开始就谋划着要这样杀死管承林,所以其实你不来,他也必死无疑。”
然而下一刻,那抹讥讽就被一股温柔的暖意覆盖。
管疏鸿在他唇角印下一吻,低低道:“胡说。”
棠溪珣蓦然抬眼,便看见一双热烈而深情的眼。
“你若想放任他死,根本就不用出现在这里,只要派几个人混在乞丐中不断挑动他们的矛盾就行了。”
管疏鸿一字字地说:“小骗子,你是想杀他,但为了我留手了。”
棠溪珣没有再承认或是否认,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
在这短短的光阴间,旷野中却似回荡着令人心悸而又心动的、长久的寂静。
而后,交叠的衣袖下,管疏鸿握住了棠溪珣的手,十指相扣,肌肤相贴,仿佛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
管疏鸿轻声地说:“我们走。”
出了这里,两人才发现,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原本刚才,到处都在寻找着昊国二皇子时,就已经到处都闹得鸡飞狗跳了,结果偏偏也赶上这时候,人们不知不觉发现,街头多了一批奇怪的人。
他们脸上戴着面具,身上穿着布满缭乱花纹的衣裳,看起来十分诡异,如突然冒出来的游魂似的,若无其事地在人群中游荡。
一开始,人们只是莫名感到不安,便都纷纷下意识地远离了这些人。
然而突然之间,有一个面具人抽刀暴起,竟将一名刚从赌场出来,要哆嗦着上轿的富商拦腰砍成了两段!
血光四溅!
“啊!杀人了——”
这下顿时引起了大家极端的恐慌,人们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
可那些面具人却仿佛幽灵般地无处不在,怎么也摆脱不掉,拥挤之间,周围一片大乱。
不知是谁尖声叫道:
“这是白灵兵啊!是白灵兵又现世了!”
这叫声似乎就在棠溪珣的附近,凄厉无比,听得他浑身腾起一阵寒意。
他顺着喊声望去,却发现那发出声音的原地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了人,更是为这场意外平添了几分诡异。
白灵兵,实际上是一伙作乱了好几个朝代的邪/教。
但由于他们穿着怪异,举止如同僵尸,并且往往只在灾荒、战乱的年月公然出现,所以久而久之,便被穿成了魂灵鬼怪一类的东西,也被民间悄悄称为“阴兵”。
此时,他们的出现和杀人,不光是威胁到了人们的生命安危,更带来了一种精神上的震骇。
街头到处都是狂奔的百姓,简直不知道跑到哪里才安全,巡逻兵们大声呵斥,并拔刀与这些白灵兵交战,却也无济于事。
顷刻间,又有四五个人当场毙命,就在不远处,还有道火焰冲天腾起,竟不知是什么地方失火了。
这下,有人嚷嚷着救火,有人哀嚎哭泣,有人四处奔逃,更是满城乱成了一锅粥。
管疏鸿和棠溪珣的下属们都被挤丢了,好在管疏鸿牵来了一匹马,带着棠溪珣翻身而上。
棠溪珣向着火势燃起之处张望,赫然发现,那被烧起来的地方竟是位于附近的万寿佛塔!
这一处佛塔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乃是西昌开国时祈福祭天所建,是国家太平,百姓福祉的象征。
民间家中有人生病,往往也会来到这里磕头祈福,并以容器收集塔檐上溅下来的雨水泡茶喝,据说灵验无比。
连棠溪珣幼时都几次被父母带到塔下,叩拜这座古朴而又神圣的建筑,希望能得到它的保佑。
但此刻,正是这座宝塔,被那些白灵兵点起了熊熊大火!
里面的僧人们倒是都跑出来了,这时正慌慌张张地运水救火,周围的百姓们见状,胆大的也顾不上害怕,纷纷从家中抬水帮忙。
五城兵马司简直忙得不可开交,连忙又拨了人过来救火。
大家如此慌张,这不光是因为心疼佛塔,关键还在于,就在半月前,皇帝的长生牌位才刚刚被挪入佛塔中。
皇上对此可谓是重视无比,又是沐浴焚香,又是特意选了吉日吉时,如果牌位因此被毁,那也实在太不吉利,谁也想不到会引起怎样的雷霆之怒。
然而人们哪怕倾尽全力也是徒劳。
只见那火焰有如怪蛇一般吞噬着塔身,大街上还有白灵兵在不断四处砍杀,热气四处蒸腾。
棠溪珣也随着拥挤的人群撤离,看着马蹄踩过地上的鲜血,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
他觉得,这些白灵兵的目的并非要杀人,而更多的是恐吓和制造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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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溪珣目前看到那几个出事的人,几乎都是官员或者富商,并没有普通百姓,说明他们并不是滥杀无辜,这就已经不像传说中白灵兵的作风了。
一切都透着股如同天谴一般的诡异与巧合,仿佛今天注定要出点什么事。
棠溪珣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座巍峨高塔。
如今火势难止,以后恐怕世间再也看不见这塔了,是不是也代表着神明的庇佑即将消失?
瞧见塔身上的“卍”字在火光下闪耀出格外金灿灿的光芒,仿佛带着灾祸般的不祥,将心里那股不安翻搅的更加分明。
棠溪珣神色一凛,脱口说道:“小心!”
——“喀嚓!”
随着他的话,一声巨响传来!
竟有一截木梁在火焰的焚烧之下折断,冲着他们当头砸下,管疏鸿反手护住棠溪珣,往旁边一躲,木梁便砸在了两人前方的空地上。
火星四溅之下,竟在他们的周围也燃起了一道火龙,将他们包进了这一片的烈焰中。
灼烫的空气侵蚀着肌肤,棠溪珣心知不妙,立刻呼叫系统,准备利用改字权限修改这段剧情。
但还没等系统将剧情生成,管疏鸿就抱着棠溪珣翻身滚落下马,把他整个人死死搂在怀里,同时反手拔剑。
原来,竟是有一排冷锐的光芒突破了烈焰,朝着他们疾飞而至!
——那竟是数支被火烤成了暗红色的铁箭。
管疏鸿剑光连闪,顷刻间已击落数箭,可难免还是有漏网之鱼,他不是躲不开,但棠溪珣就在他的身后。
管疏鸿来不及多想,身体已出于本能一侧,将棠溪珣挡的严严实实。
“哧!”
铁箭刺入了他的后肩。
棠溪珣瞪大眼睛,闻到了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随即,几滴鲜血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似乎要烫伤他的皮肤。
这一幕落在棠溪珣的眼中仿佛某种幻象,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从刚才开始的不祥之感竟然就这么应验了。
“别动!”
棠溪珣立刻扑上去按住管疏鸿的伤口,看向那支铁箭一眼,发现幸亏箭头有些歪,入肉还不算太深,也没伤到血管。
这种情况,让箭一直扎在身上,反而会加重伤势。
于是,棠溪珣果断地提起箭尾,将铁箭往外拔出,然后用力按住管疏鸿的伤口,用帕子裹住,说道:“你忍着点,咱们先出去找大夫!”
管疏鸿却柔声说:“小心。”
他受了伤,脸色看起来惨白而虚弱,动作却还是极为迅速,将棠溪珣一把护在身后,随即,前方一阵乱箭射来。
但没等这箭到了他们跟前,另一个方向去却又来了一阵箭,反倒将前面攻击棠溪珣的管疏鸿的乱箭击落了。
有人在帮他们!
棠溪珣猛然抬头,顺着后面那阵箭来的方向看去,烟熏火燎里什么都看不清,却又有一件斗篷兜头落下,盖在了他们前面的火上。
这斗篷前面的带子都断了,像是被人从身上仓促扯下来的,但材质十分特殊,竟遇火不燃,而且十分厚重。
它落在火上,直接将挡住他们的火圈压出了一个缺口。
棠溪珣已经发现,斗篷和箭,竟好像都是从旁边的塔上过来的!
这样一座熊熊燃烧的高塔里,怎么会还有人在?
而尤其是这样的火场中,防火的斗篷根本就是救命的东西,谁还会扔给别人?
暗中相助他们的人,是——
诸般念头匆匆闪过,棠溪珣却来不及再想再看了,他只能匆匆扶着管疏鸿上了马,从斗篷压出来的豁口中冲了出去。
刚才的箭还在不断落下来,像是为他们保驾护航,挡去周围的袭击,棠溪珣一路疾驰,发现回府的路已经被大火烧断了,而方才暗杀他们的人根本不见踪影。
此地不宜久留,棠溪珣正好看见一队贩马的客商经过,索性混在其中,让那些人辨不清目标。
管疏鸿自从中箭之后呼吸越来越沉,棠溪珣摸着他额头滚烫,估摸那伤势不重,箭锋上却大概有毒。
城中太过混乱,这伤势也不能耽搁,他没有其他选择,看客商们要出城,便也提着缰绳,将管疏鸿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跟着一起往城外而去。
暂时摆脱危机之后,棠溪珣终于仓促地转头朝着高塔看了一眼。
那一瞬,不知道是不是跳跃的火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竟像在那座摇摇欲坠的塔上看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棠溪珣眨了眨眼睛,那人影又消失了。
*
“殿下。”
所以,棠溪珣听不见塔上的说话声。
一个人匆匆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接下来,披在窗前只穿一身单衣远眺的青年身上,急声道:“您怎么把斗篷扔下去了?快穿上这一件!”
青年却皱起眉,低声道:“他这是跟谁走了?”
他的声音不大,身边的人隐约听到一点,回道:“和小公子在一起的应是管侯,管侯负伤,小公子倒是无恙,但似乎十分担忧。”
“担忧?——罢了,等见了面,孤再问他。”
血色的火光中,青年抬起一张俊美之极的脸,那双深邃的凤眼瞳孔乌黑,在火光中完全映不出半点流光倒影,无端透出几分邪魅。
“拿好那样东西。”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边的火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也该是我们露面的时候了。”
第72章 娇困敛双颦
对于刚才那道人影,棠溪珣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感到,今天这件事情虽然由他策划,但后续的发展实在完全超出了预料。
但棠溪珣也无暇去追根究底了,随着客商们出城之后,他便向这些人租了一辆马车,一名车夫,藏在车里甩开了暗中的追兵,到京城外面镇上的一处客栈安顿了下来。
棠溪珣让车夫架着马车回去了,又给了客栈里的伙计银两,让他帮着自己把管疏鸿扶到了房间中,再去请个大夫过来。
一通忙活之后,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棠溪珣也忍不住擦了擦汗,坐在了床边,只觉疲惫不堪。
为了照顾人方便,他只要了一间房,管疏鸿在床上躺着,已经失去了意识。
棠溪珣一边擦汗,一边看他,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这次会死吗?”
棠溪珣心想:“如果没有我,他的人生中,完全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吧。”
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卑微祈求、拒绝回国、杀掉有意投靠的心腹,甚至兄长……
这些事,如果管疏鸿不认识棠溪珣,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做的。
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把这个人一步步骗入深渊,直到如今的境地。
棠溪珣盯着管疏鸿,慢慢地伸出手,像是想要去抚一下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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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这时候,管疏鸿突然咳嗽了几声,眼皮一动。
棠溪珣猛一下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管疏鸿也随即睁开了眼睛。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睁眼的前一秒,脑海中转的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魇。
——一时他为了得到和保护自己所爱的人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可却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寻不到棠溪珣到底身在何处;一时又是棠溪珣孤独地迎接战火,最后倒在乱军中,死无全尸……
管疏鸿惊恐之极,竟一下自昏睡中陡然惊醒。
他睁眼一看,棠溪珣正背光坐在床前。
那灯下优美的侧影,让管疏鸿又一次想起自己之前从青楼中醒来时,朦胧看到的一片丽影。
一时难分,此时是梦,又或梦中是真?
管疏鸿下意识地一撑手,想要坐起身来好好看看棠溪珣,可这一动,才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哎哟”一声,差点重新栽回床上。
棠溪珣伸手将他扶住,让他慢慢躺回去,说道:“你醒了,感觉怎样?”
管疏鸿怔怔地看着棠溪珣,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梦境中醒来的缘故,他觉得此刻的棠溪珣看上去有几分遥远和陌生,却又格外的真实。
棠溪珣一开始来到他跟前,虽然看起来乖巧可怜,但那花招手段却是一个接一个,令人应接不暇,昏头转向。
后来逐渐熟悉,变成了管疏鸿越来越离不开他,他又小脾气不断,逐渐耀武扬威起来。
管疏鸿一边为他着迷,一边又何尝看不出来,对方对待自己,心中却像是还总有一处未曾敞开。
他努力想向棠溪珣靠近,心中又不免患得患失。
但此时的棠溪珣,却是温柔的,平静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管疏鸿甚至觉得,自己从对方的眼中,依稀看到了几分真正的情意。
他受宠若惊,一时怔住。
紧接着,棠溪珣又伸手过来扶他。
即便是隔着衣服,管疏鸿也能感受到棠溪珣手指纤细,合该翻书抚琴,此时这双手竟然来照料自己,一时心里又是愧疚他为自己受了累,又是感动他肯如此受累,真不知何以报之。
管疏鸿只能尽量自己撑着身子慢慢躺了回去,不愿让棠溪珣太过费力。
棠溪珣说:“你受伤了,慢点。”
管疏鸿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双眼只是痴痴看着他,心神动荡间,脑海中竟莫名出现一幅场景——
棠溪珣躺在被褥间,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面色酡红,神情迷离,额头上、睫毛上、胸膛上都是亮晶晶的水滴,在白腻的肌肤上反射出光芒。
他的身体不断颠簸着,被撞的发颤,半张着艳红的唇,勉强才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病了……”
他惊呼,又带着哀求:“慢、慢点!”
眼前这一幕和梦境有一瞬混淆,管疏鸿十分恍惚。
他看不见棠溪珣身上那人是谁,只能看见一只劲瘦有力的大手按在棠溪珣的身体上,压制着他,抚弄着他。
是谁?
这、这个人到底是……
管疏鸿一下子又想起管承林死前跟他说的那几句,一时胸口窒闷,难过的好像要裂开一样,闭上眼睛,不想去看那些画面。
棠溪珣却以为他难受,将带着凉意的手搁在管疏鸿的额头上试了试,说:“好像烧的厉害了,你等等,大夫一会就来。”
管疏鸿一下抓住了他的手,拿下来后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起码现在是他抓紧了棠溪珣。
毕竟是他受伤生病了,可以任性一点。
管疏鸿就这样怎么也不肯松开,哑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棠溪珣以为他在问刚才发生了什么,简短地讲了一下,又说:
“因为火势很大,我又怕有人半路截杀,所以混在客商中带你来了这里,你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
管疏鸿有些着急,皱眉道:“胡闹!”
他也不知道那箭上是什么毒,总之只要一动,全身的血液里面就像掺了尖针一样痛不可当,可管疏鸿顾不上了,总觉得这人只要不拉住,就会消失不见。
他紧张地说:“你怎么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你当时就该立刻离开,你又不会武,也被箭伤着怎么办?”
棠溪珣道:“我能扔下你不管吗?”
管疏鸿怔怔地看着棠溪珣,确认道:“你真这么在意我?”
都什么时候了,命没了半条,他居然还关注这个。
棠溪珣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那满腔纠结的心绪,此时也不由被气笑了,说:“所以你默认我就该是遇到危险撒腿就跑?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
管疏鸿没敢说什么,但是他潜意识里确实觉得自己在棠溪珣的心里应该还不值得他如此辛苦冒险,没想到当时那样的情形,棠溪珣还守着他,照顾他。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这样好的棠溪珣,现在是他的。
管疏鸿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是他的,就不会再离开了,以此缓解心里的嫉妒、不安和恐慌。
“真好。”
他忍不住低声说:“一直受伤就好了。”
棠溪珣说:“怎么烧得你直说胡话?”
管疏鸿轻轻贴住棠溪珣的手,微笑道:“哪里是胡话。有你在我身边,我死了也甘愿——”
他目光灼灼,万千情意隐约在其中流转,充满无数眷恋。
棠溪珣只觉得掌心极烫,那热度仿佛要一直顺着手心烧进他的心里,即将烧毁他故作的冷漠。
管疏鸿道:“阿珣……”
就在这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那一瞬,管疏鸿的神情骤然警惕,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身来,一手挡住了棠溪珣,一手按住枕畔的剑,低声道:
“到我身后去。”
门外却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公子爷,小的把大夫给您找过来了。”
棠溪珣拍了拍管疏鸿的手,冲他轻摇了下头表示无碍,上前打开了门,果然见到一个长胡子的中年大夫跟在小二后面。
棠溪珣将大夫迎进了门。
他相貌好,出手又大方,那店小二刚才听棠溪珣轻言细语地一求助,便十分乐意为他效劳,还特意跑远了一些,请了这镇上医术最精湛的大夫过来。
这大夫为管疏鸿看过之后,说那伤原本并不重要,但是箭头上抹的药感染了伤口,需要割伤之后放血驱毒。
如果到了明早之前可以退烧,人就没事,否则只怕就不好救了。
棠溪珣道:“那依您的意思,这毒十分厉害了?”
那大夫捋着胡子,却摇了摇头,面上也带着疑惑之色,说道:
“奇怪,奇怪,说厉害确实也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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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多厉害,只是偏生和这位爷体质相冲,因此引起症状格外强烈。”
看着大夫困惑的神情,棠溪珣心中忽然一梗。
这一瞬,他想到的是“惩罚”两个字。
当管疏鸿是无可撼动的主角时,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会遇到比常人还要多的波折困难,但也注定了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拥有比常人更多的运气。
但现在,随着读者满意度下降,这种运气就会遭到反噬。
从刚才他们遇到那一连串诡异的意外时,棠溪珣就已经隐隐萌生出这个念头了,好像当时的一切倒霉,一切灾难,都以他们为中心涌过来,令人根本招架不及。
而此时此刻,他也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管疏鸿主角地位动摇产生的负面后果。
棠溪珣觉得喉咙里直堵得慌,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他回头看了管疏鸿一眼,见他脖颈侧面和衣领上还都沾着血迹,脸色在灯下极其惨白,双颊却因为高烧而泛起两抹不正常的酡红,一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管疏鸿也听见了大夫的话,知道自己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但他却并不完全知道棠溪珣心里真正的担忧是什么,反而笑了笑,冲着棠溪珣伸了伸手,道:
“没事,坐下歇会。”
棠溪珣坐在了床边。
他觉得很累,心也乱,头一次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片刻之后,轻轻趴在了管疏鸿的胸口上。
“有你为我担心,何其幸也……”
管疏鸿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棠溪珣的面颊和眉心,满足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不过还是不要乱想,我不会死的,我哪里舍得呢?”
棠溪珣道:“没有。”
顿了顿,他又说:“就是觉得我连累你了,我……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管疏鸿将棠溪珣向上抱了抱,用额头抵住他的前额,模样虽然憔悴,眼眸却熠熠生辉,像含着一团炙热燃烧的火焰。
“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无悔!”
平日里一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将棠溪珣抱在怀中,管疏鸿甚至觉得手臂有些发颤,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的伤实在不轻,却故意假装轻松的笑说:
“我都能遇见你,还有什么不走运的?”
棠溪珣却察觉到了,从管疏鸿身上起来,帮他捏了捏手臂,又端起床头上的药碗,说道:“行了,不说这些,把药喝了,然后你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烧就退了。”
管疏鸿点了点头,棠溪珣把药送到他嘴边,他就张口喝下,也不嫌苦,满脸洋溢着幸福,看起来那样简单而且容易满足。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着喝完了这碗药,棠溪珣转身放下药碗,回过头来,目光碰上了管疏鸿正在注视他的眼神。
两人心中都不知有什么东西轻轻一动。
“阿珣……”
管疏鸿躺在那里,终于忍不住痴痴地问道:“在你心里,是爱我,还是爱薛璃?”
棠溪珣一怔。
这句话在心里憋的太难受了,无论怎样的自欺欺人都压不下去,一旦出口之后,管疏鸿就急切地想要那个答案,他觉得他就是下一刻死了也想知道。
“咱们不说以前,就是现在,你爱我……会胜过他吗?”见棠溪珣不语,管疏鸿着急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