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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姐打开冰箱,提高音量喊:“想喝点啥汤?排骨汤?菌菇汤?这次备的菜跟肉都特好,还齐全!”
“椰子鸡汤。”
谢恒逸报出菜名那一瞬,齐延曲抬眸看了过去。
对方眼中一片坦荡,完全看不出是刻意为之。
“这个点了,炖汤来不及,用嫩鸡肉煲煮行不?”
在得到谢恒逸点头同意之后,王姐挽起袖子就开干。
不到半个小时,四五道菜就出锅上了桌,都是色香味俱佳的菜品,散发出的各种香气交织着,引人垂涎。
椰子鸡汤是最后出场的。
陶瓷汤碗刚一亮相,谢恒逸就不经意问道:“王姨,这汤你学了多久了?”
他问的是王姐,眼睛看向的却是对面的齐延曲。
“信不过我啊?你放心,我单单是在家里就做过不下十次了,绝对比大多数人都弄得好喝。”王姐胸有成竹。
谢恒逸这才满意。
饭桌上讲究的是食不言的规矩。直到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谢嵘才放下筷子,神态略显郑重,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齐警官,我家小子不懂事,这段时间多有得罪。”
在先前的闲聊中,她得知了这位“高枝”的身份。那是她这辈子无法涉及的领域,她连对方使没使绊子都察觉不出。人总是畏惧未知,谢恒逸或许有无所畏惧的胆量,但她不能不顾忌。
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社会的潜规则。
“臭小子不会照顾人,笨手笨脚的,只怕是反而耽误您的病情。您要是答应,待会就跟我一起走,我保证把您安全送回家。”谢嵘嘴角仍旧扯着笑,十分牵强。
齐延曲瞥了眼面色不太好的谢恒逸,没说话。
依然是谢恒逸替他作了答。
“谢嵘。”
谢恒逸眸中幽深,呼吸尚且算平稳,这是他极力隐忍的结果。
“现在你是客,哪有客赶主的道理?”
第26章 不知悔改
谢嵘很清楚。
她跟谢恒逸相依为命, 但谢恒逸并不亲近她。
他们两人都不服从亲属尊卑,小姑仅仅是小姑,侄子仅仅是侄子, 是关系、是称呼, 除此之外, 不论其他。
谢恒逸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纯看心情。给不给她面子也纯看心情。
明显谢恒逸现在心情特别糟糕。如果不是在场有第三第四个人, 根本不会搭理她。
她深知她的话动摇不了谢恒逸的想法, 对方顶多从沉默着我行我素、变成明目张胆地我行我素。
所以她才从齐延曲那边下手,不问谢恒逸的意见, 直接采取实际行动。
王姐是个有眼力见的, 知道这事不能瞎掺和瞎劝说, 就说改日再来处理剩下的活,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谢嵘心情同样糟糕,心中五味杂陈, 说不出话来。
家丑不可外扬,她预感接下来可能会闹出天大的笑话,便不敢再看齐延曲。
她的视线刺向那张熟谙的面孔,加重语气道:“谢恒逸, 我当了你十年的监护人。你以往犯错, 通通是我来纠正、我来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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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套房子里,我的确没有可以行使的权利。但你是我侄子, 我有阻止你做错事的义务跟责任!”
除非像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 谢嵘从不摆长辈架子。
以往谢恒逸就算再固执,也不会让她难堪。
不是她在对方心中有多重要的分量,而是因为谢恒逸不在意大部分人和事,故而那微薄的分量便被放大了来。多数时候谢恒逸懒得浪费心神,会随她的意思去办。
她没料到的是, 今日不同往昔,她这次插手的——是谢恒逸在意的人和事。
关于齐延曲的去留,谢恒逸尚且都没拿定主意,当然不允许旁人替他做决定,更不允许有人压他一头。
哪怕是谢嵘,也不例外。
谢恒逸狠狠拧着眉:“你跟谁学的这套腔调?学还学错了。义务跟责任是两码事。”
至于具体是怎么个两码事,他也忘了。
一旁的齐延曲淡淡提醒:“一个是履行,一个是承担。”
经此打岔,谢嵘的怒火急转直下,讪然点头。
谢恒逸生怕她听不懂,详细地补充说明:“我成年了,你没有教育我的义务,也不必替我犯的错承担责任。”
“我做的事是对还是错,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我,”他无所顾忌,说话直截了当,“无论对错,我都会做。”
他无法容忍谢嵘这副做派,自以为是而咄咄逼人。跟谢蔡有几分神似。
这话过于伤人,他不会说出口,也不会怪谢嵘。环境造就人,谢嵘的前二十年在谢家度过。即使是密不透风的磐石,在染缸里浸泡二十年,也会留下难以祛除的痕迹。
谢恒逸抬起下颌,目光错开撑桌暴起的谢嵘,转看向齐延曲。
他的话不单是说给谢嵘听的。
屋子里的审判者,可不只有谢嵘一个。
后者毫无反应。
前者反应大了。
谢嵘见谢恒逸不以为然,火气顿时又冲了上来,脑门嗡嗡发热:“你太意气用事了!”
说着,她用力朝桌面拍了一掌。
整张桌子瞬间抖三抖。
“到底是谁在意气用事?”谢恒逸嘴角微微抽了抽,“你倒是说说,我这回犯了什么错?”
以及,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这个问题他不打算问谢嵘。谢嵘身上的枷锁纷繁复杂,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谢嵘有抗争的勇气,不会向家里人低头;却没有抗争到底的狠劲,总会对社会上的人屈膝。
就像现在,他仅仅是对齐延曲照顾不周到,在谢嵘眼中似乎犯下滔天大罪。
他确实把人得罪了,那又如何?他保不齐以后还会继续得罪到彻底为止。一直不彻底就一直不止。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的?
“不知悔改!”谢嵘骂道。
对,就是不知悔改。谢恒逸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谢嵘见了,刚平息的怒气又回流了上来:“你还好意思问错哪了?”
顾不上留面,谢嵘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先问问你,齐警官的腿受伤跟你有关系没有?”
谢恒逸认真思考了下:“有吧。”
她就知道!谢嵘神色一凛,屏息凝神,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正旁观的齐延曲眼帘微垂,掠视了谢恒逸一眼。
“他受伤的时候有在跟我一起呼吸空气。”谢恒逸扯着吊儿郎当的语调道。
语毕,谢恒逸察觉到刚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被移开,蜻蜓点水般。
“你当我跟你闹着玩?”谢嵘气极了,眉心深深皱起,面色严肃,“别以为你能瞒住我,来的路上都有人告诉我了。”
谢恒逸一猜便知:“隔壁那老太太?她告诉你什么了?”
“别想套我的话,你就说,你是不是对齐警官动粗了?”
“动了,”谢恒逸停顿了下,“但没动粗。”
谢嵘差点没被他的大喘气式说话吓死,心情一上一下地波动:“没动粗?没动粗那保安怎么会来?总不能是来捉贼的吧!”
“就算是我听岔了、没这码事。你又为什么逼齐警官穿女人家的衣服?难道不是你故意羞辱?”
“对、对,这不叫犯错,这叫胡闹!”
谢嵘将憋在心里头的话一股脑说完后,发现饭厅陷入了诡异长久的沉默。
原本空气中涌动的暗流凝滞住。
谢恒逸低头扶住前额,手指半掩住眉眼,心中升起一种被傻子耍了的无力感。
为了省事,他没跟谢嵘解释太多,只说齐延曲是暂住养伤。万万没想到谢嵘会过度理解成这样。
“无话可说了吧?齐警官,你放心跟我走。”谢嵘边说边热忱地看向齐延曲。
谢恒逸跟着看过去。
在两道炙热的注视下,齐延曲扶正披在肩头的大衣,旋即含蓄表示拒绝:“今天不太方便,还得麻烦谢恒逸陪我去复查。”
短短一句话,落在谢恒逸耳里,怎么听怎么舒坦。
尤其是“谢恒逸”这三个字,从齐延曲口中出来,怎么听怎么觉着顺耳。
谢恒逸眼底漫起愉悦,唇角扯出浅浅的弧度,近乎挑衅地望向谢嵘。
在谢嵘气急攻心的前一刻,谢恒逸针对其误会的几个点,不紧不慢地解释了来龙去脉。
适当地略过了一些细枝末节。
当提到谢蔡时,谢嵘表情发生了明显变化,但没详细追问。
搞清楚状况后,她发觉自己误解得离谱,有点尴尬:“要不,复查我陪你去?”
“人家齐警官指名道姓了让我陪,你凑什么热闹?”
谢恒逸起身站到齐延曲身后,不容争辩地掌住了推手:“再说了,当陪护得有劲。”
……
出了谢蔡一事的意外,大门需要换锁。
这个任务被交给谢嵘。
而齐延曲的话自然不是找借口,如今伤口已养了一个半月,刚好到医生事先嘱咐的节点。
专车直达市医院门诊楼前。
自动感应门向两边滑开,轮椅碾过大理石地板,淡淡的消毒剂味飘散在大厅中,病人护士行色匆匆。
齐延曲本以为谢恒逸会就此撂担子不管,顶多帮他叫个陪护。
事实出乎他意料,谢恒逸言出既遂,果真陪同进行了整个复查过程。
从踏进医院起,谢恒逸就一脸正色,比平常更加耐心专注,轮椅在其掌控下平稳前行,很少有颠簸。
能感觉出来,确实有劲。
齐延曲余光扫过谢恒逸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不经意间想到:这人正经时相处起来还是挺舒服的。如果能一直这般正经就好了。
不仅相处起来舒服,干事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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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花多久时间,便将复查流程走得差不多。
X光片拍了,临床评估测了,确认可以拆除石膏了,不过正式报告要等一个多小时才出。
在大厅等候时,齐延曲偶遇了熟人。
女生雀跃地小跑过来,面上带着极有感染力的笑容,露出整齐的牙齿:
“师兄你腿怎么样啦?自打你休假,赵局茶饭不思的,昨儿又提你了。上个月出了个好有意思的案子,等你回来我讲给你听呀!”
陈云彩,部门小师妹。年轻有朝气,话又密又多,一聊起来就没完。在齐延曲面前还算收敛。
“我会尽快回岗。”齐延曲垂眸回道,态度一贯的漠然。
额前碎发长得有些扎眼,他随手拨至耳廓上方,无济于事,发丝不一会儿便又垂落下来。
陈云彩见状,递过去一个纯黑色发夹,同时注意到了谢恒逸,询问道:“这位是师兄的朋友吗?”
齐延曲没接,也没回话。
实在是一个很难答的问题。不如不答。
侧边的谢恒逸始终直视着轮椅上的人,没听清陈云彩说了什么,同样没回话。
见女生看向自己,他迟疑两秒,以为是让他代劳的意思,便接过了对方手中的发夹。
他用指尖梳起齐延曲的碎发,动作很不熟练,发夹还没凑近,便被冷冷剜了一眼。
挺凶。
谢恒逸却没有半分不愉,反而勾起唇角。
不乐意戴那就不戴,大不了他戴。
他把发夹往自己头上随意一别,歪了歪头展示给齐延曲看。很无聊很贱的行为,他自个都觉得幼稚。
殊不知,此举落在不知情人士眼里,就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令陈云彩幡然醒悟:“我懂了!不好意思!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就开溜,跑得比来时快了好几倍。
谢恒逸看了眼陈云彩的背影:“同事?”
那肯定也是警察了。
“为什么不趁机揭露我的罪行?”谢恒逸用着近乎质问的语气,尾音却慢悠悠拉长。
“齐警官,你能逃掉的,为什么不逃?”
第27章 高风亮节
年纪小的人总是喜欢问为什么, 凡事都想刨根问底,想看透每一个人。
这不切实际。
齐延曲正思忖着该如何回复,面前的人已等不及了。
“啧。”谢恒逸再次替齐延曲撩开碎刘海, 催促道, “吭声。”
食指指尖轻蹭过额头, 没了碍事的发丝遮挡, 那一双无波无澜的乌眸呈现无遗, 不躲不避。在漆黯的瞳仁里,谢恒逸望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出现在了齐延曲的眼中, 可齐延曲眼中没有他。
谢恒逸最先冒出的念头是:这怎么行?这不公平。
他方寸大乱, 齐延曲却像个局外人。
怎么能这样?
他瞬间不悦到极点, 刚要发作,倏然感觉头皮一痛:“嘶——”
一股力硬拽着他的发根,扯得他斜过了头。好在头发没有被连根拔起, 仅在过程中崩断几根。
他皮笑肉不笑:“齐警官,还嫌我幼稚呢,你幼不幼稚?”
齐延曲凭借蛮力取下了谢恒逸头上的发夹。
情绪化举动,的确很幼稚。
原因是他不喜欢谢恒逸这样的眼神。这样如同在实施侵略掠夺的眼神。
见到谢恒逸的第一眼, 齐延曲就感受到了这人身上的无赖气息。
再有一点就是——这个无赖顶着一张使人心跳加速的脸。
不是怀春的那种心跳加速, 是被视为猎物时、出于警觉产生的心跳加速。
粗粝张扬的面目,在刻画棱角处用尽笔墨, 连眉峰走势都透露出强烈攻击性, 正似深渊中潜行凌驭的野兽,皮下仿佛是一团烧不尽的不羁烈火,原始纯粹。
不讨喜。
长得不讨喜,说话也不讨喜。
冰凉的刘海夹前端抵上谢恒逸的脸侧,并不锋利, 割不伤人。
却在谢恒逸心头划出一道小口。
齐延曲的嗓音单刀直入,钻进了这道口子:“行为要背负上罪名,才叫罪行。”
“谢恒逸,你觉得你的罪名是什么?”淡薄的声音放得很轻,“金屋藏娇么?”
齐延曲再次提起了这可笑的四个字。上次是调笑,这次是讥笑。
他把谢恒逸的问题抛了回去。
“你没有在我面前犯罪,我为什么要招惹麻烦?”语速不疾不徐,适当地停顿了一下,“你没有对我泄愤,我为什么要逃?”
逃?真是个难听的字眼。
他自然会离开,在斩除瓜葛后。
齐延曲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他把谢恒逸僵在半空中的手拍开,重申道:“我说过,不会报复你。我没必要围着无关紧要的人转。你也没必要围着对你造不成威胁的人转。”
言下之意,让谢恒逸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别太把他当回事。
谢恒逸微眯了下眸,愣是听出第二层意思——
若是他再得寸进尺一点、把金屋藏娇落实,齐延曲是不是一样能接受良好?
据他所知,金屋藏娇可不仅仅是关着那么简单。
谢恒逸脑子里想的是一码事,说出来的又是另一码事:“我当你有多高风亮节。原来也是个怕事鬼。”
齐延曲不置一词。
他收回十分钟前觉得对方好相处的看法。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谢恒逸拿出来扫了一眼。
是谢嵘发来的消息,说锁换好了,钥匙全放在柜子上,她没给自己留一把,免得再度弄丢。
谢恒逸看完,长摁住谢嵘的头像,回了个“1”。
底下又库库弹出来几条新消息。
[1:最近你别往我这跑了,网吧歇业,我享享清闲。]
[1:唉,动不动关门也不是个法子。那伙人老是在附近晃悠来晃悠去的,搞得男娃子们不咋个来了,学生妹子更是怕。]
[1:每天都亏,要不还是别干了呢,改开个便利店?花店?就是都得从头学。弄不好容易亏大发。]
几段话看下来,谢恒逸有了新的考量。
[不谢天不谢地:你只管营业,其他的有菩萨给想法子。]
谢嵘秒回。
[1:菩萨?谁?你?]
谢恒逸没再回复,收起手机。
他算哪门子菩萨?活菩萨另有其人。
“不巧得很,我恐怕要给齐警官添麻烦了。”他重新侧目望向齐延曲,唇角萦绕着的兴味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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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围着无关紧要的人转?什么玩意扯犊子的鬼话。
他偏要让齐延曲围着他转。
“既然你不会食言,那说过的话应当都作数。”
“你之前说的行政复议。”在不含温度的凝视下,谢恒逸道出了在他口中无比陌生的词,“要怎么做?”
时隔多日,他同意了齐延曲的提议。
他倒要看看,法律这把刀能不能将人捅穿。
说完这句话,谢恒逸静观起对方眼中的变化。
只见那冰雕般的面容怔然片刻,有几分松动,眉梢流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色。
这抹异色转瞬即逝,不等谢恒逸细细品味,眨眼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随后“活菩萨”下达了判决书:
“谢恒逸。这一步,你走对了。”
与其说是肯定,更像是轻描淡写的夸赞。
谢恒逸敏锐地抓住最后两个字,借题发挥,嘲道:“只要不违法、就都是对的?这就是你判断对错的标准?”
问题太多了。
齐延曲蹙了下眉,不太想回答。
无赖就是无赖,不但自我矛盾,还爱顺着杆子往上爬。
一边不让他逃,一边质问他为什么不逃。一面肆无忌惮,一面谨小慎微。瞧不起他,却又妄求在他这得到畸形偏激的答案。
“标准是束缚人的。”
齐延曲仅言这么一句,便将话题转回事件本身:“网吧的事,我会帮你。但我有个要求。”
“在办事期间,以我为标准。”不咸不淡,却是强调的语气。
绝对的标准。
他说对,那就毋庸置疑。
他说错,哪怕是微过细故也得纠正。
谢恒逸直直盯了齐延曲一会儿,最终点了头。
齐延曲:“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两清。”
说这话时语速语气如常。
谢恒逸却莫名听出些迫不及待的意味来。
两清?
好一位铁石心肠的菩萨。
谢恒逸眸色变深,依旧欣然同意:“行。”
与此同时,报告出来了。
谢恒逸前往服务机打印,转身的瞬间他立马暗暗驳回了刚才的话。
行个屁。
既然要束缚他,怎么能半途而废?
他冷脸取完报告单,推着齐延曲返回诊室。
解读报告时,医生默认他是家属,对着他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及康复建议。
什么负重比例,什么踝泵运动,谢恒逸听得头疼。
光是嘱咐还没够,医生接着教起他按摩手法。
这期间齐延曲就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医生察觉到谢恒逸分心,不满地训斥:“小伙子你听好了!从这、朝膝盖,往上推,力度要到位,柔而缓,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谢恒逸咬牙切齿,“放心吧医生,我的力度一定到位。”
……
从医院回来,齐延曲就开始着手复议的事,他详细梳理了闹事人伙的相关情况,代写了复议申请书。
在等待答复的五个工作日内,齐延曲命令谢恒逸做了件事:派人去谢财的铺子附近发招工传单。
谢恒逸照做了。
两天过去,复议机关出具了受理通知书。
同时招聘有了结果,那一伙人里的几个壮汉来了,谢财却不在其中。
尽管如此,齐延曲仍然打发他们做了一个星期短工,并结清了工资。
鱼儿未上钩,事情似乎毫无进展。
谢恒逸完全不担心,懒散得不像当事人:“齐老板,还有什么吩咐的?”
“在跟谢财有关系的短工里挑个老实的,私底下告诉他有来钱快的活路。”
初步信任基础打好了,下一步就该从线下移步至线上了。
此话一出,齐延曲迎上了谢恒逸揶揄的目光。
谢恒逸故意问道:“什么活路?”
大部分来钱快的法子,都在刑法上写着了。
单从这句话来看,齐延曲意图相当明显,一听就是要引导那些人走上不法道路。
不过谢恒逸明显猜错了。
“教他们互联网轻创业,给他们钱。”
齐延曲自然不可能剑走偏锋。他还没好心到不惜以身入局也要帮人成事。
更何况,在网络发达的时代,网络确实是最适合抛诱饵的渠道没错,但这年头的人都不傻。
诱饵明晃晃亮在眼前,还会傻乎乎上钩吗?
人终究是人,不是鱼。
“我会让人做一个网站……”齐延曲打开手机通讯录,而后才想起在这间屋子打不通电话。
谢恒逸正在埋头削苹果,削着削着发觉齐延曲的话音停住了,便“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直至一整颗苹果的皮削干净,他慢半拍地问:“什么样的网站?”
齐延曲大致描述了一番。
谢恒逸听完,叼着苹果上了楼。
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一整天都没怎么出房门。
偶尔会问问出来齐延曲的意见,再顺便削个苹果。
第二天,谢恒逸顶着凌乱的头发,把平板甩进齐延曲怀里:“不太完善,算半成品,糊弄人够用。”
平板打开的页面正是按齐延曲要求搭建的网站。
齐延曲滑动两下屏幕。
没有问题,他提的每一个点都落实到了。
“你还会这个?”
语含认可,尾音极浅地上扬,听不出鲜明情绪。
这时,谢恒逸凑巧俯身探了过来,在屏幕某处点了一下,闻言下意识偏头朝说话的人看去。
视线交接。
齐延曲先是注意到对方两日未换的衣服,然后是掺着红血丝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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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逸挑了挑眉:“略懂,刚好能在你面前卖弄卖弄。”
第28章 哄小朋友
在缙城繁华尽处, 藏着一方格格不入的旮旯胡同。
人流量低,过路人寥寥无几。环境差得像上世纪遗留下的古文化街,以至于这一块儿的商铺租金低廉, 几乎全成了打工人的宿舍。
位于巷尾的那间铺子最大、最热闹。
不过热闹是晚上的事, 白天得紧着干活。
此时, 拉低的卷帘门内, 光从缝里挤进来, 照亮了泛黄起皮的墙面。
这间铺子确实是一条街里最大的,却也就五十多平。
五六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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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窝在铁床上刷视频, 眼神无光, 动作麻木。
有个在刮胡茬子的老汉踹了隔壁床一脚, 骂骂咧咧:“电话小点声!”
“嘿!老不死的,一砖头敲得你半截入土……”
这番吵闹把缩在墙角的胡小二吓得全身一震,手机没拿稳, 从手中滑了下去。
男人们见他这虚样,顿时哈哈大笑:“胡小二哇胡小二,潮巴娃子,这胆量能干成啥事?这辈子就是个当小二的命!”
“我说你也别搁床上躺着了, 喏——去那个老鼠窟窿里凑合凑合算咯!”
胡小二没吱声, 默默捂住耳朵,重新捧起手机, 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屏幕上那行字。
灰蒙蒙的角落里, 屏幕散发的微弱白光亮到刺眼。
[AAA蒋氏商贸经理:新领域工作,人人都能做,脑子转得快就行。外头大把人求我带他们搞钱,我瞅你会来事,给你个机会要不要?]
胡小二把这段话翻来覆去揣摩好几遍, 犹豫不决。
他没念过书。但他妈打小就告诫他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能轮得到他么?
可……万一是真的呢?
穷人活一辈子,翻身的机遇能有几次?
如果无论拒绝与否都会后悔,那他宁愿后悔得明明白白。
胡小二咬了咬牙,总算下定决心。
他拿出缩被子的手,用开裂的指头在输入法键盘上摁了起来,一边摁,一边在心头默念拼音。
还没摁出来个像样的句子,手机?咚咚锵锵地响起来电铃声,他又是一通手忙脚乱,接通了电话,小心翼翼的将手机放在耳边:“喂?蒋先生?”
“小二啊,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消息?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吗!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胡小二急得不行,音量拔高喊道:“我干!”
“蒋先生、蒋老板,我干!我才看到消息,正要回呢您就亲自打电话来了,这不巧了嘛。”
那头的蒋先生明显忙着,没有立刻回胡小二的话,颐指气使招呼人的声音隔着电话断断续续传过来。
使得胡小二心里头那个忐忑,不禁骂起自己:瞎考虑什么后不后悔的,这下好了,人家老板没准要反悔。
胡小二捂着手机等了半天,对面终于抽空搭理了他一句:“行吧!等会我把入门资料发给你,你琢磨琢磨。”
他顿时松了口气:“好嘞好嘞,您忙。”
胡小二全然没察觉到,从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开始,周围男人就竖起了耳朵,神情各异。
也就是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几人争先恐后围了上来:
“有活儿不带兄弟几个?”
“不够义气啊小二,光想着自己发达是不?”
先前那老汉的胳膊搭上了胡小二的肩膀:“哎哟喂,我不凑这热闹。小二有出息了记得孝敬我几瓶好酒。”
胡小二只觉那胳膊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干巴巴地拒绝:“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你们干不了。”
当即就有人不乐意:“身上没长几两肉,口气还挺大。你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就干不了?”
“别废话!干不干得了可不是你说的算,手机拿过来——让大家伙都看看!”
说着,不知是谁的手伸过来,夺去了胡小二死死捍卫的手机。
于是,蒋老板发来的网址和文档被公开发到十多人的小群聊里,人手一份。
目的达成,挤在一堆的男人你推我攘的散开了。
一个小时后,有个脾气暴躁的国字脸率先不耐烦,把胡小二的手机扔了回去:“真特么麻烦!乱七八糟的,能靠谱吗这?”
胡小二被砸得眼冒金星,但还是赶紧把手机护在怀里。
国字脸自己不肯干,也见不得别人干,继而冷嘲热讽道:
“靠手机能赚几个钱?要我说,全是骗人的!有钱人最黑心,不然你猜他钱怎么来的?就他娘从穷人身上骗来的!”
其他人目目相觑:“不能吧,蒋老板我认识,就上周请咱干活那个,人挺不错的,结工资贼爽快,还给买茶喝呢。”
“就是啊。再说了,要想骗咱钱早骗了,能给咱发工资?能单独找小二私聊?”
“不可操之过急,”老汉摇头晃脑地说了句公道话,“挣钱哪有容易的?”
话音刚落,蹲在墙角抓耳挠腮的一人猛地站起,跟在场人轮流对视了一遍,吼出了声:“能赚!真能赚到钱!”
“我靠,挣钱还真有容易的!”
国字脸昂昂不动:“赚了多少?能赚多少?仨瓜俩枣嚷嚷什么!”
刚吼出声的那人哼道:“你家瓜枣值三百多?金瓜子?”
“啥?三百多?”
国字脸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没看错?真到你钱包里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一个钟头都不到吧?我得在工地上干十多个小时,一口气也喘不了。结果你喘口气就到手了?”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对着手机埋头苦干起来,激动迫切交织,点屏幕的手都发着抖。
几个人焦头烂额一下午,到账数额有多有少,有心满意足的,也有大失所望的:
“看不懂哇,搞不明白,怎么弄的?几十块都莫得……小二你上过初中是不是?这一步我咋个不对?”
被叫到的胡小二茫然地“啊”了一声,抬起头眯了下眼。
就在此时,卷帘门被手动拉了上去。
整间屋子登时亮堂不少,从外边走进来一个尚算整洁的男子。
众人齐刷刷望去。
正是谢财回来了。
胡小二打了个激灵,难得开窍,抢先迎上去揽功劳:“财大哥,我邀你进我们的小群吧,我刚往里分享了个好东西呢。”
谢财脸色糟糕,语气更糟糕:“什么东西?”
胡小二忙把手机递了过去:“就这个,来钱特快,按步骤做就行,有些太麻烦的我们看不懂,还得是哥你来。”
他扭头对上其余人鄙夷的目光,不由自嘲:爹娘生他倒不是完全没用的,瞧他当小二当得多游刃有余!
这伙子人定要骂他狗腿子了。
胡小二两眼两耳提前一闭。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他。
凡事搁钱面前都得绕边。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跑到谢财跟前,晒自己新鲜出炉的余额。
“我们没文化的都能赚这老些,大哥你指定能捞着更多!”
在七嘴八舌中,谢财享受着吹捧,愁眉苦脸的脸放松了些。
是的,不错。他是这屋子里头学历最高的,年轻时爱读杂书,都说他见识广,有头脑。是的,不错。
他故作不以为意道:“得了,都别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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