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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莹润透亮

齐延曲觉得, 谢恒逸这两天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面红耳赤,莫名其妙的眼神躲闪,莫名其妙的吞吞吐吐。

那态度瞧着, 似乎比以前还要讨厌齐延曲百倍。

不过, 对齐延曲而言, 不失为好事一桩。

既然谢恒逸对他厌恶到这种地步, 那再过几日, 估计就该赶他离开了。

这样想着,齐延曲看了看鞋柜边的全身镜。

由于整栋屋子仅有他一人, 他索性没开客厅的灯, 方便待会直接回楼上。

从镜子里, 他依稀看清了自己如今的颓然模样。

惨白黯淡的外貌,浑身像无了筋骨一般,毫无力量感和震慑力。完全是一具无滋无味的躯体, 落魄无比。

在昏暗环境中,简直不像个活人。

久未打理的发尾长了许多,得去剪短些才能显出精气神;完全恢复运动能力后得加强体能训练,总不能以这样的孱弱状态回归工作。

齐延曲正心不在焉地规划着, 耳边听到了门开锁的声音。

他的第一反应是谢恒逸回来了。

两秒后, 他膝盖上安睡的白猫突然惊醒,警惕地瞄向门口。

连猫都察觉到了危机, 齐延曲不可能察觉不到。

开锁的声音很轻, 而且似乎对门锁不太熟悉,鼓捣了好一会儿门都没开。

就凭这一点,足以推测出回来的人不是谢恒逸。

谢恒逸哪次回来不是哐哐当当、恨不得把门砸了的动静,就差没让齐延曲给他铺红地毯了,绝不会是这种小偷做派。

窸窸窣窣的怼锁孔声持续了得有五分钟。

要不是门被反锁, 从里边开不了,齐延曲都想帮外边的人一把。

在他耐性被磨尽前,门总算是被成功打开。

随着门大敞开,自然光线透进来,拉长了家具投射下的阴影,客厅总体变得亮堂了些。

齐延曲顺着地板上的模糊人影向上看去。

闯入者是一个分不清是中年还是老年的男人。

普通的大众脸,约莫一米七,身材勉强能称为匀称,没有发福迹象,穿着打扮有种蹩脚的讲究。沧桑的面容,却是羊毛衫配西装裤,脚上的皮鞋更是不伦不类。

不像是专业的贼,也不像是正经老实人。

齐延曲轻抚着炸毛的猫,保持静默,将男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男人快步迈进来,左摸摸右碰碰,短短几秒做出八百个动作,甚至蹲下来摸了把地毯,而后才将打量的目光转向客厅,终于发现了齐延曲的存在。

“哎喂——”他显然没想到屋子里会有人,面上慌乱一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架子上的花瓶撞倒。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会装作忙碌。

男人把花瓶重新摆了又摆,两手插在裤兜中,强装镇定:“谢恒逸呢?让他出来!”

齐延曲没回话,也没动。

倒是白猫站了起来,瞳孔骤然放大,作出预备攻击的姿态,尾巴快速用力甩了甩。甩动的几下子全打在齐延曲大腿上。

……说实话,有点痛。他面色不变,把猫头往下按了按,继续注视着男人。

薄刃般直直精准穿透,锁定却不采取攻击,平直而淡然。

看得男人头皮发麻,难以忍受,半分钟的等待恍若煎熬半年。

“他不在。”

齐延曲答完,便停止了注视,敛眸逗弄起猫来。

男人听见回复,阴阴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谢恒逸不在。他在屋外接连蹲守两天,早就摸准了谢恒逸的出行和归来时间。

不仅如此,为防止谢恒逸中途返回,他那帮弟兄把网吧看得死紧,就等着他满载而归了。

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屋子主人并非独居。

他趁齐延曲低头的片刻,顺手将鞋柜上的白玉摆件揣进兜里。

本以为齐延曲多少会质问他两句,谁知就此被长久无视掉。

男人感到挂不住面子,咄咄逼人道:“我是他亲爹!是贵宾、是大客!你懂不懂什么叫待客之道?”

齐延曲置若罔闻。

他又不是屋子的主人,他待哪门子的客?

“你自便。”依旧头也没抬。

把东西顺光了都跟他没关系。

男人面色青一阵红一阵,仿佛受到什么天大的挑衅。

一个瘸子而已,都能跟他摆上架子了不成?

为了找回场子,他手臂搭在柜面,佯装不经意从上边一扫而过,杂七杂八的物件统统掉落在地。

有些是摔了也不要紧的小物件,有些则是易碎品,造成的动静很大。

“哗啦——”陶瓷花瓶支离破碎,声音大,气势足。

看着满地扎脚的瓷片,男人心中顿时痛快不少,再度朝坐在轮椅上的人看去。

谁知,他头转过去的一瞬间,刚好跟作出凶狠相的猫脸对上了。

白猫的爪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行动迅猛敏捷,接着他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下意识伸手一抓,捞了个空,连根猫毛也没碰着。

“不长眼的东西,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畜生……”

男人冲口而出一句骂话,额角青筋暴起,捂着脸一阵左顾右盼,最后把客厅的灯打开了。本是为查看伤势,却在无意间看清了那瘸子的脸。

如条窄缝的眼睛眯起,他几乎忘了脸上的伤:“你是我儿子养的玩意儿?”

刚进门时太过慌张,他竟没注意到这瘸子有张雌雄莫辨的俊脸,细皮嫩肉的,还是这副打扮,让人看了就禁不住心生邪念。

怪不得、怪不得,既然如此的话,是瘸子也不可惜了。长成这样,天生就该被关着养。

看不出来,他这儿子还挺会享受的。

惊异过后,便是汹涌滔天的愤意袭上心头。男人抹了把脸上的伤口,揩下来满手鲜血。

伺候人的角色也配跟他端着?

他正要开骂,却见那瘸子从果盘里取了个苹果,拿起水果刀,悠悠削了起来。

灯光直射下,指骨分明的手灵巧从容,握刀的手势不太寻常,不似在给水果削皮,而似要将水果径直捅穿。

锋利光滑的刀刃面格外锃亮,令人产生惧意,使得男人嚣张气焰消了大半。

削着削着,一阵沉实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男人登时大骇。

糟了,门没关!谁回来了?不行、不行,无论是谁,他都得先争取尽可能多的反应时间!

他顾不上捂脸,连滚带爬赶到门前,连忙将门抵住。

眼看着门即将彻底闭合上,男人心中一喜,以为能暂时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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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这口气注定松不了,他的反应和动作到底是慢了一步——

一只有力的手不管不顾地探了进来,牢牢扶住门框,力度无法抵抗。

门被重新拉开,男人颤颤巍巍的视线移至来人的面庞,最后的希望被击碎。

居然是让谢恒逸这小子赶回来了!怎么回事?他那群弟兄是吃干饭的不成?!

谢恒逸面容阴沉得能滴墨水,毫不迟疑地叫出一个名字:“谢蔡?”

“还是说,该叫你谢财?”

谢财竭力想保持住沉稳,却被无形威压逼得节节败退。他在心底把那群害人玩意儿骂了一遍。

一群见钱眼开的蠢货,非让他来拿点值钱东西,结果办事这样不力,信誓旦旦说会把人拦住,就是这样拦的?

他压下心虚神色,转而想起谢恒逸在屋子里养男人的事,当即找回些底气:“我好歹养你育你几年,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谢蓉就是这样教你的?”

谢财自认抓住了谢恒逸的把柄,急切想挽回局面,意味不明地道:“谢恒逸啊谢恒逸,人人都说你跟我不像,我倒觉得挺像的!”

曾经,那些见过谢恒逸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说谢恒逸身高随外公、长相随妈,跟他这个爸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如今看来,他儿子身上,还是继承了些他的东西。

“你说,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像?我毕竟是你老子,你以为远离我就有用了?你身上可流着我的血。”他有意控制着表情幅度,仅从眼尾细纹中流露出些讥讽。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谢财深知一个要领:如果想击溃对方的理智,就得显得比对方更风轻云淡,得装作不在意。

然而,谢财是装不在意,谢恒逸是真不在意。

听完谢财的话后,谢恒逸无动于衷。

人淡如菊。

谢财硬着头皮继续输出:“你小时候怎么说来着的?你说我是烂人是不是?你说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事实如何?”

苹果削完了,果肉表面光滑平整,白中透蜜黄。

齐延曲切下来一小块,用刀尖插着送进自己口中。

他一边缓缓嚼着,一边发觉谢恒逸望了过来。他就又切下一块,依旧插在刀尖上,对准谢恒逸晃了晃。

谢恒逸一路跑来正好发渴,便走了过去,把那握着刀柄的手向上拉,手动将苹果递往嘴边,然后低头衔住。

果肉水润润的,不过不是很解渴。

谢财的视线紧抓谢恒逸不放:“事实是什么?”

“我记得你还不大点的时候,就见过我跟男人搞事了是吧。看啊,你现在不也喜欢男人了?如果我是烂人,你也会是烂人。你看轻我,就是在看轻你自己!”

谢财越说越大声,却没有歇斯底里,反而真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意思。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扮演者。

谢恒逸咽下了嘴里的苹果,不发一言。

忽然,不合时宜地,屋内响起一声懒洋洋而绵长的猫叫。

叫得谢财脸上一阵泛疼,转移了辱骂对象:“还有这畜生,趁早丢出去——”

下一秒,谢恒逸动了。

他走回玄关,揪住谢财的胳膊,拧得那手臂几乎快要骨节错位。

谢财被扯得摔向地面,半个身子拖在地板上,尖锐细碎的瓷片刺过羊毛衫、密密麻麻扎在肉上,立马疼得人嗷嗷哀嚎。

“该被丢出去的畜生是你。”谢恒逸沉声道。

他说完就面不改色把人扔了出去,同时关上门,将那些骂声隔绝在外。

直到这时,齐延曲才出声提醒:“柜子上那块白玉被他带走了。”

谢恒逸嫌脏地拍了拍掌心灰尘,吐出一口浊气:“没事,不缺。”

齐延曲欲言又止。

那块是他仔细挑出来的,盘玩惯了。

谢恒逸心领神会:“你喜欢?等会我再去书房给你找几块就是了。”

他不由想:活玉活玉,说到底还是死物件,有什么可中意的?

再说了,分明这人自个儿就跟玉似的。

莹润、透亮。

第24章 兴致高昂

被扔出门外的谢财不愿灰溜溜离开, 一个劲叩门瞎嚷嚷,语无伦次,吐字还算清晰。

一会儿说他不是来行不轨之事的, 一会儿说他只是想让谢恒逸长长教训, 一会儿又说他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如同臆想症发作。

谢恒逸没把谢财放在眼里, 自然不会把谢财的话放在心上。

况且那些话本身就不知所云, 犯了典型的逻辑谬误。

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来着的……说他也会是烂人?

烂就烂吧, 烂点好。起码他比谢财帅、比谢财高、比谢财烂得有档次,天注定他就不可能长歪成谢财那样。

还说什么……他喜欢男人是受遗传影响?

放他娘的狗屁。

就谢财那种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傻逼, 纯属是把人当成泄欲工具, 是个人就行, 是男是女不是重点。

常见的性取向总共就四种,谢财一张嘴能占三种。

这能叫遗传?

就算是遗传,他就不能是性取向随妈?

要真按照谢财的理论掰扯, 也别说性取向了,干脆说他遗传了性别不得了。

况且的况且,他什么时候就喜欢男人了?

他都对男的感到生理性厌恶了,怎么可能喜欢上男的?

谢恒逸陡然反应过来, 谢财这一通讥讽是先入为主, 所用的依据根本站不住脚。

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人出乎意料的固执, 正把钥匙怼进锁孔, 打算二次强行闯入。

很倔强,就是不知道在倔强什么。

谢恒逸给物业打了电话,保安速度很快,不到两分钟就赶到现场,并保证以后会加强出入者的身份核实。

叫嚷声戛然而止, 谢财被带走了。

过了半晌,谢恒逸收拾完满地狼藉,看向齐延曲:“没什么要问的?”

齐延曲摇头。

跟谢恒逸一样,他没把谢财放眼里。也没把谢恒逸放眼里。

他倒是想起了白猫立下的丰功伟绩,作为奖励,给开了个罐头。

“也没什么要说的?”

……他都被那人当成小白脸骂了,就非得发表挨骂感言吗。

如果一定要说点什么,齐延曲想了想,把剩余大半的苹果放回果盘,朝谢恒逸的方向推了过去:“改善血管弹性,保护心脏的。”

挺好的一种水果,但他不爱吃,就留给谢恒逸吧。

说罢,齐延曲不再管客厅里的一人一猫,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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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逸看了看果盘,又看了看专心舔罐头的猫,没动那苹果。

他不怎么爱吃水果,尤其是苹果。何况还是吃剩的。

在客厅里静坐半个小时后,谢恒逸上了二楼。

没有立即回主卧,而是去了趟书房,查监控。

除了客房,他在门口也装了监控,能同时看到玄关和客厅的状况。

他要清楚谢财在他来之前做了什么、齐延曲是如何应对的。

谢恒逸找出录像,看完了前一个小时里的事件发生过程。

摄像头分辨率极高,画质跟收音都相当优秀。他看得、听得清清楚楚。

谢财这是……误以为齐延曲是他养的花瓶?怪不得会说出那番言论。

其实,不算误会得很彻底。

意思好像没错,又好像错了。

确实是他养的花瓶没错,但没谢财想得那么龌龊。

谢恒逸正准备退出,不慎切到另一个窗口。

屏幕闪烁一下,显示出客房的实时景象——齐延曲在换衣服。

他本想移开视线,却不知为何,目光躲来避去过后,又回归至屏幕中心,再挪不动半寸。

画质优秀得有点过分了。即便客房仅亮着一盏台灯,谢恒逸也能看清客人的动作和模样。

光线勾勒出流畅的身形,在墙上投出影影绰绰的黑影。

客人脱去束腰跟睡裙,一身皮肉苍白得晃眼,肤若凝脂,瞧着果真如玉做的般。

很瘦。不单单是纤细,更是暗含力量的劲瘦,不失漂亮的美感。腰腹肌理分明,轮廓清晰而不夸张。双腿笔直,每一丝弧度都不多余。

从前看过的、没看过的,皆展示在眼前,一切恰到好处得不可思议,宛如艺术家一气呵成的得意作品。

可毫无疑问,齐延曲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

明明同样是男人。

谢恒逸眉头紧皱,仿佛遭遇着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为什么当他看到画面中这具男性躯体时,会产生一种想上手摸碰的冲动?

他依然抱有报复想法、很想压制对方,就是发生了一点微小的变化——

他不想从声势心理上压制对方了,他想身体力行地压制对方。

不过谢恒逸很快便想通了。

有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大差不差。

这最多证明他对齐延曲有点想法,又不代表他百分百被掰弯了,谁让对方先使用非常规手段的?

没准想压倒对方也是生理性厌恶的表现之一呢?

谢恒逸一面胡乱思考,一面看着齐延曲按揉完腿部、换上宽松衣物。

那身衣服的确引人遐想,在外人看来,就是往菟丝花上滴染了凤仙花汁液,缠绵而艳丽。

别说是外人,就连他都看得眼热。

恍然间,谢恒逸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偷窥。他匆忙关闭页面,回过神来只觉喉间发涩,心脏失重。

喝完一杯温水也没缓解多少。

他走出书房,回到客厅,注视两秒果盘里的苹果,然后伸出了手。

“咔嚓。”咬下一口,甜中带酸。

果肉在空气中暴露了一段时间,有点氧化,口感仍旧很脆。

虽然不太解渴,但他确实需要保护下心脏了。

……

谢恒逸忘了自己是何时睡下的,只知道再一睁眼还不到破晓时分,窗外静悄悄的,大多数人仍处于深眠中。

看一眼手机时间,发觉才刚刚五点。

他醒得很早。不是因为勤奋,不是因为生物钟,是因为他做了个不对劲的梦,导致他整个人跟着不对劲。

放在以往,他肯定会安然睡个回笼觉。

可现在的情况特殊,他大脑无比清醒,毫无睡意,身体发了些汗,却依然有纾解不了的燥热感。

最要命的是,梦里的内容他没忘。

历历在目,在脑子里循环重播。

梦中所处环境是一片混沌,他梦见自己将齐延曲压在身下,强硬掰开了那双细长的腿。五指深深陷入薄肉,力道足以留下指痕。

再然后的细节更是难以深究。

他抵住了齐延曲,具体做了些什么不甚明晰,依稀记得手底下掌住的腰身抖得厉害。

那张素白的面上却又傲又冷,拧眉间含有微妙的旖旎,摄人心魄。

或许因为是梦,对方的唇无声张着,没有泄露出丁点喘吁。当时听不见,现在他也想象不出来。

谢恒逸僵硬地坐在床上,太阳穴脉搏分外鲜明,牵扯着神经,连带额角青筋都显露出几分。

过了会儿,他拉开被子,看了一眼,又自欺欺人地盖回去。

哦,不是汗打湿的。

……下半身情况堪称兴致高昂。

甚至连血液都有种奔涌感、凝聚感、沸腾感。

谢恒逸自暴自弃地想:

好了,他知道这不是生理性厌恶了。

好了,他知道自己百分百弯了。

好了,他知道自己很想上齐延曲了。做梦都想。

静缓十分钟无用,他被勒得难受,起身前往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冷水澡也无用,他在浴室待了四十分钟,最终还是靠手动才消化掉亢奋情绪。

出来时,他撞上了习惯六点起床的齐延曲。对上那张天生冷感的面孔时,他心中登时一紧,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些糜艳场景。

齐延曲正要去主卧找人,刚抬手敲门,余光就瞥见谢恒逸从浴室方向走来。

彼时他的手悬在空中,谢恒逸误认为他是要开门,当即大步上前握住门把手,“砰”一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齐延曲收回手,退后半米距离,打量起谢恒逸。

耳朵尖发红,□□不匀。明明是十度以下的寒天,这个人却好像很热一般。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怪异的气味。

行径跟表情也相当莫名,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心虚”。

……在卧室里藏尸了?

齐延曲仔细分辨了下那抹极淡的气味。有点腥,不是血味,也不是尸臭。

既然不是这两种,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谢恒逸自知反应过度,欲盖弥彰地松开门把手,咳了两声:“什么事?”

“借电话。”

谢恒逸再次握住门把手,没问原因,爽快借出了自己的手机。

齐延曲见其没有回避的打算也不强求,当着谢恒逸的面拨了号码。

拨号第一遍被拒接,第二遍才通。

齐延曲率先开了口,以此表明身份:“严师兄。”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叮里哐啷的响动,随之是含笑的磁性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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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舍得联系师哥了?”

齐延曲还没回话,紧接着就迎来一大波盘问:“腿上的伤养得怎么样了?用不用我陪你去复查?需不需要我去看看你?我最近新学了炖椰子鸡汤……”

站在边上的谢恒逸没耐心旁听下去,索性插了句嘴:“打完电话手机放架子第二格就行,以后少进我房间。”

嘱咐完,他便拉开门,转身进屋。

谢恒逸的声音并未收敛分毫,电话里外的人都听清了。

“你跟谁在一块儿?”清朗明快的男声变缓了些,语调下沉。

面前的主卧门被重新闭合上,齐延曲收回视线,淡淡道:“没谁。”

第25章 不容亵渎

“结交朋友可得小心谨慎点, 有些人看似掏心掏肺,没准是另有所图。外头无下限的人有多脏多乱,你我最清楚了不是?”

这话有几分道理, 可无缘无故即为恶意揣摩, 不妥。

齐延曲蹙眉, 言简意赅地遏制:“师兄。”

对面点到为止, 识趣地转移话题:“你身体本来就一般, 得喝点鸡汤补补。给我个地址,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暂不说这鸡汤是辣是苦, 能不能被送进屋来都成个问题。

齐延曲扶住额角叹了口气, 仍是拒绝此番好意。

他这位师兄实在热心过了头, 怪不得齐鑫歌会多想。

齐延曲不再给对方讲废话的机会,步入正题,开始交接工作。

“……大致就是这些, 剩下不清楚的你去问云彩,她会直接安排给内勤。”

挂断电话的前一秒,他隐约听见对方还在嘀咕:“云彩。云彩?有这号人吗,好像有。陈云彩?哪位来着的。”

……是你师妹。

严烨霆似乎只有在执行任务时脑子转得快些, 其余时间像把头落家了。

齐延曲将手机放在架子上, 回了客房,又拿起昨夜换下来的衣服前往卫生间。

也就是在这时, 谢恒逸收拾完床铺, 猛然想起浴室里还放着没来得及洗的脏裤子。

比起床单,裤子上黏腻的污渍更加不言而喻,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冲出房门,一眼看到齐延曲刚从卫生间出来。

悬着的心有点死了。

没死透。

他端量一二对方的神情,没看出异常来, 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再试探试探口风。

正要说话时,楼下传来响动。

大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有人进来了。

是每两个月上门一次的保姆王姐。

中年妇女拎着两大袋子新鲜菜,抬头注意到了楼上的两人。

她不认得齐延曲,就没贸然搭腔,更没用余光偷偷打量,只简单问候:“谢先生今天没去学校啊?甭管我,不打扰你们,我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好。”

谢恒逸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往齐延曲脸上望了两眼。

究竟发没发现?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吧,进了卫生间不代表会进浴室,进了浴室不代表会翻衣篓……

但万一呢?

谢恒逸心乱如麻,想去浴室探查下情况,却见齐延曲朝他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悉数涌了上来:所以是发现了?要对他动手了?要扇他巴掌骂他不知羞耻了?

当谢恒逸再回过神时,发觉自己扶住了齐延曲的手臂。

跟他想象的大为不同。

对方脸上没有怒气,没有羞意,只有些许的诧异。

谢恒逸看了看靠在墙边的拐杖,意识到是他想岔了。

原来是要取拐杖,不是要取笑他。

谢恒逸沉默着揽过齐延曲的肩,帮助其保持平衡。

扶都扶了,他就勉为其难充当下拐杖。

由于配合十分不默契,愣是耗了平常的两倍时间。

他们下楼时,王姐已经利索打理完厨房,不一会儿又从楼上提下来脏衣篓。

晾衣架在小院里,故而她习惯在一楼洗衣服,免得没拧干的水嘀嗒流得到处都是。

衣篓里堆在最上方的是睡裙,那抹酒红色格外惹眼。

谢恒逸立马开口制止:“衣服放在卫生间就行,我自己来。”

王姐差点被他吓一跳,闻言愣了愣,连忙点头应好。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多问。

“床单我换过了,”谢恒逸继续补充,“主卧今天你不用管。”

他自以为说得隐晦、做得隐蔽,实际上就是盖了层窗户纸,一戳就破。

饶是王姐再高的职业道德素养,也不由调笑了几句:“哎呀,小年轻害臊啥嘛!是、是,毕竟是私密事,我都懂的。以后我来一定提前问问你。”

她边说边提着衣篓走向卫生间,中途听见了敲门声,她便将衣篓暂时搁放在地,往围裙上草草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来的人是谢嵘。她见过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哟?约好了在家聚聚是不?”王姐扬起带有喜感的笑容。

“路过,我不干什么,就顺便来看看,你忙你的。”

谢嵘踩着高跟鞋直直走进客厅,步子迈得比穿平底鞋的王姐还快,颇为迫不及待。

不干什么?当然是假的,她怎么可能白来?

她最擅长搞些出其不意的招数。此次前来,她不仅要干点什么,还要大干一场!

一进门,谢嵘就四下张望。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放在路中间的衣篓。

上边的睡裙,怎么看怎么眼熟。

在哪见过呢?

杂志封面?安利视频?好像是在某个购物APP上刷到过,她好像还下单了,好像还拿到手里了。

这不是她买的衣服吗?这就是她买的衣服吧?

谢嵘跟谢恒逸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朝衣篓伸出了手。

一秒见分晓,谢嵘离得更近,占据了位置优势,火速将睡裙牢牢攥在手中。

这质感,这款式,这就是她买的衣服!!

谢恒逸拿给谁穿了??

难道说,她侄子藏了个声音很像男人的女人?

还是说,她侄子藏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再或者是说,她侄子藏了个有女装癖好的男人?

坏了。只有第一项稍微能接受。

谢嵘越想越觉心塞,回忆起那天被她匆忙挂掉的通话。

对面的声音好听得不行,但她确定以及肯定是个男人。

第一项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光是声音好听有什么用?可能是个四五十岁的文青也说不准。

谢嵘抱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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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谢恒逸,满眼狐疑。

这没底线的小子,莫不是为了拿奖金,跟教授评委什么的行了苟且之事?

“谢恒逸我可警告你啊,恋爱不能随随便便地谈,不能跟随随便便的人谈,随随便便不能谈。别想着攀高枝,作风要正派!”

谢恒逸压根搞不清楚谢嵘的脑回路。

他选择沉默。

谁知他这一沉默,谢嵘认为他是默认了,直气得胸口发闷:“你跟谁学的?”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谢嵘疾步如飞地小跑过客厅,打算找出那个不正派的“高枝”。

她一面探头找人,一面恨铁不成钢地骂:

“要是我今天不来,你还想瞒我多久?你都——”

骂到一半,她目光触及在厨房喝水的俊美青年。

刚喘上来的一口气当即吊起,她尾音硬生生打了个拐,咽下原本要说的“被人带坏了”,改为:

“你都把人带坏了!”

这跟她想象得不一样啊!

“高枝”确实如松树高枝般挺拔,却是不容亵渎的正派模样。

这样的人能看上她侄子?

谢恒逸看上去更像是有特殊癖好的那个。莫不是拿奖金把人骗来了?

万幸,没有脚踏两只船。

谢嵘骤然冷静下来,转头狠狠瞪了谢恒逸一眼:“你跟我上楼去,好好解释清楚。”

齐延曲听见这道女声,觉得有些耳熟,偏头望去。

见女人手中拿着睡裙,他心下顿时明了。

这应当就是谢恒逸那位小姑。

齐延曲没仔细听方才的对话,以为是因睡裙发生了误会,便端着水杯道:“不好意思,衣服我可以照价赔偿。”

谢嵘摆了摆手,不由心生愧疚。

她刚刚怎么能那样胡乱猜测?都怪谢恒逸那货,平时流里流气的,一点也不正经,导致她第一时间想歪了。

全然不知自己挨了骂的谢恒逸走过来,夺过齐延曲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接着就随谢嵘上了楼。

二人大概在楼上待了十来分钟,再回到客厅时面色皆如常。

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谢嵘是个能说会道的,拉着另外三人唠了好半天,快到正午了才堪堪止住话头。

“能聚在一块儿也是缘分,都不忙吧?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成不成?”谢嵘说话很是客气,往常大大咧咧的肢体语言也减少了,“王姐,今天的午饭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王姐起身重新系好围裙,“你们的口味我都记着呢……这位帅哥怎么称呼?有没有忌口?”

齐延曲一怔,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用管我。”

见状,谢恒逸索性替他回答了:“洋葱香菜别放,辣味酸味调料少放,卖相不好的、吃起来麻烦的往远点放,尤其是内脏跟海鲜。”

这些时日以来,齐延曲饮食是他一手负责,每餐哪些菜动过、哪些菜宁愿饿着也不肯动,他一清二楚。对方的生活习惯早就被他摸得透透的。

此话一出,感到意外的唯有齐延曲,谢嵘跟王姐都一副理所应当的淡定模样。

王姐点开手机备忘录,叫谢恒逸再说一次。

重复第二遍时,谢恒逸甚至又往里添补了几个细节。

王姐记录完毕,收起手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只要是我会的,统统给做!”

本以为只有谢嵘会搭理她,不想谢恒逸率先回答:“炖个汤吧。”

“汤肯定得做,四菜一汤是标配,冷天就适合喝点热气腾腾的,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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