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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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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粗长君

漆黑冗长的地道,一丝光亮没有。

窥不见底的洞口深处,阵阵阴风吹来,腥腐的气息叫养尊处优的梁英惊悸又恶心。

他捂住口鼻,莫名的不安萦上心头。

好似眼前的不是生门,而是来自炼狱的巨蟒大张的血口。

只待他迈入,就要将他彻头彻尾吞吃入腹。

“英儿?”太后疑惑地轻唤他一声。

梁英登时醒神。借着外间光亮,他又看了眼手中陈旧的地图,终是定下神,按下机关。

巨石落下,再无退路。

一路梁英打头阵,太后断后,被捆成粽子的裴阮和闵越夹在中间。

此行十分仓促,既无火,又无粮,仅有的一小节火折子,很快就在黑暗里燃烧殆尽。

黑暗有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越往地道深处,冷意愈重,靴底踏过滑粘的地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叽咕叽声。

周遭环境几乎一模一样,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鬼打墙,好似走了,又好似原地不曾动过。

恐惧逐渐放大,直至抵达一处断龙石前。

先帝留下的路线图里,甬道的尽头,是座巨大的地下冥宫,内里藏着梁氏皇族积攒数代的财富,只要拿到这些财富,何愁离宫后不能东山再起,可路却在临门一脚时……断了。

梁英绷着的那根弦,也跟着断了。

“怎么会这样?”他难以置信地拍打着地图上并不曾标注的巨石,“这冥宫分明不曾使用,断龙石怎么会落下?”

一听断龙石,裴阮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

「统统,不是我!」

「呵。」

裴阮又累又饿,浑身都是被绳索长时间捆绑后的僵硬和酸麻。

但这时更多的是心虚。

梁英口中不曾使用的冥宫,早被黄书朗借花献佛送给了他。

没想到,这竟是梁英最后的倚仗。

「突然觉得良心有点痛。」

但不多。

冥宫那些陪葬,还是不可能还的。

裴阮缩着头,默默又降低了一点自己的存在感。

为了拦截追兵,密道一旦从内落石,再无打开的可能。退路封死,前路阻断,一想到要被困死在这幽闭的密道里,梁英情绪彻底崩溃,声音里满是歇斯底里。

“为什么会这样?母后,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要窝囊地死在这里……”

于氏很快冷静下来,“冥宫断龙石落下,说明此处早有人捷足先登,既有人能来,也就意味着,地道还有一个入口。”

她的声音自带一股沉稳的力量,“不要慌,我们再仔细再找找。”

这话给了梁英一丝希望。

但黄书朗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又怎么会轻易让旁人找到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人在地道来回探查四个回合,梁英甚至不死心地将每一寸墙壁都敲打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裴阮倒是想帮忙,但太后对他十分不信任,屡次驳回了松绑的恳求。

饥饿,寒冷,黑暗,绝望。

一整个日夜过去,几人滴水未进,长时间漫无目的地奔走,他们不止体力严重透支,冬日地下,失温是另一重严峻的考验。

即便脚上早已血肉模糊,疼得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太后也不敢喊停。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呼救都成奢望,一旦停下脚步,心里吊着的那口气松掉,死亡几乎就是定局。

可当他们第五次折回断龙石时,梁英终是受不了了。

他痛苦地抱住头蹲下,再也不愿站起。

“没有路了,不会再有路了,母后,这是报应,是后宫那些冤魂来找我们索命了。”

太后蹒跚的脚步一顿。

黑暗里,谁也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得她粗重混乱的喘息,好半晌才平复,她低低道,“你累了,且在此处休息,我再去看看。”

似是不放心梁英,她又叮嘱,“这二人留在这,与你一同休息,未免节外生枝,切记莫要松开他们。”

梁英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自顾自喃喃自语,一会儿念着他早夭的兄弟姐妹,一会儿又细数前朝后院诸多大臣名姓。

太后轻叹一声,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去。

待脚步声渐远,闵越瞅准时机靠近裴阮,以背靠背的姿势凑近,艰难地尝试替他解开绳索,可窸窣的声响还是惊动梁英。

绳索落地,他也突然从自厌中挣出,幽幽开口,“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说着,他也不管开溜的两人,只自暴自弃地将头更深地埋进膝间。

裴阮原地蹦跳几下,活动开僵硬酸爽的腿脚,从空间摸出一个火折子燃起。

微弱的暖光登时驱散黑暗。

即便习惯黑暗的眼睛被刺得剧痛,眼泪不可控制地涌出,梁英也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簇火苗。

“真好,死前还能看到火光。可以……可以把它给我吗?”

裴阮叹了口气,一把扯起他,“不坚持到最后,怎么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快起来,我知道你还有力气。”

说着,他还偷偷顺出一颗糖裹子塞进梁英嘴里。

这情境,吃食何其珍贵?!怎么还能投喂敌人!

闵越满脸的不赞同。

赶在他开口教育之前,裴阮赶忙朝他嘴里也塞了一颗。

最后,他美滋滋将最后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嘎吱嘎吱嚼得十分香甜。

一双鹿眼满足地眯起,在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潋滟生辉。

“好啦,吃了我的糖,谁也不许再哭丧着脸,走,咱们继续找路去。”

光明和甜蜜最能抚慰人心,梁英总算被他说动,缓缓扶着墙站起。

他是哥哥,所以理所当然又走在最前方。

裴阮瞧着他明明瘦弱却故作强大的背影,砸了咂嘴。

「他其实也蛮可爱的嘛。」

在裴阮有意无意地引导下,这一次梁英终于在密道泥墙上无数个看似相同的壁灯座里找到不一样的那个。

石壁转动的轻响,此时有如天籁。

一道幽暗的光射了进来。

梁英不敢置信地探手,直至指尖触碰,再不是湿冷坚硬的墙壁,而是一片虚空,这才手舞足蹈起来。

“找到了,找到出路了,呜呜呜……”

他鼻涕连着眼泪,完全顾不上擦,原地转了几圈后,甚至不顾宿怨,一个熊抱将裴阮扯进了怀里。

“我们不用死掉了,真好,真好。”

“……”

颈侧湿意叫裴阮不自在地躲了躲,他还有些不适应同外人如此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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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感觉好像也不赖?

外间通往的,便是裴阮再熟悉不过的皇城地宫。

有他这个地宫准主人放水,很快,梁英和太后就在四通八达的暗道里找准出口,彻底离开了这个束缚他们一辈子的牢笼。

而他们选的暗道,不偏不倚,就是当年先帝私会阮珏常走的那条。

令裴阮意外的是,当他从隐蔽的石门钻出脑袋,入目竟是裴家那座他住了十八年的荒院。

如今他已识字,再抬头,看头顶摇摇欲坠的老旧匾额,上头四个字,分明是“明玉擎金”。

落款一个禹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

太后恍惚一瞬,立马明白过来,这里竟是当年阮珏的住处。

“呵,我道鬼七这么多年皇宫、裴家两头奔波,两不耽误,是分身有术,原来这两面人真正的门道在这里。”

她寸寸扫过先帝与阮珏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昔日植满奇花异草、芳菲满园的相府嫡长子住处,如今满目萧索,荒秽满径,唯有墙角一株枯了半边的稀世绿萼梅,犹见曾经繁华。

就是在这里,她交付一生的男人,将一颗心都给了另一个人。

再也没能收回来。

甚至为了那个人,如困兽般甘愿受她摆布数年之久。

然而可笑的是,他自以为的付出,不过是一厢情愿。那个他想保护的人,早已一开始就悄无声息地死去,至此碧落黄泉,都不想与他复相见。

多么荒诞,又多么可怜。

簌簌雪落无声。

不一会儿,雪中几人就已白头。

阮府也好,裴家也罢,多少恩怨都只剩这白茫茫一片。

太后衣裳单薄,独立风雪中尤不惧冷。她素手折下一枝枯瘦梅花,冰雪裹着几乎冻到透明的绿色花瓣,似雕如琢。

“康运二年隆冬,帝登基不久,突然无心政事,在宫中广植绿梅,昔日我不懂因由,如今想来,原来只是想博美人一笑。”

她缓缓挑起一抹悲凉的笑,指尖发力,一朵一朵将盛放的花苞和着雪碾碎,任它们飘零落地,化水成泥。

“亏我还自作多情,以为新婚燕尔,他是因我喜绿,才有此举。”

原来他们之间,彻头彻尾就是一场政治联姻。

连最初的那一线温情,都是她会错了意。

她闭了闭眼,感受着冷风冷雪扑面,脑中闪过平生种种,直到这时方才惊悟,梁元禹一生,都在围着阮珏转。

娶她,不过是为了皇位,后来打压于氏,也并非所谓的功高盖主,而是为阮家腾出位置。

一切,早有预兆,是她困在虚妄的青春年少里,认不清现实。

“母……额,不对,娘亲?”

梁英从废院里找到一件粗制的披风,轻轻裹上她的肩膀。

她轻轻嗯了一声,借着整理鬓发的功夫,悄无声息将最后一滴泪抹去。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那个男人,也为年少无知的自己,祭奠。

不远处,是皇城巍峨。可阴风呼号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片也显得黯淡。

她目光平静地眺望那里,“从今天起,世上再无太后于氏和废皇帝梁英,以后可莫要再叫错口。”

“知道了。”

叮嘱完梁英,她又看向裴阮,“我从不后悔除掉你的爹娘,也不后悔败给叶勉。我悔只悔,忘记于氏家训,对不起满门忠骨,身履高位却为一己私利,不曾为这世间多挣几年风调雨顺。天灾人祸,本可断绝,可惜我没做到,希望日后你……能做得比我好。”

这个你是谁,不言而喻。

傀儡皇帝裴同志亚历山大,只好假装东张西望,听不大懂。

“英儿,我们该走了。”

按理,这时他们理应分道扬镳,可梁英却突然变了主意,抱着裴阮死活不放。

“母后,他一个没有脑子的傀儡,能做好什么?好赖他也是我在世上最后的兄弟,不如我们带着他一起走吧?”

“胡闹,盗走那厮的骨血,叫我们如何逃得干净?”太后果断掰开梁英的手,“趁着当下动荡,我们必须快些前往边境你舅舅处,争取早日离开大梁。若再耽搁下去,一旦叶勉收拾了魏王和叶崇山残部,我们就算插翅也再难飞!”

“可是……他怎么办?”梁英私心里,已然将裴阮划归自己这边,认为他定会同自己一样,被叶勉无情利用后不得善终。

“别可是了。”太后却看得明白,“同是利用,宰辅对你和对他,态度全然不同,你也该醒醒看清现实了。”

认清他不是不会爱人,只是单单爱的不是你,就那样难吗?

这个她用一生才换来的答案,实在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

大约爱之深责之切,话出口时语气也凌厉不少。

吓得裴阮一个激灵,赶忙抽回胳膊,闪身躲到了闵越身后。

梁英僵下脸,讷讷望着空落落的手,神情有一瞬空茫。

好似他丑陋的内心被赤果果扒开。

是的,他就是知道叶勉对裴阮的不一样,所以才不断给裴阮洗脑,也给自己洗脑,势必要证明,叶勉就是一个无情无心的人。

只有拆散他们,他才能在裴阮身上,找到一丝同病相怜的慰藉。

一如这几年,每一个被叶勉推开的人。

于氏淡淡看了眼裴阮的肚子,“若是你想回去,便回去吧,不过还须再等一等,等到我们安全离开。”

说着,她放出一枚信号弹,直到不甚显眼的蓝色迷雾消散,才欲言又止,“这番英儿挟持你,亦是好意。”

“叶勉此人,世人只知他是侯府不受宠的庶子,并不知其根底。他的生母,姐弟二人均是北方胡奴,性情刚烈,被老侯爷强俘后,日日灌药承宠,本以为诞下子嗣,二人便能认命,没想到他们宁可杀了叶勉这孽种,也不愿从了侯爷。”

“老侯爷哪里忍得下这等违逆,自此便将二人如雌兽般锁在铁笼之内,肆意羞辱,还时常当着叶勉的面,为二人灌下烈性药剂,让他们牲畜一般摇尾乞怜。再后来,老侯爷马上风暴毙,叶崇山继位,他与老侯爷一般无二的荒淫好色,早对这对美艳银奴垂涎已久,于是故技重施,亦当着叶勉的面,屡次对这二人施暴。”

“那时,叶勉已有十岁。如此yin行,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胡奴色衰才稍止。可主人家用坏的器物,通常习惯打赏给手下,便是在一场侯府庆功宴飨上,叶勉手持利刃闯入宴中,亲自将两个胡奴手刃。”

“听说,十三岁的少年满脸阴郁,如厉鬼修罗,一言不发闯入,下手极其快狠准,较之老练的刽子手都毫不逊色。对上母亲舅舅,也分毫没有留情。一刀就破开颈动脉。喷溅的鲜血有如泉涌,足足喷出三米之远。那场面,叫一惯骁勇的叶崇山都短暂失声,而那个正伏在胡奴身上享受的将士,更是被吓到此生再也不能人道。”

“便是因此,叶勉对x事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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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敢胆大勾引者,不问因由,无不血刃。这样的人,何其冷血?而外人跟前展露的温和儒雅,不过是他拉拢朝堂的政客手段。”太后眼神温软,看着裴阮,好似看一个迷途的孩子,“英儿便是被他表象迷惑,交出去一颗真心,甚至将手中权柄也一同托付,可结局你也看到了。”

说到这,她自嘲一笑,“英儿不过是日久生情,对他生出一丝旖念,他便借叶崇山逼宫的时机,壮士断臂。鼠疫若不是旧臣施压,他甚至连施救都不愿意。换成你,谁又能知道,他对你究竟是真的不同,还是……只等着你腹中孩子落地再秋后算账?毕竟……他既有废帝自立之心,这个孩子对他,便至关重要。”

经过系统孜孜不倦的历史科普,裴阮大致也明白,而立之年的将领,若是没有子嗣,在这个人均寿命只有四五十的割据时代,很难服众。

而叶勉,又因为成长经历,有着严重的生理洁癖。

这可能会是他唯一的孩子。

谁也不知道,孩子生下来后,他会不会立马就将爬床的裴阮也扔去狮子林。

一想到这些,裴阮狠狠一个激灵。

这些日子的美人计温柔刀,差点叫他忘了最初的叶勉是个什么样的人。

噙着最温柔的笑,干着最狠辣的事。

屡次温声漫语,手却毫不留情差点拧断他的脖子,那些事可还历历在目。

对小叔才生出的一些些好感,登时归归归……归零。

「统啊,来都来了,要不咱们干脆也跑吧。」

他脑中飞速盘算。

家底?从裴家和冥宫搜刮的两笔巨富,够他花几辈子了。

抑制剂?药方药引都在手,还有灵泉加持,想必也快了。

灵泉,咳咳咳,这事儿贵精不贵多,那几次玩得开,量大管饱,撑到崽子出身不愁。

至于要一起开溜的闵越,恰好也带上了。

这时不跑,更待何时?!

系统差点被他劝服,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阮阮,你怎么这么软耳根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emmmm」

「你不是还想造出抑制剂,叫所有哥儿都不用再受发情期困扰?要知道,没有叶勉帮着推广,就算你造出抑制剂,恐怕还没放出去,就会像那个医正一样,被抓起来弄死掉。」

「何况,你不是还想干成这件大事,叫叶迁后悔,叫小叔刮目?你不想崽子有个学识渊博的爹,以后读书习武不愁?你忘了答应闵越的腺体摘除手术还没有跟李先生说?你忘了尾鱼还在宫里等你,要是知道你失踪,他该多着急?」

「就这么灰溜溜地跑掉,你确定?」

气归气,说归说,它还是希望宿主能够成长到同叶勉比肩,就算最后都是离开,那也是宿主不要狗男人,而不是现在这样,揣着满心失落,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灰溜溜地离开。

「你说得有道理。」

耙耳朵的小哥儿信服地点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他早与这个世界产生了这么多的牵连。

他攥紧了拳头,「没错,要走也要把事办完才走,我一定要叫叶迁知道,拒绝开着外挂、无所不能的我,是他多大的损失!」

「……」

尽管内心已然激情澎湃,可对上年长又强势的太后,他还是怂巴巴的模样。

“我……我又不喜欢叶勉,这……这个孩子只是个意外。”

“是裴允给我下的药。”他越说越觉得有理,“那宰辅大人要是不舒坦,喂狮子扔裴允啊,扔我这个受害者算什么本事!”

“……”老太后挑拨离间不成,反被噎得说不出话。

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直到院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梁英顿时来了精神,“定是舅舅的人来接我们了!”

太后凝神听了一会儿,神色逐渐冷凝,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悄声道,“不,这是战马行军的蹄声。”

“快!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第52章 龙佩(小小的修了修哈)

梁英环顾一圈,荒院凋敝,除了一间破败的屋子,也没什么地方好藏身。

他扯住裴阮,迅速钻进屋内,就着窗牖的破洞紧紧盯着外头。

荒院老旧的木门本就衰朽,裴家落败后,更是无人打理,早被北风吹得摇摇欲坠。

人宽的门缝里闪过纷乱的身影,一队蹄铁踏过青石板汹涌奔来,成合围之势,好似地动山摇,有如滚雷阵阵。

裴阮眼花缭乱,一时竟数不清来人究竟有多少。

他擦了把额间细汗,「统统,太后难道还有底牌?」

「不可能?!」系统飞速检索,「她和梁英,手里只掌禁军和暗部,寿宴上暗部叛变,禁军首领染鼠疫被叶勉射杀,等于同时失掉左膀右臂,哪里还有兵力?」

那就太奇怪了。

尖锐的马嘶声歇,骑兵列阵完毕,一个平民装扮的中年男人跟在步兵身后,出现在门洞中。

他似是被人推搡了一下,踉跄着撞开破门,落在臂弯的雪羽鸮鸟受惊扑腾起翅膀,突然冲向那株绿萼梅花,停在梢头清脆地啸了三声。

好似确认了什么。

“是这里,是这里。”大雪天,天寒地冻,衣裳单薄的男人却捞起衣摆猛擦额间脸上。

也不知是赶路急的,还是受惊吓的。

“那还不将她请出来?”低沉威仪的嗓音莫名有些熟悉。

混着风雪,裴阮一时没有认出来。

布衣男人闻言,唯唯诺诺应是,忙收敛神情,恭恭敬敬朝着雪地里那串凌乱的脚印走近几步,以一种奇特的语调,试探唤道,“主子,主子,主子,是您吗?”

行步间,独属于于家的腰牌闪现。

梁英便是认出那枚腰牌,不待太后阻拦,一股脑冲了出去。

“是我们!”喜悦冲昏他的头脑,令他不曾注意男人脸上瞬间闪过的绝望。

“外头是小舅舅吗?”

“我们已经十年没有见过了!”

说着,他就要往门边认亲,那男人一惊,慌忙拦住他,“不……不是,你小舅舅……”

“你小舅舅早死在西宜,怕是再难相见了。”

话音未落,一双军靴闯入眼帘。

磨损泛白的皮革上沁满泥和血,随着主人缓步踱近,在身后素白雪地上留下一串黑红相间的肃杀足迹。

来人冰冷的铠甲早不复昔日寒光鉴鉴的气势,多了无数划痕和磨损,显然是经历数翻鏖战。那把标志性的美髯,曾经需要数个婢子日日精心打理半个时辰,也因风餐露宿而疏忽,显得脏污不堪。

许久未见,叶崇山沧桑不少,眉眼间疲态再难遮掩。

骨子里的嗜血残暴,也释放得淋漓尽致。

好似一只被逼至悬崖的豹子,瞳孔里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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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的凶性,足以叫经验丰富的猎人也避其锋芒。

更何况裴阮这样胆小的小动物。

风雪中夹杂着危险的气息,比当初侯府叶崇山击杀叶迁时更甚。

猛兽的獠牙,随时会将他们撕碎。

面对这样的叶崇山,别说孟浪懵懂的勾引,裴阮连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梁英亦然。

被叶崇山阴鸷的眸光锁死,小皇帝浑身的血立时冷了下来。

他连连后退,想将二人拉开到他能够喘息的距离。直至后背抵上檐住,他才一惊,无边的愤怒涌上心头,他瞪着中年男人,“你这小人,背信弃义?!当年于家在西宜铁骑刀下救出你一门五口,这恩情你是忘了干净吗?”

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下,也不辩解,只一味磕头告罪。

他非有意,亦用暗语警示,告诫里头人不要现身,是梁英莽撞,不识他苦心。

太后看不下去了,缓步走到梁英身前,替他挡住叶崇山赤果果的、彷如吃人的视线,淡淡问,“同福,他拿什么要挟你的?”

同福头顿时磕得更用力了,“是小的无用,可……天下父母心,他拿住我一双儿女,小的实在没有办法……”

太后蹙眉,望向叶崇山,“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于家人的?”

叶崇山心情大好,难得有耐心回答,“逼宫后,新帝遁入地宫,我与叶勉、鬼七立约,谁先找到他,谁就能得到他。”

“那时,叶勉霸占了御书房,我只好入主帝王寝宫。”说着,他让出几步,好整以暇地望向太后身后的小皇帝,“怪就怪,陛下太过信任近侍宫人,我不过随便一敲打,陛下那贴身的小太监就什么都招了。”

他虽喊着陛下,语气里可一点尊重不见。

更像是一种嘲讽。

“臣也是那时才知道,陛下还留有一线青山。”

“可惜啊可惜,臣有心替您分忧,快马加鞭将那小太监的人头送往西宜,想谈一场交易,谁知陛下口中的小舅舅,早落入西宜人手中,车裂而死。”

太后身形一晃,攒紧秀气的眉头。

“如今你们孤儿寡母再无倚仗,这乱世吃人不吐骨头,不如随了我,也好搏个安身之处。”

太后稳住心神,“所以,那个放下断龙石、擅闯冥宫的人是你?既已劫掠梁氏财宝,你当知足,又何必赶尽杀绝?”

“哈哈哈,赶尽杀绝?”叶崇山大笑,“不不不,太后多虑了,我不仅不会杀你们,还要迎回旧主重登大统。”

“至于宝藏,那可是我们重夺天下最大的筹码。还请陛下乖乖交出宝室钥匙,与我一同重整旗鼓,杀他个叶勉措手不及。”

原来这厮确实发现玄机,奈何金银财宝就在一步之遥,只能干看,伸不进手。

猛然间风起,雪更大了。

太后微微眯眼,心中生出一计。

她看了眼跪在雪中的旧仆,“侯爷既想合作,又何必咄咄逼人?这可不该是合作的态度。”

“哦?”叶崇山挑眉,“那这个态度如何?”

语罢,在太后震惊的目光下,他挑刀挥刃一气呵成。

朴刀带起的风旋搅乱漫天飞雪。

温热的血液飞溅,一颗新鲜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到脚边,梁英一低头,甚至还能看清中年男人额角的青筋在因剧痛而迅疾地抽动。

他吓破了胆,浑身发软,要不是后背正抵着墙壁,恐怕已经失态地瘫倒在地。

太后素色裙面,同样狼藉一片。

不足两米处,丢了脑袋的躯体笔挺挺地趴伏着,空落落的颈部缺口处,皮肉痉挛,汩汩往外喷涌着鲜血。

整齐的、猩红的切面,正正好对着她。

饶是她见惯世面,也白了脸色。

叶崇山很满意两人反应。

他粗粝的拇指缓缓刮过刀锋,捻起一抹热乎的血浆送入口中,脸上露出病态的餮足。

“合作?现在,我可没有耐心和你讲条件。你们……也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忘了告诉你,我不止要宝藏的钥匙,还要你……”他就这样,提起滴血的大刀,越过太后逼近梁英,用那还在滴血的刀锋轻佻地挑起梁英下颌,“还要你这最宝贝的儿子……做我的炉鼎。”

“你这个极品哥儿,总不会也是假冒的吧?”

似是想到什么,叶崇山脸上露出狞色,“裴远道那个贱坯子,竟敢骗到我的头上,拿花老狗那小杂种冒充极品哥儿,差点坏我一身功法!你若也敢以次充好,我定会叫你们知道骗我的代价。”

梁英最忌旁人提及他的极品哥儿体质,被这样羞辱,一双同太后如出一辙的美丽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焰,很有些要鱼死网破的意思。

太后亦惊怒不已,可碍于这人喜怒无常,暴虐疯狂,她只能咬紧牙,“侯爷还是先拿到宝藏再说其他。”

“想要宝藏钥匙,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不妨直接告诉你,钥匙就是我儿赏赐给叶勉的那枚龙佩,至于龙佩现在何处,你应当再清楚不过。”

呵,那可不是?

回门那日叶勉当着他的面……将玉佩送给了裴阮。

叶崇山面色一冷,“休想骗我,若龙佩真是钥匙,你们肯这般轻易就赏给叶勉?”

“你爱信不信!”太后却一把推开他的朴刀,将梁英扯到身后,“骗你?怪只怪你没有你那庶弟好颜色、会蛊惑,骗的我儿死心塌地,江山财富乃至自己,都甘心拱手相送。”

“……”

太后此言,本意是激叶崇山相信这说辞,不料无意间竟戳中他死穴。

叶崇山骤然变了脸。

红血丝瞬间爬满了白眼球,整个眼里漫出一丝红光。

朴刀在他手中灵活翻转,人臂粗的刀柄猛然前推,击中太后腹部,直将女子瘦弱的身躯击飞出去,重重撞上身后墙壁。

太后接连喷出几口鲜血,身体软泥一般萎顿滑落,很快脸上透出一股将死的惨白。

叶崇山犹不解气,又一振刀,眸中尽是癫狂杀意。

“我瞧你是活腻歪了,还真当你是高高在上的大梁太后吗?”

太后气若游丝,心中有不慎激怒蛮兽的悔意,可更多的是快意。

她扯出一个血色笑意,“咳咳咳,怎么?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败军之将,有如丧家之犬,可你,连丧家之犬都不如!身为嫡长,一辈子被胡奴所生的卑贱庶子强压一头,哈哈哈哈多么可悲!?”

“像你这样的懦夫,也就只能在我等老弱妇孺跟前逞逞威风。有本事就杀了我,今日你敢下刀,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故意激怒叶崇山。

近来种种,无不令她心灰意冷。幼弟亡故的消息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等乱世,她实在无力护住梁英。

不是落在叶崇山手里,也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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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什么人。

她既感绝望,又觉解脱,忍着腰腹的剧痛,轻轻拉起梁英的手,“与其屈辱地苟活,阿娘宁可带着你有骨气地赴死。”

“来生愿我们都不要再遇薄幸人,只活我们自己。”

“不!”

“我不要。”

经历过生死大劫,梁英却不同于她。

“我不想死,我不甘心……”

“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

他紧紧抱住母亲,胡乱地摇着头,涕泗横流间,求生的渴望令他迸发出极致的勇气。

突然,他放开太后,膝行着扑到叶崇山跟前,抱紧暴徒的双腿,一双被泪染红的眼里尽是卑微和祈求。

“我……我有办法帮你拿回钥匙,求求你给我一点时间,不要杀我母后。”

“什么办法?”

显然宝藏比眼前两条人命更具诱惑力。

叶崇山从暴怒中恢复些许理智,他扼住杀心,冷冷地问。

梁英摇了摇头,“我……我不能说,但我保证,会拿龙佩来换我娘性命。”

他太过紧张,虽然极力遮掩,可余光还是不自觉往裴阮的藏身处飘去。

久经沙场的叶崇山何其敏锐?

他淡淡看了眼破旧的房屋,目光落在门前那一大串尚未被风雨淹没的脚印上,蓦得扯出一个笑。

“有意思。”

踹开梁英,他疾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就让我看看,你还藏着什么秘密。”

冷汗从额角滑落。

猫在暗处的裴阮:完……完了。

难道又要落到这个老变态手里?补药哇QAQ。

第53章 觊觎

这是唯一一次,身处熟悉的环境,裴阮却汲取不到丝毫的安全感。

从小住到大的院子,破漏空荡,他分明早已看惯,这时却生出一丝怨怼,怪裴家从不当人,连个柜子都不肯给他,以至于关键时刻,他和闵越竟无一处可以藏身。

他脑子飞转,也想故技重施,敲晕闵越闪进空间,可一来短短几步距离,根本避不开五感灵敏的叶崇山,二来就他那花拳绣腿……赤手空拳也实在敲不动高度紧绷、浑身炸毛的闵越。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雪意,掺着淡淡铁锈味儿。

像极侯府丹房又冷又血腥的地下囚笼。

闵越脸色苍白,微微弓起背,紧紧贴着门缝,如临大敌。

比之裴阮,他对叶崇山的恐惧,显然更加深入骨髓。

他也曾是官家子弟,许过一门极其登对的亲事,本应嫁与俊朗英气的少年将军。

不知事的年纪,他数次隔着花帘珠幕,好奇又羞怯地偷看过未来的夫婿,时常不慎就被抓包,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总能机敏地发现他,视线交织的瞬间,滚烫热烈的情绪电流一般蹿过心房,叫他心尖发颤,不自觉舔唇,红着脸品鉴这世间最美好、最甜蜜的悸动。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会在午后,悄悄将合欢画册塞回枕下,眯着眼拥着被,梦一场无疾而终的交缠,浓烈的爱混杂着酣畅的欲,总在最顶峰时戛然而止。

梦醒,他捂着脸,又羞愧又怅然若失。

也就愈发期待起真正嫁与心上人的那夜温存。

他曾经是那样的期待过真正成为一个哥儿,期待过爱人的爱抚和体温。

可最后,他家破人亡。

少年将军惨死沙场,还背上通敌叛国的污名,他家也因姻亲关系,难逃抄家灭族的厄运,几乎一夕之间,男丁死绝,女眷和哥儿沦为官伎。

而他,幸又不幸,被贩入侯府,成为叶崇山一个人的禁脔。

自此,噩梦开始了。

他有傲骨,宁死不折,可叶崇山惯有折人脊梁的手段,尚未成年的他,被药剂生生催熟,发情期汹涌而至,他很快失去神志,再清醒,已在一场盛宴。

他趴伏在场中那张巨大的红木案上,就似一条母狗,塌着腰,高高撅起腚,双手掰开青涩的血肉,向着场中所有的男人,不知羞耻地摇晃。

而叶崇山,脱下丝履,用脏污的鞋底拍打着他脸颊,眸光嘲弄,“我当你有多少骨气,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比起身体上的刑罚,对尊严的彻底践踏才最诛心。

不止权贵,叶崇山还曾将他丢进俘虏营,让他隔着铁笼,向着有血海深仇的西宜俘虏摇尾求欢,那些蛮夷一边羞辱着他的少年将军,一边疯狂地对着他发泄。

等他意识清醒时,身上已满是腥臭秽物。

叶崇山讲究,并未放任他遭受实质性的侵犯,可一次次的折磨,早已令他内里残败不堪,千疮百孔。

少年时曾经那样憧憬过的东西,最后竟成摆脱不掉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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