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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30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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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四张一模一样的脸。

“请新郎了——”

贺林和纸扎人终于走到了轿子前,纸扎人比那轿子还高些,动作却很灵巧,伸手替贺林打起轿帘。

贺林弯下腰,要往里进,却忽然转过头,看了门口的张思远一眼。

他的五官明明是大而鲜明的,此时却没有表情。无喜无悲,无怨无恨,只剩一片空白。

凄清的月色洒下轻薄的纱似的光,在这样暗而冷的光线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思远甚至觉得贺林的五官都变得和周围的纸扎人相近,墙漆似的,白得发着灰。

贺林突如其来的一眼看得张思远直发毛,他的手把着门,战栗如筛糠,想把门一把拍上,又唯恐惊吓了外面这群“人”,只能保持身体僵直不动,假装自己是块木头。

但贺林既没有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做其他的事,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那是个告别的姿势。

张思远愣住了。他的嘴微微张开,一时竟然做不出别的表情。

贺林却没有等他回应的意思,直接钻进了轿子。

但下一刻,令张思远更加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四个轿夫没有立时弯腰起轿,而是同时抬起手臂,笑眯眯地,也冲他挥了挥。

他们四个不仅长得跟一母同胞似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张思远肉眼瞧着,感觉他们连手挥动的幅度都是差不多的。

此时,笑眼弯弯的高大纸扎人喊了一声:“起轿——”

四个轿夫同时发力,抬起轿子,往前走去。

欢快活泼的乐声也再次响了起来,现在离得近,张思远甚至能听得出是唢呐在前,丝竹在后。随着轿子往前移动,停滞已久的脚步声终于也响了起来。

迎亲的人数远比张思远想象的多,穿着黑衣的轿夫抬着大红花轿往前走了,后面却还有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

张思远愣愣地看着,先过去的是挑着几口大黑箱子的。箱子用红绸捆了,用竹竿挑在肩膀上,一颠一颠地挑着走。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挑箱子的人还能腾出手来,冲张思远挥手。

他们的打扮和长相也和前面的轿夫也一模一样,浑圆的脸型,弯弯的眉,细长笑眼,樱桃小口,左右脸颊两团鲜艳的晕红,原本就显得喜庆又诡异,加上犹如批量复制出来的脸,看得张思远感觉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无论他如何害怕,外面的队伍脚步却不停。

过了抬箱子的,还有提灯笼的。

等那几个拿着素白灯笼,长相一般无二的人也笑眯眯地冲着他招手时,张思远终于受不了了。他咬了咬牙,用力将房门扣上。

院子门还开着,他也不敢先回床上,只是脱力似的用背抵着房门,竖着耳朵,紧张万分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先消失了的,是纷杂的脚步声。不久,乐声也逐渐远去,从清越悠远,变得声响渐悄,最终,又重归于一片寂静。

直到什么都听不见了,张思远才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才发现自己方才汗出如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看着眼前黑暗又寂静的房间,贺林被拖走之前歇斯底里的嚎啕还在耳边,张思远一时竟也有些五味杂陈。

但他也只停了片刻——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院子门还大开着,如果不赶紧关上,万一再进来什么怪东西……

张思远转过身,手把着门,深深吸了口气,才打开了房门。

还好,迎亲的队伍早就不知走到哪儿了。

小院的门敞着,空无一人,唯有月光如水,静静落在庭院的植物上,让这些菜蔬也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银光。

见万籁俱寂,张思远在门后面吸进去那口气这时才松了。他走过去,在院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黑漆漆的一片。方才经历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

什么都看不到,总比看到要好。张思远扣上院子门,正欲往回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挪了几步,走到神龛前,打量着里面面目空白的神像。

这玩意还是白天从红线媪那儿特地请回来的,结果今天就莫名其妙遇到了来他家里的迎亲队伍,也不见这神像起什么作用。

难道这玩意儿不仅不辟邪,反而招邪?

月光清冷的光辉下,神像端坐在神龛中,虽然面目空白,手脚处依然只有软垂的纸皮,也仍然显出一种安定和庄严。

张思远想了想,还是没动它。就算这神像有什么问题,也是人人都拿了,又不止他一个人。这劫数今晚也算度过了,如果再有什么问题,明天向人打听了再处理不迟。

想到这里,他也不在院子里多停留了,再三确认了房子和大门都已关好,才终于回到了房间。

地上还有张照片,是贺林和他的合影,贺林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憨厚质朴。

张思远顿了顿,一脚将照片踢开,躺到床上。

床上的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原本不大的床铺好像也变得宽敞起来。挨着床的头顶上的窗子与其说是窗,其实就是一个方块架了个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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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连洒进来的月光都分成了一格一格的,一点美感都不剩下。

张思远看得心烦,遂用被子蒙住脑袋,再次酝酿睡意。

身体疲惫,大脑放松,无人打扰,四周宁静黑暗。一切都是如此地适合入眠,张思远几乎都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如果不是被子越来越沉重,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村子里冷热适宜,被子并不厚,怎么会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张思远觉得不妙,他睁开眼睛,要一把将被子掀开,但是发现自己动不了。

事实上,除了刚才睁开的眼皮,他已经哪里都不能动了。

他的眼睛惊恐地往下看,却发现,能看到的地方,都在飞速地变扁。

他的视线只能到胸膛,那里被衣服盖住,但还能看见原本饱满的轮廓正在往下塌陷。然后是手足渐渐失去触觉,甚至他的眼球也不再能挪动,整个人像一团面糊,软绵绵、轻飘飘,然后被摊平,变薄。

意识留存的最后一个瞬间,他想起那只毛色灰黄的土狗。

原来不知道自己会死的,不止是它。

同一片月光下,双目紧闭的青年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天亮了吗?

不可能,他从路玄那里得到“供养”不久,甚至感觉身体还没完全运化,时间过去不会有一个时辰。既然是深更半夜,村子里怎么会有隐隐约约的奏乐声?

虽然离得很远,但对听力格外敏锐的白恒一,已经足够他听清楚其中的旋律了。

欢天喜地的,应该是迎亲的音乐……

白恒一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只觉那乐声时隐时现,但应该不是冲着他这边来的,没过多久,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白恒一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后续的动静,只得重又和衣躺下。

夜幕归于寂静,直到天色渐渐发白,太阳又从东方探出头来。

有人还在睡觉,有人却起了个大早。

“张宣!!!臭男人,张宣!你给我滚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以为我今天还会上你的当???”

“贺林!!我知道你是好的,别跟着张宣坑蒙拐骗了!快来给我开门!你们俩都当缩头乌龟这事儿就能过去了吗!”

“开门!!张宣,你这贱男人,再不开门老娘把你这门劈烂了!我说到做到!!!”

天色彻底亮了不久,身材高挑的女人已经操着一把厨房的菜刀,气势汹汹地站在大门紧闭的院子门口叫骂。

她身边还站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青年,单眼皮,窄长脸,人也瘦瘦的,老实单纯的样子。

青年在季彤身边局促地站着,时不时眺望一下门里,始终不见有人出来。见季彤脸都涨得通红,菜刀眼见着快砍上别人的院子门了,左右张望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合适,于是鼓起勇气拉了拉她的袖子。

他打手势:现在还早,小心吵到别人睡觉。

季彤神色缓和了一些,站在她身旁的是她的伴侣罗意,是个聋子。

她仗着对方听不见,笑了笑,用唇语无声地道:我就是看着架势大,其实声音没多大,吵不着人的。

……其实她声音当然大,昨天的怒火累积了一晚却是越烧越旺,她叮嘱罗意天一亮就叫她起来,一起床就冲过来找张思远算账,嗓子都快骂哑了。但村子里大家都住得那么远,不存在扰民,罗意又是个聋子,就算吵人睡觉,也只会吵到张思远和贺林。

这俩人昨天都把她骗得彻彻底底,还想睡懒觉!呸!

她想起昨天的事,又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蓄了蓄力,继续喊:“张思远!你再继续装死,菜刀砍的就不是你的家门了!你赶紧滚出来开门,要是真等我砍进来,你看老娘这把菜刀落不落到你脑壳上!滚出来!”

她骂得火上头,乡音都冒出来了,正待换成家乡话继续发挥,罗意忽然又拉了拉她的袖子。

“我跟你说,你不要影响我发挥——”

她不耐烦地转头道。说了一半,看见罗意愕然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又忘了对着他的脸说话。

但罗意拉她显然也不是为了阻止她,而是意在提醒。

季彤这一转头,正好瞧见两个青年携手从远处走了过来。

两个人身量都高挑修长,季彤在女孩子里已经很高了,有一米七五,这两个人比她还要高小半头。更高一点那位眼睛上蒙着黑布,但走路时脊背挺直,步速也不慢,并不像一般的盲人。

他旁边的青年执着他的手,略领先他半步,季彤一看他看路时仔细的样子,就知道蒙着眼睛的青年能如常人般行走,恐怕多是出自他的功劳。

这倒让季彤有些吃惊,因为她知道,这个玉似的神采英拔的青年其实性子极冷,人也机敏。第一天去见红线媪时,她曾仗着自己是一号,出来得早,试着和二号一起套他的话,当场失败。季彤觉得他不好对付,索性早早走了,也没去和他搭话。

虽然足有一天没见到,但这两个人,季彤是有印象的。或者说,这样的形貌,本来也很难让人忘记。

但现在这个点儿,他们出现在这里,倒是让季彤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见两人逐渐走近,季彤清了清喊得发痛的喉咙,将握着菜刀的手也放了下来。面上竭力不露出一丝心虚,心中却不禁反思——她喊得真有这么扰民吗???

第284章 阴缘线

见两个人走了过来,还是罗意先向两个人笑了笑,打手势向他们问好。

荆白先向他点了点头,意识到白恒一看不见两人的动作,补了一句:“你好。”

他在白恒一手心划了一下,白恒一意识到这是罗意在打招呼,于是冲那个方向笑了笑。

季彤将一切看在眼中,知道两人关系融洽,心中暗叹路玄这人聪明,脸上却没露出什么,拿出友好的态度,面带笑容地问:“二位,你们也来找张宣?”

荆白没急着说话,视线先落到她手中那把银光闪闪的菜刀上。

季彤脸上一热,手腕一转,刀刃向内,以示自己没有攻击意图。既然两个人来了,她猜他们多半也听见了她在叫门。既然无可掩饰,索性理所当然,遂挺直脊背道:“张宣昨天想害我,我是来找他算账的。”

荆白还未开口,白恒一微微侧过头,问:“他们回应过吗?”

季彤没好气道:“没有。但是昨天那会儿,张宣也是故意装不在家骗我的……”

荆白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平静地说:“今天应该不是装的了。”

季彤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荆白的话道:“什么意思?他现在真不在家吗,可我一早就来了,他没机会躲出去啊……”

她说到这里,忽然愣了一下,双目震惊地瞪大了:“他出事了?!”

荆白观察着她和罗意的变化,季彤惊了一下,面上随即露出喜色,可见张宣确实将她得罪不浅;罗意脸上就是纯粹的震惊了。

他们应该确实不知道昨晚这里的动静。

荆白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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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也不知道。

两人都知道,在红线媪的加固仪式之后,“供养”肯定是出了问题。

但白恒一告诉过荆白,“供养”是不能停止的,荆白相信他的说法。

他甚至担心白恒一不按时执行,因此昨晚并没有提前入睡。白恒一说过“供养”须在子时进行,他于是就一直等到那个时候,直到白恒一无可奈何地在他的注视下把手扣过来,指尖泛起熟悉的疼痛,才不由自主沉睡过去。

今天早上白恒一把他叫起来的时候,外面天色才刚蒙蒙亮。荆白今日起身,只觉得比昨天的虚弱感更加明显。睁开双眼时,头微微有些发晕。

等荆白缓过神来,才察觉今天白恒一叫他比前两天都早。

之前他醒来时,都是日上三竿,外面早就天光大亮。每天起身时,都能看见床铺上金灿灿的阳光。白恒一很用心照料他的生活,每次都是早饭做好才来叫起,今日却不然。

他转头看着白恒一,心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白恒一用来裹眼睛的黑布还放在他那边的床边柜上。

他此时面上没有任何遮盖,虽然叫醒了荆白,但微微侧首的姿势,说明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窗外。

“出什么事了?”荆白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凝视着白恒一英俊的面孔,问道。

白恒一轻声道:“现在已经天亮了吧?我们最好出门看看,我昨晚……听见了很奇怪的声音。”

据白恒一说,他昨晚听见了外面有奏乐声,丝竹管弦、甚至唢呐之声都有,绝不止是一两个人的动静。

“而且那音乐听着……”白恒一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又显出某种困惑:“像是娶亲时,游街奏乐的声音。”

荆白重复了一遍捕捉到的关键字,也觉得不可思议:“娶亲?”

白恒一“嗯”了一声,确认道:“可能是隔得太远了,不是特别清晰。我多听了一会儿,觉得很像。”

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游街娶亲?

荆白自觉缓得差不多了,便坐起身开始换衣服,一边问白恒一:“你听清是哪个方向了吗?”

白恒一遗憾地说:“只有个大概的方位。那乐声离得远,若隐若现的,不好辨别。”

若不是他双目失明,听力格外敏锐,或许都未必能听见。他那之后静坐了一晚上,但那乐声一旦远去,就销声匿迹,再也听不见了。

白恒一只觉此事蹊跷,但天黑时出去探查太不安全,因此一直坐到感觉差不多天亮,才叫醒了荆白,准备去一探究竟。

荆白已经换好了衣服,下了床,此时转头看着仍旧坐在床上的青年。看他深而长、剑锋一般的眉毛,凹陷的双目,峻拔的鼻梁,因为侧着头而格外流畅的、雕塑似的下颌线。

白恒一自己不知道,其实他每次想用力听什么时,总会不自觉皱眉,神色紧绷,让整张脸显出一种平日里不常见的锐利。

窗外传来的怪声显然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让他至今仍未想起掩盖自己的眼睛。

荆白也没有提醒,柔和的目光在他脸上多流连了片刻——白恒一自己太在意眼睛的事情了,他能这样光明正大看的机会不多。

他容许自己多看了一会儿,才接了白恒一的话,冷静地说道:“不急,现在还早。一会出门,沿着那个方向慢慢找过去就是。”

正常情况下,那个声音一定会指向谁的居所。毕竟无论是迎亲还是送嫁,总有个针对的对象。

副本里所有的人都住得远,他和周杰森等人就住在不同的方向,白恒一听见大致的方位应该已经足够,反正时间还早,大不了一一排查过去。

白恒一坐了一夜,也没听把声音的去向听得很明白,心里其实不大高兴。只是他的情绪很少上脸,听荆白语气平和,不以为意,懊恼才散去了一些,打起精神,应了声“好”。

聚精会神地听了一夜,说不累是假的。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猛地意识到什么,浑身一僵。

他忘了把眼睛遮上了!

路玄肯定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

就算后面能够有意掩饰,早上被他叫起来时,肯定也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但路玄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连声最小的惊呼都没有过,以至于白恒一直到现在,才察觉自己竟然忘了把眼睛蒙上。

修长的五指触及凹陷的眼眶,又匆匆移开,白恒一不自觉地听着外面荆白洗漱的动静。

他难道是真的……不在乎吗?

荆白再看到白恒一时,他已经收拾好自己,清清爽爽地垂手站在门口了。

眼睛也蒙上了。

荆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向他走了过去。白恒一捕捉到他的脚步声,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两个油纸包的馒头,准确无误地丢进他怀里。

荆白诧异道:“你这——什么时候做的?”

白恒一歪着头,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眉头舒展,懒洋洋地一笑:“昨晚多的,趁洗漱的功夫热了一下,你将就吧。”

只要是食物,哪还有什么挑的。荆白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路过早被丢到一边的盲杖,拉上白恒一出了门,沿着昨晚他听到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村子里的房屋实在太多,按说就住了他们七户人,却用了怕是有数百间房舍来隔开他们,隔出一座大得一天走不完的村落,也隔出不知多少条路线。

好在只有他们七个人住的地方有院子有围墙,房子虽然难找,但是好认。

两人顺着那个方向一路走过去,大约过了两刻钟时间,白恒一忽然停下了脚步。

荆白看见他眉毛皱了起来,似在侧耳倾听,就知道他肯定听见了什么声音。果然,白恒一问荆白:“前面是不是有岔路?”

眼下是只有一条路,荆白仔细眺望了一下远处:“十丈开外可以左拐,十五丈开外可以右拐。”

这就对了。白恒一似乎松了口气,道:“左边有动静,往左走。”

荆白试着听了听,什么也没听到,诧异道:“什么动静?”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白恒一没急着回答,走出几丈之后,仿佛确认了什么,嘴角一抽,道:“骂人的动静。”

等拐进去左边的岔路,荆白很快也听见了。

“张宣,你给我滚出来,老娘——”

张宣?那不就是第一天吐了一堆纸屑出来的六号?

虽然和嫁娶没关系,但这个方向确实住了人!

荆白握着白恒一的手一紧,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转过岔路,荆白便看到季彤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在张宣的院子外叫骂,她的伴侣罗意紧张地站在一边,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俩过来了。

荆白认出来她是谁,对目不能视的白恒一道:“是一号和她的伴侣。”

白恒一听着她夹带乡音的痛骂,微微摇了摇头,道:“听上去……她和六号这梁子结得可不小。”

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方位,再加上两人一路走来,并没有再见到别的住了人的房屋,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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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声音,应该就是从这边来的。”

他一说完,荆白心里便有了数。听季彤在外面骂得嗓子都快哑了,张宣和贺林也没出来过,恐怕人已经不在这儿了。

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季彤太专注于骂人,还是罗意左右张望的时候瞧见了他们俩。寒暄过后,荆白索性也没提昨晚的事情,只把结论告诉了季彤。

聪明人总是疑心更大,荆白说完,季彤打量了两人几眼,狐疑地问:“你们怎么知道?”

荆白对她的惊疑不以为意,平淡地说:“我没有理由告诉你。如果想知道,就用消息换。”

季彤顿了顿,她试图从白恒一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按她的经验,伴侣这一方总是比本人更加单纯,但白恒一又出乎了她的意料。

盲眼的青年气定神闲,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的波动,听见荆白的回答,脸上甚至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

季彤:“……”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道:“那现在怎么办?”

她方才以为张宣和贺林故意闭门不出,才想着大不了砍开大门进去,无论如何要算了这笔账。但得知张宣家里真出了事,一时的快意过去,心里倒虚起来。

倒不是什么“死者为大”,季彤才不管这个,张宣这种存心害人又小肚鸡肠的人在她眼里死了活该。但问题是,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要是为了张宣那个挨千刀的贱人贸然进去,沾上了不好的东西,岂不是冤枉极了?

荆白见她没有丝毫上前的意思,反而多看了自己几眼,似乎亟待自己前去探路,笑了一声,道:“我如果没来,你难道不准备进去?”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然就不会拿着菜刀来了。

直接杀人可能下不去手,季彤的原计划是,如果张宣死活不开门,就把门砍开,再让罗意拿着刀拖住人高马大的贺林,她把张宣揪出来先暴打一顿,再说其他。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人还活着!张宣如果真死了,就算是得了报应,仇自然也不用报了,没人规定她非得进去探路吧?

反正她肯定不打头。

季彤摊了摊手,退了一步,道:“我就是来吓吓他,杀人我还是不敢的。”

话虽如此,她当然也没有走的意思。这两口子摆明了是来探查的,肯定也要进去,既然如此,就让他们俩先去好了。

荆白冷冷瞥了她一眼,他几乎已经摸清季彤的性格了,看似爽朗泼辣,其实是个不愿意冒险的人,算盘打得很精,并对此理所当然。

人不算坏,但合作起来不舒服。

季彤确实十分坦荡,见荆白观察院子的门扇,甚至友好地递出了手中的菜刀:“你要进去吧?这锁还挺结实的,想直接弄坏可能有点难。要我把刀借你吗?”

面前的青年没有接刀,反而侧身附在蒙着眼睛的青年耳边说了句什么。季彤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只能看见略高一点的青年笑着点了点头。

季彤:“……”总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但是没她的刀他们也进不去啊,这有什么值得说悄悄话的!

她递刀的手悬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心里说不着恼是假的,索性死盯着荆白看,等着他的回应。

面容如玉的青年乌黑的眉睫低垂,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了一眼季彤的脸和她手中的菜刀。

他生得极俊美,皮肤洁净白皙,连睫毛都很长,低眉时原本应该显得很柔和,但不知怎的,季彤感觉那冷淡而清冽的目光比她手里菜刀的刃还要锋利,看得她像被冰锥扎了一下似的,握着刀的手都不禁一颤。

这应该只有一瞬间,但季彤感觉这一瞬格外漫长,好像过了很久,她的耳膜中才传来青年的回应。又反应了片刻,她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那是很简单的、平静如水的三个字。

“用不上。”

第285章 阴缘线

季彤愣了一下,说:“啊?”

青年已经不再理会她。小院的围墙算高的,比荆白还要高出大半个身子,比季彤高得就更多了。

季彤第一次敲不开门就想过要翻墙,但是蹦了几下,发现自己弹跳能力实在达不到,手都够不到墙头,只能作罢。

但对路玄来说,这似乎丝毫不构成问题。

季彤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见身材高挑的青年纵身一跃,很轻易地攀住了高高的围墙顶。他核心力量一定很强,因为他腾空的时候,身体简直像片叶子一样轻巧。

季彤还来不及惊叹,他双臂一撑,轻松地将下半身带了上去,又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他翻得无比顺手,随后直接从里面打开了闩好的院子门。

白恒一听见荆白落地的声音便笑了起来,他往门口走了几步,荆白已经过来拉他了。

方才当着季彤,荆白说的就是:“墙不高,我翻过去开门,你直接进来就行。”

白恒一点了点头,他其实没见过路玄的本事,也不知道墙到底有多高,但他知道,路玄从来不是说大话的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对路玄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在罗意和季彤的目光中,荆白把白恒一带到了门口。他推了一下,这扇木门也是锁上了的。

房门只有一个木制的门闩,不难破开,但荆白犹豫了一下,回头见季彤和罗意依然远远站在院子外,犹豫了片刻,道:“不然,你也在这儿等我?”

如果进去真有什么危险,白恒一肯定也在劫难逃,而且他是盲人,逃生更不方便。

白恒一的唇线抿了起来,神色瞬息变换,脸上顿时写满落寞之色,语声甚至微微颤抖:“你是嫌我这个瞎子没用了,是吗?”

荆白下意识否认:“胡说什么!我是怕你进去有危险……”

他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停下来狐疑地打量白恒一脸上的表情——这样明显又夸张的情绪外露可不像他。

演的吧?

果然,下一刻,英俊的面容上,那点悲伤的神色消失无踪。白恒一唇边掀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语气甚至很调侃。

他说:“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你不会觉得我和门外那两位一路货色吧?”

荆白一想也是,何况就算环境有危险,人在他眼皮底下就是安全的。反而白恒一不在身边时,他一个盲人,荆白难免挂心他遇到什么事躲避不开。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下了决心,便对白恒一道:“你先退两步。”

白恒一知道他要做什么,依言退后,荆白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一旋,借腰腹拧转的力气,横空一脚踢到门上!

他踢的是门闩的位置,这里的门锁都是木制的,门板也不算多厚,经不起什么折腾,荆白唯一担心的是在门闩踢坏之前门板先被他踢穿了,好在这件事没有发生。

门板在他毫不留情的攻势下轰然往后倒去,发出“砰”地一声带着尘灰的巨响。

荆白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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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门里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回头拉上白恒一进了屋。

目睹荆白强拆全程的季彤站在院门外,默默抹了把头上的汗。

幸好她方才没对他出言不逊。

路玄这人看着冷冰冰的,怎么手段如此暴烈?

手段暴烈的荆白压根没搭理外面的人怎么看,他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就做好了看到任何惨不忍睹的画面的准备,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腥味,没有被破坏过的家具,甚至没有逃走或者挣扎的痕迹。

荆白问白恒一:“进来之后,还能听见什么怪声吗?”

白恒一凝神听了片刻,抿着嘴唇摇头:“什么也没有。”

他回答了荆白,自己就摸索着在客厅找了张椅子坐下,说:“站得有点累了,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他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坐下来时,姿态亦很端正,下颌低垂,看上去似乎确实累了。

荆白原本已准备应了,未及张口,视线忽然停在了白恒一脸上。

眼睛蒙着,没有眼神可言,再加上两天相处下来,荆白早已察觉,他是个很擅长掩盖自己真实心绪的人。眼睛遮上以后,一般人更难看出他的想法。

但荆白就是能感觉到。

比如此时,白恒一分明藏得滴水不漏,荆白也瞧不出破绽,但他却察觉对方此时情绪低落,和来时不一样。

荆白只是性格直白,不喜同人应酬,心思却极灵巧,脑中念头一转,便知道白恒一为何忽然沉郁下来。他并不开口劝解,只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平平地道:“怎么,我忙前忙后,你却要坐享其成?”

白恒一愣了一下,起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双目失明,进来也什么都看不见,帮不上忙,自觉泄气而已。

荆白却显然无意听他辩解,只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要进卧室查看,你和我一起。万一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你要及时提醒我。”

话都说到这里了,白恒一只要关心他的安全,就不可能说出那个“不”字。

其实看到没有挣扎的痕迹和血迹的时候,荆白就意识到重点多半在卧室里。

他们几家人的房子格局都是一样的,白恒一第一天时曾和他抱怨过,这房子的布局不好,卧室正对着房门,叫门冲煞,哪有房子这么设计的云云。

正因为如此,只要进了房门,就能看到卧室的一部分。荆白进来时已扫了一眼,床头的位置十分整齐,像是没睡过人,根本看不出异常,所以先在外围转了一圈,结果也是毫无收获。

这房子一眼看过去空荡荡的,贺林和张宣不像是死了,倒像是出门去了。

白恒一打起精神,跟在荆白身后进了贺林和张宣的卧室。

荆白一进门便蹲下了,从地上捡了个什么起来。白恒一只能茫然地听着他的动静,不等他开口问,荆白解释道:“地上有张照片。”

白恒一想了想自家有的照片,便问:“结婚证上的照片吗?”

荆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手中的照片,淡声道:“是张宣的单人照。”

照片上没有贺林的影子,红底背景下,只有一个面带微笑,看上去心平气和的张宣。

凭荆白和张宣见过那一两面,他不是惊怒就是吐血,倒没见过他这么温和的样子。

荆白拿着这张单人照看了又看,实在没法找出什么信息,便问白恒一:“咱们家有我的单人照吗?”

白恒一想了想,说:“在我印象里,没有。只有结婚证上有照片。”

张宣这张单人照的背景也是红底,和结婚证上的颜色一样。难道是照片本身被裁剪过了?

荆白回想了一下自己和白恒一的合照,那张照片两人靠得很近,如果裁剪,边缘肯定会歪斜,才能不留下另一个人的痕迹,但是张宣这张照片边缘整齐……

恐怕得找到他们的结婚证对比才行。

荆白只能接着找。柜子和地板是找不出什么了,他连床褥也一并掀开,便倏然陷入了沉默。

白恒一见他不作声,也不动了,急声问:“怎么了?”

荆白这才回过神,道:“没什么。”

只是吃了一惊。

看似铺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一掀开,他才发现,被子底下有一整套衣服。

这套衣服铺的样子很奇怪,一般人准备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就算不叠起来,也该放在床边不碍事的地方。怎么会铺在被子底下,并且上衣接着裤子,裤子连着袜子?

不像是正常人准备衣服,倒像……有个人本来穿着整齐,盖着被子,却被人硬生生地从衣服和被子里抽出去了。

看衣裳的大小,不像是贺林穿的,应该是张宣的体型。

他皱着眉头,一边和白恒一说被褥下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边继续翻捡被子里的衣服,果然从裤子口袋里摸到一个硬质的东西。

荆白脱口道:“张宣的……”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中断,白恒一不禁迷惑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听荆白语气复杂地说:“不是张宣,是……张思远。”

沉默的这一会儿时间里,荆白将小小的卡片拿在手中反复观看。

这不是结婚证,而是一张身份卡。

上面的张宣和红底照片上的状态和表情一模一样,但写的名字是张思远。

荆白早把家里全翻遍了,他确信自己家里没有身份卡。经过和周杰森、兰亭的对比,哪怕从房子的格局来看,他们几个人开局的状态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张宣没有理由多出这些东西来。

单人红底照片、身份卡、消失不见的贺林……

如果说被子底下就是张宣的死亡现场,结婚证也应该还在这个房间里,甚至最有可能的就是张宣自己随身带着。

但荆白怎么也找不到,只在被子下面的衣服里翻出来一张身份卡。

再加上他的伴侣贺林彻底失踪了,连身衣服都没留下。

这是否意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贺林和张宣的婚姻关系解除了?

正是婚姻关系的解除,才导致张宣的那张结婚证变成了他个人的身份卡。

身份卡上的“张思远”应该是张宣的真名。

荆白有种感觉,真名以这种方式呈现出来,应该表示张思远确实是死了。

白恒一听了这个名字,眉头一扬,显然有些吃惊:“他这个人真是……原来对外说的都是假名啊?”

荆白怔了一下。

他这才想起来,他自己告诉白恒一的也不是真名。

第286章 阴缘线

路玄这个名字是其他人叫得多,白恒一反倒很少喊,所以荆白也忘了。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呢?

荆白看了一眼手中的身份卡。

其实就真名一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瞒着白恒一的,但看着张思远的结果,难免觉得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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