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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阴缘线
他自己说完,好像也觉得哪里不对,回头看了一眼好好坐在院子里的方菲。女孩见他看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得到她的回应,周杰森脸色不但没有转好,反而变得更纠结了。
荆白原本就站在面向白恒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方菲对白恒一说了什么,白恒一于是也转过头来,冲荆白挥了挥手。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整张脸都隐没在光线里,如果他看得见,这会应该会觉得刺眼。但他没有光感,因此只是微微侧首,挥手的姿势也是漫不经心的。
荆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直觉他此时不大高兴,但看见他朝这边挥手时,神情还是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
周杰森将他神情的变动收入眼底,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脱口道:“不是吧,兄弟,你难道是真喜欢?”
他有点怀疑自己找错人合作了。
路玄要是真喜欢他那个“丈夫”,会不会反过来阻碍他的行动计划?
但荆白回过头来时,方才那点柔软的神情已经全部消失了。周杰森瞠目结舌地看着青年冷淡而俊美的面容,听他用非常冷静的口吻说:“可以合作。”
这变脸也太快了!
周杰森满头问号,他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荆白走进来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这个人靠谱。但现在嘛……
他顿了顿,说:“你要不要再想一下,我们真要逃出去的话,怎么都会伤害到他们的。你不会因为私情——那个什么吧?”
他说私情的时候,下巴朝方菲二人所在的方向偏了偏,但他言语间显然指的是白恒一。
荆白简单地说:“我只是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点我和你立场一致。至于需不需要逃,那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说。”
周杰森松了口气,荆白这个回答虽然尚算保守,但看得出来他说的是实话,也合情理,他能接受。
但荆白紧接着就说:“你对其他人做什么我不管,别动我的人。”
他比周杰森高出小半头,被他注视时,作为矮的那方,原本就会有种居高临下的被审视感,何况他的目光又冷又锋利。
周杰森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但被荆白这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才意识到对方在等他的承诺,只能崩溃地说:“我不会的!我刚才只是提醒提醒你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又不是法外狂徒,不会随便动你老公的!”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又嘴快了,心里咯噔一声。再用余光悄悄观察荆白,却发现对方别说情绪起伏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听到了他的话,还干脆利索地点头道:“成交。”
他答应了也算好事,周杰森当然不会把希望全寄托在刚认识的人身上,但在现在的环境里,这个神色冷漠的青年已经是他挑选过最可信的人了。
对方表现得也确实没让他失望,除了……
周杰森真有点想不通。
没想到路玄这个人瞧着冷冰冰的,竟然这么容易被糖衣炮弹洗脑——周杰森觉得他们现在的状况最接近于被邪-教组织秘密关押并洗脑,所谓的“老婆”也未必是真的“老婆”,更像是用来看住他的帮凶。
不然怎么解释他老婆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又不是真叫周杰森!
以周杰森看人的眼光,路玄这个人应该远比他理性才对,但他又感觉荆白对他那个“丈夫”的感情绝非作伪——两个人站这儿的一会儿功夫,他就回头看了一次方菲,但是他能感觉到荆白看了那边好几次。
因此真名的事儿,周杰森索性就没告诉路玄,对他来说,这是守住本心的底牌。
他醒来之后搜刮过自己的大脑,印象中自己知道一些玄学上的事情。这邪-教能把他搞失忆了,多少还是有几分本事,周杰森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真名才有效力,这时候自然要保住真名的秘密。
但好歹算是结了个盟。这种环境里有个队友总比没有好,周杰森这样想着,抬起手,还在犹豫要不要和荆白击个掌,荆白见他在那儿发怔,已经掉头往回走了。
周杰森只好讪讪地把手放下。算了,自己选的合作伙伴,还能咋地?
他们没聊多久,回来时,时间似乎还没到,进入红瓦房的大门依然紧闭着。白恒一和方菲已经聊完了,身材颀长的青年神色闲适,正靠坐在木制的椅背上。
听见荆白回到他身边落座,他转向荆白的方向,笑眯眯地道:“哟,聊完了?你们这算不算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就算看不见他的眼睛,荆白还是可以通过对方的神色判断他真正的情绪。他虽然嘴角在笑,语气也在笑,但荆白就能看出来他来者不善。
白恒一这个习惯和常人不大一样。旁人生气都是横眉立目的,他倒好,越是不高兴,越是喜欢笑着说话,难怪荆白说完“不想笑了就不要笑”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耳熟。
荆白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样,但他现在决定直接怼回去,于是轻飘飘一顿连消带打:“彼此彼此。你们不也聊得不错?”
两人语气分明都很轻柔,气氛却绷得很紧,有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白恒一被荆白这话噎了一下,荆白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然后转过头去,不肯再说话了。
方菲虽然温柔腼腆,但似乎对气氛十分敏感。见两人氛围不太好,她在对面紧张得抠手指,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说:“其、其实,我们刚才是在说——”
荆白注意力还在白恒一身上。他转过去时,荆白就发现自己开始心生一些陌生的悔意。因为对白恒一来说,他没有办法通过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在表达自己拒绝对话的时候,他只能选择背过身去。但无论他脸朝着哪个方向,其实他都看不见荆白。
虽然方才周杰森说了一通话,但荆白发现他还是没法真的对白恒一硬起心肠。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表现得更谨慎,适度试探,合理怀疑,但情感上……
他的手在桌子底下已经抓住了白恒一的手,白恒一倒像是没有想到似的,迅速转过身来,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
周杰森这时走了回来,正好听见方菲说的这句话,见气氛微妙,便插了一句:“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他一回来,方菲好像还放松了一些,仰着头看着他:“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啊。除了你们,还能聊什么?”
这下周杰森反而尴尬了,他还没来得及坐下,视野极好,一打眼看见白恒一和荆白交握的双手,又感觉自己身上莫名地多出了一层电灯泡的光环。
他再低头一看。方菲好像还有点期待似的看着他,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暗骂自己选的队友路玄是个恋爱脑。
幸好这时候,院子里忽然响起沉重的嘎吱声,是那种老式木门摩擦的声音。
众人无论之前在干什么,此时都不由得循声望去。
果然,是那扇紧闭着的黑色大门忽然打开了。
门开了,还是向外推开的,却看不见是谁推开的。再往里一瞧,还是黑洞洞的,原来门里面还隔着一层深色的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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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门内的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
白恒一能听见门开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见。荆白压低声音,将大致的情形描述给他,周杰森一边心中大摇其头,一边也只能推上了方菲的轮椅。
已经有人走在了他们前面,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方脸男人,面容严肃,正和一个差不多同龄的短发女人站在一起。
荆白之前注意过他们,因为两个人看上去都四肢俱全,甚至看不出哪一方和他、周杰森一样。
门开着,帘子里却没传来任何声音。那一对男女站在最前,女人指了指帘子内,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走进去的手势。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荆白神色微微一动,他已经猜到了这两个人中谁是自己这方的人了。
女人见男人应允,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动作十分果断。
她进去大概也就停留了大概几秒钟的时间,就立即退了出来,急切地对男人打手势,示意自己要留在外面,让身边的男人进。
男人没急着动,先瞥了她一眼。
荆白拉着白恒一,就站在他身后一步,注意到这男人眼睛里看不出对女人的丝毫感情,目光甚至带着审视。
荆白看在眼中,心知这对“夫妇”同周杰森两个人的情形也差不多,但男人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他比女人多停留一会儿,也退了出来。
众人此时都在他背后,他转过身来,目光扫视过所有人,沉声道:“老太太说,同她定下红线契的那一方,现在都一起进来。”
白恒一指尖在荆白手心敲了敲,低声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他似乎很信服红线媪的吩咐,说完便放开荆白的手,主动站到了一旁。
周杰森瞅中荆白身边的空档,迅速上前一步,站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道:“我就说他们不是传-销就是邪-教组织吧!!这都是惯常套路,你看,马上要给我们单独上洗脑课了!只有我们去,他们都不用去!”
荆白看着周杰森握紧拳头,义愤填膺,一副誓要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样子,心中默默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周杰森应该还没看出来方菲身上的异常。
第二,这个人不是装出来的,他是个真棒槌。
第262章 阴缘线
但荆白没得选,他只能和棒槌一起掀开帘子,走进这黑洞洞的房间。
帘子很厚,掀起来的时候甚至觉得沉重,把外头的光遮得一丝不漏。荆白甫一踏入,就看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跟不点灯的夜晚似的,伸手不见五指。
荆白感觉到周杰森往他这边靠了靠,低声说:“这儿也太黑了,看着也不像是能上课的地方,而且我刚想了一下,七个人搞传/销,这人数也少了点儿——不会真是什么神婆吧?”
他似乎对自己的观点格外坚持,荆白还没来得及让他闭嘴,一个嘶哑的嗓音从黑暗的深处传了出来。
这声音一出来,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无他,她听起来太哑,又太老了,老得像是经年失修的乐器,琴弦被拨动时,声音嘲哳倒是小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它马上就要断裂了。
“我给人绑了几十年的红线,有的话我都说烦了。但仪式是正式的事情,要过老天爷的眼睛,所以开始之前,该交代的,我还得交代。”
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她说话。
她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绑红线这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能不能绑成功,就要看你们的心诚不诚。”
她说出第一个字时,荆白已经开始了习惯性的判断。这是个苍老的女声,语速不快,说话时断句有些奇异,除此以外听不出什么异样,连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
但她说话的内容就很古怪了。
绑红线讲究你情我愿,可开始之前,自愿要绑的那一方却失忆了。这忆还失得彻底,连绑红线的对象,以及自己要求绑红线的动机都忘了,感情基础完全消失,还如何称得上你情我愿?
绑定能否成功,只看心诚不诚,这对荆白来说就更是强盗逻辑。如何界定心诚与否?多诚才算诚?因为被动原因失忆,都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绑这红线,还算心诚吗?
即便他心够诚,这老太太在一片黑暗中操纵仪式,万一她操作失误,导致红线没能绑成,难道也要怪荆白心不诚?
两句话的功夫,无数念头闪过荆白的脑海。思考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如此自然的事。
他的质疑不会发出声响,红线媪还在继续说话,嘶哑的嗓音听起来不太舒服,像锈了的刀刮擦着他的耳膜。
“你们站得太乱了。”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一为聋聩,二为喑哑;三为目盲,四为无手。五为无足,六为疯癫,七为痴呆。按这个顺序站好,再依次往里走。”
黑暗中,听她轻描淡写地念完这段话,所有人的呼吸都乱了一下。
果然,在这里的所有人,他们的配偶都有缺陷,不是□□上的,就是心智上的。
这里一片漆黑,红线媪虽然吩咐了他们站位,却没有点灯的意思,众人只好摸黑去找自己的顺序。
或许因为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动作都很轻,荆白先听见一个女声走了过来,对原本站在最前方的方脸男人说,我是一号。
方脸男人说了声“我二号”,自己也不动了。
白恒一目盲,荆白自然就是三号。方菲没有双足,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周杰森就是五号。他退了一步,另一个人轻轻地站了进来。
人数总共七个,众人互相配合,很快就排好了。
等几人都站定不动,红线媪才慢慢地道:“确定了,就从左前方,一个一个往里进。等完成仪式的从右边出来,下一个再进去。都保持安静,做完了就出去。”
荆白听见前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然后是有点凌乱的脚步声。最前面站一号的女孩低声说了句“别动我”,方脸男从鼻孔里冷冷地嗤了一声。
两人动静不大,也就荆白站在他们后面一位有所察觉,但红线媪却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冲突,声线陡然变得阴冷起来。
她说话时的语气没什么感情,给人的感觉很像吐信子的蛇,荆白听见她嘶嘶地说:“别粗手粗脚的。乱了我屋里的‘气’,有你们的苦头吃。”
这下,那点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也沉寂了,黑暗中,所有人又重回到死一样的安静。
前面的方脸男人也不动了,只有站在最前面的女孩子往前走的声音。
她走得很轻,但四周实在太静了。荆白能听到她往前走了四步,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荆白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意识到,红线媪似乎有办法隔绝他们的感官,这绝非常人的手段。
漆黑的环境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耳朵上,听觉格外敏锐,可他们依旧根本没听到任何开关门的声音。
四声足音落地后,女孩、连同红线媪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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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都消失了。
突兀的程度,简直像这片漆黑里隐藏着什么巨兽,静悄悄地将两人吞食了一般。
而且红线媪说“气”,“气”是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但既然红线媪能将他们都隔开,荆白选择相信她的手段。
荆白闭上眼睛,试图感知,但他自觉已经将感官放大到极致,也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他只能睁开眼睛,继续凝视这一片黑暗。这样的环境里很难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荆白想了想,索性将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上,数着它稳定的跳动,借此计时。
没过多久,他忽然又听见了往外走的脚步声,果然是从右边发出来的。荆白这次特地留心了她的脚步声,发现这女孩竟然也没有出去,就在帘子边缘处站住了。
这儿黑漆漆的,实在没什么好停留的,如果不是红线媪的吩咐,想必她不会专门留下。
所以,不仅仪式开始之前他们七个人必须在这里排队等着,就算仪式结束了,也必须等所有人都结束了一起离开?
这安排简直太没效率了,以至于看起来有些蹊跷。
“第二个。”
红线媪忽然说。
荆白前面的方脸男人依言往前走去。他步幅很大,脚步声也比女孩更沉重一些,荆白都能听见他衣摆摩擦的声音。但同样的,三步之后,他的动静也沉寂下来了。
荆白期间一直数着自己的心跳,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诡异的场面,因为从踏入这里以来,他的心跳一直保持着稳定而规律的跳动,情绪也没有大的起伏。
不止他如此,后面站着的几个人看起来也相当沉得住气。这样黑得彻彻底底,本应令人很没安全感的环境里,没有人表现出明显的胆怯。
荆白能听见后面有人低声交谈,虽然说话的内容听不清,但也不是那种惊慌失措的反应。
荆白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这七个人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不是也是经过某种筛选?
这会是他们所有人都失忆了的原因吗?
他没有机会思考太久,过了一会儿,方脸男人的脚步声也从右边走了出来。
他应该也是得了叮嘱,和一号的女孩一样没有走出房间,只是站到帘子边,静静等候其他人的进程。
红线媪慢条斯理地说:“第三个。”
荆白知道到自己了。他沉下心神,不再分心思考,大脑一片澄明。
他估量着自己的步幅,往前走了三步。
忽然地,他感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这感觉很奇妙,非常柔软,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碰撞的疼痛,明显是碰到了,又难以找寻。硬要比喻,就像钻过一层柔绵的蛛丝织成的网。
荆白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他知道,这大概就是红线媪隔离外界感知的方式。
红线媪说:“往前走三步,你坐下吧。”
荆白依言往前走了三步,果然摸到个硬质的椅子。他也不说话,就径直坐下,等着看红线媪的下一步举动。
等他坐定,红线媪道:“你是要和目盲的那个捆红线的三号,是叫路玄,对吧?”
她应该和荆白隔得并不远,但不知道为什么,荆白却分不清她声音的来处,听上去飘飘忽忽的。但他能感觉到,在这片黑暗里,有人的目光在注视着他。
荆白神色不变,镇定地说:“是。”
衰老的声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与白恒一成婚以来,你对他满意吗?”
荆白顿了顿。他没急着下定论,先说道:“如果不满意,这红线仪式怎么办,难道不做了?”
红线媪道:“那倒不然。你付定金时,我已说过,此事你一旦决定,就要落子无悔。但你若有旁的不满意,尽可以告诉我。我在做红线仪式时可以赠你一个服务,替你修补修补。”
“修补”?这话听起来……仿佛白恒一是个物件。
又或者对她来说,确实是个物件。
虽然早上的时候就已经察觉白恒一的身份或许有古怪,荆白依然觉得这话听着极不舒服。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交握起来,捏得发白,脸上却还绷得住,语气轻描淡写地拒绝道:“不必了,我就问问。他现在这样挺好。”
听他这么说,红线媪那砂纸似的声音都带了点笑意:“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情深意笃是好事,这次的红线仪式若是成功,你们必定能长相厮守,恩爱不疑。”
不知为何,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时,荆白听着总觉得这不像是祝福,倒像是某种诅咒。
他至今都没见过红线媪的脸,但心底已经升起了很深的厌恶。又或许他天生对这种在黑暗中藏头露尾的东西印象极差,因此当他发现有东西顺着他的衣服,攀上他的手指时,第一反应就是用力抓住了它。
很长,柔韧的,细细的一根。它的动作很快,荆白才感觉到腿上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脚踝在往上攀,手上已经有冰凉的触感悄悄缠绕上来。
荆白反应很快,修长的十指迅速翻转,将这东西牢牢禁锢在指缝间,才意识到这应该是红线媪的“红线”。可现在太黑了,连这根线到底是不是红色他都看不见。
红线被他捏住,犹不罢休,像个活物似的在他手中扭动。荆白脑中不住闪过各种长条生物,只觉头皮发麻,手上的力气不由更加大。
“捏我的红线?你什么意思?”
红线媪这时开口了。黑暗中,苍老的声音竟然显得很平静:“路玄,你要反悔吗?”
荆白的确直觉手中这东西让他感到极不舒服。他不想被缠上,但此时红线媪的语气虽然平淡无波,却无端地让他感到格外危险。
他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缩紧,某种预感在尖锐地叫嚣。他决定不与这种强烈的直觉对抗,于是手一松,缓声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松手的一瞬间,那凉冰冰的、会动的红绳牢牢地缠在了他的左手中指上。
荆白下意识地弯曲了一下那根手指。能动,甚至还有明显的拉扯感,就是不知道另一头系在哪里。
荆白听到红线媪念咒的声音,他试图听清楚她的咒语,但对方用的好像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音节听不清楚,是只听见她用唱歌般的奇异音调来回唱诵。
那声音又是絮絮的,低哑的,听不清方向,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但随着她的声音逐渐急促,荆白觉得手指上的红线越缠越紧,甚至连带着身体都开始逐渐发冷。
紧接着,系在中指上的红线仿佛变成了一条火焰,猛然发起烫来!
太烫了,荆白感受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整个身体已经动弹不得,连唇舌都不能自控,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识。
第263章 阴缘线
他感到浑身僵硬。头很痛,指尖也发痛,他手指弹动了一下,左手中指有拉扯感。这让他飞快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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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
荆白心中一震。他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仿佛世界已经失去了光明。
他猛地坐起来,身体因为起得太急,头颅一阵阵地眩晕,哪怕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觉得天旋地转,一阵阵地反胃。荆白下意识想伸手去扶额头,却忘了自己手指上还系着红线,拉扯之下,指尖一阵剧痛。
黑暗中,有个沙哑的声音嗔怪地说:“你起这么急做什么?”
荆白轻轻吸了口气。他很快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纵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依然保持住了声线的平稳和镇定:“红线绑好了吗?”
话刚出口,他就发现手指上那活物般的红线自动解开了结,从他的手指上脱落。红线媪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愉快之意:“捆好了。你是个不错的,同白恒一情深义重,倒是一对难得的爱侣。”
荆白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失忆,他对和白恒一的婚姻原本就感到有些违和;再被红线媪横插了这么一杠,简直可以说是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再由红线媪说出两人感情深厚,荆白就更觉得奇怪了。两个人之间的私事,她是谁,凭什么盖章定论?
但有关白恒一的事情,他来之前就已经想过。红线媪不可能神异到能操控他内心的感情。他如果真的在意白恒一,无论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
已经进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白恒一在外面怎么样。
想起青年蒙着眼睛的样子,荆白久违地感觉到有点着急起来。他正欲从椅子上起身,红线媪已经不紧不慢地道:“今天只是绑成了红线,加固的仪式还没完成,要做整七天。明天天黑之前,你要带着他再过来一趟。”
荆白起身的动作一顿。他想了想,问:“费这么大的功夫,如果加固成功,效果应该会很好吧?”
红线媪静了片刻,竟冷冷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喑哑又尖锐,让人背后发寒。她说:“早前付定金的时候,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白恒一曾经叮嘱过他,不要让红线媪发现他失忆的事情。
荆白当然没有忘记白恒一的话,也相信他是好意。但听到红线媪说这仪式要做足七天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古怪,而是某种强烈的危机感。
早上的时候,看白恒一的反应,他根本不知道荆白会失忆。但失忆的不止荆白一个,周杰森也一样。荆白甚至可以大胆推测,他们在此处的七个人都有失忆的现象。
如果失忆不是特例,必然就是红线媪搞的鬼。
白恒一叮嘱他不要说出这件事,可能出于某种担忧,但他显然也不知道荆白同红线媪做了什么交易。荆白要打听这件事,只能从红线媪这里得到信息。
不能说出自己失忆,大不了拐弯抹角地问。红线媪就算质疑,也没有实际的证据——何况她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打着这个主意,荆白决定试探一下她。
听她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推回来,荆白也不着急,浑不在意似的回道:“您也知道,我家那个眼睛不好,又爱逞强。连着七天都要出门,对他来说不容易,我就忍不住想再问问。”
“好不好的也就这几天了。”他这次话说得客气,红线媪似乎心情也好了些,回答道:“虽然这七天要费些力气,但等红线捆好了,全须全尾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荆白脑海中飞速掠过白恒一蒙着黑布的眼眶,他心头剧震,嘴上却不忘回道:“那自然是好。”
红线媪似乎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那砂纸似的声音嗤了一声,说:“往右边走,去门口等着,时候到了才许出去。”
她也不解释到底什么是“时候到了”,说完就不再言语。荆白被下了逐客令,只好按她说的往外走。走了几步,柔软的触感拂过脸上,他发现又能听见外面的人小声交谈的声音,以及走动的脚步声了。
这里果然是被隔绝了的一片空间。
他一走出来,就听见红线媪说:“四号。”
荆白方才站在四号前面的时候没有转头看过,这时听她的脚步声,就意识到应该是个步幅很小的女性,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迈了五步才走进去的。
荆白留心着所有的动静,但没有停下过脚步。还没走到那严丝合缝,透不进一点光线的帘子旁边,他就听见前面二号的方脸男人和一号的女孩似乎正在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怕红线媪说的,乱了房间里的“气”,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见又有脚步声靠近,两人静了片刻,方脸的男人说:“三号?是三号吗?”
不用说也知道他们肯定在交换信息,荆白同样压低了声音,冷静地应道:“是我。”
方脸的男人显得有些急躁,张口就问荆白:“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荆白愣了一下,要不是这人这样问,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去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难道是他多向红线媪打听了仪式结束效果的缘故?
荆白回想了一下,出去之前他问了两句,红线媪答了两句,中间的停顿也并不长。黑暗中难以准确地计时,但荆白自己感觉,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如果外面的人感觉他去的时间更久,难道是他失去意识的时间比其他人要长?
在摸不清形势的时候,承认自己与众不同并不是什么好事。荆白不动声色地说:“我进去了很久吗?我没感觉到啊。”
方脸男人“啧”了一声,一号的女生轻声说:“挺久的,比二号时间长很多。”
荆白就不说话了。他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是在夹击他。
既然都是来捆红线的,配偶又都有一定的缺陷,荆白暂且认为自己不是特殊的。如果每个进去的人都像他一样失去过意识,那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进去的时长。
荆白是三号,他之前数着心跳计算过前面的人进去的时间,一号和二号进去的时长确实差不多,但他们俩自己肯定没有这个概念。这样的话,他的时间比二号长很多,肯定就是一号这个女孩告诉二号的。
发现了这一点,荆白就更不可能说出他问的问题了。他语气很平静,只说:“不知道,我都是按她要求来的。”
乍看好像都回答了,仔细听了就发现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
荆白听到有个呼吸声变重了,似乎在强忍怒火,估计是方脸男人。他看上去就是个急脾气。
一号的女孩则静了一会儿,才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套你话的意思。就是这个仪式,实在是……太古怪了。那根线,动来动去的,有点儿颠覆我的价值观。你懂吧?”
有没有套话的意思,她嘴上说的不算。不过提到了红线,至少说了点有用的东西。
在这片幽暗中,青年冰雪似的面孔神色缓和了一些。
荆白不介意交换信息,但反感有人曲里拐弯地算计他。
既然对方展现了诚意,他就道:“不都是这么个过程吗?捆一根红线就能加固婚姻,这件事本身就够颠覆了。”
方脸男人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终于忍不住了,他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三号,你的仪式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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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这次没打机锋,因为他觉得这两个人想打听的应该根本不是这件事,于是也直接地回答:“成功了啊。”
方脸男人急喘了一口气,语速飞快地问:“你们就做了这个仪式?她没让你做别的?”
荆白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没急着回答,问:“你们俩难道有人仪式失败了?”
一号顿了顿,说:“不,我们都成功了。”
这不出荆白意料,红线媪虽然没透露别人的信息,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希望红线能绑成的。
荆白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谁在烦躁地摩擦自己的衣角——哪怕什么也看不见,荆白也知道是谁。
果然片刻后,男人艰难地问:“她——她是不是也问你,满不满意,需不需要修补了?”
荆白神情微动,之前见方脸男人的反应,他已有猜测,现在看来,对方恐怕是选择了进行“修补”。
一号知道荆白不会率先交底,便说:“她也问了我的。我说不用。”
荆白随即接道:“问了,我也说的不用。”
方脸男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荆白也能感知到他的焦虑。他喃喃地说:“完了……完了。”
一片漆黑中,红线媪嘶哑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叫人分不清方位的声音无波无澜地说:“五号。”
与此同时,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这应该就是那个步幅很小的四号,她也捆完了红线,正向着这里走过来。
第264章 阴缘线
她的脚步太轻了,方脸男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虽然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了明显的颓丧:“我不该那么说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荆白这时当然是不会说话的,沉默中,一号的女孩开口安慰他:“也未必,她都说了,是‘修补’,说不定是往好的方向改呢?”
她说这话似乎刺激到了方脸男人,他哼了一声,道:“你如果真是这么想,怎么她问的时候,你没有答应她‘修补’你那个聋子老公?”
他虽然生气,但还记得压低嗓音,只是这话说得极为诛心,一号又急又气,说了声:“你这人——”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对话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荆白听见四号来了,甚至能感觉到她走到了自己身边。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一来就听见一号和二号的争执,她人虽来了,却丝毫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
以荆白的脾气,是不会主动去和人搭话的,他没有那个兴趣。事实上,从方才红线媪叫五号进去开始,他已经在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其他人进去花的时间了。
更何况,一号和二号方才争吵时,也把他想知道的信息都透露得差不多了。
“修补”不是红线媪单独向他一个人提的,至少前三个人都听到了,侧面印证了他们进行的的确是同一个仪式,走的也是同一套流程。但他们的选择不一样。
他和一号选择了不“修补”,维持原状,方脸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则选择了“修补”。但他或许自己心里也在质疑自己的决定,所以出来之后就急着问其他人是不是选了一样的。
得知荆白和一号和他选的都不一样,他心态就不对了。或许是因为红线媪从头到尾的操作都背离了他的认知,他担心出现什么不可预计、或者无法承受的后果。
一号沉默,二号焦躁,三号不说话,四号这时却开口了。
这是个轻柔飘忽的女声,她轻轻地道:“你们不觉得这儿特别黑吗?”
一号心里正是不爽,闻言没好气地道:“这还用觉得?”
四号没有计较她带着火气的口气,而是继续用她飘忽的语气说:“不……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