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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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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厄尔尼诺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一)……

陈禹让的办公室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将光影切割成几何的形状,斜斜落下。

南屿市的四月清晨,白光熹微,他站在落地窗前,听见涛声从遥远的小岛上传来。

这里和林港城的纬度相差无几。

但气候却很不一样。

某人很讨厌下雨天,但其实,陈禹让并不怎么喜欢太阳。

在加州的三年,无穷无尽的晴天,让人在白天也会生出在梦里的虚无感,好像乘飞车到道路尽头,却发现并没有所谓的远方。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他没有回头。

“Eyrn.”

路鸣一进来,看见那道颀长身形站在岁月静好的窗边,觉得又是荒诞的搭配。总归陈禹让碰上余想,就要奇怪几天,变得不像他。

“当时,你想把公司开到南屿市,我和叶初柏没意见,但我们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余想也在南屿市。”

林港城的人大多都不知道余想的下落,直到商业报道中出现了她的身影,才让这几年消失不见的余想有了踪迹。

话出口,原本还有些忧虑的路鸣决心一鼓作气:“Eyrn,你不要再和余想搞到一起了。”

说完,他有些紧张。

可陈禹让却意外地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只是站在窗前,双眸凝着远方。

路鸣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当时你受那么严重的伤,躺在病床上,都快死了,她来看过你一眼……”

“看过。”

一直沉默的陈禹让出声打断。

“……OK,那这件事是我不清楚。”路鸣说,“我和余想见面次数不多,但我每次看见她,她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为什么一次一次和你分手走人,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她的选择够多,另一方面知道你永远站在原地等她,所以肆无忌惮。”

顿了顿,路鸣还是觉得要一次性说完。

当年,陈禹让受伤的模样历历在目。后来他回到港大,那段时间,他哥哥找到陈禹让身边的朋友,让他们看着。

“别让他死了。”

这是陈尹霄的原话。

“Eyrn,我说句不好听的,倘若她真的把你放心上,当初就不会走得这么坚决。”

“你现在要是又和她搞到一起,能开心几天?能保证不会又出现什么事情,她又远走高飞不了了之吗?”

说完,路鸣有些紧张,但又觉得无所谓了,顶多就是被揍。但陈禹让终于回过头,他的视线却很平静。

窗外的阳光透过他纤长的睫毛,拓下一小圈阴翳。

他神色平静,只说了三个字。

“我知道。”

几秒后,路鸣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报告交给陈禹让就离开。打开门的时候门檐刚好打到站在门外偷听的柳问铠。

被发现了,柳问铠也不尴尬,和路鸣无声摆了手之后走进来。

陈禹让已经坐回了办公桌前。

柳问铠在对面坐下,看着陈禹让,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又回忆起什么,试探问:“Joceline?”

果然,一直无视他的陈禹让抬眸轻扫过来。

柳问铠扬眉。

当年他和陈禹让做同学,同组做作业,但出现过两次低级bug。

一堆英文单词里突然出现一个英文名字。

Joceline.

显然是走神的时候,无知觉写进来的。

柳问铠:“回国也是为了她?”

“不是。”

柳问铠不信,啧了声:“骗谁呢。”

陈禹让没说话。

办公室里终于又只有他一个人,像是个习惯性的动作,陈禹让拉出抽屉,从里面摸出那枚声纹戒指。里面留下了她爱他的声音。可是不收听的时候,这只是一枚冰冷的金属,躺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路鸣说得没错,他确实知道余想的动态。可其实,他也是大四的时候才重新知道余想的下落,柏树科技也比余想的公司

先落地南屿市。

当年,他出院后,找过余想。但是找不到她的任何消息,猜到应该是老爷子帮余想抹掉了消息。

后来警方查出来,钟亿那天不仅喝了酒,还磕了药,所以像个疯子一样不顾结果。那枚子弹本来就是要冲向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余想。

他们都说他替她受了伤,可陈禹让觉得,他只是承担了他本来的后果。

当年打断钟亿腿的人是他。

不是余想。

出院后,陈禹让在家里调理了一个月,终于可以自由行走后,他没有立刻离开林港城。

他回到他们的房子。

他生病期间,木法沙被陈家的人带走。但是鱼缸里的两条金鱼没有人注意到。氧气机受了潮,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两条金鱼早就翻着肚皮任由水波沉浮,再也不会吐泡了。

他清理掉了那两条金鱼,之后独自在那间房子呆了很久。

他在想,他会不会来找他。

陈禹让一直等到了7月10号。去年的这天,他们在TheGlidedOwl重逢的那天。他一直记得。

后来如同历史重演般回到了美国,因为转学太迟,他被迫留了一级,又作为freshmn入学。只是比起三年前他独自飞过来念高中,这一次,他少了很多痛苦。

他感受不到太多的悲伤。胸腔里那块能感知痛楚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彻底冻僵了。应该无论再发生什么,他都无所谓了。

后来陈禹让才意识到自己只是麻木了。他感受不到悲伤,也感受不到快乐。自由美利坚,再穷的流浪汉都能在街头大笑。他夹在人群中,觉得自己像是当初死掉的金鱼。

被水波推过来,搡过去。鳃盖或许还在条件反射地开合,鱼尾或许还会随着水流微微摆动,仿佛还有一丝活气。可其实早就没有呼吸。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

他还是会想到余想。

他不知道她在哪。但是他想,应该是在新加坡。后来证明他猜对了。升入大四那年,边昶月给他转载了一条新闻,标题是英文,大意是相宜公司幕后大股东终于现身新闻发布会,竟然是刚毕业的女学生。

配图里,她站在镭射灯下,那张面孔,那么熟悉,可又那样遥远。

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他关掉了页面。

脑子里蹦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看来她没有留级。

蛮好。

毕竟她那么在意她的GPA,肯定也不想莫名其妙迟一岁毕业。

手机屏幕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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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尹霄刚刚发来的消息。

“老爷子身体不行了,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

覃忆婚期将近。

这位准新娘对自己婚礼的唯一期待,便是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婚纱。余想在周末飞回林港城,陪她改婚纱。

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人在覃忆的工作室里呆了一天一夜,和几位裁缝共同改动。看见覃忆穿上婚纱的样子,余想记起小时候见覃忆的第一面。二十多年仿佛黄粱一梦,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萦绕在余想心头。

覃忆安静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见余想伸手抚着她的婚纱,神情怅然。覃忆挤出一个笑:“Don’tworry,mrriedtody,divorcedtomorrow!”

原先还有些伤感的余想噗嗤笑出来:“晕死了。”

离开林港城太久,余想说话的语气、用词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南屿市的腔调同化。可是一回来,又被覃忆带偏。

镜子里,余想垂下眼睫,看着指尖下那冰凉光滑的缎面,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再抬眼时,目光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前几天,碰见陈禹让了。”

覃忆正对着镜子调整头纱的手猛地一顿,随后记起来:“他也在南屿市。”

顿了一下,覃忆的目光突然染上些许犹豫。

终于,她看向余想,试探道:“Eyrn很久没有回林港城了,你知道吗?”

从覃忆的工作室出来,余想又打的到机场,匆忙飞回南屿市。机舱关闭,林港城的景色在舷窗外急速下沉、缩小,最终被云层吞没。

解除飞行模式后,竟然看见李仕尧的消息,他说,给她寄了个礼物。

[余想:什么?]

[李仕尧:别问很可怕。]

[余想:/拳头]

回到公司,文件在桌面上垒起一小摞。一份封面醒目的合作意向书被放在了最上面,上面写着四个字:柏树科技。

几位董事都已经签了字,最后流到了她手中。

条款优厚得无可挑剔,巨额注资、共享前沿技术平台、承诺不干预具体研发方向。余想翻到最后一页,看清了柏树科技公章后的签名,是叶初柏。

笔尖悬停在意向书上方,最后脑子里浮现那日晨会上几位董事的议论。最后她落笔,写下“不通过”,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突然听到很规律的敲门声,一下就能猜到是谁。

得到允许后,莫丞昱轻声进来,随手将一杯咖啡放到她桌上。

莫丞昱没有立刻离开,对上余想疑惑的视线,他才斟酌着问:“我那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第二天醒来后,莫丞昱脑子断片,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被余想那位所谓同学拍了了一巴掌,最后又被他送了回去。

“能有什么奇怪的事。”

“是我多担心了。”莫丞昱笑,“谢谢你和你同学。”

办公室安静片刻。

莫丞昱的目光落向余想:“真的只是你的同学吗?”

那晚的种种,指向都很明显。只是,莫丞昱以为会得到一个“前任”之类的回答。

余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桌面的某个点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他是我的初恋。”

最后两个字好像涟漪,慢慢地荡开。莫丞昱的心沉了下去,但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宁静。

余想的目光慢慢汇聚,抬头看向他。

余想的声音不高,更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莫丞昱,我今年二十六岁了。”

余想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莫丞昱说这些话,可此刻,她好像只是想确认什么,喃喃:“我只谈过这一次恋爱。”

第52章 厄尔尼诺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二)……

那天最后,莫丞昱笑了一下。

他说,“余想,你有听过Mere-ExposureEffect(纯粹接触效应)吗?”

“个体接触一个刺激的次数越频繁,个体对该刺激就越喜欢。你从没有想过要接触其他人,反复回忆的都是同一个人,所以放不下。”

是吗?

当晚回去,余想在心里问自己。

她躺在床上,点开那个在她列表了安静了七年的微信头像。

她一直没有删陈禹让的微信。

离开林港城的那天,余想下过决心要和这一切都道别,可最后还是舍不得。到了新加坡,人生地不熟,半夜盖着被子的时候,她会想念很多人,想念何相宜,想念覃忆,想念焦牧和李仕尧。

想念陈禹让。

她会特意关掉数据漫游和Wi-Fi,再点开和他的聊天记录,防止不小心碰到他的头像。看着那些聊天记录,她好像可以不孤单一些。

直到大四那年,她的手机突然黑屏。跑遍整个新加坡,没有手机店可以修。再

次打开微信,他们的聊天记录变成了空白一片,好像什么隐喻。

余想睡不着,爬起来给自己倒了红酒。她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碰酒就睡过去了。

岛台的灯光昏暗,照得她想流眼泪。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哭,却不知不觉走到玄关,回过神来时,那枚破碎的表盘已经躺在了她的掌心里。

当初搬到新加坡,异国搬迁,其中一个纸箱意外掉到了地上,里面的手表成了唯一被损坏的物品。

表带断裂,表盘上出现几道细细的裂纹。她舍不得表盘里的几条小鱼,将这个表盘单独留了下来。

盯着那个表盘出神,余想一直记得,这只手表的系列名叫Hppyfish。

后来陈禹让为她建过一个网站,也叫这个名字。

葡萄酒的甜味慢慢在喉间溢开,在宁静的蓝夜中升成一道灼热的温度。

余想没有开灯,在漆黑里打开电脑,荧荧的屏幕光照亮她的脸。努力回忆当时的网址,试了几个后缀后,终于弹出熟悉的界面。

快八年的网页,古早而简约的风格。从如今的眼光来看,这类风格叫做“像素风”。

当时她把微积分选择题的正确率刷到了93%,这个数字没有变化,依旧显示在页面右下角。

在这个数据旁边的,是管理员最后登陆时间:2020年2月29日17:13。

网页的上方有一栏意见薄,当时她给陈禹让提过意见,说鱼的简笔画不够可爱。

陈禹让当时便给了修改,回复她一个“Revised”。

可那个意见薄旁边依旧有个被括号括起来的数字一。

后来余想一直没有睡着,睁着眼去上班。办公室的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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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敲响,助理推开门:“余总,柏树科技的负责人想见个面。”

脑子嗡了一下,余想问:“什么时候?”

“人已经来了。”

助理朝外面的人躬了下.身。余想一时有些紧张,但马上,看到对方露出的一缺衣袂,她便知道不是陈禹让,原先揪起的心立刻松了下去。同时,对方走进她的办公室——

余想一眼便记起了是谁。

因为前几日她在新闻图上刚看见过。

“你好,我是叶初柏,不知道你对我是否还有印象。”叶初柏先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把一份文件放到桌面。

是那份昨天被她否决的合作书。

余想微怔,倏尔便听到叶初柏的声音落下:“这个投资,不是Eyrn做的决定。”

稍顿,继而道:“是我。”

“相宜医药和成润生物,是南屿市医药领域目前最引人注目的两家公司。但商场博弈,有时候看的不是单点胜负。在我的评估里,只要能将两家优质资产同时纳入投资组合,对冲风险,整体回报就必然可观。”

“如果你的顾虑是Eyrn,我和你解释一句。”

看着余想变化的脸色,叶初柏的语气放缓了些。

他没说出口。

其实这件事情,是合作书被打回、在晨会上被公开讨论时,陈禹让才第一次知道-

覃忆向来喜欢各类派对,早在十几岁的年纪就发誓自己的婚礼前一定要办单身派对。不到一周,余想再度回到林港城。

回到沙甫大厦,久无人居的屋子有一股蒙尘的气味。可再次看到这间屋子的布局,余想竟然能迅速地回忆起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衣柜里躺着的衣服已经是许多年前买的了,很多衣服是她现在完全不会再穿的。

但很适合去酒吧。

舟车劳累,余想在家里躺了一下午,竟然莫名梦见了小时候,何相宜和余至君陪她过生日。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余想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回忆着刚才的噩梦。

当年,宫承惠和余至君试管做的小孩一出生就被抱进了保温箱,最后在出生第二十天还是永远闭上了眼。

这几年,余至君经常隔三差五地给她发条消息问候,余想从没有回过。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自覃忆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回复了消息,余想起身化妆。

坐在的士上,余想静静凝望窗外飞快穿梭的夜景。七年里,林港城城市面貌也有变化。TheGlidedOwl门口的那只猫头鹰雕塑换了一只,据说旧的那只,被林港城连绵的咸湿雨水生生蚀褪了色,斑驳得不成样子。

她盯着那只猫头鹰看了许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Joceline?”

她回头看,是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但不妨碍她打招呼:“哈喽。”

“哇!真的是你啊?好久没见了!”那人从怔愣中回过神,“听说你现在在南屿市发展?”

“嗯。”

“怎么不回林港城?两个地方那么近,就隔条海。”

余想随口道:“不喜欢下雨天。”

“哎也是,还记得我们读初中的时候,因为下雨,体育课次次都取消,闷到发慌。”

余想这时候终于回忆起对方是她的一位初中同学。

走进酒吧,里面的装潢也有很大变化。幽暗的光线可以掩藏掉很多不自在,余想此刻并不是那么希望撞见以前的同学。

事实证明,在她离开林港城的七年里,覃忆也认识了许多新朋友,舞池边、卡座里,晃动着的多是她不熟悉的面孔。

余想没找到覃忆,便随意在一个角落坐下,刚落座,一位衣着入时的年轻男士便端着酒杯靠近,笑意殷勤。

没等对方组织好开场白,余想已经抬起眼,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结婚了。”

对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离开。余想面色无波地低下头,问覃忆在哪。

“Joceline.”

余想摁熄屏幕,抬起头。

曲铃就站在桌旁,手里捏着一杯色泽艳丽的鸡尾酒。和余想对上视线,曲铃挑了挑眉,不客气地在余想身边坐下:“好久不见了,最近几年好吗?”

余想淡笑了下:“你呢?”

曲铃弯起眉眼:“我当然很好啊。”

当年大学毕业后,她和储晔如约结了婚。

余想能看得出来,曲铃的婚姻很幸福。身上穿着最新季的服饰,面容比少女时期更精致,做着夸张的美甲,每一处细节都是不事生产的体现。

哪想曲铃却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她晃着杯中残余的酒液,声音裹在迷离的电子乐里,带上一丝真假难辨的怅惘:“只不过呢,这几年没有你同我斗,生活还是蛮boring。”

余想掀起长睫:“我几时同你作对?”

“我把你当假想敌啊。”曲铃轻飘飘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拿起自己的酒杯,极轻地碰了一下余想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酒,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曲铃一饮而尽,余想给面子地喝了一口。杯中的鸡尾酒缓缓流入喉,还未流进胃里,忽而听见身边的人缓缓道:“你这几年有碰见过Eyrn吗?”

曲铃并不急切,静静地观察着余想的神情。可余想却像是排练过,面色如常地咽下喉中的酒,没有回答。

曲铃唇角弯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宫承惠出事了,你应该知道吧。”

“前几年,我大姨带了个小女孩回家,说是领养,但应该是她在国外的小孩。”

她顿了顿,观察着余想依旧平静的侧脸,忽而轻轻笑了声:“其实讲真,我表

哥很可怜呀。”

“又靓仔又聪明又有钱,看上去好风光的Eyrn……其实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可怜虫。从小到大没有人真心想要他。”

说完,曲铃佯装喝酒。在杯口要挡住她眼睛的时候偷偷瞄住余想。

她看见余想的指尖无意识地刮擦过桌面的纹理。旁边酒杯上凝结了小小的水滴,落到她的指间。

曲铃离开了。

指尖那点微凉慢慢泛开,余想低眸揩去。

远方突然传来些许骚动。慢慢的,那些喧闹静了下去,混乱的电子音乐和射灯光点中,有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身边落下一道熟悉的体温,隔着几拳的距离。

余想没抬头。

在这里碰见陈禹让,不算奇怪吧。她心想。

陈禹让长腿交叠,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桌面那杯见底的玻璃杯。垂眸,看见余想低顺的眼眸,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安静的阴影。

唇瓣微动,却发现自己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开什么条件可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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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想瞬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指在沙发上抠了一下:“什么都不可以。”

半晌,陈禹让低笑了声。他倾身向前,拿起那只酒杯,指尖似有若无地摸索过杯壁上模糊的红痕。

杯子里还残留着滴点蓝色液体,依稀可以猜出余想喝了什么酒。

Tomorrow.

明天见。

余想注意到陈禹让的动作,但没有吭声。

他们的记忆一起停留在车内的那个夜晚。

又一起在那个吻上断了片。

两个人坐的位置就这样隔着一道窄窄的距离,窄到一不留神就可以跨越的距离。

偏偏每个人都留了心,没有跨过那道间隙。

却谁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一道铃声打破了二人间的寂静。

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陈禹让直接摁了免提。

余想听到电话那头边昶月的声音:“在哪?”

边昶月的声音里带着和以往不一样的情绪。

陈禹让眼也没抬:“找别人。”

他今天,不太想喝酒。

那头顿了顿,边昶月察觉出来什么,问:“旁边有人?”

余想一直保持安静。可陈禹让却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直接把手机推了过来。

沉默两秒,余想只得靠近麦克风:“Joceline.”

电话那头仿佛掉了线,只剩滋滋电流声。过了好久,边昶月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好久不见啊Joceline。”

“你和Eyrn一起上来吧,我在二楼靠左。”

电话重新挂断,沉甸甸的寂静再次荡开。他们好像和这吵闹的环境隔绝开。身边的气息难以忽视,几乎是强硬地将她包裹。喉间发堵,最后是余想先起身。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角落时,听见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第53章 厄尔尼诺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三)……

边昶月坐在二楼一块视线极佳的卡座,身子懒懒陷在沙发里,镭射光扫过他的眉眼,似乎这么多年过去,依旧不改花花大少的风流模样,身边照旧坐着新鲜面孔的年轻女仔。看见余想,抬高手里的酒杯遥遥打了招呼。

边昶月给身边的人一个手势,靓妹知趣地离开。

故友见面,没有刻意疏远的道理。余想就近在边昶月身边坐下。

边昶月往她身后望了望,没看见陈禹让:“Eyrn呢?”

“接电话。”

刚才上楼前,陈禹让说去处理一个工作。

玻璃桌面上,打开的酒瓶已经空了,空气里浮着二手烟的气味,烟灰缸里有还未燃尽的烟灰,一点猩红的烟头,应该是在她上来前刚掐灭的烟。

边昶月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清楚。肯定不会是覃忆邀请他,而且余想知道,覃忆和他应该许久未联系过——虽然覃忆大概率是在骗她。

哐当一声,酒盖被掀开的声音,紧接着气泡钻了出来。边昶月将眼前一排酒杯倒满,扭头问:“喝么,Joceline?”

余想默默收回视线,拿了杯,和边昶月干了杯。上楼前她已经喝了两杯酒,此刻胃里似乎在灼烧,但她不在意,今晚来这边,就是想喝酒。

刚才陈禹让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

她没回答。

是因为答不上来。

徐子双喜欢喝酒,但她并没有主动叫过她喝。而是某天夜里,余想失眠,莫名其妙向她借了罐啤酒。

第一口灌下去的时候,依旧不喜欢那样的味道。当时出于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理,她忍着喝完了,一杯就醉倒。

突然听见边昶月喊了她的名字:“在新加坡那几年怎么样?”

他倒不像其他人,笼统地问最近几年怎么样。可乍听到这个问题,余想也分不出哪个更好回答。

那句“还好”忽然卡在喉咙里,余想淡淡笑了下:“那边天气比林港城好。”

“是吗?”边昶月似听到什么奇事,“下雨没有林港多?”

边昶月长居过的地方只有林港城和英国。比起后者,他觉得前者的天气不要更好。当初要不是为了覃忆,他在英国呆不久。

余想摇摇头。

新加坡的雨季也很漫长,好像全年都在落雨。

只是——

余想再度端起酒杯,缓慢道:“新加坡的雨,你可以猜到什么时候停。”

“林港的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尽头。”

边昶月的视线在她手里的酒杯上轻轻扫过,笑了声:“你现在和Seren(冯千阙)挺像,说话像写诗一样。”

说着,他俯身,也拿了第二杯酒,声音蓦地有些淡。

“没想到今晚陪我喝酒的人是你。”

闻言,余想轻笑了声。她端着酒杯,玩儿似的晃了下,看见里面的液体轻轻摇荡,酒吧里放着《不醉不会》,恰好到副歌部分,气氛热烈,唯有这座沙发上,安静到像是另一个世界。

两个人彼此也没有什么表达欲,就这样把第二瓶酒喝完。边昶月又新开一瓶,挖冰球的时候,余想很迟钝地摆了下手:“不好喝。”

她站起来:“我去吹会儿风。”

手里的动作顿住,边昶月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是余想。

几年前连酒味都要嫌弃的人。

之前玩大话骰,陈禹让不知道帮余想喝了多少酒。按理说这样显得很没意思,但时间久了,大家竟然都默认了这个规则。

大话骰,谁答不上来谁喝,陈禹让帮余想喝。

冰夹被随意扔回冰桶,边昶月盯住余想的背影,忽而笑了笑:“Joceline,我忽然记起来,当年你走之后,林港城好像也下了很久的雨。”

眼前那道身影站定。

边昶月的音线压得更低:“Joceline,当年Eyrn的伤,离心脏很近。”

“再偏一点,他就没命了。”

酒吧的灯光迷离,落下的光晕似脆弱的落叶,在蝴蝶的翅膀上破碎。那道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脆弱。

半晌,边昶月缓慢落下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记得自己当时口不择言伤到余想,他想找机会道歉。可今天,酒意上头,面对余想,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心底的想法。

“你说走就走,我确实替他有些不值。”

露台的风很大。余想今天只穿了件露背裙,大片光洁的肌肤和裸露的蝴蝶骨暴露在夜风里,一片冰凉。

风让她清醒了些,可又好像不怎么清醒。

一个身体仿佛被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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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两半,意识游离在外,旁观着这具躯体。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的酒味,然后看见自己的指尖犹犹豫豫地解开锁。

点开了陈禹让的微信,空空如也的朋友圈,最后点开ig。

他的更新停在了他们的合照,时间仿佛在那里按下了暂停键。

点开评论区,最新的留言里有人问“还在一起吗?”,陈禹让没回复。

这个认知这让余想更为肯定,他应该没有在使用这些公开的社交软件了。

于是她就放任自己往下滑,浏览陈禹让主页的每一条内容,包括会留下浏览痕迹的igstory。

他po的第一条内容,是接木法沙回家的第一天,录了一个小视频。

这条视频在陈禹让主页放了很久,可却是余想第一次点开。

背景是陈家别墅前的绿地,一片绿意间,那团灰白的雪球格外明显。

“Mufs.”

外音传来陈禹让的声音。散漫而悠闲,懒洋洋的腔调里带点笑意。

紧接着,木法沙敏锐地回过头,汪了声,摇着尾巴铺了过来。

镜头抖了一下,随即屏幕漆黑。

很短的一小则录像。

余想不知道,原来木法沙也有这么小的时候。

手机屏幕上反复回头的小狗忽然被一通来电切断,覃忆问她在哪:“我在吧台。”-

回来时,沙发里只坐着边昶月一人。

陈禹让什么也没问,走过去坐下。看见桌面上东倒西歪的空酒杯,视线在几个留着唇印的酒杯上停了几秒。

他侧过头,看向明显带了醉意的边昶月,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少喝点。喝大发瘟,人也不会过来看你一眼。”

闻言,边昶月的肩落了下来,随手把酒杯搭在桌面上。他捏了捏山根,酒吧的音乐吵到他头疼,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一天晚上,陈禹让突然喊他打篮球。

那天是他和覃忆分手的第二天。当时好像就隐隐有了预感,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分手了。

因为那次分手,覃忆给的理由是不喜欢他了。

心情不好,刚好需要出口。可陈禹让那天情绪也不佳,浦摊壹号篮球场,两个人都打得很凶,都有种要打到猝死的奔头,到后来精疲力尽,他不再拦,陈禹让随手扔了个二分球,走到场边喝水。

长椅上,陈禹让盯着他,了然地笑了下:“又和Ev分手了?”

边昶月低着头,没说话。色彩艳丽的眉眼蹙在一起,凝重得化不开,最后,他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半晌,唇边拧出一道艰涩的笑:“Eyrn,这次可能真的要分了。”

那天,月明星稀,篮球场上只有隐约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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