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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0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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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一念永恒(81)

晨光穿透浓云,在琉璃瓦上跳跃。

洛明冉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似有星河流转,又瞬息归于沉静无波的深潭。

身旁人已经留下字条,出门办事,

与此同时,温以珩的身影出现在藏书楼,他手中托着“无字天书”。

书页在晨光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光晕流转不定,男人的指尖在天书的空白页轻轻一点,书上墨字瞬间褪色、虚化,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卷起,投向无字的书页。

光点融入书页,如同水滴汇入大海,书页表面如水波般微微一荡,再归于平静。

温以珩步履不停,身影在不同地域穿行,这个位面的知识便如细流长流,无声无息地汇入“无字天书”。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夏云峥端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映着他沉静的面容。

太子夏榆桑侍立一旁,脊背挺直如松,倾听父皇的嘱托。

夏云峥握着朱笔,在折子上留下凌厉的批注,笔锋转折间隐约可见纵横捭阖。

当玉玺落在绢帛上时,夏云峥抬头望向窗外。

一朵梨花打着旋儿落下,被他隔空摄入掌心,露出怀念的眼神,想起与江晏清的朝朝暮暮。

终于能去见他了……

“桑儿。”皇帝的声音比往常轻快了不少,“接下来的三个月,夏朝就交给你了。”

夏榆桑单膝跪地,玄色太子服上的金线蛟龙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儿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午后,夏云峥把息尘上仙压到洛明冉面前,洛明冉将两人的魂魄封入灵魂书签,到时交给他的乖宝江晏清。

“师尊,灵兽园午饲的时辰到了。”夏榆桑望着洛明冉,眉眼不自觉地满含笑意。

洛明冉点了点头。

皇家灵兽保护区位于东海之滨,距离皇城约五里。

车驾行至,眼前豁然开朗。

蔚蓝的海水拍打着金色的沙滩,漫长的海岸线被一层结界笼罩着。

结界之外,碧波万顷,浩瀚无垠;结界之内,竟是另一番生机盎然的景象。

昔日嗜血凶恶的护海妖兽,竟温顺得如同家养的大型犬。

它们体型庞大,形似巨蜥与海豹的结合,覆盖着光滑的深蓝色鳞片,幼兽在浅滩处嬉戏翻滚,溅起晶莹的水花,发出如同幼鸟般稚嫩的“呦呦”声。

老年的护海兽慵懒地趴在沙滩上晒太阳,看着孩子慢悠悠地在浅水中巡游,他们眼神温和,全然不见过去的暴戾之气。

洛明冉踏着柔软的细沙,走向海边。

一只体型庞大的护海兽正闭目养神,察觉到洛明冉的气息,立刻抬起头,巨大的头颅转向他,深蓝色的眼珠里流露出清晰的亲近与喜悦。

它挪动身躯,亲昵地凑上前,用带着海水凉意的侧脸,蹭了蹭洛明冉垂在身侧的手臂。

触感冰凉而坚实,带着海水的咸腥。

洛明冉的手顺势抚上它光滑冰凉的额头,指尖传来细微的灵力脉动。

他先前抹去了妖兽的妖性,用天道规则限制了妖兽的繁殖数量,并设立灵兽保护区,由朝廷统一管辖,并开放付费参观。

洛明冉的声音很轻,却能传入每一只护海兽的耳中:“你们安心住着。此后,无人再敢侵犯夏朝的海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只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小兽,“你们的后代也不必再如从前那般,离群索居,骨肉分离。”

护海兽成年后,需要离开父母,前往祖辈的海域接替他们的护海工作,以后,再也不需要了……

“呜——呦呦——”

护海兽听懂了这句郑重的承诺,整个海滩瞬间沸腾起来。

大大小小的护海兽发出高低不同的欢快鸣叫。

几只小兽更是兴奋地冲过来,用它们圆滚滚、湿漉漉的脑袋蹭着洛明冉的袍角,

洛明冉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诺诺。”

他抬手,一道绚烂的金光自袖中飞出,盘旋升空,发出清越悠长的鸣叫。

神鸟迦楼罗展开金翼,在低空优雅地盘旋,与护海兽嬉戏打闹。

结界之外,沿着风景绝佳的海岸线,分布着一栋栋雅致的度假屋。

许多游人凭栏远眺,被结界内的景象吸引,发出惊喜的低呼。

“快看!那只在蹭仙师的手!”

“他们玩得好开心呀!跟爸爸说的凶兽完全不一样!”

“妖兽真可爱!掌柜的,我要再续住三日!写一篇游记。”

夏榆桑站在洛明冉身后半步,看着眼前这些由洛明冉一手创造的奇异和谐,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崇敬。

他低声道:“师尊,此地已步入正轨,收益颇丰,足以维持日常运转。度假村的木屋已经住满,礼部正在规划二期工程。”

洛明冉的目光从嬉戏的幼兽身上收回,投向远处海天一色的苍茫。

“很好。”

他们离开充满欢愉生机的海滨,向着内陆一处被森严阵法笼罩的山谷行去。

气氛随着不断深入,变得凝重粘稠,连阳光都透着一股驱不散的阴冷。

山谷入口处,巨大的玄铁门紧闭,门楣上镌刻着三个笔力千钧、透着肃杀寒意的暗红大字——戒瘾所。

守卫皆是眼神锐利的死侍,验过夏榆桑的令牌,沉重的铁门才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门内是一条光线昏暗的甬道,两侧是排列整齐的厚重铁门。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苦涩药味,还有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那是无数在痛苦中挣扎的灵魂所散发出的麻木。

压抑的呻吟、野兽般痛苦的嘶吼、癫狂的呓语,透过厚重的铁门缝隙,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洛明冉的耳中。

“戒瘾所分为生理脱毒区、教育适应区、康复巩固区和回归指导区,目前收治八十七人……”

夏榆桑介绍着,在编号为“甲字柒”的铁门前停下,示意守卫开门。

沉重的门栓抽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铁门向内打开。

监舍狭小简陋,一张硬板石床,一张固定在地上的木桌,仅此而已。

一个穿着灰白色道袍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冰冷的石床上。

听到开门声,那个身影猛地一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僵硬,转过头来。

是沈容尘。

洛明冉差点认不出……

曾经那张清俊儒雅、令无数女修倾慕的脸,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是两个巨大的阴影窟窿,颧骨高高凸起,皮肤苍白松弛,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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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将死之人般的灰败。

唯有一双眼睛,在看清门口的人时,倏地燃起蜡烛般的光。

这个光芒逐渐灼热、疯狂,带着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生命力燃尽。

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嘶哑破碎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小……小冉?是你……你来看我了!”

他想要站起,却因虚弱和镣铐的牵绊踉跄了一下。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一道身影带着凛冽的寒意,横亘在洛明冉身前。

夏榆桑面沉如水,眼神如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锁住沈容尘,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退回去站好!谁准你靠这么近?”

强大的威压如有实质,狠狠砸在男人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他浑身剧颤,本就虚浮的脚步彻底乱了,跌靠在石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

镣铐哗啦作响。

沈容尘贴着墙壁,艰难地喘息着,胸口起伏。

那双眼睛,越过夏榆桑的肩膀,牢牢钉在洛明冉的脸上,里面翻涌着悔恨、哀求、痛苦和一丝摇摇欲坠、可悲的期盼。

洛明冉站在原地,眼神从始至终,都未曾因沈容尘的狼狈晃动分毫。

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容尘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有关的旧物,确切来说,是一件落满灰尘的摆设。

监舍内浑浊的空气,沈容尘身上痛苦的气息,灼热得令人不适的目光……这一切都无法在他眼中激起丝毫波澜。

没有厌恶,没有怜悯,更没有久别重逢应有的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彻底冰冷的漠然,比任何愤怒或鄙夷都令人心寒。

原来,他的无情道只针对温以珩之外的人……

洛明冉省略了所有无意义的寒暄与客套,如同在公堂上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直指核心:“沈容尘。”

名字被念出,沈容尘身体又是一颤,眼中爆发出更强烈的光,嘴唇翕动着。

洛明冉声音平稳,“你熟悉各大宗门,待你戒瘾期满,离开此地后,景舆司交给你管理。”

洛明冉在将各大宗门改头换面,变为朝廷直辖、供人游览的“旅游胜地”后,设立景舆司统筹管理。

沈容尘愣了一瞬,似乎没反应过来。

一息之后,憔悴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红晕,沙哑的声音里带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献祭感。

“好!小冉!只要你开口,你要师兄做什么,师兄都去!只要你……”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咳嗽声淹没。

只要你能再看我一眼,只要你能开心……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后半句,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腔里无声地翻滚、燃烧。

夏榆桑站在洛明冉身侧,听到了沈容尘那近乎乞怜的誓言。

他几不可闻地撇了下嘴角,翻了一个鄙夷的白眼,心中冷嗤:呵,好像就你会摇尾巴似的?

这份差事,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种物尽其用的处置,也只有沈容尘这种被彻底碾碎了尊严的人,才会把这种施舍当作恩典。

洛明冉对沈容尘那炽烈到扭曲的表态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感觉不到。

他淡漠地点了下头,转身向监舍外走去。

动作没有丝毫留恋,仿佛身后那个枯槁绝望的身影,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就像曾经的“洛明冉”对他一样。

脚步声在甬道中渐行渐远。

永远走出沈容尘的世界。

监舍内,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源随着铁门的关闭彻底消失,只剩下那方狭小的气窗透入的惨淡天光。

沈容尘维持着紧贴墙壁的姿势,就像一尊被抽走所有支撑的泥塑。

脸上那抹回光返照般的红晕急速褪去,只余下死人般的灰白。

眼中燃烧的光芒,仿佛被冷水浇灭的炭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漂浮的灰烬。

无边的酸涩和尖锐的痛楚,如同无数冰锥,狠狠扎进心脏,再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尝到浓郁的铁锈味。

如果他当初没有纵容师弟师妹欺凌洛明冉,把洛明冉推入绝望的深渊,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夏榆桑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沈容尘,本宫要为明冉炼制一盏幻彩琉璃灯,现在就差你我的灵根。”

他的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居高临下的宣告意味。

沈容尘脑中一片空白。

幻彩琉璃灯……

这件法器华而不实,除了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唯一的作用便是承载一些虚无缥缈的祈愿。

为这样一盏灯……抽灵根?

还要抽自己的灵根?这简直是——

荒谬绝伦!疯子!

然而,对上夏榆桑冰冷的眼睛,沈容尘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所有质问和惊骇都被目光中的残酷冻住了。

他懂了。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惩罚,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为了洛明冉?

还是为了别的?

沈容尘已经无力思考。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颤抖着,最终,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饱含苦涩的自嘲。

“……好。”

“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地……通情达理。”夏榆桑好笑。

就是这样的通情达理,在夏榆桑利用“洛明冉”的时候,沈容尘选择了理解和包容。

杀气来得太快,沈容尘甚至没能看清夏榆桑是如何出手,只觉一股阴寒霸道的力量如利爪抓来,无视空间距离,猛地刺入他的丹田气海!

那力量蛮横无比,仿佛能撕裂一切!

“呃啊!”

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打碎戒瘾所的寂静,让周围的“监友”瑟瑟发抖。

沈容尘的身体仿佛被撕成两半,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脱眶而出。

前所未有的剧痛袭来,远远超过了肉身的极限。

他的灵根被硬生生地剥离,整个生命存在的根基都像被连根拔起,每一丝灵脉的断裂,都伴随着灵魂被寸寸凌迟的尖锐痛感。

沈容尘已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四肢百骸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汗水浸透了道袍,额角和脖颈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皮肤因极致的痛苦呈现出可怕的紫红色,他想逃离,身体却被恐怖的力量死死钉在地上,只能徒劳地承受着抽筋剥髓般的酷刑。

惨叫声被扼在喉咙深处,化作野兽濒死的吸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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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撕扯的力量才消失。

沈容尘就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死尸,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剧痛并未消失,反而像燎原的野火,在空荡的丹田疯狂灼烧。

沈容尘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视线一片模糊,血和汗糊住了眼睛。

朦胧中,他看到夏榆桑的身影越来越近。

尊贵的太子殿下,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垂死的蝼蚁。

夏榆桑的目光扫过这具残破的身体,落在沈容尘的纳戒上。

他的眼神陡然一厉,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

他根本不需要沈容尘的同意,甚至懒得去破解纳戒上的微弱禁制。

只见他五指凌空一抓,一股霸道绝伦的吸力凭空而生。

“噗!”

一声轻响,沈容尘指骨上的纳戒应声脱落,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稳稳落入夏榆桑摊开的掌心。

夏榆桑将洛明冉答应送给他的灵傀儡取出。

“不!”沈容尘目眦欲裂,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沾满血污的手指徒劳地向前抓挠,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绝望。

“那是小冉……是……我的……你不能……”

那是他仅存的念想!

虽然只是傀儡,却承载着他无法言说的妄念。

“你的?”夏榆桑捏着那枚失去光泽的纳戒,仿佛在掂量一件有趣的玩具。

他的唇角缓缓勾起,笑容冰冷刺骨,带着报复得逞的快意。

“沈容尘,别痴心妄想了,”夏榆桑讥讽地反问,看着男人的眸光彻底灰暗,“你嫉妒洛明冉的天赋,对他怀恨在心,可你不知道,他的天赋不如你我,他的修炼速度比我们快,仅仅是因为……他每天只睡一个时辰。”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在濒死者耳边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灵魂的重量。

“所以啊,别再装可怜了。你以为,时至今日,洛明冉还会在意你吗?你的痛苦,你的悔恨,你的存在本身……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拂过衣角的一粒尘埃罢了,就和你的名字一样。”

夏榆桑直起身,不再多看一眼。

他拂了拂衣袖,掸去沾染上的污秽与晦气,冷漠地离去。

沉重的铁门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将这间绝望的囚牢彻底隔绝。

“哐当!”

铁门闭合的声音,如同丧钟一般,在沈容尘的世界里轰然敲响。

监舍沉入死寂。

丹田处被生生剜去灵根的空洞,持续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就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每一次呼吸都是毁灭性的折磨。

但肉身的痛苦,比起夏榆桑最后那句将他打入无底深渊的话语,竟显得微不足道。

你以为,时至今日,洛明冉还会在意你吗?

你对他来说,不过是拂过衣角的一粒尘埃罢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反复凿穿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击碎了最后一丝可悲的幻想。

他错了……

错得彻头彻尾,错得万劫不复!

悔恨,如同最浓稠、最污秽的泥沼,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起,洛明冉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眼底映出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被野心蒙蔽,将淬毒的匕首一次次伸向唯一真心待他之人。

他以为凭借旧情,总能换得一次回眸,一次心软。

他以为戒瘾所的苦熬,是赎罪的开始,是重新靠近的机会。

他以为交出灵根,献出一切,至少能证明一点残存的价值……

原来,都是妄想。

在洛明冉的眼中,他早已连尘埃都不是。

他的痛苦与挣扎,他那卑微到骨子里的乞怜和献祭,落在对方眼里,只会徒增厌烦吧。

夏榆桑的话,撕开了他自欺欺人的薄纱,将血淋淋的真相,残忍地摊在他眼前。

“嗯……啊……”

不成调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混合着鲜血的泡沫,他蜷缩在冰凉的地面,逐渐感觉不到疼痛。

有些错,一旦铸成,便是永恒的深渊。

深渊之下,再无救赎。

第502章 一念永恒(82)

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将晚霞映成流动的绛紫色。

洛明冉踏着玉阶回到寝宫,一缕甜腻的幽香混着晚风钻入鼻尖,他脚步微顿,指尖在广袖中掐了个清心诀。

殿内没有点灯。

月光透过苏绣屏风,在地面上铺开细碎的银斑。

洛明冉的目光落在床榻上。

雪色纱帐半垂,隐约可见一道斜卧的人影。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头,发间竟有一对雪白的狐耳。

帐内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声,纱帐落下,云吟萧探出身来,素日打理整齐的长发散在肩头,松垮的里衣露出大片锁骨,雪白的狐耳在发间颤动,肩头还沾着故意蹭到的香粉。

“小冉回来了?”云吟萧的声音就像浸了蜜的羽毛,尾音带着钩子似的颤音。

云吟萧慢条斯理地支起身子,里衣的领口滑到肩头,露出锁骨下的一枚朱砂痣,九条蓬松的狐尾在身后舒展,如同绽开的昙花。

他勾起腿,足踝上的金铃叮咚作响,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甜香,像是百花园里开到糜烂的夜合欢。

洛明冉站在三丈外。

灯影将他挺拔的身形拉长,投在墙上,与狐尾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怎么不过来?”

狐仙的瞳孔泛起魅惑的红光。

殿内幽香突然变得蛊惑,洛明冉恍惚了一瞬,袖中掐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洛明冉垂下眼帘,眸光变得涣散。

他摸不准对方要整什么幺蛾子,索性将计就计,配合云吟萧的演出。

云吟萧曾是端坐莲台的清冷上神,如今没了灵根,倒把狐仙的本性展露无遗。

洛明冉眼底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又归于混沌,像一具被抽走魂魄的傀儡,僵直地走向床榻。

云吟萧满意地勾起唇角,狐尾缠上对方劲瘦的腰身,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青年后颈的命门。

“真乖。”

妖媚的狐仙贴着洛明冉的耳垂呢喃,犬齿刮过颈侧淡青的血管。

“今晚月色这么好,我们……”云吟萧的指尖抚上洛明冉的喉结,吐息带着桃花酿的芬芳。

夜风卷着花瓣飘入寝宫,云吟萧温热的手指已经攀上青年的腰封,狐尾缠上他的小腿。

洛明冉瞳孔紧缩,条件反射地掐住云吟萧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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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本该空洞的眼睛顿时清明如溪,倒映着云吟萧错愕的表情。

“云吟萧。”洛明冉的声音比雪水还冷,“清醒一点,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云吟萧是这个世界的支柱,跟陆泽渊、埃斯蒂安和贺津南一样,即便是天道也不能轻易处置。

洛明冉拧起眉,手指骤然收紧。

云吟萧被掐得仰起脖颈,露出颈后脆弱的线条,喉结在他的拇指下艰难滚动,像条离水的鱼。

“我很清醒。”

云吟萧抓住洛明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单薄的里衣下传来急促的心跳。

“小冉,师尊什么都不要了。”狐仙声音哽咽,眼眶泛起潮红,“天下苍生都没有你重要。”

洛明冉皱眉,抽手,身体却被狐尾缠得更紧。

云吟萧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惊人,妖纹沿着脖颈蔓延到他的脸颊。

洛明冉面露不耐之色,甩袖震开纠缠的狐尾,床幔被气浪掀起,露出云吟萧泛红的眼尾。

云吟萧突然笑起来,支起身子凑近,狐耳擦过洛明冉紧绷的下颌,染血的唇勾起一抹凄艳的弧度。

“我知道你会拒绝……就当给我一场美梦吧。”

[禁术·魂火造梦]

云吟萧的眉心迸发出刺目的红光,将洛明冉的意识拽入燃烧灵魂造就的幻境。

洛明冉卸下心防,刚好趁温以珩不在,借云吟萧之手渡过情劫。

青年很快陷入昏迷,最后一眼是云吟萧迅速灰白的长发和眼睛下方晶莹的泪滴。

晨钟惊起满林雀鸟,洛明冉倒在地上,被一桶冰水浇得透心凉。

他抹开眼前水渍,看见几个蓝袍弟子,他们嬉笑着踢翻木桶。

“没了灵根就是废物,装什么勤奋!”其中一位外门弟子说。

远处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雪色衣袂扫过沾露的草丛,云吟萧执剑而立,逆着晨光,宛如玉雕的神像。

梦境开始扭曲重组。

欺辱他的弟子们被罚去思过崖,而他则被带入温泉。

蒸腾的雾气中,玉虚上仙用绢帕沾着药膏,小心翼翼擦拭他手臂的伤口。

“还疼吗?”

云吟萧低头呵气的模样让洛明冉无比陌生,温热的吐息拂过伤口,洛明冉下意识地避开。

这个看似害羞的动作似乎取悦了对方,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眸子竟弯成月牙。

往后的日子像被按下快进的皮影戏。

云吟萧亲自为他束发戴冠,握着他的手教他写符。

深秋的练武场上,师尊的白裘大氅总会裹住他单薄的身躯,每逢寒冬腊月,那人也会提前用法术为他烘烤被褥。

最诡异的是某个雪夜,他起夜时竟然看见云吟在小屋洗衣。

洛明冉:……

云吟萧的手揉搓着他的中衣,狐耳和尾巴都沾着皂角的泡沫,听到动静时,他慌乱地把狐耳变没,却藏不住身后那条湿漉漉的尾巴。

洛明冉吃惊,“师尊怎可做这些杂役活计!”

这些都是他该做的,怎么能让清冷高贵的师尊做这些?

“为师喜欢。”云吟萧的睫毛凝着霜花,颤了颤,“小冉穿过的衣裳,染着你的气息。”

洛明冉后退半步,这种病态的呵护让他毛骨悚然。

失忆的躯壳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不对,玉虚上仙本该是冷心冷情的模样,会在练剑时用戒尺打他手心,会因为他背错口诀罚抄百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春分那日,假装闭关的云吟萧系着粗布围裙,对着灶台手忙脚乱。

锅里焦黑的鱼瞪着死不瞑目的眼,案板上的蔬菜被剁得稀烂。

见他进来,男人赶忙用身体挡住惨状,尾巴却不小心扫到了酱油瓶。

洛明冉的意识再次模糊,檀香混着甘甜的药味钻入鼻腔。

“小冉醒了?”云纹屏风后转出雪色身影。

云吟萧端着药碗走来,发间的玉簪映着晨光,哪有半分狐妖模样,分明是一位温婉贤淑的狐仙。

他自然地坐到榻边,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今日的安神汤加了蜜饯。”

洛明冉怔愣地望着他,机械地张口咽下汤药,舌尖尝到熟悉的清甜。

云吟萧竟用仙果替换了苦药,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他吃……

“师兄师姐呢?”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云吟萧笑意微僵,白玉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送他们去北境历练,生死由命。”云吟萧眼神冰冷,“敢诬陷你,就要付出代价。”

他放下药碗,手指拂过洛明冉散开的衣领,在锁骨处的旧伤上停留。

这不对。

洛明冉模糊地想。

应该是自己被罚去思过崖……

未及深思,云吟萧已执起他的手,眼含笑意:“今日教你剑法可好?你不是喜欢那招’雪满苍穹‘吗?”

练武场上的云吟萧确实好看。

白衣翻飞如鹤翔九天,剑尖挑起的霜花凝成凤凰形状。

洛明冉抱着剑站在廊下,心头突然刺痛——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发什么呆?”云吟萧收剑走来,用袖子擦去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袖中暗香浮动,是洛明冉从前最爱的味道,此刻却只闻到令人窒息的甜腻,就像被蜂蜜包裹的刀锋。

日子如流云般飘远,云吟萧的爱护越发偏执。

洛明冉常常觉得胸闷、排斥。

这不是师徒该有的相处,更不是云吟萧应有的做派。

隔日用膳,洛明冉恭敬地行礼:“师尊,弟子想明日下山历练。”

云吟萧的表情突然凝固,执筷的手悬在半空,笋片掉进汤里,溅起水花。

“为什么?”

玉筷在云吟萧的指间折断。

“是早膳不合口味?还是新裁的衣裳不合心意?”

他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眼底却翻涌着暗潮,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洛明冉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眸,一时错愕,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红绸缠住手腕拽向床榻。

云吟萧的眼底泛着妖异的金芒,九条狐尾在身后若隐若现。

“为什么要离开我?”

红绸越缠越紧,勒出绯色的痕迹。

云吟萧跪在榻边捧着他的脸,拇指按在唇上重重摩擦。

“师尊对你还不够好吗?”

洛明冉看着这双哀伤的眼睛,一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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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违和感愈发强烈。

印象里的师尊永远从容优雅,何曾有过这般失态。

云吟萧靠在洛明冉的肩头,“你休想离开我的身边。”

当晚,洛明冉被浓烈的熏香呛醒。

睁开眼便看见云吟萧立在床前,他穿着女子的嫁衣,金线绣制的凤凰栩栩如生,清冷的面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中翻涌着洛明冉从未见过的欲念。

嫁衣的领口开得极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红绸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诱人。

云吟萧用喜秤挑起洛明冉的下巴,冰凉的金属激得他浑身一颤。

“为师想与小冉结为道侣,”云吟萧笑着俯身,抬手抚上洛明冉的脸颊,指尖冰凉,“小冉不愿意吗?”

洛明冉绷紧身体,偏头躲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声音发颤:“师尊,我们这样是不对的。您是长辈,我是弟子,这有违伦常。”

“有什么不可以?道德伦常,世俗偏见,我连灵根都能剜给你,这些算什么?”

云吟萧的呼吸喷在洛明冉耳畔。

“我只要你。”

云吟萧扯开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那里纹着洛明冉的名字。

“你躺着就好,师尊疼你……”

洛明冉大惊失色,双手抵在云吟萧的胸前,触手是滑凉的绸缎和底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师尊,我对您的喜欢是敬爱,这种……这种亲密的事,不能跟——”

“温以珩可以,我就不行吗?”云吟萧冷声质问,脸色骤然阴沉如墨。

他一把攥住洛明冉的手腕按在头顶,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

“同样是师尊,为什么他能亲你,抱你,抚摸你,我不可以?”

洛明冉突然僵住,温以珩这个名字像一把尖刀刺入脑海。

剧烈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温以珩……是谁?”洛明冉喃喃自语,一口鲜血喷在云吟萧的嫁衣上,将凤凰染得妖冶。

云吟萧脸色大变:“小冉!”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烛火齐齐熄灭。

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窗户砰然洞开,夜风呼啸而入,卷着枯叶和尘土。

“云、吟、萧。”一字一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每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床边,赤红的双目在黑暗中如同两滴鲜血。

杀气在温以珩的周身翻涌,将房间内的摆设震得粉碎。

男人伸手掐住云吟萧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人提起,狠狠甩向墙壁。

云吟萧的后背撞上石墙,发出一声闷响。

洛明冉恍惚地向后倒去,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的身体,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

男人赤红的双眸近在眼前。

温以珩单手抱着洛明冉,另一只手凝出焚天业火。

“别……”洛明冉用沾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他是……此界的支柱……”

温以珩眸光闪烁,最终收起业火,掌心贴上洛明冉的后背,渡去灵力。

洛明冉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就像指间沙,无论如何都握不住。

“为什么这么傻.……”男人低头抵着洛明冉的额头,声音发颤,冷眸中泛起水光。

明冉没有情根,无法对他产生感情,怎么会……怎么会为了想起他,强行突破云吟萧的灵魂封印?

现实中的寝宫渐渐清晰,洛明冉艰难地睁开眼睛,手指抚上对方的侧脸,声音虚弱:“因为……你是我不想忘记的人.……”

洛明冉心里清楚:温以珩让他修炼无情道,就是为了确保洛明冉不会爱上任何人,安稳地渡过情劫。

可惜事与愿违。

无情道也好,无情根也罢,都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喜欢。

只要他的心还在跳动,就会为了温以珩心跳加快。

温以珩浑身一颤,眼中痛苦更甚。

他本该高兴,可看到洛明冉这副模样,只觉内心痛楚万分,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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