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有的，是穿着纯白和服、黑发长及脚踝的女人。她们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浑身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浓郁的怨气。
还有更多的，是那些穿着现代服饰的、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或遗憾而死去的普通人的地缚灵。它们的身体残缺不全，表情麻木而呆滞，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临死前那最后的、充满了痛苦的动作。
更有甚者，是一些完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无数扭曲的肢体和哀嚎的嘴巴胡乱拼接而成的、纯粹由恶意与痛苦构成的聚合体。
冴子握紧了手中的刀，强忍着内心那股因为世界观被彻底颠覆而产生的巨大冲击，凭借着千锤百炼的剑道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
又或者说，是她手中那把正在与她灵魂共鸣的“村正”，所散发出的、属于“异常”的独特气息。
整个道场，所有的灵体，都在同一时刻，停止了它们那麻木的、日复一日的重复动作。
它们，如同无数个接收到了统一指令的、生锈的机器人，齐刷刷地、用一种无比僵硬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姿态，缓缓地，转过了头。
数不清的、空洞的、充满了死寂与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瞬间，全部聚焦在了道场中央那唯一一个“活物”——毒岛冴子的身上。
“你……”
“……看……”
“……得……”
“……见……”
“……吗？”
无数个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它们用同一种毫无波澜的、仿佛是机器合成的、冰冷的语调，在她耳边，重叠响起。
那声音，像是无数根生锈的、冰冷的针，试图钻入她的耳膜，刺穿她的理智。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充满了恶意与好奇的、重叠的疑问，再次响起。
“你……”
“……也……和……我……们……”
“……一……样……吗？”
它们，从她和她手中那把刀的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份属于“恶鬼”的、渴望着杀戮与破坏的、不被这个世界所容纳的、疯狂的气息。
毒岛冴子跪坐在原地，面无表情。
但她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将刀柄握得“咯咯”作响的、发白的指节，以及她那因为极致的战栗，而微微颤抖的、挺得笔直的脊背，却暴露了她内心，那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的、绝不平静的心。
面对着整个道场内，那成百上千道充满了死寂与恶意的目光，以及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充满了污染性的窃窃私语。
毒岛冴子，在经历了最初的、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瞬间崩溃的巨大恐惧后，她那颗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属于最顶尖剑客的心，开始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速度，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祖父，那个一生都奉献给了剑道的、严厉而强大的老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冴子，剑道，修的不仅是技，更是心。当你的心不动如山时，外界的万般变化，便再也无法撼动你分毫。”
心不动，则万物不动。
她缓缓地闭上眼，将外界所有那些污秽的、可怖的景象，暂时隔绝在外。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那因为恐惧而变得急促紊乱的气息，重新回归到悠长、平稳的、属于剑道修行的节奏之中。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紫色的、如同古井般的眼眸里，所有的恐惧与迷茫，都已被一层名为“坚毅”的冰层所覆盖。
她决定，测试一下这个全新的、疯狂的世界的“规则”。
她无视了周围那些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面目可憎的恶灵，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村正”，摆出了一个挥刀的起手式。
她的动作，标准、沉稳，充满了力量感。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身上那股重新变得锐利起来的、属于强者的气息，又或者是畏惧她手中那把正在与她灵魂共鸣的妖刀。周围那些原本正不断向她靠近的恶灵，竟不约而同地，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有效！
冴子的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紧接着，她挥动了手中的刀。
一道凌厉的、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破空之声，在寂静的道场中响起。
她并没有去刻意地劈砍任何一个灵体，只是在进行着她每日必做的、最基础的挥刀练习。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只要她不去看它们，不回应它们的“提问”，不让自己的情绪因为它们的靠近而产生任何剧烈的波动，这些看起来无比恐怖的恶灵，就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与她互不干涉的全息投影。
它们看得见，摸得着（在精神层面），会说话，会移动。
但它们，却无法对现实世界，造成任何物理层面的、直接的伤害。
这个发现，让冴子心中那块被恐惧压得几乎要窒息的巨石，稍微挪开了一丝缝隙，让她得以喘息。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了。
它们确实无法对她造成物理伤害。
但它们，却能对她，进行一种更加残忍、更加防不胜防的、永不停歇的精神折磨。
当晩，冴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发现，那些恶灵，也跟着她，一起“回家”了。
当她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时，一个没有下半身的、舌头拖到地上的吊死鬼，就坐在她的对面，用那双翻白的、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碗里的米饭。
当她进入浴室，准备洗去一天的疲惫时，浴缸里，不知何时已经躺着一个浑身皮肤被泡得浮肿发白、如同溺死鬼般的女人。她从水中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冴子的脚踝，将她也一起，拖入那冰冷的深渊。
最可怕的，是夜晩。
当她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整个房间，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恶灵。它们将她的床围得水泄不通，一张张可怖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它们在她耳边，用那种毫无起伏的、重叠在一起的、充满了杂音的语调，开始了一场永不终结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演唱会”。
“好……好恨啊……”
“为什么……死的是我……”
“我的……我的腿……谁看到我的腿了……”
“好……好饿……”
“看得见吗……看得见吧……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这些充满了痛苦、怨恨、不甘与恶意的低语，如同最恶毒的魔咒，不断地、疯狂地，冲击着她那早已疲惫不堪的、紧绷到极限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