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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素食寿宴
十月初九如约而至,一早沈寻派来的马车就到了横桥子桥头。
江知味洗漱完,从衣箱里翻出来一件看起来最新的衣裳。这件衣裳她平日里都舍不得穿,是当初刚回汴京时,江大带她到裁缝店,专程找人做的。
一件米白色的窄薄罗衫,对襟的领口,带一条朱红色的披帛,配浅赭白花的长裙,穿起来仙气飘飘,很明显地衬托出她略显丰腴的身材。
到大户人家去,总不好浑身上下灰不拉几的。再说还得会见觅之郎君那有钱的姑婆,总不好灰头土脸地过去,着实不太礼貌。
但今日的首要任务是干活,披帛就不带了。长裙也不方便在灶房那种油腻水湿的地方忙前忙后,为此她多带了两条束带。
先这么穿着过去,到时进灶房,再用束带把裙摆扎起来,需要见人时解开,如此就两全其美了。
江知味以为起得挺早,没想到到桥头时,那马夫竟坐在车辕上打瞌睡,像是来了许久。一低头,瞥见马车轱辘上那熟悉的梅花云纹,与她怀里的胡椒荷包上绣得一模一样。
此前她心有疑惑,带着荷包去过集市上的布料店。结果发现,压根不需要多问,只要走到店门前,那些问题很自然地就有了答案。
因为整一条街,不,应该说是几乎每一条街,但凡大一些的衣料铺子,前头挂的牌匾上,都刻有那梅花云纹。
只要她往店里迈上一步,就会有店家迎上来,热心地告知,店里时兴的布料,都是从沈记布庄那儿进的货。后头来的那些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开口
问的,也都是“有没有沈记的新式布匹”。
可见这个沈记,与沈大人、沈觅之相关的沈记,必是汴京城布料界的领军存在。那觅之郎君的出手大方,便不是体制内俸银的功劳了。
果然,在宋时要想暴富,还是得靠做生意。
江知味这么想着,喊醒瞌睡的车夫,把长裙的裙边用手一揽,脚踩车辕,大跨步上了马车。
缓缓行至枣冢子巷,下车时,马车边多安了一个踏脚。连池抱手,一路小跑来接:“江娘子慢些,踩着踏脚下来,我扶你。”
江知味总算不用毫无形象地爬上爬下,笑着扶了一下他的手臂,稳稳地落到地上。
在连池“江娘子今日真漂亮”的赞美声中,江知味仰头,看向小苑门前悬挂的无字牌匾。猛地忆起,那日在山上与觅之郎君碰面时,他身侧母亲的墓碑,也是无字的:“为何是个空匾?”
连池笑道:“这个啊,我家郎君不喜张扬。此前他把“静心苑”三个字提在门楣上,被人认出是他的墨宝,时常有人到家门前驻足观望。后来只好把匾额挪到里头去,在外换了一副无字的才好。”
江知味点头,走几步看向门后,果然有墨宝挂在上头。那一幅手书苍劲有力,笔锋大开大合显得十分无拘,与她印象中的觅之郎君的性情倒不大相符。
再往里去,庭院幽深。
穿过回形廊道,迎面见着的是一处极风雅的院落。院子不大,东南角种着一棵参天的槐树。树干比连池的腰身还粗壮,一看就知道树龄不小。
槐树上有红木鸟笼挂着,里头那只黑嘴黄喙的八哥鸟学着人声,“吉祥吉祥”个不停。树下有一方石案,几本合拢的古籍。
红泥小火炉搁在石案边,不远处是流动的活水小溪。溪两岸,各人的桌案都已经放好,还搭了蒙着纱帐的凉棚,到时客人们就在此处,一边静听流水,一边恭贺生辰。
连池还在把她往深处引。
灶房位于小苑的最边角处,里头有三男一女覆手站着,见人来,恭恭敬敬地迎上前,都作揖、福身:“江娘子。”
连池挨个介绍:“这位是卢伯,小苑的管事,偶尔也到灶房充当庖厨。另三位是在沈宅庖厨帮工的小厮和婢子,今日临时喊来,给江娘子打个下手。”
沈宅应该是觅之郎君真正的家,此处算是别院。难怪江知味觉得,一路上看来只觉得清新雅致,却没那么高贵气派,不像凭雄厚的财力堆出来的。
连池走后,江知味便在灶房里巡视一圈,把食材挑拣了个遍。
留下的这几个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客气,她说什么就做什么,不顶嘴、不甩脸子,还都爱笑,笑得却有些僵硬,许是被特意交代过。
江知味叫他们放松些,她又不吃人,这才让紧张兮兮的一群人,收起面上僵硬的笑意。但气氛还是有些尴尬,为避免影响后续配合,江知味只好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一聊,就把卢伯的话匣子打开了。他也不避讳,直说了自己的来历。
他在沈宅那会儿,看着沈寻打小长大,关系很亲。当初沈父嫌他老迈,管理不好家中杂项,就给了他一些钱,要他归家安度晚年算了。
钱不算少,但卢伯在外,没有自己的妻儿。家中父母兄弟早已故去,他要是走了,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想留下,沈寻便把他带到了小苑,对外说是管事加庖厨,其实和养老也无甚大差。
因要操办这场素食宴,他三日前被沈寻叫到院中,生生叮嘱了一个多时辰,叫他竟和其他小辈一样,莫名慌张了起来。
江知味心说觅之郎君对这寿宴还真重视。
然而卢伯没同她说的是,这个平日里连沈老太太都鲜少能踏足的地方,沈寻竟破天荒的,不仅允了人来此处摆筵席,还用带沈家徽记的马车,专程将她眼前这位小娘子接到了此处。
连池在时,他就偷瞄过江娘子好几眼。在汴京城这个美女云集的地方,江娘子长着一张圆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实在不算突出。
却着实有亲和力,格外讨喜。三言两语的,就和他们这些来帮忙的打成一片。
江知味也在闲聊中,了解了今日的宾客构成。今日赴宴者拢共十二。至于为啥大户人家过生辰不肯大操大办,只请了这么寥寥数人,她没多问起。
口味上,沈老太太和老姑婆,以及其他前来赴宴的姊妹亲眷,都附庸风雅,偏爱那些小而精、巧而美的吃食。
这就是后世小姐妹爱约的漂亮饭嘛。江知味当即表示理解,那就不能按照市井做饭的套路来了。
得把心思更多地放在食物的造型上,当然,以江知味个人对烹饪的极致追求,味道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落下。
尤其今日,如果说那些食物的皮相,是她拓展商业之路的敲门砖,那味道作为骨相,绝对是通向食客内心深处的阳关道。
她已经准备好大显身手了。
生辰宴定在午后。这会子开始忙活,时间差不多刚好。
素食要想做得好吃,打底的素高汤必不可少。
素高汤的烹制法子其实很简单,只两种食材,黄豆芽和香蕈蒂,在锅里慢慢地熬,熬到汤汁变成清浅的琥珀色,滤个两回,就成了清澈且味极鲜美的高汤,一点儿不比用海鲜熬出来的高汤差。
今日主打一个古今结合。
熬高汤时,江知味就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定下餐前茶饮一道,凉菜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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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菜合上汤和主食十二道,餐后甜点两个,另加一种消食用的小饮料。
宋人爱茶,所谓“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怕是市井的平民人家,家中也常备茶叶,留作日常饮用及待客用。
但既是生辰宴的头道茶饮,光用清水煮茶或是点茶,江知味觉得太单调。
主要是宋时的茶文化太风靡,寻常的套路都司空见惯,要在开场便让人眼前一亮,这茶,必得做出点新花样来。
江知味顺手洗了几个橙子。轻划一刀,将橙皮从中间剖开,一分为二,留下内里饱满浑圆的果肉。果皮戳小孔,放入一小撮茶叶,置于茶壶顶上,兜头淋下热水,便得一壶带橙皮香味的清澈茶汁。
那橙子肉也有用。一瓣瓣像剥橘子似的剥开,来帮厨的卢伯他们都上手了。
去除丝络以及果肉的白色外衣,只余下内里水分充足的橙瓣。上锅加冰糖,淋入备好的茶汁,煮至冰糖融化时,那些水嫩的橙子果粒自然而然地分开。
闻之茶香馥郁,橙意不减。在冰盆里镇过,茶汤的颜色变得更为清润。倒在青瓷茶杯中,灿烂得好似磕下了一轮天边的落日。
那颜色鲜亮极了。灶房中“哇”声一片,都在惊叹。
江知味一笑,转头做起后续的凉菜。
灶房里,有现成绿豆轧出来的杂面。正经杂面得下荤汤,在羊肉汤里泡过,放丁点儿辣油、一小撮香菜,吃得满头大汗,最是舒爽。
然而今日的杂面,被下在煮好的素高汤中。
汤底加少许盐、糖调味,杂面捞出,卷成指节厚的蚊香形,放在精巧的白瓷浅碗中。素高汤徐徐顺着碗边注入,粉白色的牡丹花烤得干脆,捻成细小的花碎,稀稀拉拉地洒在浅绿色的面圈上。
这道是江知味的原创凉菜,她给它取了个名,叫“碧玉簪花”。
第三道做的也是凉菜,为素鸡脚。
素鸡脚的口味较前二者稍重。其原材料海笋,在泡发、煮熟后口感会变得脆韧,咬下去咯吱咯吱地响,跟鸡脚的口感十分相似。
今日的食材里还有干贡菜,正是先前江知味在家做椒麻大杂烩时,想买却买不起的千金菜,也
在水中焯过,与那海笋一拌,添点儿用盐、糖、酱油、香油、花椒油兑出来的小料汁儿,铺上切成小圈的鲜茱萸。
色泽又亮,闻着酸辣鲜香,特别馋人。
身侧卢伯咽唾沫的声音她都听到了。但毕竟是来做工的,不好偷吃主人家的吃食,江知味转头笑了下:“卢伯,您帮我出去看看吧。要是客人还没得很来,后面的热菜就晚点儿做。”
卢伯“嗳嗳”应声,出去又很快回来:“哟,客人们都来得早。老夫人说了,江娘子你只管做,边做边上菜就是,不用顾着外头。”
那江知味可就轻松多了。很快把三个凉菜都备好,外头的传菜声一来,风风火火的,就开席了。
甜橙茶汤一马当先,装在壶中,被长龙似的送菜队伍一路护送,到了溪边。
沈老太太腿脚还不大利索,靠在轮椅上,用木凳子支着腿,和许久不见的妹妹郑师聊得正欢。
甜橙茶汤到时,有小厮欺身,同她道:“老夫人,此茶汤名曰‘落日萤火’。”
“哦?”沈老太太还没开口,反倒郑师一听,来了兴趣,“名字取得倒是不错,快给斟上。”
茶壶一斜,清亮的茶汤就落了下来。在透过纱帐的薄薄日光下,壶中的橙子果粒欢快地随着茶水飞舞,叫人想起黄昏时分,那种满橙树的果园中,结满麦穗的田埂间,时而振翅跃动的幼小萤火。
沈老太太和郑师早年白手起家,一个靠布料生意打天下,另一个初时在瓦子做小唱,年轻时为一代名角。
后来年岁渐长,风韵不再。郑师便使了些手段,从台前转至幕后,经营的瓦子也越来越多,每一家都占地近百亩。
她俩各自成婚后,早就住上了大宅子。但最怀念的,总爱说起的,还是儿时姐妹兄弟几个在田埂间追月亮、摸螺蛳、捕知了、捉萤火的日子。
是以一杯甜橙茶汤,还没入口,就将郑师的心,小小地撬动了一个角。
沈老太太热情招呼:“,快尝尝,看我今日叫来的这庖厨,合不合你的胃口。”
“阿姐,咱俩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你怎么还改不了叫我小字的习惯。”郑师笑着白她一眼,端起瓷杯,慢悠悠地向唇畔送去。
茶汤不涩,入口微酸。这个时候的橙子,郑师口空吃过,大多是酸甜口的,酸重,甜只一丝丝。
但这茶汤里的橙子果粒,嚼起来只有淡淡足以开胃的酸,甜味亦不重,连茶水里的苦味,都在酸甜二者的搅动下,变得若有似无。
三种味道平衡得刚好,喝完一杯,原本干涩的唇齿,顿时津液横生。郑师犹如被洗涤一般,浑身上下独属于秋日的微微躁意,被小小一杯茶汤淘洗得荡然无存。
沈老太太瞥了好几回她的神情,笑着凑到她身侧:“怎么样,好喝吧?我这庖厨,时不时不错?”
被这么一问,郑师脑子一热,犯起了倔:“就……一般。”
“呵。你这个,还真是愈发得嘴叼了。”沈老太太拍了两下手,“让江娘子那边接着上菜吧。”
谈笑间,三个凉菜陆续上桌。
郑师嘴上频频说着“一般”,手上的筷箸却迟迟不肯放下。
先尝过那道素鸡脚。她竟吃不出用来冒充鸡脚的是为何物,但那千金菜她却认得。显然这鸡脚也是某种干菜所发,口感真脆生啊,闭着嘴嚼,那一声声脆响像在天灵盖上敲鼓。
把小盘中的素鸡脚吃了个干净,她喝了一口甜橙茶汤漱口。
现下口中吃的,是为“碧玉簪花”。起先瞧见那淡绿色的索饼,她还以为是槐叶冷淘,没想到入口竟有淡淡的绿豆香,与麦香交缠,十分鲜甜清爽。
上面点缀的牡丹花碎倒无甚滋味,主要起个调色、增香的作用,但是那汤底……
郑师手握汤匙,舀起一口细细尝过,皱了下眉头。
迟疑地看向身侧的阿姐,她不确定,又低头复品,旋即啪地一下,将汤匙重重摔在了桌案上。
第42章 征服人心
汤匙短成两截,有细小的碎瓷片飞出,险些划伤她的脸。
一旁的小厮慌慌忙忙来收拾,其他宾客都抬头,愕然地看向高高站起,涨得满脸通红的郑师。
沈老太太同样被吓一大跳,手里筷箸一哆嗦,刚夹起的杂面呲溜一下从手边滑走。
她这妹妹,礼了这么长时间的佛,一点儿没把身上的戾气去了,还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这不刚还吃得好好的,怎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沈老太太柔声劝道:“啊,这是怎么了?你消消气,本就身体不好才吃斋礼佛,要气坏了,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些日子的清心寡欲。”
“阿姐,咱们今日不是吃的素宴么,为何凉菜中会有荤汤?”
“啊?”沈老太太看向面前的白瓷浅碗,“不能啊。觅之叮嘱过的,今日是全素宴,连五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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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会在菜品中出现。”
沈老太太再品一口清汤,也愣住了:“这汤是很鲜,但以江娘子的人品,不至于在素食宴上动这些手脚。再说今早卢伯差人采买时,也没买任何带荤腥的食材,这不该啊。”
但郑师却不松口,咬死这汤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三年前才转素食,记忆中海鲜汤的味道还很深刻。今日这汤,里头分明煮了虾籽包,她的舌头厉害着,肯定不会吃错。
其他宾客中也有反响。
“的确像煮了虾籽包,还像煮了螯蟹、牡蛎。”
说话之人是沈老太太生意上的盟友,二十年前随丈夫在南方沿海地带做丝绸营生,吃过海鲜无数。
郑师的眉头越锁越紧,勒出一道刀刻似的川字纹:“阿姐,苦守三年,今日破了荤腥戒,我这一身罪孽,如何还能洗刷得清。不行,我得去灶房看看,要真是用了海鲜汤,阿姐,我可得要那江娘子好看。”
外头争执不休的同时,灶房里却静悄悄的。帮厨的四人都屏息凝神,静静看着江知味准备绣球豆腐。
这道菜特别考验刀功。一块质地细腻、嫩滑如水的豆腐,正面、侧面各切八十刀,足足切出六千四百条比发丝还细的豆腐丝,还得小心不能将豆腐的底部切破、切断。
在砧板上,还看不出豆腐的最终模样为何。轻置于水中,切好的豆腐丝轻飘飘地浮起,好似一朵毛茸茸的绣球。
那场面震撼极了,周围“哇”的一下,爆发出赞美声阵阵。
“没想到江娘子的刀功这么厉害,老朽实在佩服。”说这话的是卢伯。
“要不是为了赚些碎银子好养活我那妻女老小,我都想从沈宅出来,另拜江娘子为师了。”说这话的是岳厨子,据说是沈宅庖厨中最年轻的一位,瞧着的确没比连池大多少。
还有女子细声细气的说话声:“就是啊,今日要不是郎君要我们来这遭,还见不到这么精湛的刀功呢,简直像在耍杂技。”
江知味起先没留意,这会子才意识到,除了卢伯,其他三个帮厨都与她年龄相仿。虽因年龄、阅历原因,刀功厨艺都一般,但相处起来没甚压力,打下手也很勤快,让她觉得很舒服。
觅之郎君真是有心了。
绣球豆腐刚开始切第七块,外头哗地吹来一阵妖风。怕打扰了江知味的专注,卢伯忙去关窗,这时就见沈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老姑婆推得轮轱辘冒火,身后跟着三位宾客,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这处来。
正要通报打声招呼,灶房半虚掩着的门被老姑婆一脚踹开。她正在气头上,脸都红成了猪肝色。
“汤呢?方才那道‘碧玉簪花’中的汤呢?”
江知味抬头看她一眼,她还在切豆腐,停不下手,便没福身行礼,也没法儿说话,怕手上的微小偏差会影响豆腐的卖相。
卢伯当即替她解释了一番,又带郑师去看那锅她想看的汤。
汤桶上的盖子被哐当哐当地丢到一边。挥去扑面迎来的水汽,郑师见到了汤中漂
浮的黄豆芽和香蕈蒂。她不信邪,随手抄起汤桶边上挂着的大勺一捞,依旧只此二者。
“你把虾籽包藏起来了?”
江知味总算把豆腐切好,小心挪到了水中,得以开口说话:“回老夫人,今日是素宴,汤里怎会藏有虾籽包呢?”
卢伯也道:“是啊老夫人,您今日赴宴,我们郎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全素,鱼肉蛋奶、五辛都不能有。这食材是我早早联系了人,大早上送来的,都盘点过,连个葱头都见不着。”
大勺被甩到灶台上随手放着,江知味眼疾手快拿起,用井水冲净,又挂在了汤桶边。
这一小动作被郑师瞥见,嘟囔一句:“还挺爱干净。”
却闭口不提虾籽包的事,只当无事人似的,揽过沈老太太的臂弯:“阿姐,我现在觉得吧,还行,咱们回去继续赴宴吧。”
沈老太太温温一笑,冲江知味颔首,和郑师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年轻的几个帮厨都傻眼了。来似一阵风,去也一阵风,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还是卢伯通透:“老姑婆怕是觉得那高汤太鲜,以为咱们在里头兑虾籽了吧。”
恍然大悟的几人都笑出声来。
江知味也笑,误打误撞被高汤这事一闹,正好给老姑婆留下深刻的印象。趁热快打铁,后头那些菜更要抓紧上了。
溪边筵席上,郑师施施然坐正,权当无事发生。
沈老太太只笑:“你啊,自个儿都说了,半截进土的人了,还改不了一点就着的臭毛病。”
郑师却没有半点羞赧的意思:“阿姐,你也知道。瓦子那地方鱼龙混杂,当初我做小唱的时候,要没这泼辣的性子撑着,早被人挤下台、脏了身。真到年岁大了,想改也改不掉。”
秋风拂过掌心,带来些许凉意。郑师摩挲着沾过素高汤的指尖,敛目往椅背上一靠。
手被沈老太太暖暖握住:“阿姐晓得,你这一路走得,比我不容易得多。只是发了这么一通大火,血气又是上涌,今晚上保不得要头疼脑胀。阿姐是为了你的身子好,下回可得仔细些。你呀,就是不让人省心,还是跟小时候一样。”
郑师笑得释然。
说话间,热菜来了。打头的便是方才在灶房里见的,那被切得又细又绒的豆腐,被装在镶金边的白瓷小盅中。
小厮报菜名时,郑师瞪大了双眼。那会子在气头上,还真没留意,原来那江娘子半寸不敢挪动切出来的豆腐,竟真映了菜名“绣球点朱”的景。
这豆腐以高汤为土壤,像盛放的绣球花儿一样,悠悠荡荡地在汤里绽开。
此刻那雪白如发丝的豆腐恰似海藻一般,在琥珀色的汤汁中浮沉。汤里不带赘余的粉饰,只在绣球豆腐花的额间,点上了一枚鲜红的枸杞。
明明只是清白的豆腐,却有着年轻女郎面上的娇俏。
郑师都舍不得下口了。如此精美的图案,要被汤匙破坏了,岂不可惜。
与她不同,旁座的沈老太太,已经大口地舀起豆腐吃了起来。
能吃出与上一道凉菜“碧玉簪花”相似的高汤味,但这回的汤底明显更浓,清甜味也更重。
喊来卢伯问了才知道,这道汤里额外煮了松蕈、黄耳蕈和竹荪,都熬煮得透彻,只留下汤底的精华。是以味极鲜美,完美地与豆腐的清香融合。
后又上了素烧鹅、银丝素牛肉、素鸡、茉莉素炒蛋、浓藕汤、羊肚蕈炒饭等等,用豆制品做出仿效肉食的味道,取了一串“银丝丹霞烩”“茉莉鎏金”之类的花名,一个个在盘中装点得像幅画似的,好听好看又好吃,把郑师吃得嘴都合不拢了。
只是这菜上到临近尾声,突然停了下来。
郑师等啊等,数着前头吃过的十余道菜,心中盘算着应该差不多足数了。可小厮并没有通报菜上齐的消息,况且她还吃得意犹未尽。
毕竟那些菜啊,是挺精巧,可惜每道都只毛头小儿拳头大小的量,吃了这么多,还觉得五脏庙不满足。
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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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地等了好半晌:“阿姐,不会就这样了吧?”
“哪能,后头还有呢。你方才没听小厮说啊,除了热菜,后头还有甜点和饮子,保准你空着肚子来,扶着墙根走。”
郑师还真没听见。她吃得太专注,光顾着品尝吃食的美味了,哪顾得上去听这些有的没的。
等啊等,盼啊盼,郑师额上冒出了焦急的细汗。起身张望之时,就见那长龙似的送菜小厮们又来了。
她终于安心地坐下。
这回来送菜的小厮分为两列。其中一列手上都捧着小锅,臂弯上挎一只竹篮,里头装的菜蔬五颜六色,与他平齐的那位则手捧红泥小炉。
郑师伸着脖子直往小锅里头巴望,被沈老太太掐了把后腰,吃痛“哎哟”惨叫。
“一点没个汴京城里大掌柜的样,跟猴子似的不安生。”
郑师讪讪收回视线。旋即小锅落下,里头是米白色的高汤,闻之有馥郁的豆香。
这道菜名曰“豆乳拨霞供”,是今日正菜的最后一道。身旁伺候的婢子,贴心地询问宾客食辣与否,是否需要将辣汁下到锅中。
像郑师这种爱吃辣的,就由着婢子哗地倒下一碗鲜红的汁水,将原本浅白的汤底浸得红油遍布。
竹篮中的菜蔬依次下锅,有顶端开花的新鲜香蕈、嫩绿似还带着朝露的菠薐菜、切得薄而透亮的胡萝卜、小油菜、油豆腐、腐竹,以及木耳、竹荪、黄耳蕈。
郑师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小锅闷沸,里头的菜蔬被煮得瘫软到汤中,打去浮沫,顾不着汤,就左右开弓地吃了起来。
有豆乳和红油的包裹,菜蔬的味道变得厚重。郑师才夹起一口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就有些后悔方才叫婢子将辣汁加入锅中的举动。
她该学着阿姐这个老饕,保留锅底的原汤,将烫好的菜蔬放在红油料汁里沾着吃。这样还能喝上菜蔬在豆乳中煮出来的清爽鲜汤,自个儿这一锅出,反倒浪费了汤底的醇香。
她身子一歪,就到阿姐的锅中,舀了小半碗原汤来。
沈老太太瞪她一眼,没吭声,继续吃着碗中嫩滑、吸饱了豆乳汁的腐竹。
轻吹一口,将那汤汁的表面吹凉,郑师半眯着眼,也不用汤匙了,就端着碗,往自个儿的嘴里送。
一喝就知道,这汤底并非全以豆浆制成。里头有姜汁和胡椒的微辣加持,以咸为主,甜味极淡。
汤里不留一丝豆渣,从唇齿穿梭到五脏庙的过程无比顺滑。喝完口中亦不觉得干乏,这时再夹了汤里热辣的菜蔬来吃,胡萝卜脆甜、菠薐菜鲜嫩、木耳弹牙,竹荪和黄耳蕈煮得透彻,有肉香、一咬爆汁。
这会子的郑师,才不会去怀疑那些菜蔬到底放没放荤食。一心只觉得,江娘子的厨艺实在了得,能翻了花地把菜蔬做得比肉都好吃。
那她这些日子,在东法云寺斋堂,吃的那些个难吃得要命的素食算什么,潲水么,想想就为自个儿感到委屈。
等把整一锅豆乳拨霞供吃完,郑师总算有了些许饱腹感。腹中的饱足让她暂时地安稳下来。靠着椅背,简单歇息,刚要打个盹,就听小厮的唱菜声又来了。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碟子摆成花瓣状的红枣夹糯米,名曰“糯心蜜意”,拢共四颗,每人都一样。
那红枣从中间破开,去了核,夹上了带黑芝麻粒的糯米糍。郑师尝过,惊喜地发现,四颗枣子里,两颗温热两颗冰凉,味道还不相同。
糯米糍中都混了椰汁,入口椰香淡淡,像一双温柔的手,在口腔中轻轻地抚触。
温热的那两颗糯意更足,手一扯,能
拉出一寸长的乳色长丝。冰凉的则更筋道,韧性十足,口感像在嚼牛蹄筋,椰香更淡,枣香却凸显。
郑师皱眉,差点扇自个儿一巴掌。怎么就想到牛蹄筋了,罪过罪过。
“糯心蜜意”差一口吃完,后来的“枫丹白露”又上了。
米糊样的吃食浅浅铺在净白的瓷碗中,几片指甲盖大小、枫叶形状的糕饼,在碗中摆出新月的弧形。一旁点缀有零星的桂花,只往桌上那么一放,桂香就跌了满怀。
郑师立马恢复了施施然的姿态,十分优雅地握住带云朵花边的金汤匙,轻舀,慢送,直至在唇舌间细品后,轻叹了口气。
这“枫丹白露”指定用料不少,但山猪吃不了细糠,她只尝出里头雪梨、银耳的味道,再分辨不出其他。
倒是沈老太太满足地点点头:“雪梨、粉藕、银耳、莲子、百合,是这汁子里的用料。至于这枫叶模样的小饼,不知道,只知道在炉子里烤出来的。”
敬佩之色快从郑师的眼中溢出:“阿姐一张好嘴。”
沈老太太掩面笑:“你以为我一张老嘴能有多少能耐,是卢伯方才来过,告诉我的。你又光顾着吃,一句没听进去。”
郑师也跟着笑:“只剩最后一道饮子了吧。我倒是好奇,珠玉在前,这最后的压轴之作,究竟会是个什么样。”
茶壶再一次登场。这回倒出来的是浅金色的茶汤,色淡,带着微微的浊意,闻着有淡淡的橙皮酸香和焦糊糊的米香。
“这是?”
“炒糯米陈皮茶。”
盛夏耗伤的阴液,在秋季需及时得到补足。江知味看方才老姑婆那满脸通红的模样,明显阴气不足,肝火有余。
炒糯米养阴止汗,除湿养血,陈皮又能消食理气。二者同炒,冲出来的茶饮,正好消一消她那上浮不止的烦躁。
素食宴告一段落,江知味总算能歇息了。其他几个年轻的帮厨都瘫倒在灶房边角,别看菜量都不大,偏这些精巧的吃食最是费心费力。
卢伯跟着最后一道茶饮出去,待客人们离席后,又带着席面上的话回来:“老姑婆对这素食宴满意得不行,还让身边婢子备了暖壶,带了一壶炒糯米陈皮茶走。”
欢呼声微小,显然大家伙儿都累得喊不动了。
“沈老夫人可满意?今日不是她的寿宴么,她这个寿星,吃着可还好?”
“寿宴?”卢伯愣了片刻,旋即恍然,失笑:“满意,自然满意。老夫人惦记江娘子的吃食已久,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知味望着他。卢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尤其说到“寿宴”那会儿,怎么话音上扬,好似是个疑问句。
但她琢磨不出问题在哪儿,总不能这寿宴是假吧。反正今日的筵席,是安排得妥妥帖帖了。至于老姑婆那边……
等下:“老姑婆已经走了?”
“走了。”卢伯见她的神情惊愕,有些不明所以,“老姑婆今日发了一通大火,免不得夜里头风要犯。她们一家子都有这毛病,老夫人也是,所以吃完就回去歇下了。江娘子,今日辛苦,我领你去拿工钱吧。”
这一瞬,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江知味今日特地穿的漂亮衣裳,就是为了面见老姑婆准备的,连说辞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只在闹剧发生时打了个照面,其余的,半点儿没跟人家攀扯上。
但今日光做席的工钱就不少。她转念一想,立马觉得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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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觅之郎君牵的这条线,她连做席的这笔进账都没有,哪还有怨天尤人的机会呢。
凡事多往好处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些都是当初外婆教的,江知味觉得很是受用,尤其是在碰上挫折的时候。
心里才升起的些微失落消散得无影无踪,江知味都佩服起自个儿的好心态了。还得领工钱呢,便让卢伯稍等等,等她把灶房收拾了。
虎头不能蛇尾,到哪儿做饭,都得像在自家那样,做完了顺手拾掇。人要往长远处想,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万一以后还有合作,总得给人家留一个顶好的印象。
秉承着不能让江娘子一人受累的想法,卢伯和几个帮厨也都抢着收拾。
一群勤快的人儿把碗碟统统刷洗得锃亮,分门别类地叠好沥水,厨具和灶台擦净,用好的各类器皿各归各位。没用完的食材,也都打包放在了一块儿,不能浪费。
刚歇下一口气,不远处,传来了轮毂滚动的声音。
那声音一下下地碾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由小转大,轰隆轰隆地滚到了灶房外的窗台下。
灶房的门槛没卸下,沈老太太进不来。就坐在门边,把身后推轮椅的绿腰屏退,冲江知味笑着招了招手。
“江娘子,这儿,来我老婆子这儿。卢伯,你先走一步,送几个小的回沈宅去吧,我有话单独和江娘子说。”
第43章 辣爊素菜
江知味笑着,蹲到沈老太太身侧:“要不是觅之郎君说起,我还不知道,那日在赵太丞家的老妇人,就是您呢。”
沈老太太轻笑:“今日辛苦你了,孩子。我那妹妹打小脾气不好,没吓坏你吧?”
“没有,要这点小事都能受惊,那我出门在外,还怎么摆摊做生意。”江知味说得坦然,沈老夫人听了直笑。
“好,真好。有我年轻时候的魄力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觅之……”
“祖母。”
沈老太太的话音被打断,沈寻飘袂的身影站到她跟前:“祖母不是来吃猪油拌饭的,不开门见山,反说这些有的没的,耽搁江娘子的时间。”
人影高大,挡去了日光。江知味仰头,逆着光,看他笼罩在阴影中那尖锐的下颌,纤长的羽睫,还有随着他说话而抖动的凸起的喉结,以及喉结上挂着晶莹水珠的细小汗毛。
两人竟离得这般近。
江知味起身,下意识后撤一步,同他福了福:“原来老夫人是想吃猪油拌饭?不是刚吃过筵席么,那个餐量,您要是都吃完,可不少了。”
对上沈寻锐利的目光,沈老太太笑得讪讪:“是,今日午后是饱了。但晡食还得吃,我是怕江娘子走了,我就吃不上那么好吃的猪油拌饭了。”
“猪油拌饭的做法实在简单,要不然我写给您,您让贵府的庖厨来做,也是一样。”
祖孙俩相视一笑。
沈老太太道:“那是最好。不过食方不能白要,江娘子,我花钱同你买如何?你把那酸萝卜老鸭汤和猪油拌饭的食方都卖我,算三十贯钱可好?”
沈寻看似不经意地蹙了下眉。
“不不不。”沈老太太立马改口,“两个食方,三十贯可不够,按现在市面上的价钱,得五十贯。”
江知味又惊又喜,却心有疑惑,飞快地斜了眼闷头不语的觅之郎君,又看向沈老太太:“老夫人,您都请我来做席了,又不是不给钱,就这么两个家常菜的食方,我送您便是,就当这回筵席的加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