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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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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后果,疑神疑鬼,担忧有人谋逆弑主是必定少不了,会不会神思恍惚疯癫还是另说。

他这一参与,便是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愿博一回大的。

檐顶上方被跳动敲击着,雨水便又散开了。厂番这回着实是有些低调,渐近时显得平常无奇,可众人之间都似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沉霰,也都知道终究是有些地方不同了。

“督主,徐聿私自脱离犯过在先,不遵律令,更是不把督主放在眼里。务请严惩而示,以儆效尤。”祁放位于最前的位置,迈出几步,垂目沉静道。

“死了没?”云卿安似笑非笑,偏过脸去也不看他。

这俩要如何整治是一说,本就该由着的,优胜劣汰的规矩,在哪都一样。

祁放眉心一跳,仍是平稳回道:“让他逃了。”

其余人都没敢搭腔,云卿安却又是没多大反应地听着,似乎根本就对此毫不上心。

祁放抿了抿唇,复补充道:“徐聿用心不良,与外牵扯不清,忠诚可摇,这样的祸患留一日害一天。若得机会,定替督主将他除了。”

“那别的祸患,你也要替本督斩草除根?”云卿安这才拿侧眼瞧他,玩味道,“若无记错,昔日睢城乡州矿难,覆盖甚广,你的同伴可是都死光了,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祁放的呼吸都陡然间停了一瞬。

云卿安却朝他凑近了些,继续发问:“得护而命够硬,昭王府把你扔去那些个地方受苦,后来却又留了你一命,是看重你啊。怎么,今日你也舍得对之刀戈相向。本督是该夸你重情重义,还是鄙你薄情寡义?”

祁放猛地抬眼与云卿安对视着,似是在极力地证明着什么自以为重却又在对方眼里无足轻重的东西。

他忽而退下几步屈膝跪了下来,溅起的雨水在他身上勾勒出些许污痕,声调带着的是难掩的恳切,道:“所言不假,督主所厌所恨,便为属下兵锋所指,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众屏息敛神之间,番役目不斜视。

云卿安却未动容,再激昂铿锵的表忠言论听多了,也都一文不值。更何况他本就不需要。

当时不过是想要查一查藩王的项目支收,结果重翻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多留了个心眼掏出多了些消息,因而注意到了祁放这个人而已,以便于日后查探。

不值得为此淋了雨,尽管雨已经小得快要停了。

云卿安长身玉立,只隔着浅雾低下脸来看着他,柔声问:“你这张嘴,可还能再多说些话?”

祁放恍惚了会,后反应过来连忙道:“督主有问,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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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

这即要从他口中撬话的意思,能被用得上就好。

云卿安却是凝他片刻,短促地低笑了声,望向番役中另一稍有位量的人,改了主意道:“为本督前去太宁睢城,多带些人手,受待听事。出了岔子,回头本督就拿你曹闻中是问。”

李延晁敢阴他一局,他就敢还他一道。

曹闻中迅速郑重领命。

“至于祁放你,”云卿安悠悠道,“既不好责你,该如何做,你自己看着来,至于到什么程度才好回见,也自行斟酌决定。”

“别让本督轻易信你,也别让本督轻易疑你。”

这恰恰是最难的,却也是祁放自找的,他却没有半分犹豫地就应下了,尽管所谓机会,也不知是好是坏。

雨终是彻底停了,无法长久即收。云卿安的视线不经意间投往宫监房的方向,只能隐约看到废用的黑石囱形廓,料想内里如旧,虽有漏缺亦有难护的干衾余温。

沉潮越发加剧,晦暗的陈污都要汇集成了一道暗河,在宫阙间吐纳流盈。点得着吗?

“本督,却偏要它烧起来。”

不回望,贪得一个干净。

——

遭新洗透,气凉如秋。昭民即成阻民,停民,持续至此而动乱未平,然现场已经彻底成了两番泾渭分明的阵营。

“既需魏掌印主持大局,又何故要先行退场?置重礼于不顾,若是触怒天意,乱我大乾气运,又是否担待得起?”

尽管在这里耗了这般长的时间,广昌伯却站得依旧是姿势端正,腰板挺直,在对魏玠开口质问时的气势丝毫不弱。

先前犹念担当,不可弃民不顾,可现下周遭乱围,混贼未明而难以移行,出席的大部分官员都被困在了这片区域,被堪堪遮蔽着挡了雨,却仍多少是有些狼狈,没法轻易离开。

偏偏魏玠还想要带着四卫营的人先偷偷溜了。

就事因而言,佞乱君侧少说也占了一半,这关头想撂担子躲被窝,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魏玠暗自咬牙。他原先想要好好借着这个时机表现一番,不料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未及魏玠出口狡辩,同一队列当中的另一位官员也沉沉出声,不无讽刺地道:“魏掌印位高权重,心怀大义,自是仪礼之担者,也定不会动了早退的歪心思,必为我等量小而度君子之腹,多虑了。”

发声之人正是陆良御。尽是些不好太过得罪的重官,这一唱一和,分明就是给魏玠把退路都堵死,搁一块在这担惊受怕,不得安生。

魏玠气得干瞪眼,却没法揪着这个话头来发难,便故作轻松地将脸扭到一边,阴阳怪气反击道:“本印向来行得端站得直,迎得过陟罚臧否,更担得过荣宠重信。不像有的人,表面正人君子,背地里还不知做上了些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若是苍天有眼使之被搜出个端倪来,咱家可就想听听,在君前该作何辩解?”

广昌伯和陆良御等人闻言俱是同时变了面色。

“东厂欺人太甚,有违常道……”众官窃窃私语中是藏不住的怒火。

笑话!此番出事,东厂行动得倒是极快,没有上赶着做上什么有用之事,反而是滥用职权,打着个搜查祸源的由头到他们这些官员的家中搜查去了。

有头有脸的人都顾着几分颜面,这样憋屈的事可说是极为过分,甚至可言为侮辱,偏偏他们在时前听到这个消息之时还制止不得。

知众此刻不满而无奈,魏玠心下终是舒坦不少,眉头一松,那双迷蒙却又锐利的眼望向四周就当作是看风景了。

他想起十夜绝陵那群下三滥的拿钱货这阵子突然就很是消停,不知因何却暂时也是一件好事。

还没来得及缓缓神,此时他的膝盖隐隐地发着酸麻,风湿又犯。卿安既已回来,又该念叨着他了,像以往那般烧热水、忙前忙后服侍着他。

不论别的,这也挺好。

另一边。

“司马总兵好大的威势,横行晃得人找不着北不算,还往我这倒踩一脚。”龚铭一边躲着拥上来的百姓,一边郁着脸骂骂咧咧。

为把这些暴民收拾妥帖,他好几次都下了狠手却……若非是要抢功,司马厝这有意无意的阻止是存心来隔应他呢。

司马厝冷笑了声,不以为然,只是和龚铭拉开了些距离,照样“钓鱼执法”。

以暴制民也做得心安理得,把这当成升官的垫脚石?人模狗样的彻底没救药。只是这回历经下来,司马厝心头的凝重便又多了几分。

百姓中混入诸多别有用心之人,一时都分不清哪些才是被假扮的,若非有人暗中策划有意煽动,何至于此。

百姓之声此起彼伏,在禁卫之下却如被囚进了铁笼,未隔断愤怨声只徒添烈烈锈哑,艳色夕阳斜斜铺陈下的人头攒动在刀锋边缘堪堪擦过,雨血俱是新鲜的而犹被践踏。

碎掉了的,还有不知从何时飞过来的竹篾,只剩残片。

司马厝眸光一寒。

喧未沉,而在那象征着尊权为上的锦绣江山腾图坛毯被来人轻轻迈步踩上之时,动戈乱声都似乎没于喑风。

数十厂役公事公办地开道,护拦在边,肃杀一片。

底下再多的震惊意外也都掀不起浪来。

云卿安衣不沾尘,身后的袂摆带出的厉弧挡了挡霏雾,既在高处,下视而清。混泞是别人的,他自安处,虽亦是于倾厦之下。

既要控场,然从旁呈过来的皇谕,他没急着接,只是静静地将那温柔的目光落于人群之中。

遥遥相望间,所触即有沉寂,疏离,连先前曾有的审视都已无。

可云卿安只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会不会冷?

淌下的水绕过墨发,在那紧绷的面容轮廓上如同擦拭过薄刃锋棱而无法将之柔和一瞬,身形越显刚冷不可靠近。司马厝早就在这一场纷象中被淋透了。

何不并肩同处,旁观无扰?

想要给总兵生一回热又或者替他发一场烧,想要把别的都抛在脑后而先帮他细细地把身上擦干了。

可这分明是在把他拉扯下来。

诸官等不住了,云卿安这才收回目光,从从容地将皇谕拿过在面前摊展开来,轻启唇而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出。

“民拜千秋,昭告兹大,误而忧思成多不可止,罪证足具则严惩不殆,乱源西南土州瑗城,官寇勾结致民不聊生,谋害御前罪不可恕,亟待肃察风清。”

“——敕诏三营总兵司马厝,受令亲带兵捉拿疑贼祸党,以听候调查归案。故兹谕告,想宜知悉。”

人选是云卿安要定下的,除他外皆不可。

私语骤热,诸官疑惑顿生而面面相觑。如何可以这般草草了事?东厂虽查,而那所谓的证据尚未露于人前但何以来得这般快捷?不过是经短短几个时辰,倒都像是现成的摆上台来似的。

这所为方式极为简单粗暴而光明正大,而这动机若是细究下去……指令专向一人,众皆心下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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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厝侧脸躲开了那些从各方投来的视线,步出前先甩手扔了那把用来装模作样的佩刀。

前几夕仍在夜间拥眠,自以为是的互通共敞,不日前仍在耳鬓厮磨,妄图将四散的回音困于一块。碎篾在暗滩,够不着天边近暮的奢光。

还来。他玩的,够大啊。

仅存的幔幡彻底动不起来了,依附虚贴着杆桅,相对也算无隔坦畅。

接旨并无何意外,他们脸上的神色都看不出一丝端倪,坛毯却落了印,若盖上昨日痕迹。

“将臣,谨遵主令。”

第74章 枉回首

“厂督, 陛下刚歇……”于寝宫候着的内侍太监话还没说完,云卿安就抬手制止了,随口将他们支了下去。

他们退时躬身垂首, 生怕把人给得罪了,任谁也能看出云督心情很不好, 眼尾的余光扫过来时, 不耐烦都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也是, 毕竟皇上刚醒过来就闹腾了一回,逼着要云督放下要事亲自入殿觐见。

内殿里边,云檀顶木作梁, 琉璃宝珠串成的帘幕垂挂, 龙涎香蒸腾出的烟雾在来人步近时滞了一瞬。

阔床边的明黄色宝帐轻掩, 李延瞻躺于内,依稀可见他重重喘气之时胸膛的起伏不平。

“厂臣,见过陛下。”云卿安的语气敷衍, 站定后只顾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袖袍, 那绯色落在他眼里时似是越发暗淡了。

宫监房着的火不大,却把里边该消的都消了。倒也成。

李延瞻在这一声中收拢了散乱的神思, 昔日红光满面今已萎靡不振, 眼皮沉沉耷拉着,唇周都发着黑。他对云卿安浅淡随意的态度没有察觉般地, 只有气无力地伸出一边手, 沙哑唤道:“云督,咳咳……”

他后知后觉地忆起, 吕璋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陡然惊觉周边无人已成孤寡一具也只是短短一瞬,他依旧是前簇后拥的帝王。

“陛下可按御医嘱托按时辰休养了?”云卿安没靠近他, 似是关心地淡淡道。

这皇帝的龙体早些年就折腾得没边,身弱还易得风寒邪病,长时手脚冰凉还不知收敛,渴求不满还尽爱寻些旁门左道。投机卖好,成全他罢了。

“一群庸医,尽劝朕不可做这不可碰那!”李延瞻从鼻子里发出一道重重的哼声,不满道,“既尊于人上,诸事可为,何须束手束脚。只是,朕……”

他忽而深深闭了闭眼。

云卿安心下冷笑,表面却是温和道:“陛下可是梦魇了?”

李延瞻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微缓后道:“隆兴万泽,噩缠夙夜,难以安稳。梦见前朝妖妃白嫱,梦见生民反叛,梦见羌戎贼军相逼,梦见甘潼州府下土司祸乱……朕,甚是疲累。”

云卿安眼神一寒。

这回倒是想起来了。昔日先皇早被架空,李延瞻同等人一手酿制下的苦胆,如今被他们尝着,可算余味无穷。所谓的冤案在当位者眼中也不过一颗沙砾,所谓的罪民就算是伏尸千里,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何人多顾?

可那时的空明山瑶寨族落,在硝炮中失了俗常的烟火,也失了那淳朴的民语,他听着许许多多的人,形形色色的指责。仿佛被当成了罪人,必须要首领的头颅被砍下才可以消恨一般。云卿安曾经不懂,阿父究竟做错了什么?

原是这世道本就如此。

“陛下多虑,往昔之乱臣贼子早已被五马分尸,暴晒街口,现民乱缘由既已揪出,内臣定平不遗。望陛下保重龙体,切莫忧心。”云卿安语调平缓地陈述道,似乎所言与自己毫无关系。

“朕谕可……”李延瞻似乎想起了自己恍惚之时发生的事,颤巍巍道。

“回陛下,臣已皆打点稳妥,替陛下传令下去,无何差漏。”云卿安敛眸道。

所做无非是找出并亮出“证据”,假装去抓人搜查逼供,令之交待罪状,按着安排好的进行罢了。既被说成了反贼,那他们,便就是反贼,若要哭诉就说是他云卿安给逼的。

上了台面的借口,以牙还牙,用相同的方式一报还一报。适时在圣侧引导风向要得皇谕,也作实在。

“好,好,做得好。”李延瞻自是不知其间实情,闻言只是松了口气。他手撑着榻半起身时,龙被就往下滑了滑,“云督,再给朕抱一床暖衾来,还不够……”

云卿安隔着床幔淡淡瞥李延瞻一眼,回头喊来了内侍去给他把地龙再添上些。

这时节还能虚得蜷成这个样子。

“不用了。”李延瞻却粗声粗气地制止了,移身腾出来的那处还沾了他的寒凉,他抬头时那浑浊的眸光像是掺了一簇暗火,“云督,你过来,来朕这里。”

高处不胜寒,置身难安,愿得侍暖。既有宝丹,无需顾忌。

“臣不是一直在这吗,就在陛下跟前守着。”云卿安沉默半晌后才含了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暗霾绕上了睫羽,“陛下还想要臣,去往哪里?”

声音明是渗着冷的,阴凉结成了垢。

太费事,干脆连醒都不要让他多醒了。

当岑衍见着云卿安从皇上寝宫出来的时候,他小跑着上前去却把脚步声压得极轻,显然是雀跃着的,说:“督主,召伯那边的研制一切顺利,定是好的,好着的……那些药都替督主收着了,服下肯定有用的……”

有所改善,有了希望总是件好事。

虽岑衍说得语无伦次,云卿安还是听明白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地染上星点的笑意,道:“你也累了,夜间回去歇着,先别来当值。”

岑衍连忙摇头,坚决不肯同意。

尽管现在一切顺利,但魏掌印此番估计是要沉寂一段时日了,云督一手独挡大局何尝不也是要费心费力?他不放心。

云卿安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寝殿门,似是说起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情般,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听到,道:“让那些道士放开了手脚多折腾。此后,陛下长休,高枕无忧。”

若李延瞻因拒怒也无妨,将之掌控,何为不可?

岑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强压着心头的急跳紧张,终是颔首应下。

天际缎蓝仍像是新雨过后,沁凉不知是沾了哪一处的琼花馥香。两人行出未远,一婢女悄无声息地过经,惟留锦帕记语。

“秦妃怀恙,祸福相依,当掩为宜,望早立证。”

——

西南诸里,漫山遍野的摇风草生得贱且野,带有回声的民谣早已是凌乱不成调。而瑗城官酋的贵宅周边部署被攻破得不费吹灰之力,摇摇欲坠的一堵瓦墙似的,到了合适的时机被推了推就能倒得四分五裂。

“是……是祸躲不过。”

这是他们在此刻脑海中仅有的念头,涌上的是沉重的恐慌和压抑。这么多年的谨小慎微,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仍是不能被放过吗?

可实如被养起来般的,骄奢淫逸之下是软成了一摊烂泥。

那位受派前来的年轻将军照样没有留情,按着天生而就般、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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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情味的执事方式僵化贯彻而来的结果,也就是让他在将众者完全管控起来之余,探究之时才多了些用来谈话的耐心。

“云厂督隔着老远都要盯上你们,图什么?”司马厝的语气不辨,道。

这么明显的针对,谁也都看得出,而结合了诸多信息后的这连日来的思索仍难纠出个所以然。

被捆实扔到地上的一人挣扎着抬头,紧紧盯着立于上首的司马厝,愤恨道:“自是那佞宦只手遮天,罪该万死!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之举,我等安民立业未曾做过恶事坏事,如何遭了这飞来横祸?还望这位将军千万勿听信妖言,为我等讨回一个公道!”

“是,是啊!我等安分守己,对大乾朝廷忠心耿耿,未曾有过谋逆之心,此番昭民动乱实非我等挑起……”

诸多语调激昂的唾骂控诉一声接着一声,直往司马厝的耳里灌,也不知是哪一些词眼就成了把刀子往他心口处戳。“佞宦”,“千刀万剐”,亦或者是“死有余辜”。

若为利益玩手段,恶意迫害至此。

太刺耳,难听。

“都先给我住口。”司马厝的目光冷冷扫过这些人,令他们消停了才示意属下将图纸分发下去,逼问道,“可认得这个?”

滕蓝飞饶的样式一出,周遭竟是先陷入了一片沉默。他们曾可都是这一带的地方官及其下员,怎会不认得?可无人敢提,然而司马厝显是不会给他们闭口不谈的机会。

先前最先发声的那人被兵卒拎了起来,他只得咽了咽唾沫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才开口回答道:“下官蒋储,在九年前原是甘潼土司属下的宣抚司,受朝廷委派巡职,兢兢业业。此等韩贼旧物自是认得,只是过眼晦气,不提也罢。”

司马厝抬了抬眼瞧他,意味不明地道:“我倒是另有听闻,昔日甘潼峡诸多部落民众安居乐业,对任者多有拥戴。韩土司当年,独独薄待你了?”

蒋储微怔,而身后其余一些人的脸明显地僵了僵,他随后才冷哼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等居心叵测之辈,枉为同仕!以权谋私的勾当暗地里也不知干了多少,那些个年头,又能有几个手脚干净的?在白天里用两条腿走路的也不见得就不是衣冠禽兽。”

司马厝打量着他的神色,没急着搭腔。

土流参治之下,朝廷派遣出定期轮换的官吏之权可轻可重,监督、考察当地的各方状况以成牵制。彼此心照不宣也好,互相演戏也罢,中央成功地在地方安插了“眼线”。两方势力各取所需,但若是起了矛盾……

得不到印证,片面之词,所得有待推敲。

暮光将云霭铺染成了淡金色,明媚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熟秋的原野,很快就盖过了其下纷繁的、一顶顶耸立的毡堡,明明不是无坚不摧。

口风是会偏移的。

“那行。既然皇上没有下令要当即剿灭,本侯也就奉命办事,捉拿已成,则押送回京归案改日提上日程,内情如何,三法司一查便可知。”司马厝转过了身去,打定主意要先把这些人在这晾上一晚,改日再来审。

不料,蒋储等人闻言却是极为紧张,面色都已然发白,哆嗦着道:“这……这,如何使得?”

司马厝偏过脸来,挑眉问:“皇谕如此,有何异议?”

“呵哈哈哈……”蒋储突然彻底反应过来似的坐倒仰头大笑起来,状若癫狂,嘶声道,“自作孽不可活也,我今认栽自尽,只愿云督手下留情,给我后族之人留一条生路……”

司马厝眸光一凛,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苟活一时又有何义?云督早就视我等如生养待宰之猪狗,使受着诸多摆布玩弄!”他们已陡然间惊悚地意识到,这实际是必死之局面,根本没有后路。

难怪云卿安愿意留手这么多年,原是因此。

胆战心惊地过活着生怕遭了报复,他们长期而来如被牵线一般引着走,歧路绕了一圈又一圈,把柄早就被对方拿捏透了,无论怎样也就是换上几样堂堂正正的死法.轮着来承受。体验的这种绝望一如曾经——留给韩土司族落众部下的,所谓的招安机会,根本就不可能有。

说不得,争不得,苦全咽下,何尝不算作是异议?只是轮到了自己身上,而已。

第75章 承欢殿

异于一方, 虽处不为人知的深谷之下边村,摇风草依旧热烈。

“告诉聂婶婶,我不要喝白米浆!”

绿意盎然爬满了房前架, 其上挂着的小铃铛迎风生响,垂髫稚儿嬉戏追逐而过时, 笑痕便如脚下印般地留下了。炊烟都不曾染浊色, 和乐就像是一圈圈的涟漪, 暗涌过后的平湖清而浅。

坐于一边的妇人正在编制着竹篮,她侧脸时含着笑,柔声道:“好, 小阿竺难得回来一趟, 想要喝什么都行, 等你的雨涧阿娘回来给你盛。”

又是一阵欢声,阿竺脸红红地跑过来帮她把做好的篮子放到合适的地方去,接着又兴冲冲地往一边跑过去了, 小辫子像条尾巴晃着的。

聂嫀笑意未敛, 注视着阿竺一路去到从不远处石径行来的纤弱女子身前,她的神情忽而就僵了僵, 犹疑喃喃:“那是……是谁?”

周遭人抬眼时俱是心神一震。

缄语拉着阿竺的手, 略有些抱歉地看向身边的司马厝,道:“他们并无所知, 是民妇自作主张地要带侯爷来此处, 若有接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司马厝微微颔首, 并没有介意, 随她向前缓行。

瑗城执事可说是顺利,也可说是不顺利, 在于归京之时,所押竟是自尽颇多宁死不从。司马厝在路途中遇上缄语前来求见,只知她是知内情愿透露一二。

简易搭建起来的木屋里边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缄语在门边抬手示意围拢过来的众人先退下,而后引着司马厝落了座,说:“贫室简陋,望勿嫌弃。”

阿竺乖巧地关上门将各异打量的视线都阻隔了,学着娘亲的样子往小桌摆上一些自制的鲜花饼和清茶,怯生生又不失礼貌地说:“给,请你的。”

一个小小的虎头帽被阿竺的手腕穿过,赫然成了环袖。她顿了顿,又仰脸补充道:“公子也喜欢的。”

司马厝眉梢一挑,接了杯清茶以示尊重,似是随意地追问道:“你说的公子,是谁?”

阿竺睁大眼睛瞧着他,显得有些不能理解,诧异道:“怎会不知,可你们不是在一块的吗?就是……一直在一块的,连晚上睡觉也……”

司马厝的手上倏地落了茶水。

“阿竺,你去帮聂婶婶编东西去。”缄语闻言忙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来制止了她,看向司马厝之时带着更深的歉意,把一块绢帛递过去。

司马厝道了声谢,借着低头擦拭的时候掩去了面上的神色,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等到阿竺听话地出去了,缄语才恭敬地立于一旁,福身叹道:“民妇管教不严,童言无忌,失了礼数。在此代她向侯爷赔个不是,也代云督,向侯爷赔个不是。”

司马厝沉默了片刻,才起身道:“你觉得,这是我能说了算的吗?你同他,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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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这母女俩同云卿安渊源颇深,细想来,他们或许为亲族之人。

缄语的目光似有了一瞬间的沉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让她几欲落下泪来,可她最后却只是轻轻抬手将蒙纱摘下了,露出那不适合显露于人前的面容。

竟是和云卿安有着五六分的相似,只是她那半边脸的伤疤虽经年仍是异常可怖,可知当时下手当真是极狠的。尽管如此,她也很难真的和“不堪入目”扯上边。风尘中的净玉有了碎痕,瑕不掩瑜。

司马厝静静等着她开口。

“说来惭愧,民妇乃往昔乱首余孽,韩氏长女,本名韩雨涧。于乱起时为避色祸自而毁容貌,东躲西藏以求携幼弟韩云修得周全。怎奈终未如愿,受掳掠而流离失散,多年方会。”

尚在娘家休养,出事时她却连自己的稚子都见不上。

缄语凝视着他,声音略有些干涩缥缈道:“福薄未敢贪图,苟愿亲人无忧康健,不求脱罪复清名然旧恨难平,言不由衷……侯爷怜见,少怨可好?”

原此,曾也是一方州城土司府下,锦衣玉食的公子,可过往皆作烟云再被拎出时已成刺刀一柄。云卿安即不甚在意地用此来揭开自身上的陈年伤疾,报复针对以之于圣前谋利,一举两得。

有着这样的心机,还冷静得可怕。

司马厝道:“告诉我这些,是谁的意思?你可知此事一旦被上报给朝廷,你们都会是什么下场?”

“实为民妇自发。”缄语闭了闭眼睛,说,“我知,可是他信你,我便也就无条件地选择相信。再者,令尊的恩情,我等皆不敢忘。”

司马厝不以为然,道:“我爹他能做什么,那会估计都还在去往朔边的路上,忙得脚不沾地。”

缄语摇头,说:“虽是这般,但令尊仍是尽了心力的。招安械文空有仁义而只是个虚幌,若无得暗助,族民沦为贱奴或命丧成泥者恐是更多。”

虽内情如何并不明朗,但司马霆的态度也可以作些说明。

司马厝心下松了松。

缄语用面纱重新把脸掩上,继续道:“朝廷不可能不对我们这些西南边地部落存戒备之心,赐予土司赏赐以示恩宠,可这也不代表就能将这种关系纽带彻底稳固。各土司之间本来就有复杂的亲戚关系,势力扩大后常常都在一致地行动,偶尔发起小打小闹的叛乱也不过是为了图谋更多的利益。”

“诚然,土司军队本来就是半驯化的战争猛犬,也难怪被万般防着。”司马厝道。

缄语苦笑一声,说:“如果是团结起来倒还好说,可内部的情况如何,也就只有其下属落子民心知肚明。自己人也未就必会同情自己人,相互之间,也难逃算计和陷害。”

难得纯粹。

司马厝眸光微暗。

“朝廷派来的流官又有几个会真心为民?贪官污吏的剥削从来就没有停止,族民生活苦不堪言。往时,瑶寨部落诸多族人日夜劳碌,所做也只是完成征木之任等,为其升官媚上之踏脚石罢了。”缄语解释道,“除此,最重要的是当地土司也不会例外,这般的压榨下,民愤被激起也是迟早的事。”

司马厝道:“若是当年韩土司清节为公,厚待于民,那甘潼祸乱自何起?”

缄语沉吟少顷,方无奈地说:“瑗城至槟南河域一带,受封的土司加起来少说也有近十个。而我们韩氏族下又何尝不算是人微言轻,先父虽极力护民又如何全能左右?最终的结果,也就定然是联合反抗,所为不过闹出些动静为族民求得些许缓口气的余地。”

“可坏就坏在,捅刀子的恰好就在内部,所谓的联盟本身就摇摇欲坠,到头来,愿意共进退的也就只有聂氏。”她再也难掩悲切,“先父为此殚精竭虑,自然而然也就被当成了朝廷用来杀鸡儆猴的出头鸟。更何况当时……元璟帝虽未即位,却也有了收权加势的心思,这本就是必然。”

确如她所言,韩氏被覆,其余的土司们纷纷交出印信和兵器表诚,先后缴敕印、纳军器二万余。

“反叛之罪,出师之名,何论冤状?”

司马厝明晓她所说之意,再坐下时深吸了口气许久不吭声,未经人苦,他难以置评。

若这即是云卿安所为之因,弄权术反朝廷,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让那些致成者自食其果,着实算不上坦荡却也极为有效。可此次被牵连的无辜之人呢?

在昭民坛下动乱中遭了难的百姓,以及今瑗城所属的那些难逃波及的现有城民,云卿安又何曾顾及过了他们?

自私和残酷,未曾分。

“他……”缄语也在他的身边坐下了,神情有些黯然,道,“将自己置于临渊地,溺进深沟,而将许许多多他想要护着的人,都留在了世外源。”

不然这些部落的遗民指不定还会落得什么惨下场,民籍皆失,哀如蝼蚁,多者暗为东厂私训卖命。

“而皇上呢,他是不是也没想着放过?”司马厝忽而直直地盯着缄语问。

可是缄语根本就没法回答。

谁又说得准呢?

司马厝缓缓移开了视线。

早就该明白的,云卿安这样的人,太疯太过太肆无忌惮,不受掌控也根本就不是能被任何人轻易看得住的,却也难以指责。

若有朝一日彻底脱轨,与之相对,又会如何?

——

奉先殿是一如既往,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庄重恢宏亦似宫墙之上固守的朱色,内里变没变,谁也不知道。

“替我通传,求见陛下,就受旨往西南之要事禀告。”司马厝随意地吩咐了句便静静在旁候着了,在这时候自然是没有人敢怠慢。

那小太监麻溜地应声走开,转身时看司马厝的那一眼却有些意味深长。

皇上早就歇下了,横竖又是见不到的,除非云督松口。这自是不可能的。

因而未过多久,在身后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司马厝干脆就头也没回,脸往左下侧了侧,他恰好可以看到那一截浅浅的影子,随即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云督还想拦着我?”

“侯爷何不先与我说?”云卿安恰当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恐凑太近会遭了厌烦,试探着道,“本就该是让我先听的。”

这样逾矩的话出自他口,早已是见怪不怪。

司马厝仍旧没有看他,只语气略有些僵地陈述回道:“土党污吏今遭报应,乌合之众畏罪自杀。云督可还满意?”

这都是如他算计那般。

“得侯爷成全,感激不尽。”云卿安弯了弯眉眼,走近时从背后旁若无人地伸过手环上他的腰身,脸紧贴其上,含笑说,“将此事禀上御前,侯爷是有功要被升官的。所以,何时下聘?还是要本督,带着嫁妆上侯府大门?皆可,也愿等。”

大庭广众之下的,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周边的宫人虽有察觉也不敢多动一下,天子近前,都战战兢兢的犹如雕塑。

可是司马厝的神情仍是极为不自然,也不知是否为在隔应着什么,毕竟连他自己也说不准,但终还是忍下了将云卿安推开的念头。

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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