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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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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桥·-拾- 岑让川被严森邀请进饭……

岑让川被严森邀请进饭局,严父不阻止也不说好,默认她来蹭一顿。

上菜后她觉着这饭还不如不吃,气氛实在压抑,影响胃口。

旁边还若有似无飘来阵阵焦木味,让她总觉得银清在这,更难以下咽了。

但来都来了……

她意思意思算是给面子了。

一张圆桌,十几人坐着吃饭也不说话,就这么自顾自吃饭。

想活跃气氛也没人带头,就这么僵持,冷得跟冰窖似的。

听说是架桥打桩的事不顺利,已经试过十几次依旧没有好结果。

再这样下去,除去□□他人怕是要撤资。

严森本想给她夹菜,但一只手吊着实在不方便,到头来还得岑让川给他夹。这举动惹来严父频频注视,眼中俱是不赞同的神色。

他不喜欢岑让川。

刚见面就不喜欢。

她身上有种无阶级的散漫,让他感到难以拿捏。甚至他们家要敢对她做什么,人家可以什么都不要,拍拍屁股走人。

严森绝不能配这种女人,不然以后她玩自己儿子跟玩狗一样。

严父想到这,正要说些什么,岑让川就看过来,说了声自己吃饱,先行开车回家,谢谢自己这顿饭,如果以后有空可以来自己家吃个席。

什么席?

婚席。

说完,岑让川自顾自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然闻到另一人身上同样传来焦木味。

她留了心,装作不经意瞥了眼,是个老头模样的盘串男人。但他身上焦木味要浅许多,岑让川便认为是不小心从严父身上沾染的,倒没多留心。

包间门关上。

她不知道婚席这话在严父脑子里跟投下重磅炸弹没两样,以至于岑让川前脚刚走,后脚严森就被拖出包间,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那么多女孩你不要,你插足人家感情?!”严父气得快昏过去,“我去查了她资料,父母双亡,家中孩子她排行第三,普通本科毕业,当个玉雕师开淘宝店,她哪里比得上我给你介绍的那些女孩!”

“她白手起家经营小店,资助白芨上学,偶尔捐钱给养老院。是非分明,有自己的想法事业。有才华,情商高,她哪里不好!爸,你为什么对这种自力更生的人有偏见?究竟是她不好,还是你太傲慢?”

“傲慢?!”严父提高嗓音,冷笑,“家里供你吃喝就养出来你这么个玩意,你妈平时对你真是太纵容了!”

“她不是纵容,她有原则!”严森下意识维护自己母亲,“爸,你不能因为自己是被安排的婚姻,就对我也这样要求。婚姻不是拿来商业联合的工具。”

“嘁,现在会跟我说大道理了?敢跟你亲生父亲顶嘴,你锦衣玉食长大,以为靠的是谁?!她浑身上下加起来的衣服电子产品都没有你一条围巾贵,这样的人你究竟怎么想的?我要是哪天把你银行卡冻结,你打算跟人家吃糠咽菜?”

“早餐稀粥加油条五块钱,中午炒米粉十块,晚上快餐炒饭十五。你把我卡冻了吧,反正我也不用。大不了吃软饭,我牙口好,您不用担心我吃不下。”

“严森你跟谁学的这么不要脸?人家都要结婚邀请我去吃席了,你还在这做什么给人当男小三的白日梦?”

“现在是晚上,不算白日梦。”

于是严森又挨了一巴掌。

左右两巴掌,倒是对称。

岑让川走到一半回来拿手套,不经意间路过听到他们吵架,想了想,还是选择放弃,九块九买的手套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面对这份尴尬。

口袋里,银清连续发了四五条短信,未接来电两个,不用看都知道这是在催她回家。

岑让川随意回复几条,证明自己没死,更没鬼混。匆匆按电梯到负一楼停车场,电梯门打开那刻,灰尘扑簌簌落下。

也许是为了迎接贵客,外边莫名其妙铺了一层红地毯。

没有开灯的空旷地带,依靠电梯灯照亮前方,建筑垃圾堆了满地,砖石堵死左右两旁道路。

下意识从电梯门走出的岑让川顿住。

不对,这不是停车场。

“轰隆隆——”

电梯门逐渐关闭。

梯方形状的灯不断变细。

岑让川没有犹豫,迅速挡开钢门折返回电梯内。

她注意到这个楼层外并没有电梯按钮,一旦走远,面临的将会是困在这个空间。

这家酒楼为什么会有电梯夹层?

又为什么会停在这?

她回到电梯,去看自己按下的楼层。

负三楼?她按的不是负一楼吗?

后背冷汗泌出,岑让川急速按动关门键。

“哒哒哒哒……”

按钮被敲出节奏感,刚刚拉开的电梯门又重新缓缓关闭。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前方堆攒的建筑垃圾后似有身影晃动,四肢跪地朝她这边爬来。

黑黝黝的影子像是什么动物,脑袋乱糟糟的毛发凝结血痂,片片块块掉在地上。

岑让川这才发现她刚刚走过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红毯!

而是由浸透血液的破布拖出来的长条暗红,因光线不好,血痂与灰尘折射出的光线有了毛茸茸的错觉。

她看到那团黑色,按关门键频率愈发快,犹如机关枪扫射。

心率直线上升,在电梯门即将关闭那刻达到顶峰。

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哐!”

就差一厘米。

满是血泥的手撑开电梯门。

细弱光柱再次扩大。

“岑让川……”

他刚发出一声,被叫到名字的人已经知道他是谁。

被她和鲛人合力打伤的守村人竟到了这个夹层?!

岑让川平日里又不是没事做,怎么会关注他的动向。她更不可能去问银清,问了不就相当于要暴露她谋划进墓室!

在守村人要爬起来说第二句话时,岑让川运足力气,双手撑住电梯两侧助力,猛地往前用力一踹。力气大到守村人像被卷起的地毯,咕噜噜往前滚去。

关门键第三次被按地起飞。

他被她当胸踹倒在地起不来,呕出一大口血。

岑让川看不到,只是一味按关。

光芒明明灭灭,再次迎来暗淡时刻。

守村人翻过身,用力拖着躯体朝她爬去。

身后血迹拖出长条,溢出浓烈焦木气味。

乱发下,她清楚地看到那双浅琥珀色眼眸中迸发出的哀求,明亮得灼人。

可电梯门这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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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任何阻挡,顺利关上了。

她忽然听到他喊了声什么,没听清楚,只拿出纸巾拼命擦掉脚底沾上的血迹。

电梯往下沉去,在负一楼停止。

门打开那刻她终于看到熟悉的灰色地板和稀稀拉拉车辆。

运作轰鸣声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了眼电梯天花板。

四角尖锐,没有任何凸起物。

这地方竟然没有监控。

岑让川觉察到不对劲,赶忙开车离开。

车灯照亮前路,从地下车库驶出。

在她离开后没多久,严家席面也散场了。

十几人陆陆续续起身,干了最后一口酒离开。

等电梯时,桌上一直不说话的盘串老头说话了:“严森,你和其他叔叔伯伯一块先走吧,我跟你爸再商量下建桥的事。”

严老伯是他们家几十年前认识的孤寡老人,会些风水,因为办事老练被留在家里做管家。严森不太喜欢他,正好能逃离这两人,他捂着两边脸颊也不回话,电梯都不乘就径自走安全通道离开。

整条走廊顿时只剩二人。

他们走到窗边,严老伯拿出雪茄,为严父剪去另一端,掏出打火机点燃后放进他指间。

“再拖着,怕是要黄了。”严老伯主动开口,“之前已经做过一次,这第二次你要实在不忍心那就我来。云来镇gdp好不容易从三十年前十六亿涨到去年一百八十亿,就是因为交通便利。你也说过你家现在能过得这么好,是多亏几个县的托举,牺牲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就算你做了,上头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浓烟滚过口腔,清淡檀香残留舌尖。

喷吐而出的白烟朝窗外蔓去,消散殆尽。

严父不可遏制回忆起上一辈如何解决打不下桥桩的问题,过去几十年都还历历在目,回来之后他高烧好几日。直至考上大学又出国留学,子承父业,他发誓绝不会干出和父辈同样的事,结果还是做了。

二十年前,同样的严冬,同样的地方,同样打不下桥桩。

他用尽手段和毕生所学,终究扛不住老一辈迷信思想轮番上阵洗脑,从街上抓了个到处游荡的疯子,打进地基。

失败十几次,这次却一次成功,彻底改变他的认知。

为了逃避愧疚,这座桥打下第一个桩后他不再插手,转而去到其他城市工作。结果兜兜转转回到云来镇,这座桥仍在那,他第一次打下的桥桩在河中屹立不倒,像一根旗帜等着他回来。而原先说要建造的人卷款潜逃,杳无音信。

他终究要接手,不论如何逃避。

“老伯,再试试吧。我会跟他们谈的,严森那边帮我多看着些,别让他再去找那个女娃娃。”严父看了看还剩尾部一小段的雪茄,直接摁灭在窗台雪层里,顺手丢进最近的垃圾桶。

“那女娃娃确实配不上严森,但我在网上找到她简历,上面的生辰八字跟严森特别合得来,两人天造地设一对。最重要的是,你……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吗?”

VIP电梯面板上的数字停了会后才往上蹦。

严父点点头,想到白日见到严森哭成那样,不由皱眉:“严森和她,不论怎么合适,还是让他断了念想吧。我们家不允许她进门,年纪轻轻,居然敢做这种事。”

“放心,两人虽然合适,但看久了是有缘无份的命盘。”

他们进了电梯,忽然就闻到熟悉的气味。

严父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严老伯。

还没来得及问,铁灰色钢门徐徐关闭,模糊映出两道身形。

二人同时看到伸出门板上那道血手指印,不由愣住。

“你!”严父想到什么,勃然大怒,下意识去看监控。

他们乘坐的VIP电梯独立运行,酒楼也是严家产业,销毁证据必须趁快。

见到后上方本该设置监控的位置空空如也,严父这才压低声音道:“你又背着我干了什么!还不处理干净!”

“不是,这次真没有!我只是路上捡到的人!完了,不会是严森看上的那女娃娃不守规矩坐了这电梯吧?”严老伯焦急去看倒数的楼层数,“他要是跑出来了可怎么办!”

“什么跑出来?你不是说死了吗?”

两人谈话完全对不上,甚至想的都不是一回事。

等到电梯门打开,停在夹层,扑面而来的焦木草香浓烈地呛人。

严老伯按下停止键,以防电梯门关闭。

他走过去,看到那人还在,腹部微微起伏。

手腕上盘串解开,勒在守村人脖子上,迫使他抬起头望向电梯里的严父。

“这次真不是我故意找人,几天前我在云来镇附近看到他,就是这副头破血流的惨样。”严老伯浑浊眼珠中带着恳切,“这不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吗?我查过了,这人没有任何资料,和二十年前那人一样像凭空出现的那样,我们干脆……”

他没说完,守村人在地上无力挣扎。

串珠之间连接的金线勒在脖子上,很快勒出血。

暗红流出,刺激着严父每根神经。

皮鞋往后退去,却只碰到冰冷的钢板。

严老伯看守村人奄奄一息撑不过今晚的模样,声音有点急:“你还在犹豫什么!他来路不明又没任何社会关系,这事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人知!难道镇上发展经济给父老乡亲更好的生活比不上这个人的命吗!”

生命与利益放在同一天平。

他望着守村人濒死的浅琥珀色双眸,忽然想起在医院曾见过的少年。

他身上……似乎也有这个味道。

难道镇上真如死去的老一辈所说,过段时间就会长出野草般的疯人吗?

严父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法下定决心。

已经做错过,真要再错一次?

他望着电梯地板上反射的光线,头顶两盏灯恰好在这时坏了一盏。

从上往下,真像临河那座烂尾桥。

黑色皮鞋踩在两道光中间,似黑夜中奔腾的河流。

它安静矗立在河里,等着决策人搭建框架,届时,人来人往,再不用被困在路途中,被迫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孩子们会有更宽广的天地。

特产水果将能运出大山。

往来贸易频繁,曾资助过他的乡亲们会过上他曾答应过的好生活。

……

雪花似尘埃般落下,洒入黑暗江河。

夜里漆黑公路上两盏大灯抵达白日曾到的施工地时停住。

岑让川下车平复剧烈心跳,她站在河边,遥望远处孤零零的桥墩,呼出一口气。

这下真完了,要成杀人犯了……

先不管他为什么出现在那,她必须在严家发现前赶紧带着银清跑。

当初就是她给他脑袋上破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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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

“若是你以后遇到困境,他的墓室……藏着转机。”

脑中再次想起残魂说的话。

岑让川拿起手机想打给鲛人,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道声音。

“让川。”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面前就只有一条墨汁般的河。

天光揉碎在河面,碎得像锤烂的鱼鳞反光。

第132章 桥·-拾壹- 后备箱打开,浓重血……

后备箱打开,浓重血腥味传出。

里面的乞丐已经死去,底下垫上的防渗漏塑料布上,斑驳血水被冻成冰沙,压在身下。

二人合力把守村人弄进后备箱,使劲把僵硬的乞丐往深处推去。

扎带勒紧四肢,捆绑牲畜般躺进车里。

为防止他发出声音引人注意,严老伯拿出准备好的针管,将里面的液体注射进血管。

从地下车库驶出,一路风驰电掣行至江边。

这条公路没有灯,暗得像条黑蛇盘旋在公路上,荒草成了绝佳遮掩视野的掩体,车速带起寒风刮过,沙沙作响。两道车灯亮起,仿佛巨蟒在黑夜睁开双眼,巡视领地的同时,准备捕食。

抵达目的地,车钥匙拔下。

慌慌张张的身影在草木掩映光影中变得异常模糊。

锁孔找不到位置,她稳了稳心神,这才顺利捅进去。

绕过壁照,穿过沿廊,走过月洞门。

主屋小楼连灯都没开。

天光洒下,勾勒出黑魆魆的建筑形状。

她踩过满地落叶,急急忙忙喊了两声:“银清,银清?”

没人回答。

手机拨过去,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岑让川快急死了,边打电话边去后院找鲛人,企图用感知联系。

冲着池塘嗓子喊哑了也没人回应。

怎么关键时刻老不见人!

守村人被困在电梯夹层,被她踹的那一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还记得鲛人说过那些分身身上有银清的一缕魂魄,及时处理掉还好,就怕久了生事。

“我靠,你不会在这时候跟我冷战吧?!”

从后院兜转至前院,岑让川气得狂拍银杏树。

得到的回应也只是落下几块雪。

她只能威胁道:“你再不出来我去墓室了啊!”

等了两分钟。

岑让川咬咬牙,爬上树跳入地库。

深邃地道,魂魄荧光尽数熄灭。

极致黑夜将一切行径掩埋,晦暗悄然滋生。

寒风裹着潮湿吹在脸上,衣服从干爽到湿润,软塌塌垂落。

水面漫上,直达脚边。

冬日河水温暖,浸透鞋袜那刻仍是能感到几分刺骨。

乞丐尸体脚踝被捆上重石,由吊车扔进打好的地基内。

“扑通”一声,如同丢弃一袋无用垃圾。

严老伯从起重机械上跳下来,灯光都没敢开,匆匆来到严父身边。

河边沙石软绵,夜里太黑,一不小心就会踩进泥潭。

他只能尽量靠边,沿着坚硬路段行走。

他边走手里还端着一个红色塑料盆,里面装满水泥和一颗脏兮兮的苹果。

天光洒进半凝固的盆里,不断涌上的泡泡侵吞红色果皮。

坑坑洼洼的泥面反射微光,远看像在端着一盆月亮。

严老伯回来后见严父还没动手,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快点动作啊。你想想,只要这座桥开通,乡亲们收入至少翻一倍,脱贫致富就在眼前。远的你不考虑,总该考虑近的,你名声在外,要是被人知道你连桥柱都打不下去,他们又该在背后怎么说你!”

“可我……”严父迟疑不决,低头去看守村人。

刚刚在后备箱一番挣扎,守村人手腕脚踝处皆是血肉模糊。

他衣衫褴褛,几乎被血浸透,淋淋漓漓从布条上淌下。

乱发下,那双浅琥珀色眼里没有惧怕,只剩死灰槁木。

他盯着自己,就只是盯着。没有求饶,没有哀求。

这一刻,严父只觉这人似乎恢复了神智,压根没其他人说的那样呆傻。

“你……叫什么名字?”严父忍不住和他交流,“你家在哪?”

“他没有家!我查过了,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偶尔会去镇上白事喜事人家家里头帮忙。这种无根边缘型人,最合适了,你不要磨磨唧唧,时间长了被发现,很麻烦的!我刚刚叫人去了女娃娃那,先试探她有没有看到,如果有我们给封口费,没有就当这件事过去。”

严老伯说着,将一大盆水泥放下,捞出里面沾着水泥的苹果不断催促严父快动手。

事情拖得越晚,暴露的概率越高。

事以密成,兵贵神速,严老伯深信这个道理。

可就在这时,守村人说话了。

他嗓音冷冷清清,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缓慢:“我见过你,二十年前……也是你和他,喂我吃苹果。在对面村子,也是冬天……那时,河水位还要高些。”

话音刚落,二人面上同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苹果从手中掉落,在河卵石上砸出淤坑,咕噜噜往低洼处滚去。

冰凉河水冲刷去沾染的水泥,露出道道红黄竖纹果身。

二十年前……

遥远的二十年……

对银清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的二十年。

河水怕打岩壁,如浩瀚墨河不断涌上。

日复一日,冲刷尖锐石子,将它们棱角磨平,逐渐变得圆润。

混沌中,记忆也如汹涌河水似的涌来。

无数片段如深藏在箱底的相册,被人一股脑粗暴倾倒而出,将数十年的伤口呈现在眼前。

那是战争过去很久,人人安居乐业的时代。

天天年年游荡在云来镇,周围人都已经熟悉有他存在。

前几十年因为物质匮乏,他们选择漠视他。

等着战争结束,衣食无忧,她们选择容纳他。

会在逢年过节时给他塞来苹果橘子,即使他尝不出味道也不会吃,她们依然会对他说一声。

“吃了这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又过一年。”

雨天他在街上游荡,他们也会拉着他去自家屋檐下躲雨,给他一身他们不要的旧衣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冬日过年她们会给他一碗饺子,坐在门口让他慢慢吃,不够还能加。

她们会教育自己孩子不许欺负他,要是看到他被欺负第一时间找大人解决。

他也在若有似的善意浇灌下,也学会如何在镇上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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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红白喜事,他都会主动帮忙。

直到那次严家祖父去世,他在他们家门口收拾剩菜剩饭时,命运悄然改变。谁都不会知道,那双还未苍老的眼睛盯上了他。

于某日夜黑风高,元宵都还没过就消失在街道上。

婶子叔叔们给他留的摔炮烟花糖葫芦他还没体验,永远留在桥洞下,被环卫工当作垃圾收走。

自此,他留下的痕迹悄无声息彻底消失在云来镇。

银清记得很清楚,那时天上没有月亮,有的只是厚重如脏棉絮般的深灰色云层,落下的雪花像从被子上抖落的灰尘屑皮,飘在他脸上。

钢丝绳缠绕在他身上,圈圈层层如勒紧的蟒蛇,迫使他跪着抬头,以铜壶般的姿势,吃下他们切成块状的苹果。

他分裂过多,神志不清,误以为这些人对他好,温顺嚼碎咽下。

酸甜可口的脆苹果随着咀嚼变得绵软,清黄汁液咽下,他只感觉到冷。

“后生,吃下苹果,平平安安,知道吗?”彼时头发还仅是花白的严老伯望着他,一句话重复好几遍,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四个字。

平平安安。

银清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好的吧。

于是他慢慢跟着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诶,对咯!”严老伯笑着摸摸他脑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下一秒,暗红色漏斗映入眼帘,艳丽地像窗纸,贴在深灰色夜空。

严老伯掰开他的嘴,用长长的管子插进喉管,粗鲁地拽他头发。

严父拿着脸盆走来,往漏斗内灌入混着雪花的半凝固水泥。

只倒了半盆不到,他便哭了,颤抖着无法继续。

银清愣愣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哭。

是自己在喝那些难闻又恶心的东西,他怎么哭了呢?

水泥顺着食管流入身体,很快感觉到口干舌燥,肚子胀胀的,不太舒服,但似乎还能忍受。

人为什么要吃东西?

是不是自己吃完,他们就会和那些婶子们一样让自己走了?

银清盯着他走远,下一秒,严老伯拿着布条蒙上自己眼睛。

世界黑暗后,过了会嘴里再次灌入那些液体。

灼烧感从胃里传来,银清忍不住想吐。

克制不住的肠胃蠕动,酸液涌出。他想喝水,那些绵软液体丝毫没起到缓解作用,时间久了仿佛在逐渐凝固,吸干身体里所有水分。

这样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是按小时计还是按天算?

银清不清楚,只知道内脏灼烧地难受,他想说自己喝不下了,能不能给点水,喉管却还插着漏斗,嘴角全是干涸的水泥。

有人时不时按压他的腹部,直到变硬才停手。

那时,他已经说不出话。

身体不断抽搐颤抖,冰冷冻住手脚,意识愈发模糊。

“后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来生,投胎个好人家吧。”

罩在眼睛上的布条撤下,他看到他们朝自己走来。

河岸边缘芦花覆盖白雪,裹了糖霜似的。

他不可抑制想起放在桥洞底下的冰糖葫芦,婶子说今天忘带了,明天给他喝喝看她家小孩喜欢喝的AD钙奶。

“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应该喜欢喝吧?”

婶子说这话时,眉眼弯弯,将一根棒棒糖递给他。

银清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总给自己投食呢?

他又尝不出味道。

但棒棒糖含在嘴里那刻,久违的甜意弥漫,像多年前未曾注意美梦中的一方小角落。

那个酸酸甜甜的奶味……

跟他现在喝的液体,一样吗?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雪花沾在唇上化开,他连伸出舌头去舔干燥的唇都做不到。

只能不断抿唇,希冀那点雪水能解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丧失所有力气,连转动眼球都成了奢望。

腹部停止呼吸,他成了一块石头,静静躺在地上,望着天际厚重云层。

没有繁星,没有月亮。

无穷无尽的灰色,连绵不绝的雪。

严老伯抽完一根烟走过来,取出漏斗,两根手指探进塞满水泥的喉管,冷硬石层上还有些许湿润,却已经够了。

布满老茧的手掌抚上充血的双眼,将眼皮拨下。

起重机械轰鸣,于冬日扔进地基。

“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穿过二十多年混沌岁月,这句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暗河涨潮,漫过石子,浸润指尖。

耳边水流声与机械轰鸣声混杂,化作石臼在脑子里不断舂捣。

身体里填满不属于他的凝固物体,挺过灼烧感后是无穷无尽的冷和渴。

银清意识模糊,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守村人还是他自己。

眼前除了黑就是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割开皮肤把自己汁液淋在墓室前。

藤蔓飞快生长,发芽破土,牢牢扒在石门上,织成一张巨网,阻止后来人进入。然后颤抖着手从口袋拿出一瓶血,艰难咽入喉咙,又将一张符纸浸在血里,紧紧闭上嘴,让水泥快些凝固。

做完这最后,银清无力躺在卵石上,任由河水涨起,淹没半边身体。

他把她的血带走,瞒过天道,她上辈子遗留的罪孽全消,就当她偿还干净所有债务,再不亏欠。以后路途坦荡,不用再攒祈福牌消灾,不会再有倒霉事发生,也不会有他监视,捆绑着她留在这座小镇……

她自由了。

他这一生,千年等待,爱恨交织下扭曲的执念,终于要在这落下帷幕。

要是……没有阻止她奔向严森就好了……

不过不重要,他给她留了好多钱,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她不会特别深沉地爱上谁,天性凉薄的女人呐……

会过好她这一生。

银清慢慢阖上眼,感受体内生机被水泥灼烧殆尽。

伤痕发出红光,烧毁仙鹤纹缎布,或陌生或熟悉的画面冲入脑海,他终于想起,自己也不过是分身。

他的主体,真正的银清,早已作为生桩死在二十年前桥墩下。

他也终于想起,不论自己是否能攒齐祈福牌,都不得自由。

主体已经成为桥的守护神,他又怎么能逃过。

守村人即将作为第二个守护神,第二个主体,势必要回收魂魄。

自此,一体双生。

主体在东边镇下,守村人在西边云来镇。

他会与无数分身一样融入他们,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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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幅拼图碎片中的其中一片。

他终于品尝到岑让川发现祈福牌时的心情。

徒劳无获,万事成空……

可是……

他也曾作为一个人真正活着,怎么能不害怕。

等他消失后,她会不会慢慢忘记自己?

忘记曾经有个人跨过千年时光,来到她身边,给予她枷锁,给予她束缚,给予她不需要的……沉重的爱。

他现在,好想见她。

最后一面。

“银清!”

呼喊声似箭,穿透湿润空气抵达耳边。

银清费力抬起眼皮,伤痕灼裂他身体,河水扑不灭的火苗窜出,满洞穴焦木味。

四四方方灯光撒来,踩水声顿住。

河水将他切割成两半,一半在岸上燃烧,一半在水下暗暗烈烈,犹如岩浆。

岑让川心脏停止一瞬,升起不祥预感。

她不顾水深,用尽全力奔向他。

越是靠近,水温越是滚烫。

来到他身边时,河岸已如火场明亮,水面沸腾。

银清无法转动脖颈去看她,只知道她来时带着破开黑暗的灯,和他渴望的水。

他望着她,无法再露出让她安心的笑。

眼泪自眼角流出,汇入暗河。

永别,岑让川。

他在心里悄然告别。

火焰熊熊,笼罩整片身躯。

岑让川下意识伸手,不顾滚烫握住他的手。

烈焰模糊他的面容,她好像能感觉到银清用尽全力回握了一下。

指尖掐进她的掌心,是释然,还是不甘?

岑让川不知道,而她手中他的掌心已经化作碳灰。

她抑制不住流出泪水,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喉头却已哽住,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第133章 桥·-拾贰- 余烬熄灭。 重归……

余烬熄灭。

重归昏黑。

手机灯还亮着,岑让川茫然望着融入河水的灰烬。

不过是一晚上,全变了。

她没有上帝视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怎么银清好端端的就没了呢?

他又在跟自己闹别扭?

还是知道自己去跟严森吃饭,吃醋了,所以用这种方式吓吓她?

岑让川想了几百几千种可能,在她一次又一次呼唤他名字,选择认错道歉像以前那样哄他,得到的都是沉默时,心底那点隐秘的希望终于消失。

“银清,月底领证吗?”

“你不回答我当你同意了?中式婚礼还是西式?”

“你绣的嫁衣还没绣完,月底会不会太赶?你喜欢仪式感吧?三媒六聘流程……没有你,我可不知道怎么搞。”

一句接一句。

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暗河涨潮,没过脚踝。

她盯着那摊黑灰,胸口似穿堂风掠过,无所适从的空无围拢,她哭得哽咽。

这是她十几年来,感受到最为强烈的一次悲恸。

他真的不在了。

原以为自己能完成合同,安然度过,可真到这天,天地皆宽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他的存在。

“让川~给我买古琴。电视机想要、围棋想要、西街老头卖的砚台也想要。”

但你要是能陪我的话,这些可以统统不要。

“烧烤啤酒、披萨汉堡、炸鸡饮料,吃多脾虚……唔,确实有点好吃。”

他鼓着腮,试探咽下那些新奇的食物,然后禁止她多吃,至多一星期两次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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