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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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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老鼠

“老鼠怎么了!没见过会做美味饭菜的老鼠吗?”费奇太太举着锅铲说。

“还真没见过。”缇娜诚实回答。

“闻起来的味道是狼人没错但怎么感觉一股狗味……好吧,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来自费奇太太的美味配方!”费奇太太将锅铲挥舞得虎虎生风。

“费奇太太,这是缇娜小姐。缇娜小姐,这是我最棒的厨师们,费奇太太和费奇。”达里安给他们双方都做了个介绍。

“好神奇,说实话我上次见到会说话的老鼠还是在书里。”缇娜围着费奇太太啧啧称奇,甚至有点想上手摸一摸。

“我知道那本书,叫老鼠剑客莫里哀对吧,他幽默风趣,聪明勇敢,从恶猫托马斯的手底下救出了他深爱的姑娘哈蒂……噢天呐,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想找一个像莫里哀一样的英俊剑客做丈夫!”费奇太太捧着脸颊陷入了从前的回忆。

怎么,难道有人以为他嚷嚷开那笔钱进了庄园主们的库房,他们就能老实把钱吐出来?

“但我是真的没什么钱了。”达里安唉声叹气,装穷的一把好手,“之前来的路上买了一些粮食就花了好多钱,剩下的都给莱文弗纳先生了。”

伊莱诺主祭立刻察觉到关键点,问:“您路上买了粮食?”冬日渐深,对日子捉襟见肘的平民而言,一天天的越发漫长难熬起来。

他们忐忑过新来的领主是否会带来灾厄,也期待过新来的领主能为贫苦的生活带来些希望,但除了几位庄园主施舍下两天豆汤外,一切都在向着更深的冬天下滑。

庄园的管事趾高气昂,指着稀薄如水的豆汤宣扬这便是他们新任领主的“大发善心”,为此他们明年要多缴纳三成的人头税,以回报领主老爷掏钱救济的仁善慷慨。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砸在本就为了活下去疲惫不堪的百姓头上。

今年田里的收成不好,小生意也尽是在亏本,明年的日子如何更是前途未卜,本就勉强度日的平民再怎么都抠不出额外一笔人头税。

而他们交不出的税会转嫁到庄园主头上,若庄园主代为清偿,那他们的拖欠的税就会变成了欠庄园主的债,还不出只能卖儿鬻女,甚至把自己也卖给庄园主来抵。

成为奴隶之后……或许也只是在无穷无尽的劳作苦难里再苟延残喘两年罢了。

但他们不敢也不能反抗,庄园里的管事都能轻易碾死他们,而决定加税的是更加高高在上的公爵老爷,他们的任何不驯服都有可能给家族给村子招来更大的灾祸。

他们只能绝望地祈祷,有的宁愿自己饿死冻死在这个漫长的冬天。

家里少一个人,就少交一个人的税,或许还能活下去的人还会有机会。

平民的茅草屋里一片愁云惨淡,罗勒斯庄园里却在筹办宴会。

地板被擦拭得光可鉴人,水晶酒杯银餐盘在铺着丝绒桌布的长桌摆开,厨房里从两天前便时不时飘出的香味,肉香和酒香勾得路过的仆从拼命吞口水。

达里安趴在窗边,看着马车进出,前门是赴宴客人的豪华车架,后门仆从脚步忙碌,卸下运货马车上的宴会食材。

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在本地购买,宴会上必不可少撑场面的珍稀食材则来自他的安家费。

领地里的平民靠着稀薄的豆粥艰难度日,领主的宴会上一道餐前汤就要煮进十几只鸡大块的腌肉昂贵的海产干贝。

“这应该就叫做……”他想了想,嘴角的笑意掺杂着嘲讽。

“朱门酒肉臭。”

用上个世界的语言念出的上个世界的诗句,转瞬就被冬日里的寒风吹散,达里安打了个小喷嚏,又吸了吸鼻子。

因为他的有意放纵,这几天的城市建设度跌破新低,他的身体随之出现了一些不乐观的小状况,脑洞昏昏沉沉得靠着吹吹风才能清醒一点。

安娜一进门就因为达里安大冬天开着窗户皱紧了眉心,但劝告的话在嘴边绕了绕,最后她开口道:“老爷,客人已经到了。”

老爷这个称呼她怎么都难以习惯,许多次“殿下”都吐出了半个音又临时转弯。达里安似乎也不习惯这个称呼,“这样叫好像我有多老了一样。”

达里安会这样跟她抱怨几句,又自我安慰似的嘟囔“叫得老就能活到老。”

水晶灯把宴会厅照得宛如白昼,丝绒桌布厚重的红色衬着金色烛台,灯火闪烁掩盖下种种心思考量。

这一桌人凑得比诺伯子爵那次宴会还要齐全,达里安坐在主位,左边是执政官莱文弗纳先生,紧靠他坐着安达西大法师,再接着一溜的大工会会长。

安达西大法师对这样被人压一头的座次排位不甚满意,阴沉着脸不怎么说话。

与他恰恰相反,紧靠达里安坐在右边首位的诺伯子爵面露得意,像是已经笃定在这场围绕达里安的博弈中占尽优势,捋着短须抬起下巴,仿佛他才是这场宴会主人的做派。

侍从捧着餐盘端上一道道美味佳肴,女仆端着酒瓶,挨个在杯中斟上美酒。

只有达里安杯中倒了与酒颜色相似的果汁,他的身体不好,医师嘱托了不能饮酒。

按照正常的宴会流程,此刻达里安作为主人应当举起酒杯致辞开宴,他却恍若未觉,笑着看向自己身边的执政官。

“莱文弗纳先生。”他说道,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我最近听说了件有趣的事情呢。”

“他们说……”他认真地回忆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莱文弗纳,“他们说您拿走了我的钱,却没有做答应我的事。”

“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不是欺骗了我呢?”

他的声音砸在空气里,空气便突然地那么安静了一瞬。

但下一秒莱文弗纳就反应过来,“是谁在您面前说瞎话了吗?”他露出些恼怒的模样,“我从您这里拿的每一个碎角怎么用出去的都有记录,您若是不信,我这就叫人去拿账册。”

说着他就要叫自己的侍从,被达里安摇摇头制止,“我只是问问……”他像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执政官反应会这么大,嗫嚅道,“当然我还是相信您的。”

安达西大法师冷眼看着,突然插话对达里安道:“那您最好多问问。”他靠在椅背上,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我可听说有人饿得把泥土当面包吃。”

达里安被他刺得瑟缩了一下,不禁询问地看向莱文弗纳,莱文弗纳极快而坚定地辩驳道:“只不过天太冷了,有些老人和病人没能熬过去而已,若真像法师您说的那样可怜,在座的老爷们哪一位还有心情坐在这里?!”

他看向达里安,脸上的表情诚恳又恼火,被人栽赃后再自然不过的反应,“账册您随时可以查,诸位老爷庄园里的每个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光明神在上,我未曾碰过半分不义之财!”

“光明神在上?”安达西大法师持续输出,浑然无视主位坐着的才是领主,语气嘲讽又傲慢,“连自己如果真的碰过又会被如何报应都不敢说,光明神能证明什么。”

“安达西法师,”牵扯到光明神,伊莱诺主祭不得不跳出来搅混水,“莱文弗纳先生向来忠实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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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曾向神明说过半句谎言,你应当是知晓的才对。”

“公爵大人,我可向您保证,”伊莱诺主祭又转向达里安,“您的每一位子民都得到了救济,莱文弗纳先生是位再称职不过的执政官,没有人比他更爱维尔维德这块土地。”

眼见达里安似乎要被伊莱诺主祭说动,安达西大法师冷哼一声,立刻开始翻起旧账,莱文弗纳偏向诺伯子爵那一派不是一天两天了,狗屁倒灶的事安达西张嘴就能说一箩筐。

只是这么一说就又牵扯上了诺伯子爵等人,诺伯子爵本人端着架子不主动接茬,依附于他的小贵族们就已经开始长篇大论地反驳回去,惹得安达西这边的工会会长们忍不住开口给自家人帮腔。

一边吵着你挪用救济金你欺压平民你私收杂税,一边就嚷着你无礼你无中生有你血口喷人,好好的宴会厅一时吵得宛如菜市场,就差抄起酒杯往对方脸上砸。

这场宴会的座次排序简直完美,死对头就坐在对面,要是再狂野点不要脸一点,甚至可以直接扑上去扯住领子照着脸扇。

“咔擦!”

“砰!”

酒杯碎裂的声音撕开了吵闹不休的荒诞场面,诺伯子爵擦擦手,“手滑了。”他说道,环顾席上表情各异的人,训斥道了,“领主大人还没开口,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几乎同时安达西抬手,掌心发出一声沉闷的爆裂声,眼神往边上一扫,压下去自己这边吵得不仅上头也快上手的会长们。

“一时激动,还请您恕罪。”他干巴巴地对达里安说,紧接着又跟上一句,“您是领主,这件事应当由您决断。”

诺伯子爵也颔首赞同道:“理应如此,吾等都应听从公爵阁下的决断。”

瞧瞧这惨白的小脸,怕是胆子都吓破了,还能决断出什么呢。

达里安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迟疑道:“那……就看看账册吧。”

说完他又连忙对莱文弗纳描补道:“当然,我相信您。”他充满信任地看着执政官先生,“我们拉过钩的。”

拉过钩就以为没有欺骗和背叛,莱文弗纳一边叫侍从去取账册,一边嘲讽又可怜这孩子般的天真。

他当然有账册,拿了钱再怎么他也会准备一份,毕竟小孩子的心性不定,谁知道会不会哪一天达里安就心血来潮想知道自己的钱花在了哪里。

这位领主从帝都带来的大笔安置费,只敲诈出点零头怎么满足得了他的胃口,这只是个开始,而仓库最里面那些皇室独享的修炼资源,才是他更想分一杯羹的真正目的。

反正小领主那个废物也用不上,不如拿出来给更需要的人。

账册很快拿了回来,达里安半推半就地翻开账册,还不忘又强调一遍:“我们拉钩过的。”

他死死盯着莱文弗纳,像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些鼓励莱文弗纳也的确给了他鼓励,神情自若地向他点了点头,一副任人检查的坦荡模样。

达里安脑袋里的熊孩子还因为这个反应慌张了一下,害得达里安低头差点看错第一页的数字。

达里安却还在装模作样的犹豫,“那是不是会给诸位添麻烦?”

“不不不!”诺伯子爵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附庸帮腔,“您看,他们不仅是您的达里安继续愁眉苦脸,“在索维娜城的时候有位东行省的商人拜访我,说今年维尔维德收成不好,大家都会吃不上饭,他可以低价卖给我一些粮食,我想着也不是很贵,就买了一些。”

因此他知道粮食的正常价格,才会一眼看出账册上的不正常之处。

结束午餐以后,缇娜没有在这儿待上很久,她就和他们道别离开了,希望下次再见。

接下来的几天也过得很平静,玛丽夫人来了一趟,她来购买爱情魔药的同时顺便也将血晶石案的后续说了一遍。

和缇娜的版本略有不同,她告诉达里安那位作为中间商的布里塔夫人也受到了惩罚。

她和她的丈夫被剥夺贵族身份的同时没收了他们的财产,被赶出王城永远也不许踏足这片土地。

而那些交了定金的贵妇人,定金不退还,全部都作为补偿款的一部分发给了受害者的家人们,她们担惊受怕了好长一段时间,最近都不怎么出席社交活动。

高塔的生活在没有特殊客人的时候是平静的,而这样的平静是被经常打破的。

一位特别的客人来到了魔法小铺。

“欢迎您到这里来,我是这家店的主人达里安,您有什么特别的愿望需要实现吗?”达里安照旧念着熟悉的开场白。

“我想要回到过去,亲手杀死自己。”客人说。

第32章 恶棍

达里安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愿望,这位客人的要求真的很奇怪。

“塞维尔,给我们的客人上杯茶,我想我们会有很长的一段谈话。”他对塞维尔说。

“不,谢谢。这里有酒吗,最劣等的麦酒就可以,我需要一点酒精来帮我理清思绪。”客人说道。

“塞维尔,把酒柜里的罗兰威士忌拿出来,再拿上两个冰桶。”达里安对这位客人的故事有点兴趣。

这位想要杀死自己的客人已经不年轻了,半长到肩膀的头发是白的,零星的灰夹杂其中,被梳到脑后扎了一个很整齐的短马尾,脸上比皱纹更加明显的是划开半张脸的狰狞棕色伤疤,为这个人更多添了几分狠戾。

离开罗勒斯庄园回到神殿后,伊莱诺主祭在光明神像前忏悔了许久。

所以说神啊鬼啊这种东西不能太信,信了只会成为心理上的弱点。

送走了伊莱诺主祭,达里安很快又迎来了维尔维德郡执政官莱文弗纳·诺伯的拜访。

看这个姓氏就知道,这是诺伯子爵不远不近的亲戚。

一位面容忠厚可亲,又眉头紧锁仿佛时刻忧虑着什么的先生。

莱文弗纳丝毫不掩自己的忧愁叹息,见了面草草行礼后,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在达里安新任领主的病榻前絮絮叨叨着这个冬天有多么难熬,平民的日子多么艰苦。

达里安发着低烧,被安娜仔细裹得像个粽子,软绵绵恍恍惚惚的模样,也不知道执政官先生的忧国忧民他听进去了几句。

索性他的性格柔顺,没有什么贵族老爷的坏脾气,莱文弗纳挖空心思费尽口舌对他输出一番,就把这没见识的病秧子说得晕头转向,只知道点头点头再点头,对伸手到面前要钱要权要打着他的名号做事云云予取予求。

罗勒斯庄园的管家劳伦斯暂管着公爵从帝都带来的全部安家费,莱文弗纳的下属拿着达里安签字敲章过的文书,要从库房里支取金钱。

“请稍等。”劳伦斯接过文书,让人在休息室稍等,自己去安排取钱这是一大笔钱,足够装满几十个大箱子三辆马车,每辆马车都沉得需要四匹马才能拉动。

莱文弗纳以购买粮食救济贫民的名义从达里安这里拿到了这笔钱,他对着光明神发誓自己会把每个金币都用在刀刃上。

“您言重啦。”达里安的脸颊被热茶的水蒸气烘得泛红,眼神真挚地看着面前的执政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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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您是位再诚信不过的先生,不会骗我的。”

莱文弗纳哈哈笑了两声,少年单纯得让他想起自己的幼子,不由促狭道:“那我若是骗了您呢?”

达里安皱皱鼻子,“我不喜欢您这个假设。”他这么说,但还是很认真地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嗯……我不喜欢被欺骗,所以会很生气吧。”

“对了。”他像是被莱文弗纳提醒,“我们来拉钩吧。”他伸出左手的小指,孩子气地对着对面的先生弯了弯,“这样您就不能反悔了哦。”

执政官的小指勾在达里安细瘦冰冷的手指上,被达里安拉扯着摇晃摇晃,少年眉眼弯弯,愉快地哼唱着童谣似的誓言。

“勾指起誓,断指为诺,背叛之人,肚破肠流。”

“要野兽分食,死无葬身之地。”

塞维尔的雇主达里安·维尔维德是位出身高贵的公爵老爷,可或许因为常年卧床静养没怎么见过人情世故,又接受了良好的皇室礼仪教育,他恼火的极限也就是闹点孩子脾气,猫猫拳不痛不痒得塞维尔甚至想将其归类为撒娇。

对着达里安气到皱巴起来的脸,塞维尔不可控制地对他产生出了某种雇主和雇佣兵之外,介于“慈爱”与“怜爱”之间的柔软情绪。

放在现代语境下,他这种就叫“爸爸粉”了。

此时棋桌的另一边,道顿·伊斯特先生默默捂住肚子,拼命低头掩饰住自己扭曲的表情,让自己不要对那个霍尔佣兵投去怜悯的眼神。

又一个。

掉进公爵坑里的又一个。

道顿默默在心里给对方念了两句祷词,而后想起来霍尔族不信光明神。

好,那没救了。

他把祷词换成悼词,看着塞维尔仿佛对方命不久矣。

“你身体不舒服吗?”见道顿突然捂着肚子,达里安友好地关心他,让安娜去叫随行的医师。

“不、不用了。”道顿赶忙阻止,“我没事,就是刚刚、”他的大脑疯狂运转,信口开河,“刚刚想起来我还有份加急文件忘了送出去,是给卢瑟斯殿下的,一时有点着急……”

道顿在裤子上蹭蹭手心,沐浴在达里安的微笑中冷汗直冒。

果然时间和距离会美化一切,他此时此刻充分体会到了小时候那个幼年体的三皇子多么乖巧单纯,先前喂他白莲茶的公爵阁下又是多么温文尔雅。

道顿无比渴望能回到满穗的小小办事处里好好干活,他愿意为了达里安的粮食奔波劳碌,就请让他在办公桌前加班到死好吗,他是做错了什么要被完全体的“达里安”叫上船一起前往维尔维德,路上陪吃陪喝陪玩,压力大到无法呼吸。

他才不相信达里安所谓的“觉得你很不错想多聊了”,更相信是“觉得他很好玩想多玩玩”。

道顿艰难地给自己圆场:“不知是否要代您向殿下问安……”

“这样啊,那太好了!”达里安惊喜地一拍手,“我写了几封信,你帮我一起带回去吧。”

“还有还有,我路上买的东西也送一些给大哥他们。”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去隔壁房间翻沿途叫人买的土特产,转身留下道顿和塞维尔面面相觑。

他们俩是真不熟,如果不是因为达里安嫌两个人对坐着玩跳棋没意思,他们都不会坐在一张桌前。

棋盘上达里安的棋子已经快要赢了,道顿维持着和塞维尔不前不后的水平当年达里安就经常摆弄跳棋,该怎么给人做棋叫人赢得高兴道顿可是专门研究过的。

“第一次玩?”道顿借着下棋搭话。

“嗯。”塞维尔点头,“公爵说是他们家的家庭游戏,玩的人多会比较有趣。”

鉴于达里安的家庭特殊,塞维尔对自己第一次听说跳棋这种棋类游戏自然地归结为皇室专享,还认真纠结了一下这是不是他一个雇佣兵能知道的事情。

“的确……殿下们有时候会一起玩。”面对对达里安本质一无所觉的塞维尔,道顿突然觉得自己才更值得可怜一些。

跳棋当然不是什么皇室机密,仅仅是达里安养病时想出来打发时间的游戏,又顺手将其当做诱饵钓了一把当时也没多大的卢瑟斯和鲁法尔,最终借着家庭游戏的名义把棋友范围固定在了他们兄弟之间。

对年龄不大还没进入权力圈子的孩子而言,能“一起玩”就是“自己人”的象征了。

而说了是家庭游戏嘛……

给达里安当陪玩的道顿表示跳棋是什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你也别说出去。”作为一个好人,道顿本着好心提醒了塞维尔一句,“这是他们的【家庭】游戏。”

塞维尔不明内情,但点点头接下了这份好意。

“对啦,”达里安冷不丁地从门外探出头,对道顿说,“我还有点东西要给鲁法尔殿下,能帮忙一起转交吗?”

道顿下意识扬起嘴角:“(那只能)可以啊,下了船我就去安排。”

谢天谢地明天他们就能到维尔维德,他终于能下船呼吸一口没有达里安存在的空气了。

再这样下去,他得死这儿。

达里安笑得眉眼弯弯,给熊孩子揉搓一把小狗勾过个瘾后,他的视线从门边站着的男人身上一掠而过。

威廉姆这几天很少出现在他身边了,船上的巡查守卫工作好像是一刻都离不开他这个护卫长,于是取而代之时常在达里安眼前刷存在感的就变成了他的侍从长。

虽然在达里安眼里N卡蹦跶得越欢就越碍眼。

单纯讨论端茶倒水的话,其实侍从长还算马马虎虎,内政官总不至于给达里安太过歪瓜裂枣的垃圾货,说得好听些这位还是从他的便宜父亲身边调来的皇帝内侍。

因为安娜的缘故,达里安身边多是软玉温香的女仆小姐姐,他的便宜父亲却是清一色的侍从官跟随前后,连养的魔兽坐骑都是公的。

要不是个人资料里便宜父亲真爱过的朱砂痣是斗大个“她”,达里安真的会忍不住要八卦一下他的取向问题。

唔,这一点他两个便宜哥哥也……

达里安久违地回忆了一下卢瑟斯和鲁法尔身边仆从下属朋友的性别比例,鲁法尔是个武者喜欢跟能激情肉搏的男孩子玩勉强可以理解,但卢瑟斯一个母族法师家系的中阶法师,以优秀法师的男女比例而言,他怎么都应该是万红丛中一点绿才对。

尤其卢瑟斯身边男孩子不仅多质量还谜之高,以至于达里安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某些奇怪的攻略游戏里他尝试代入过卢瑟斯的视角,发现自己和鲁法尔俨然也是汪洋大海里的两条鱼。

健气犬系和娇气猫系还有喜闻乐见的骨科元素,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乏市场的。

而达里安临走之前,卢瑟斯还大方地匀给了他一个。

他送给达里安的罗勒斯庄园不止是一块地,还有地上的农奴仆从度假别宫,以及达里安眼里最为值钱的,能被卢瑟斯评价为“忠实能干”的庄园管家劳伦斯。

道顿虽然不错但不在自己碗里,劳伦斯却是被送了个明明白白连雇佣契约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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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达里安名下,说得难听一点,契约失效前他只能算是达里安的“东西”。

达里安已经盘算好了,等他跟劳伦斯见过面就能看见对方的数值,只要数据能到R卡水平,他立刻把N卡的侍从长给换了。

侍从长这个这位等同于他的工作秘书,能力不够还不换就是给自己增加工作负担。

让一个病人九九六也太不人道了吧。

撤换的罪名都无需达里安费心罗织,叫特长写着【中饱私囊】的家伙负责采买看守仓库,不就是把老鼠放进了米缸。

达里安得先声明,采买和看守可不是他有意安排的工作。只不过女仆长安娜要跟着他,护卫长威廉姆又忙于粮食采购和安排巡查守卫,采买补给和保管财物的事情那位先生便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

真可惜。

达里安坐回棋盘边,把棋子移动向胜利的方向。

明明就职维尔维德可以是个好工作呢。嘶

饶是莱文弗纳知晓这些话语里没有半分魔法力量的存在,依旧不可避免地从后背蹿起一丝寒意。

“好啦。”达里安放开他的手,根本不知道自己唱了多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看着莱文弗纳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我相信您不会欺骗我。”

“不过要是被骗了的话,我会很生气的。”

他的告诫轻飘飘像是一阵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誓约方法在刹那凉意褪去后,对成年人的意义便愚蠢得完全是个笑话。

说好不可背叛的誓言从莱文弗纳先生的耳边风一般吹过,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送走了执政官先生,达里安翻看着劳伦斯筛选后送上来的信函,从里面挑拣出最朴素的那张。

“果然安达西会长会自己过来。”他拆开信封扫了一眼,对言简意赅的内容小小“哇哦”了一声,才坐在桌前开始书写回信。

劳伦斯就站在他身边,等他写完那一封简短而不失礼数的回信,而后亲自跑了一趟,把信送到安达西大法师的住处。

达里安邀请安达西大法师前往罗勒斯庄园,虽然是安达西大法师先给达里安送上的拜帖,但罗勒斯庄园的主人AKA维尔维德郡的新领主主动向冒险者工会的会长发出了邀请。

达里安从帝都带来了些北方不常见的魔法材料,在他这个废物手里只能留着落灰,可到了一位魔法造诣精深的大法师手里,或许能发挥些对他有益的用处。

安达西大法师接到劳伦斯亲自送来的回信时不冷不热,还隐隐嘲讽了几句劳伦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做派他还没老到忘了劳伦斯如何提议捧杀他们年轻的新领主,此刻忠实顺从的模样便显得尤为讽刺。

劳伦斯被刺了两句,脸上挂着的笑容不见半点变化,“在下不过是个俗人,想把日子过得好一些罢了。”

“而且那位老爷虽然孩子气了些,却也不是能随便欺骗的。”劳伦斯说道,“请恕在下多言,若是不存心欺骗他,您和那位应当会相处得很愉快。”

只要达里安愿意,他可以跟任何人相处得很愉快。

卢瑟斯是这么告诉劳伦斯的。

由于身体和天赋的双重影响,他的好弟弟达里安会本能性地让自己处于弱者/受害者的位置,而没有人能完全免疫身处高位时膨胀的优越感,自然就会对“弱者”产生居高临下的怜悯。尤其在皇宫那种地方,越是飘飘然的人就越是浑身破绽,使其一鞠躬退场的事情自有其对手代劳。

卢瑟斯给劳伦斯了一份【如何跟达里安相处说明书】,毕竟劳伦斯这样懂事又可靠的管家不那么好找,能一直在达里安碗里好好干活的话卢瑟斯这个当哥哥的也安心一些。

卢瑟斯没写上去的是他一度怀疑达里安有什么遗传自母亲的魅惑buff,毕竟这种弱者人设又装又作,寻常他看到只想送上个法术三连。

但是不得不说,安达西大法师很吃达里安这套。

历经磨难修炼到这个地步不代表他能摒弃虚荣,他得承认自己无比享受新任领主表现出的尊重和对强者的向往,也喜欢被称为“安达西会长”而非“大法师”。

是的,达里安愿意的话,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在仅仅和达里安见了一面后,安达西大法师就隐约提醒了达里安一句那笔他交给莱文弗纳救济贫民的钱,得到少年人感激闪亮的眼神*1。

“我们拉过钩哦,所以我相信莱文弗纳先生。”达里安仿佛真的多么相信拉钩有用,转移话题道,“过几天我会举办一个宴会,还请您务必赏光。”

安达西大法师答应下来,又听见这个好奇宝宝问他:“既然您也代管雇佣兵工会,那么我可以向您委托任务吗?”

“您知道的,领主豁免权很重要,我不敢随随便便就给出去。”

“一间客房一个银币一晚。”老板贪婪的眼神落在达里安和塞维尔的衣饰上。

他见过许多客人,能够从他们的衣服上分辨出他们的贫富,在心中也有着一张截然不同的价格单。

“呵呵。我怎么记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的价格,只需要10个铜币。”雷德蒙笑了一下,脸上狰狞的伤疤也跟着抽动。

“啊,客人您一定是记错了吧,您是在哪儿听说的?我这里一直都是这个价格。”老板连忙推脱。

“你确定?”雷德蒙的剑从剑鞘里抽出一截。

“是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是8个铜币一晚上!”老板连忙很识趣地求饶。

陶片破碎的声音从酒馆的另一个角落传来,梅丽莎尖叫一声,双手乱舞着抵挡往她身上乱摸的客人。

第33章 酒馆

“梅丽莎!你怎么笨手笨脚的!你竟然打碎了这么多杯子和盘子!快去拿扫帚把它们都扫干净!你这三天的工资都要扣掉来赔我的东西!”老板的妻子声音尖利,一把将梅丽莎从动手动脚的客人身旁扯开。

“好、好的。”梅丽莎赶紧跑到门外去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梅丽莎她总是笨手笨脚的。”老板娘满脸堆笑着和客人赔不是。

她身材健硕,长相不太好看,笑的弧度一大就更不好看了,客人摆摆手,让她赶紧从面前消失。

雷德蒙给了钱,眼神一直看向动手乱摸的客人身上。

招惹上这么一个恶棍,他残缺的尸体大概率会在第二天从河里捞上来。

他看到达里安沉默了几秒,不是那种被他顶撞生气或者被堵得哑口无言的沉默,更像是一种被他的激烈反应惊吓到而得思考下要怎么开口的沉默。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盯着他不放。那双蓝得过分干净的眼睛里闪烁着威廉姆看不透的情绪,光沉在眼底,幽幽如海上浮冰。

刹那间房间里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止,继而凝滞的空气堵在威廉姆的胸口,一点点把他肺里的空气往外抽。

威廉姆那噼里啪啦烧得他头脑发热的火气也跟着空气被一点点抽出去,在达里安所投注的视线中哗啦过了一遍凉水,又一股脑地给他灌回透心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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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冒犯了一位公爵。

威廉姆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他本不应该这么冲动,他的出身就决定了他要比其他同僚忍耐更多才可能爬上高位,商人家的孩子最擅长的就是笑脸迎人,哪怕他面前是其他任何……他都不应该……

“唉……算了。”长长的沉默后,达里安又长长叹了口气,他撇着嘴小声嘀咕了两句,非常小声,但正处于紧张状态的威廉姆立起耳朵没错过半个字。

“都知道我是废物了,内务官就不能给两个有用的人吗……”

听起来似乎是达里安不该说威廉姆也不该听的抱怨。

平白被挂上“没用”标签的年轻护卫队长愈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达里安好像抱怨完就强迫自己接受了“派给他的都是比自己还废物的废物”的事实,揉揉脸无奈道:“拿几张纸拿支笔,过来仔细看着,我就讲一遍。”

复杂的函数计算做不了,徒手画表格再把数据对应填上去多简单的事情,达里安三下五除二写完了一个商会的内容,丢给威廉姆让他照着这个格式重新总结一遍再给他看。

嗯,图表统计也要,柱状图折线图可是小学课本的内容。

对着威廉姆这样那样一通演示讲解后,达里安感觉好好睡了一觉积攒起的体力消耗殆尽,于是端起茶杯润润嗓子示意威廉姆可以退下了,接下去依葫芦画瓢的事情总归傻子都会吧。

何况威廉姆还是张SR,画个表格的潜力都榨不出来的话达里安还玩个鬼。

威廉姆呐呐,又道:“满穗的工会长说您若是方便,他们那边想上门拜见。”

“这个再说。”达里安已经窝回被子里,兴致缺缺地憋回去个呵欠,“不过要是有人给你送礼你就收下,老大不小了攒点钱才好成家。”

威廉姆挠挠头,结合上下文品出点“人已经很没用了要是还没钱该怎么办”的潜台词他必须重申一遍,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放在哪里都是青年才俊,会被塞给达里安当护卫队长纯粹因为他不是贵族出身,干得再好也会被排挤出权力中心。

但他也只能偷偷逼逼,面上还是得低头感谢领导慷慨不计较还允许他吃拿卡要,真是个值得下属鞠躬尽瘁的好领导。

威廉姆告退出门后左右看了一圈,在走廊角落里看到了刚才那个霍尔佣兵。塞维尔就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听候指令,不远不近距离拿捏得正好,又完美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模糊不定的影子。

威廉姆走过去,“威廉姆·维尔罗,我是公爵阁下的护卫队长。”他自我介绍,主动释放出友好的气息,“有空比划比划?”

听上去不太友好,但的确是武者之间常见的示好方式,也难怪他们有时被法师们吐槽一个个脑子里塞满肌肉。

“塞维尔·霍尔罗耶。”塞维尔接下了来自威廉姆的橄榄枝,根据他和那位女仆长现在塞维尔知道她叫做安娜谈好的条件,他的队伍会跟着大部队一起启程回维尔维德,路上包吃包住,出于安全考虑很可能会跟护卫队凑在一起,那么跟护卫队长搞好关系没坏处。

就像威廉姆主动对他释放善意,大部分是因为公爵阁下对他似乎格外亲近。

威廉姆和塞维尔客套了几句,就急着回去写总结表格。其实比起写总结书还要思考措辞什么的,表格做起来只会简单,除了需要计算的部分比较让威廉姆头疼外,其余也就是对照着填空。

数字清晰,一目了然。

威廉姆对着算出来的表格和根据表格画出来的统计图,不得不承认这个格式比他辛辛苦苦写了大半天的总结书看起来清楚明白许多,某些款项上挖的坑也在计算结果和统计图下无所遁形。

不过这种格式的文书拿到帝都去肯定要被贵族老爷们嘲讽到地底下去,非但文辞浅显全是数字列举,还画着横横竖竖毫无美感的格线分隔,开门见山实用性最大化放在贵族语境里叫做粗鄙土气,也不知道那位接受最高标准贵族教育的公爵老爷是哪里想出来的这种奇怪的文书格式……

等等。

拿着自己做好的图表看了一会,威廉姆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他看了看自己摊了半张桌子的草稿纸,又看了看被自己反复翻阅不知道多少遍的文字版总结。

刚刚他那位领导是不是就那么眼睛一扫,直接写完了表格?

威廉姆拉过达里安写的示例数据又拿过自己的数据,左右对比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又验算一遍……

一个数字…都没写错?

威廉姆知道这很荒唐,但是那一瞬间他的确冒出了“难道公爵是个天才”的可怕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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