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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钻牛角
尖天知道他有多想像这样接近你……
五星级酒店前台彻夜不在线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乔宝蓓无从考证,心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应了。
唯一的淋浴间,被傅砚清让出来供她清洗。
乔宝蓓垂首仔细擦拭,脑海里不由闪过不合时宜的画面,她脸一热,把水闸关了,裹上浴衣,温温吞吞从浴室里出来。
客厅里,傅砚清在用英文开线上会议,乔宝蓓不太能听懂,从茶几上拿了一颗苹果,边偷看他办公的模样,边坐在沙发上啃咬。
她咬了一口,想起水果没洗,想呸出来,又觉得果肉甜滋滋的,舍不得浪费,于是咀嚼着起身往厨房走去。
绕至他身后,好奇心驱使下,乔宝蓓忍不住瞄了眼。
注意到他开了视频,乔宝蓓愣住,赶忙弯腰往旁边躲。
傅砚清滑动鼠标关了摄像头,放下耳机侧目望向她。
乔宝蓓双手紧紧握着苹果,用气音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傅砚清颔首,看向她的手:“我这边马上结束,苹果洗干净了?”
乔宝蓓不明所以,把咬过的那一面往掌心藏:“干净了。”
傅砚清重新戴上耳机,对会议里的人说了句话,随后退出会议室,起身将平板扣合,对她说:“我帮你切。”
乔宝蓓微怔,后知后觉想说“不用”,但傅砚清便已然伸手把苹果捎了去。腕心向上,面光处刚好是她咬过一口的那处,那么明显。
她的手指蜷了又蜷,脸红扑扑地解释道:“刚刚咬的。”
傅砚清“嗯”了声:“去沙发上稍等一下我。”
事已至此,乔宝蓓没再和他推拉,返回沙发上坐着,不着痕迹地扥一扥裙边,理了理半干的卷发。
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冷气的低噪音和苹果刀削声格外明显,乔宝蓓想起上回来桐兴时,傅砚清也是像这样,每晚饭后都给她处理新鲜水果。
他还会削小兔苹果给她吃吗?
她没头没脑地想到这点,视线里,傅砚清俯身往茶几上放下一碟瓷盘,那里被人摆得整整齐齐,确实是一圈漂亮的小兔苹果。
乔宝蓓心底泛起涟漪,脊背挺直,没立即去拿牙签,很是矜持。
傅砚清去厨房吧台倒了杯水,趁他不在的间隙,乔宝蓓才叉起一块苹果往嘴里送。
余光瞄见他要回来,她没咀嚼多久便吞咽下去,然后再塞一个含着。
傅砚清坐在斜对角的单人椅上,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没点破:“明天回去,还是后天?我让人订下机票。”
乔宝蓓吞咽唾液,一点点地咬着果肉,含久了会有些发酸,索性嚼两下咽下去。
她差点被噎着,但不敢表现出来,说话温温吞吞:“你想回去你就先回……我还要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时间。”
这显然不是一个能令他满意的回答。
安静几息,傅砚清问:“在这里做什么。”
乔宝蓓听不出他的情绪好坏,掀眼看向他,手指拧在掌间:“我回去也没有事做。”
“除了和人喝酒打牌,平时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你不知道最清楚。”
傅砚清不置可否:“能让你开心的事,不算没意义。”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学画画学插花还让我去读书学艺术鉴赏?”
乔宝蓓蹙眉,不能理解,“你不是觉得我无所事事,成天吊儿郎当没正形吗?”
“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傅砚清耐心解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有些事你没做过、没接触过,不代表你学不来,不感兴趣。我是想尽可能弥补你,把你养好。”
山里的女孩能读书考上大学是件极其不易的事,何况只由单亲姑母拉扯大的乔宝蓓,她没接触过礼仪美学艺术,这类财富门槛极高的技能是在所难免的事。他对她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想过要把她教养成如何端庄得体的淑女,她的底色已是绚烂多彩,足可让人眩晕。
同样,他不认为自己能改变她。
刚从几方会谈的线上会议里抽离,他本该能言善辩,但面向乔宝蓓,他无法准确又完整地表述清楚。过去以身入局,被漆黑冰冷的木仓口抵着,他胸腔下的心脏也不像现在这般跳动得剧烈。
“你的确不了解我。”
听到“把你养好”的话,不知为何,乔宝蓓鼻子有些酸。她皱着眉,忍下那股酸意:“跳舞,唱歌,画画什么的,丽珍以前也带我去少年宫学过,我还有艺术照。”
“也不是非要你养,我又不是你女儿。”
傅砚清的喉核动了动,“我知道。”
他八风不动,浑身透着一派温沉平和的气度,倒显得冒泪光的她情绪激动。
乔宝蓓深吸口气:“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哪点。”
“我就是一个很粗俗的人,你让我去学英语读美术史,我到现在都记不住几个英文单词,说不明白艺术家有哪些派别,画的画是什么时期的有什么内涵。我只会花你的钱,让你每个月月底签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流水账单,没理过财,经营不懂你给我的那几家商铺,即使是花钱也花不明白,还被人忽悠过差点去搞投资。买的包、珠宝,纯粹是想带出去装大款让人羡慕。”
“有一回我在别人面前丢脸了,被你看见,我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没想到你会真给我买到那个稀有皮,还把我那个普通的包拿出去用高价拍。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很不明白。”
提起这件事,乔宝蓓像发烧了一样,脸很烫:“就因为喜欢,所以容忍我这么久?”
她洋洋洒洒地说了许多,情绪说上来便上来,如同摇晃过的汽水,脖颈涨红,双眼起雾。
她不能理解。
傅砚清不知该从何说起,低声轻叹:“这不是什么需要容忍的事,我从来没觉得你粗俗。”
夸耀的词汇库像被安置各类严密的进出关卡,漂亮、美丽、善良、勇敢……这类俗套得不能再俗的溢美之词,是契合她,但远远不够。
他殚精竭虑,克制又认真地说:“你很鲜活。”
说出口,他的心律飙升至最高峰值,像初次递出情书告白的少男,掌心也沁出可笑的汗液。
乔宝蓓张了张口,眼底透着浓浓的雾气:“只是这样?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这样。”
他鲜少将情话说出口,说得这般短促苍白,也不怪她不买账。傅砚清望向她泛红的双眼,难以辨别思绪,颔首抽出手帕,微攥在掌间:“我很难去描述,但我只喜欢你。”
这是比爱要更浅淡的表达,学生时期她常听到,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动听,但此刻心里却有种没由来的高涨感。
就好像她第一次听人表白。
这太莫名其妙了。
乔宝蓓有些坐立难安,“什么时候?你装穷搬到我隔壁的时候?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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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没见过你。你一声不吭搬到我隔壁,就是为了追求我?”
乔宝蓓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笑了下,觉得无比的荒唐可笑:“所以你是见色起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漂亮,有一副赢在起跑线上的皮囊,也乐于利用这份美貌,攫取不属于自己的恩惠。历任男友是被外貌所吸引,她不以为意,反倒觉得人之常情,也习惯在亲密关系里做被人供奉的那方。
所有人都可以因为她的漂亮而喜欢她,但傅砚清不行,他不行……
乔宝蓓说不出为什么,一旦把他赋予的喜爱和见色起意挂钩,她便会觉得这份喜爱很廉价,很让人作呕。
他不该是这种人,可她偏偏又没有世俗意义上的优秀品质。
绕来绕去,乔宝蓓还是无法否认,自己除了长得漂亮,也没什么优点值得被人喜欢。
她早该看清自己就是这么糟糕。
“你是有这种能力。”
傅砚清没有否认这点,说得高深莫测:“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是有惊艳,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漂亮。”
“
什么意思?”她皱眉,站了起来,听不太懂他说的话。为遮掩这份无知,她是如此虚张声势,但因为个子矮,没什么气势,只像是要随时丢盔卸甲的逃兵。
逃兵会消失不见,他也怕她忽然不见。
傅砚清起身,将手帕抄进裤袋里,如岿然的巨石稳稳地伫立跟前,挡去她会离开的方向。
他低着头,目光近距离地描摹她:“我的意思是,在我看清你的模样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
“我们有过接触,只是你不记得我。”他的掌揾到臂弯,俯身贴耳,嗓音低沉清晰,“五年前,三月二十七号,浮山路街道那场车祸的受害人是我,是你把我和司机从车里拖拽出来,给我做了人工呼吸让人报警叫救护车。”
一段没什么印象的陈年往事被提及,乔宝蓓大脑一片空白,睁大双眼瞪向他,企图从他眼里找到玩笑意味。
他的眼里倒映着她,仿佛有洞察内心的能力,细了细眸,确切道:“我确认是你,纵使我睁不开眼看清你。行车记录仪,路边监控,警方的调查都有记录,找到你并不是件难事。”
温热的呼吸烫到她耳廓里,他的手逐渐用力地钳制她,强硬闯入视线里,迫使她不得不与他相视。
乔宝蓓呼吸微窒,耳鸣作响:“那个人是你?”
她涣散的视线回聚,染着浓厚的鼻音,“哦,所以是因为我救了你?”
这似乎没有一见钟情那样庸俗,但她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觉得救你的人不应该好看,还是觉得我跟你幻想的救命恩人的长相差距太大?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朴素温婉的不起眼的护士?”
这很钻牛角尖,咄咄逼人。乔宝蓓承认,但她就是忍不住对此反刍纠结。
“我是幻想过你的样子。”傅砚清承认,深深地看着她,指腹于她臂弯处一寸寸地按揉,“不是无凭无据,莫须有的幻想。我让人查过你的资料,那些资料上有你每个阶段的照片,小学、初中、高中,你以前的住址,你的家庭情况。我依靠那些文书资料构思了千千万万种相遇的场景,医院里,咖啡厅里,一个普通的街角,或是一颗树下。认识你以前,我已经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
“那些是我熬过修复期的美梦,虚无缥缈又不切实际。”
他对过去的自己冷漠地断言,眼底又染上一丝怀念。
“现实没有这么浪漫,初次见你时,其实是在一个批发市场街口,我看着你和商贩砍价,最后又多买了两盆花草拎着回家。”
他的唇几近要贴到耳畔,嗓音温温沉沉,像水流淌下:“搬到你隔壁之后,我不是还帮你浇过花。”
“它们被你养得很好,很漂亮……你恐怕不知道,我羡慕过你养的那些花。”
在窗台下仰望着,看它们被你浇灌,精心修建,又与你同一屋檐下。
天知道他有多想像这样接近你。
第62章 遥遥瞻望“密码是你的生日。”……
乔宝蓓的心脏紧一阵松一阵,浴衣棉布下的已洇出一圈汗液。
她慢慢回味过来他说的话,瞪大双眼:“然后你就一直监视我?”
傅砚清没有否认,顶着庄重硬朗的面庞,说得道貌岸然:“我想认识你。”
“变/态……”
乔宝蓓扬起被钳制的那只手,想往他脸上送,却又无力挣脱出桎梏。她胸腔上下起伏,忍不住咒骂:“跟踪狂,变/态!松开我、松手……!”
傅砚清目光晦暗,并未听取,另一掌自下而上地伏贴在她腰间。
那是她的软肋。乔宝蓓的腿霎时一软,倒贴在他怀里。
浴衣抵不住温软的香味体热,傅砚清颔首深埋颈间,又嗅又吻。
沉沉的鼻息流淌其间,勾起她身体里的原始的焰火,乔宝蓓抿着唇,溢出很闷的哼声。
这个声音太要命,像对林间野兽发出引诱的讯号。
乔宝蓓心头一紧,当即用手背捂住,发觉自己的双手已得到放松,便又去抵他压来的胸膛。
无济于事,他抱得那般牢固,令她满身束缚,使不上力。
“我讨厌被人监视。”
她泄了气,分不清是说气话还是真心话:“如果那个时候知道你是这种人,我死也不会跟你来往,更不会向你求助!”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如果”。他心知肚明,但仍被这番话刺痛。
他安稳不动地藏着,沉声问:“那你要靠谁摆脱逼婚?”
靠谁……她必须靠别人?
乔宝蓓觉得憋屈:“我、我就不能靠我自己?”
“我有手有脚,我为什么不能买票逃走?顶多就是不和以前的人来往……重新生活。”
她振振有词道,知自己没工作,多年没干过正经事,脸不红心不跳:“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了男人就不能自己直立行走了?”
傅砚清否认:“我没这么觉得。”
乔宝蓓气笑了:“你别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好像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他不为所动,紧随其后地答:“我想过我们八十岁的模样。”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的话。
乔宝蓓面颊滑落一行泪,心在颤动,唇也跟着抖:“你八十岁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同岁?我还比你还小十岁呢!”
傅砚清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吻过她咸湿的泪,郑重其事:“我会等到那天。”
“我会养好身体,延年益寿,陪你到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直到你百岁那天,走不动路看不清方向的时候,我也会陪着你。”
油盐不进的老东西。
乔宝蓓闭上眼,感到很无力:“我才不想。”
“如果老了以后会这么不体面,我宁愿早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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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这么说,脑海里闪过的是男人皑皑的白发,发皱的手,眼尾炸开的花。睁开眼,看他偏西方立体的面庞,幻想的影像竟相应重叠,攥得她突动的心尖一缩又一缩。
鼻子好酸,眼泪也不讲理地掉。乔宝蓓不想再哭肿一双眼,那样会很难看。她深吸口气:“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你为什么要给我设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不一定能兑现的诺言?”
握住男人的手,她要求道:“就现在,你松开我。”
“你松开我啊……”
第二次,傅砚清收束的臂弯才慢慢松懈。
半悬的脚后跟落地,乔宝蓓往前一步,他又伸手牵住:“别走。”
温热的掌重新覆在腕心,那般轻柔,像纤细的针织毛线,稍微一甩就能扯开。乔宝蓓没断开他们之间的连结,转过身看这个比她高挑不少的男人。
“我能走去哪里?”乔宝蓓声音低落下来:“你哪儿也不让我去,把我看管得这么严,我还能去哪里?傅砚清,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你反感乔星盛,从那次吵完架以后,我就没有主动找过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揣度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也不想计较,懒得追究。这没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他不是什么非必要联系的人。”
“上次我们的聊天记录是在前天,他要送我去村里,我拒绝了。手机里有记录,你想看可以看,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不擅长这么坦荡地剖白,但也不觉得自己手机里有什么秘密,索性便全都交代了。
低着头,乔宝蓓没看见他眼里翻涌的骇浪。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黏腻温吞:“我没想过要和你离婚,我以为你是在忍耐我,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随时会出轨,但又舍不得荣华富贵的庸俗女人。好像给我一点钱,一点好处就可以套牢。这么说也没有错,我就是因为这些功名利禄和你在一起,可我还是有自尊心,我在乎别人的看法,我也……”
我也在乎你的眼光。
乔宝蓓张了张口,觉得难以启齿,说不出来。
她红着脸揭过,手指慢慢蜷曲:“我承认我一直都在仰仗你,靠你养着,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做出过什么大事业。要是不稍微看着点,说不定哪天就败光家
产。”
“没那么夸张。”傅砚清纠正道,手滑向她的掌心,字字真切:“你不笨,你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是我把你硬拽到另一个生活圈里,让你不得已去学习那些无关紧要的礼仪。不适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不觉得你水性杨花,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我只是记恨被你示好过的人,嫉妒他们可以得到你的垂青。”
“你说的缺点,怎么能算缺点?这世上没有人不爱钱财,不追逐功利,对我而言,这所谓的“缺点”再正常不过,是我可以趁虚而入的突破口,如果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大概只能在银河之下遥遥瞻望你。”
怎么还比喻成织女牛郎……
乔宝蓓下撇的唇隐隐有所松动,想去辩驳些什么,但无从说起。
她抬眸看向他,忍着心底莫名的欢喜,瓮声瓮气:“你、你能不能别总说这种话?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花言巧语。”
“事实而已。”傅砚清面色如故,四两拨千斤道,“不过或许也有我们极少沟通的缘故。”
“这怪谁?”乔宝蓓皱眉,温温吞吞,“总之你不能监视我了……你答应我。”
傅砚清“嗯”了声,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配合:“需要按手印么?”
乔宝蓓停顿一秒,被说动了:“那你让律师拟一份。”
他失笑:“这种协议我自己会起草。”
由律师拟定是很小题大做,乔宝蓓后知后觉,但不承认自己在胡说八道,她明眸圆瞪,颇为恼羞成怒:“谁、谁知道你会不会坑我呀。”
傅砚清:“你提要求,我照着写。”
望他煞有介事的模样,乔宝蓓都不知道该怎么挑刺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讲理比蛮不讲理还让人来气的人呀!
乔宝蓓大脑乱哄哄,眼神飘忽:“我、我还没想好,明天再说。”-
傅砚清既留她,她当然是要睡主卧。至于他睡不睡身边,乔宝蓓也懒得管。
九点一刻,她准时上床躺好。其实前两天压根没有这么早睡过,生物钟已经乱作一锅粥了,夜里还多梦。
侧躺着埋首进枕头里,乔宝蓓好像嗅到他的气息,是一股冷冽清幽的沐浴香。傅砚清很少喷香,向来是她喷了什么他便浸染什么味道。沐浴露也是共用的,没怎么分过款式,他不挑剔这个,只单纯有些洁癖。
酒店的沐浴露也是统一的,能有什么差别?但她好像就是闻到他的味道了,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双眼泛起酸热感,乔宝蓓回正过身子,用手擦了擦,尽可能不沾染到枕头上,让人不好处理。
睁着眼,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吵过的话。
但是……这算吵架吗?
乔宝蓓难以用言语去形容。
关了大灯,漆黑的卧室里,大脑更加活泛,从前租房时的细碎片段不由分说地上演。乔宝蓓忍不住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阳台养盆栽?傅砚清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三月底的车祸,住院疗养了多久?什么时候出院……
她对他的确没那么上心,只记得是在一个烈日酷暑里,他忽然出现在眼前,成了她和好友聊电话时随口一侃的男人。她上哪见过这种英俊端正的正装男?也就电视剧里,被人推销骚扰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喜欢她了?
想起傅砚清今天说的话,乔宝蓓呼吸困难,脸红扑扑,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
淋浴间在主卧里,傅砚清这个时候去洗澡了。乔宝蓓余光瞥那扇门透出的的白光,深吸口气,躺得板正,不想他出来看见自己这种行为。
她缓了很久,但他说那些话时的口吻,语气,模样,都极其蛮不讲理地侵占大脑投映室。
不止今天。
还有他亲吻她腹腔时的情景,他突然出现在舱门前的模样,他在桐兴租屋里做饭的背影……
乔宝蓓又去努力回忆更早的,早于婚前的,他提起的那些陈年往事,但除了那场车祸,她记不清太多了。
男人巧言令色的那些伎俩,她再熟悉不过,早就免疫且嗤之以鼻,但是很奇怪,听着傅砚清既没什么技巧又不算动听的话,她心底竟隐隐有所牵动。
他不计较她的庸俗,空洞,软弱,无能。
不在乎她的大脑空空,一无是处。
不介意她贪财好利,别有所图,还说所谓的缺点是趁虚而入的契机。
他怎么敢这么说?又怎么会这么认为?她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三年……五年……他是如此清明地知悉,又完全不以为意?
乔宝蓓不认为世上会有这么坦然大度的男人,但她的确头回见到傅砚清这样的人。吵过一次,往外推,他又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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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恢复如初。无趣无聊,死缠烂打,好像她怎么作弄他,他都只是拍拍肩上的灰,扫清跟前的尘土,一以贯之卑躬屈膝,向她索爱。
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的,值得被他这样无底线地包容,而且这种关系,又能维持多久?
乔宝蓓抿了抿唇,既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妄自菲薄,又觉得顾虑得不无道理。
在桐兴走访资助生家庭的这两天,她生出了一个念想,也想了很久。她想试着出去找工作……暂时和傅砚清分居一段时间,缓和彼此的关系。
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哪怕是再小的事,也总比在别人面前装腔作势虚度光阴要好。她不想被傅砚清看轻,哪怕他不介意她一直做米虫。
何况她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不介意”,还有,还有……
淋浴间的门开了,听到声音,乔宝蓓脑海里的弦“铮”地断了,当即闭上眼。
不过会儿,身边的床榻陷落了几分,傅砚清没贴近,但乔宝蓓已经闻见男人独有的气息。她的喉咙有些发痒,不由向他的方向侧身,眯起眼。
漆黑一片下,她看到男人深邃幽暗的眼睛。
乔宝蓓心脏收紧,装模作样地慢慢睁开眼,还染着厚重的鼻音:“……你怎么睡这里。”
“这里没有别的客房。”
他说得义正严词,被褥下的掌伸向她腰间,将彼此拉近,交颈相视,目光似火炬般灼热,“我们不是和好了。”
腕骨贴着他丰满的胸膛,当他说话时,能与之共振,蔓延到四肢百骸。傅砚清揽着她,将她整个人半包围着。几天没有这么接触,乔宝蓓耳根燎起热意,浑身也开始发烫。
“谁说的……”她低声喃喃,嘴比石头还硬,“我还没想好呢。”
拥抱有了实感,但还是远远不够。傅砚清收拢臂弯,双眼微阖,“我可以等到你想好为止。”
乔宝蓓仰起头,发丝蹭过他的下巴,看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忽然说不出话。
他浑厚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笼罩她,一股困意慢慢涌上额顶。
乔宝蓓眼睛有些酸,没再计较这种蛮横的行为,手也攀到他腰侧,深埋在怀里。
她以前不喜欢他滚烫的胸膛,总是嫌热。但可能是冷气开得足,此刻她不觉得黏腻厚重。
在男人的臂弯下,乔宝蓓的呼吸慢慢平缓,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手机在床头柜充电到天亮,第二天清晨,乔宝蓓还没有任何睡醒的迹象。
傅砚清看了她一会儿,捋了捋她额顶微卷的碎发,颔首亲吻,继而绕至身侧,帮她把电拔了。
掌着手机,他垂眸注视良久,没放归原位,而是鬼使神差地试着输入密码。
第一次,他按错键位,没解锁,第二次,他一个一个地缓慢地输入,解开主屏幕了。
几个夜晚没能解开的密码,其实是他的生日,多荒唐。
看着开锁后的画面,傅砚清久久没有回神,他闭了闭微涩的双眼,轻哂了下。
这只手机里面有许多值得探究的秘密,乔宝蓓没发去朋友圈的照片;乔宝蓓在备忘录写的碎碎念;乔宝蓓和别人的聊天记录。
他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满足好奇心,但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也不该如此。
第63章 不能离婚傅砚清只向她提了一个要求。……
手机被傅砚清原封不动地放回床头柜上。
乔宝蓓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看消息,所以根本没有发现充电线被人拔去。
她磨蹭到十点起来,吃了顿早饭,提前给最后两户学生家里发消息,以免落了个空。
傅砚清替她在面包片上抹了她爱吃的海盐花生酱,等挂了电话,又提起昨天谈过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回?”
他的语气很平和
,若非一直问,恐怕都听不太出来敦促的意思。乔宝蓓接过面包片瞄向他,轻轻晃荡小腿,歪头晃脑:“明天或者后天?我不想那么赶哎。”
傅砚清不是普通职工,虽工作弹性较大,但不代表他每时每刻都可以陪在乔宝蓓身边。重要的应酬,关键的会议,都需要他本人出面。他给自己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明天中午他需要出现在风泰大厦的会议厅。
他看得出妻子在拿腔作调,但他心里没有半点不快,反而为这种久违的祥和感到宽慰。
阳光倾泻在乔宝蓓金黄的发丝上,她双手捏着面包片,一口接一口地咬着,唇上沾染了些许花生酱,舌尖一勾,又刮得一干二净,拭去的纸巾都蹭不到半点酱料。
傅砚清垂眉将纸捻成团,扔进垃圾桶里,转而将她喝掉一半的牛奶一饮而尽。
乔宝蓓从隔壁房间出来以后,他便陪她一道去探访资助的学生。最后两户住在小镇边陲的老楼房,相隔不到半百米,算是熟识的邻里。刚到一户人家家里,另一户就闻讯提着特产过来,送的是一些晒干的墨鱼和青梅地瓜,足足提了两大袋。
这两天乔宝蓓收到的特产林林总总都快有十斤重了,其实本不打算收下,奈何盛情难却。
她承诺会把这些小孩资助到大学毕业,只要她们肯念书。每月除了给定额的补助金外,又会邮寄卫生巾、纯棉内衣裤这类必备品。女孩用不完,家里的妈妈婶婶也能拿去用,就省得去买散装的不知名品牌卫生巾。
这些都是她从网上发帖搜罗的资助办法,不完全靠她想出来的。唯一独创的小巧思,是她邮寄的衣物书包都做了设计,每一样精巧地缝制女孩们的名字和她自拟设计的象征物,胜男是小南瓜,彩静是小彩虹,萍萍是小苹果……
叫彩静的女孩高考时穿的就是彩虹图案的体恤衫。当时乔宝蓓看着照片还挺顺心的,今天肉眼见本人穿这身衣服,她不仅没了干服装设计的想法,也彻底认命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吃完饭,拎着特产上车,乔宝蓓手里还拿了一袋散装的地瓜干。她嚼着上瘾,一边刷手机一边啃,有些忘乎所以,长按输入键给宋瑛发语音:“你觉得我适合干什么行业?这家店你觉得靠谱吗?”
气泡刚发出去,乔宝蓓就听见旁边冷不丁说一句:“美食鉴赏家。”
车里只有她和傅砚清两个人,很显然这句话是他说的。
乔宝蓓扭头看向他,轻声说:“……我不是问你。”
傅砚清目不斜视,余光瞥见她拿着手机,了然:“和朋友聊天?”
她“嗯”了声,没打算要隐瞒,脸红红地说:“我想找工作了。”
前方刚好红灯,傅砚清缓慢将车停下,掌着方向盘,侧目看向她:“怎么突然这么想?”
“不是突然,我考虑很久了。”乔宝蓓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傅砚清不置可否,“考虑做哪方面?”
乔宝蓓本来想说自己没太想好,但这和她刚才说的相悖了。她想了想,委婉道:“先做些好上手的吧,我准备去应聘做模特……”
她现在的履历是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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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水极了,哪能真做美术行业,说出去都怕被人笑话。至于护理方面,更没有考虑过。首先护资证得重考,她现在完全没有想念书的想法;其次还要给病人插管把尿,她现在干不来这种苦力活;最后她没有信心真的呵护好每个病人,都怕遇到猥琐男直接一个倒拔输液架砸人脑门上。
根据网上摸索的知识,她现在学会用招聘软件去找工作了,又因为大数据推送,又对模特行业感兴趣的。
当然,以她的身高是做不来那种专门走T台的职业模特,她找的也不过是些淘宝啦电商这类要求没那么高的工作。大学期间,她也接触过这类工作,比如给小说杂志拍封面,现在家里估计还存着这几本杂志呢。
但是她给人发信息,愣是没一个人肯跟她谈,都不知道怀疑多少次手机网络了!差点又想换新手机。
傅砚清没说话,绿灯亮后,缓缓向前行驶。
乔宝蓓观察他的神情,不由问:“你是不想我出去工作吗?”
“没,只是没想到。”
乔宝蓓“哦”了声,低头看手机:“原来是我的米虫身份深入人心了。”
傅砚清轻笑:“现在工作内卷严重,有钱有闲,躺平也很好。”
乔宝蓓再度忍不住瞄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她的目光很灼热,傅砚清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说得是否准确得当——他不过是借用了互联网年轻人常说的话,向她卖弄,以好拉近距离。
“可是我不想。”乔宝蓓摇头道。
她既这么回答,那他表述的大概没问题。
傅砚清默了默,又言:“可以先做一下职业规划。”
职业……什么规划?简历吗?
乔宝蓓一头雾水。
轿车停在酒店楼下,傅砚清看向她:“我教你做。”
乔宝蓓一点都不怀疑他在这方面的专业性——当初给她选专业选学校时,也是洋洋洒洒罗列数条,看得让人眼晕头昏。她的心脏稍稍吊了起来,不是很想:“……我自己可以的。”
傅砚清眸色很淡,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
乔宝蓓扯开安全带,瓮声瓮气:“我先上楼了。”
她下车得干脆,傅砚清透过窗注视良久。等视线里再无那抹身影,他才停好车,上楼回酒店。
听说要找工作,傅砚清本能反应平日给的生活费是否不够她用,但他鲜少在这方面设限。对比去年账单,今年乔宝蓓的物欲明显收紧许多,她这么说,便不是缺钱,而是在家闲不住,又对现有的生活感到厌倦。
风泰集团产业涉及面广,子公司遍布全国海内外,他完全可以替她安置一份心仪又充实的工作,但那意味着她即将接触新圈子,认识新人,他们的生活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傅砚清承认,在感情方面,他是一个较为安于故常,不愿接受变化的男人。
他怕她接触新事物,将目光投向外方。
梯门敞开,傅砚清走过长廊,能看见乔宝蓓特意留的门。
他微微沉气,拧下门把,见她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神情恢复如初:“还在找?”
乔宝蓓摇头:“不是,我已经找到了。”
“你看。”她举起手机,向他展示屏幕。
傅砚清刚要接手机,乔宝蓓又收了回来:“我们明天回去吧?我得去面试。”
能趁早回去是件好事,但傅砚清有些心不在焉:“嗯,确认是好工作?”
乔宝蓓解释:“是宋瑛熟人开的工作室。”
他掌心向上:“给我看一下。”
乔宝蓓不是很想给,发的资料里有以前的旧照呢。她攥着手机,声音微弱:“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你不是答应好了不管我吗?”
说到这,她想起昨天谈的话,从沙发上弹起:“立字据!”
沙发松软,她站得踉跄,由傅砚清揽着腰才稳定下盘。
男人的掌心轻轻摩挲着腰窝,有些痒。平视他漆黑的双眸,乔宝蓓咽了咽唾液,不确定他是否会赖账。
傅砚清轻拍两下,坦然至极:“你坐着,我去拿合同。”
“合同?”乔宝蓓在他的搀扶下站到地上,很讶异:“你已经写好了?”
“嗯。”
傅砚清转身从餐桌上拿了份合同,递给她:“只是今早匆匆起草的,你可以根据我写的再补充更改条款。”
乔宝蓓没想过他会这么认真,接过以后坐到沙发上低头去看合约,虽然只有薄薄两页纸,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每条条款都罗列得很清晰,不像合约,更像是保证书。
他保证不对她与他人的来往有过多猜忌;保证不再对她隐蔽地安装各类监控器;保证不再未经允许下干涉她的决定。一条
条一列列,字字诚恳,严谨严明,其实没什么好补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