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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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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

江念棠僵直身子,唇角抿紧,仿佛眼前的画卷如洪水猛兽般可怕。

赵明斐也不说话,黑眸就这么耐心地盯着她。

内殿一片死静。

静到能清晰地听见窗外刚起的秋风刮落枝杈的落叶,听见灯烛燃烧时发出的火星,亦能听见她自己急速怦动的心跳声。

赵明斐温柔问:“选不出来?”

江念棠右手五指紧握成拳护在胸前,苍白清瘦的手背上浮动暗色青筋,垂眸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赵明斐挥挥手,示意左思将画卷放到里间床榻上。

江念棠除了眼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里间的动静吸引,她知道左思绕过了屏风,放下画卷,复又走了出来,退出厢房。

门被关上的瞬间,江念棠的神经也被拉到极致。

偌大的屋子里又一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赵明斐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靠近愈发紧绷。

他弯下腰,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腰,一只手绕过她的腿弯,轻而易举将她横抱起来。

江念棠闭上眼,绝望地深深吸了口气,饶是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仍止不住瑟缩了下。

身体碰到柔软可怖的床榻时,江念棠下意识看了眼内侧藏匕首的枕头,等赵明斐欺身而下时,她下意识避开那个地方。

赵明斐愣了下。

往日她恨不得避他如蛇蝎,一沾床就往里侧钻,好似这般便能躲开他,今日没想到她会朝自己的方向翻来。

但她短暂的示好依旧不会让他心软半分。

赵明斐随手挑了一幅画打开,轻笑了声:“还是朕来吧,免得耽误时间。反正都一样,今夜都要看完。”

长臂一搂,江念棠顿时天旋地转,从仰面而躺变成趴跪而伏,头一低,脸与画几乎面对面相贴。

赵明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说谎,我分得清。”

乌发散落,露出雪白的背,青红交错的痕。

右想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抗拒声,心里哀叹今个儿又是个漫漫长夜,遂吩咐底下人多烧些热水。

天边的月愈发明亮,再有几日便是中秋节。

按照大虞以往的惯例,中秋宫中将设夜宴,帝后会一同出席,宴飨群臣。

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参宴,有私底下相看好的人家,会趁着佳节美景向陛下或皇后讨个赐婚的恩典,当然,也有借机引起陛下或者适龄皇子们注意,想要飞上枝头的。

总之,中秋宴是皇家的重要庆典之一。

皇后娘娘这次若不出席,难免会引发众臣们乱七八糟的猜测,朝纲才稳定不久,世族与寒门清流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正是容不得一点错的时候。

可两人现下的关系剑拔弩张,陛下似乎也没有要解除皇后禁足的意思。

朝堂上的事儿她管不着,可中秋夜宴的事儿陛下已经吩咐下来,她在愁皇后娘娘如果不出席,一杆子女眷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请出被软禁的江太后,也不会是小家子气的李太后。

右想愁得四处乱看,忽然发现檐廊下守着的木鸢神情恍惚,时不时偷偷回头朝殿内投去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窥探圣意乃大忌。

右想眉头微拧,与守在一旁的左思交换了个眼神,缓步走到木鸢跟前,示意她跟自己走到偏房。

木鸢瞧见她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一步,旋即头心虚埋在胸前,亦步亦趋跟在右想身后。

到了偏殿,右想让她先进去,自己随后入内,把门一关。

木鸢吓得直接原地跪下。

右想露出个和善的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她叫木鸢起来,问起昨天下午书房里的情况。

木鸢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奴婢在外间伺候,里面一直没叫人进去。”

右想哦了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木鸢:“那你有没有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木鸢脸色顿时煞白,连忙摇头说没有,目光飘忽,一看就是在撒谎。

右想眉目一沉,和善的脸顿时变得冷冽摄人,炸她道:“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起昨天下午书房里的事。”

木鸢见瞒不住,想着能坦白从宽,重新跪在地上哭着道:“我只跟同屋的彩蝶说了一句。”

右想逼问:“说了什么。”

木鸢既已开口,剩下的没什么好瞒的:“她说奴婢运气好,有幸被皇后娘娘看中跟在身边伺候,让我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记她。奴婢说……”

“说什么?”右想往前逼近一步,蹲在木鸢前面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回话。

木鸢被捏得生疼,强忍着眼里的泪哑声道:“奴婢说皇后娘娘别说复宠,恐怕连自身性命都难保……”

最初她以为帝后是一时吵嘴不和,但陛下日日不落地来长明宫与娘娘恩爱,木鸢笃定皇后恢复荣宠指日可待。

届时她也能沾点光,不说能成为皇后娘娘身边一等大宫女,至少以后能在她跟前说得上一两句话。

谁也不想老死在冷宫里,木鸢年华正好,心气儿正是最高的时候。

之前打点关系离开长明宫的奴婢里有一个她曾经的小姐妹,后来的死对头,她说宫里最忌讳心直口快,讥讽她嘴上没个门把,迟早要惹出大麻烦。

木鸢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但也无可奈何,谁叫她既没有银子,背后又没大树。

谁曾想天降鸿运入了皇后青眼,本以为来日能狠狠打死对头的脸,但这个梦想在昨个儿下午被打破。

她在门口候着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些陛下的只言碎语,反应过来是什么后内心极为震动。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每次皇后看见落日会露出害怕的表情,因为陛下来长明宫不是求和,而是问罪。

皇后在嫁给陛下之前,居然与人有私情。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这种事,何况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

这下别说她能借着皇后狐假虎威,便是连命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不仅是她,恐怕这座长明宫除了右想外,所有人都得给皇后陪葬。

她真是后悔没有早点出去,更后悔听见这等皇家秘辛。

木鸢魂不守舍回房休息时被彩蝶看出端倪,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故而聊天时不慎说漏了嘴。

右想面无表情问:“这话你确定只同彩蝶一人说过。”

木鸢哭着发誓说是。

在她意识消散前听到眼前人说:“原本你是有大造化的,奈何嘴实在太多。”

处理完木鸢彩蝶的事儿,右想回到殿门口时里面若有似无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她以为很快就能结束,遂叫人把热水起锅。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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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斐好笑地看着江念棠眼神迷糊地去摸枕下的匕首,半天也没抽出来。

螭龙匕首削铁如泥,是恭王在他十岁那年送他的生辰礼物,赵明斐一直带在身边防身,寸步不离。

怕她划伤自己,他干脆替她拿出来。

这只匕首在他入榻不久后便发现了。

实在是她的身体藏不住事,每次他力道稍重,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处看。

他还在想江念棠什么时候会亮出来,谁曾想十二幅画过去了,她看上去都快忘了有这把匕首。

江念棠掌心被塞进凹凸不平的匕首柄时瞬间睁开眼。

杏瞳含着潋滟,眼眶挂着残红,清丽妩媚,可怜可爱,赵明斐忍不住激荡起来,迫切想要逼出美眸中更多水色。

江念棠被撞得稳不住身形,猝然发出一声呜咽,手一松,匕首滑落掌心,她慌忙去抓。

赵明斐见状,好心帮了她一把,担心她被刺到,还将锋利的匕首尖向外对准他自己。

“你打算用这把匕首做什么……”赵明斐哑声道:“行刺朕?”

他的表情满是好奇,没有半点发怒的迹象。

江念棠咬住唇,艰难地一点一点抬高匕首,最近的时候寒芒离赵明斐的咽喉只有三寸。

赵明斐停了下来,低头凝视她。

迷离水润的眼眸中盛满了浮动的烛光……和他。

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赵明斐屈指轻抚她被细汗濡湿的脸庞,试图掩饰不正常的心跳,故意调侃道:“看来你还有几分力气,今晚上是朕懈怠了。”

江念棠喘着气,手臂颤抖,手指指骨因用力扣住匕首而发白,发颤,却坚定举着不放。

榻上到处散落着平铺的画卷,它们被随意地揉在她身下吗,墨色的画,衬得她肌肤愈加白皙娇嫩。

秋水似的眸子含泪盯着他,偏偏她的眼神倔强。

一副孱弱又坚韧的模样,简直极大诱发人性中的恶念,尤其是她现在未着衣衫,毫无抵抗之力。

赵明斐心跳更快,还未平复的欲念愈发高涨,拇指按住被咬的发紧的红唇,“今晚上又没有他,你会不会很失望?别急,朕可以立刻再画几幅……”

他的声音愈发低哑,面容重新染上情潮。

江念棠再他欲更进一步时终于凑够了气力,匕首往前压去。

“别动。”

她湿润的唇瓣微微张开,吐着不稳的气音。

“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

赵明斐身形一顿,情欲在他脸上瞬间荡然无存,黑冷的眸子如鹰隼般锐利盯视她。

“你愿意说?”

江念棠憋着一口气,抬手学着他将匕首用力插入床榻,瞬间刺破旁边的画卷,直插丹青图上僧侣的额心。

“他死了。”

江念棠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平静,唯有眼眸止不住地溢出清泪,弹指间,已泪流满面。

“我凭什么信你的话。”他冷冷道,心里认定她在说谎。

江念棠勉力重新抬起右手,指尖抚上赵明斐的眉毛,再划过眼尾,来回反复。

她眼神温柔,动作眷恋,登时激起他一阵战栗,有种说不出的痒。

寒眸的冷色暖了一分,任由她的柔荑停在他的眉骨上。

“我第一眼见到你,还以为他又活了过来。”

“他很喜欢笑,你笑起来的时候有七分像他。”

“但你生气的时候比他凶,他从不敢跟我大声说话。”

赵明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用力打掉她的手,眸底酝酿着一场悚然的风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她竟然敢公然拿他与那个男人作比较。

他的手攫住细长的脖颈,微微一用力。

江念棠吃痛地哼了声,哑声细气。

“我若是不想活,早就用这把匕首自我断了。”

赵明斐闻言,虎口松了松。

江念棠直视赵明斐择人而噬的眼光,突然婉转一笑,也不在乎她脖子上索命的五指,双臂抬起重新环住他的脖颈,借力往上抬头。

她在他耳边喘着气,软软道:“你不是最擅长用身体验证我的话?”

第32章 第32章他要她成为她的妻子。……

屋内的哭声重新响起。

但这次的哭,不同于以往充满旖旎暧/昧的抽泣低吟,而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哀鸣。

声音细弱却尖锐,像玫瑰花杆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小刺戳进心口,不是瞬间剧烈的痛,是缓而轻钻心的冷痛。

是刺拔出来后,依旧无法根除的痛。

江念棠从嘴里说出“他死了”那三个字的时候,宣告自己彻底从虚幻的臆想中清醒。

这一刻,她终于被迫的,完全的接受顾焱死去的事实。

不仅仅是生命的消逝,更是打破她一直以来荒谬的,虚无缥缈的寄托。

嫁给赵明斐当夜时,她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顾焱的死讯才传来不久,她立刻就见到了一个和他长得那么像的人。

除了笑起来的那双眼睛,赵明斐的身高,体长,肩宽,腰寸与顾焱一模一样,难道真是冥冥之中有天意在指引她来到赵明斐的身边。

不,或许不是天意,是顾焱在指引她。

江念棠将未能与顾焱来得及做的事悉数借机和赵明斐做一遍。

譬如顾焱每次新学了剑招都想舞给江念棠看。可惜他们见面次数太少,每次相处时间紧迫,她只偶然匆匆瞥过几眼,看见最多的是他失落的眼神,所以她会风雨无阻地去偷看赵明斐练剑。

再譬如顾焱说他小时候最羡慕别人家晚上吃饭,一家人围在桌前唠唠叨叨说着话,其乐融融。他说以后要每天回家和江念棠用膳,所以她和赵明斐用晚膳时总是没话找话。

她其实根本不是多话的人,言多必失,江念棠三天三夜不说话也不觉得憋得慌。

顾焱还说,他想和江念棠成亲,想要她穿火焰纹的嫁衣……

想要买一个院子,前院栽海棠树,后院栽枇杷树。

他说海棠树代表她,枇杷树代表他。

百年之后,他们的坟前也要种上这两棵树,她开花给他看,他结果给她吃,他们在阳光下共同灿烂,在土地里暗暗纠缠。

他逮着机会就拉着她说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说了许多许多以后的打算,江念棠从没回应过他,却默默都记在心里。

她以为和赵明斐做了这些,就可以假装同顾焱做了一样。

江念棠一直在骗自己,顾焱没有死,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

可是今夜,当她拿起匕首指向赵明斐时,她终于大梦方醒。

匕首刺向的是画,打破的是她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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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棠哭的声音又细又弱,却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心如死灰。

好似要将她的半生等待,与他的一生凄苦都哭出来。

苍天何其不公,苍天何其残忍。

他们两人多年汲汲营营,半点不敢行差踏错,迎面相对不敢眼神交汇,见面只能装成路人,到最后落得个生死相隔,天各一方的下场。

江念棠甚至不敢为顾焱立一个衣冠冢,点一盏长明灯。

断断续续的哀哀哭声让赵明斐心里无端堵得慌,他心烦意乱地捏住江念棠的下颌,刻意压住声线冷冷问她。

“你可知错?”

江念棠的泪似乎无穷无尽,只是这么一小会,他的手已全部沾湿。

“错了。”她哭着重复道:“我错了。”

赵明斐不禁错愕片刻,本以为她还会继续嘴硬,少不得要再废一番功夫才能让她低头,却没想到今日她会轻易开口服软。

不仅仅是嘴松了,身体从外到内也变得柔软异常,不再排斥他,就好像……放弃了什么东西一样。

江念棠的目光没有焦距,像一只失去方向掉队的孤雁,眼泪如泉涌般喷流,可眼底却一片灰白。

赵明斐眉头微皱,压下胸口的烦躁,继续沉声逼问:“你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江念棠的胸口忽地涌上一股难言的痛,痛得她鲜血淋漓,恨不能用匕首剜开左心房,将里面跳动的罪魁祸首挖出来,丢到地上,再狠狠踩碎。

又痛又恨。

她好恨啊。

如果顾焱是权贵之子,如果她生在平民之家,如果他没有离开京城,如果她不用替嫁,如果……

如果自己没有遇见他。

她不会有期待,不会有希望,可以浑浑噩噩过一生,可以任由命运摆布她。

诸般复杂浓烈的情绪交织在身体中,撕扯她的灵魂,江念棠强行拼凑起最后一丝理智回答他。

“错在鱼目混珠,误把陛下当他人。错在利令智昏,妄图成全自己的私心。”

她眼盲心瞎,竟然曾认为赵明斐和顾焱相像,他们哪里像?

一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一个平凡位卑,在意路边受伤的鸟雀。

是她自己哀极,痛极,病急乱投医,如今铸成大错,为之晚矣。

现在她终于真正认清,赵明斐是赵明斐,顾焱是顾焱。

顾焱已经死了。

死在她看不见,到不了的地方。

赵明斐终于看见江念棠悔恨的脸,痛苦的泪,他应该高兴的,应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活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然而他此时毫无解恨的快意。

无数个深夜里,他凝视着她被磋磨而昏沉的面容,都在问自己他到底想要什么。

逼她认错,后悔,然后呢?

他罕见地找不到答案。

然而他现在非常清楚的是,自己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

赵明斐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但她的泪太多了,还没有刮干净,又湿了双颊。

“朕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说出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饶你不死。”等他诛了那个子期的九族,再将知情人统统杀干净,再来寻求心中的答案。

江念棠哭得浑身无力,强行支起力气道:“陛下,所有的错皆因我而起,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只是斯人已逝,您宽宏大量,不要再牵连其他人。”

“我对天发誓,我与他……嘶……”嘴角忽然被拇指用力压住,强行打断她嘴里的话,江念棠顶着赵明斐可怖的眼神,费力继续道:“我与他之间的事,绝无第三个人知晓,陛下大可放心,绝不会有损您的英明。”

她到现在还护着他,护着他的亲人,护着他的好友。

还无损他的英名,他的英名早在他们大婚那夜被她撕碎,不,在她把自己当替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荡然无存。

赵明斐愤怒得后牙根紧绷,切齿道:“朕不可能同意,只死一个他,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

江念棠哀求他:“再加上一个我。若您不解恨,凌迟处死我也认。”

其实早在顾焱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她就时时刻刻在受凌迟之痛。痛到绝望时,赵明斐的出现无异于一剂麻沸散,让她成功麻痹自己。

现在药效已失,她方觉自己早已是强弩之末。

江念棠答应过顾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轻易放弃生命,可她如今实在是太难过了,她好想去找他,他一定在奈何桥上等着她。

赵明斐眼睛死死盯着她还未褪去艳色的唇瓣,这么软,这么香的嘴,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

她应该扑倒他怀里认错,然后哭着告诉他,都是那个男人的错,是他刻意设局勾引她,是他居心叵测欺骗她,她只是心性单纯,年少不知事,才被人带入歧途。

赵明斐知道有些寒门子弟苦于无出头之日,会走一些歪门邪道,娶高门庶女成为连襟,江家不是已经有女儿被这等歹人迫害过么?

只要她表露一丁点这种意思,赵明斐会将所有的怒都发泄到那个该死的男人身上。

可惜没有。

从他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开始,一连数十日变着法地折磨她,江念棠始终没有说过那个男人半个字不是。

想到这里,赵明斐恶劣道:“朕不但要夷他九族,还要你去观刑。他死了也不打紧,朕叫人将他的棺材挖出来,重新砍一遍,由你亲自动手怎么样。别害怕,一个死人,不会有血溅出来的……”

江念棠面容扭曲,眼底被血丝染成猩红色。

她怒了,她在为那个子期愤怒。

/:.

赵明斐心中的怒又哪里比她少。

他故意继续刺激她,“朕要将他烧成灰,在你面前扬了它!你只能看,不许碰,你们永远也别想在一起。”

江念棠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赵明斐,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正当他欲再讥讽几句,眼前忽然被血喷糊了视线。

江念棠完全陷入黑暗前,最后一眼见到的是赵明斐满是鲜血的脸。

“陛下,皇后娘娘多日以来郁结于心,导致经脉堵滞淤塞,今个儿急火攻心,故而呕血昏迷。”李太医有些奇怪,怎么帝后两人轮流憋着闷气,引发急病:“皇后娘娘需要静养,切不可再受刺激。”

赵明斐坐在榻前,看向昏迷不醒的人。

她脸颊毫无血色,唇色更是白得吓人,胸口的起伏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觉。

赵明斐的心忽然惊跳了下,伸手朝她的鼻尖下探去,直到感受出细弱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李太医观察到陛下对皇后的紧张,顿觉宫中之前有关皇后失宠被幽禁的传言不实,遂劝道:“陛下虽喜爱皇后,却也不能将人整日拘在屋子里,会闷坏的。如今宫内宫外唯您是从,不必草木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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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斐因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极度缺乏安全感,养成了护食的性子。越是喜欢的宝贝,越要藏起来,不肯叫人窥探一丝,看一眼都是对他的挑衅。

“朕知道了。”赵明斐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请太医一并写下。”

李太医瞧他对皇后如此关切,更加奇怪皇后能有什么事儿憋出病来,不过还是如实道:“娘娘心思重,陛下得空要多多开导,切勿忧思成疾。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

赵明斐说知道了,让左思送太医出去。

他独自坐在江念棠榻边一整夜,目光一直落在江念棠无知无觉的脸上,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在西巷口赵明澜去的那一夜。

她手提食樏披星戴月去找他。

为了劝他用饭,她先是骗他只带了自己的吃食,逗他笑了以后又变戏法似的拿出所有他爱吃的菜。

赵明斐眼神变得柔软,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抚在她的面颊上。

掌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觉,他忍不住用力按下去几分,试图捂热她的脸。

炽热掌腹成功传递体热,可惜只要一放开,脸颊瞬息又恢复冰凉一片。

赵明斐就这么周而复始替江念棠暖着脸。

直到破晓天明,他终于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要她成为她的妻子。

从内而外,从身到心。

第33章 第33章“我想进宫。”……

江念棠做了一个不断反复的梦。

她又梦见顾焱拿着一束粉色海棠,站在小溪对面朝她挥手,嘴里笑着大叫她的名字,眼眸弯弯。

江念棠想过去找他,可是河面上望不见桥,也没有船。

忽然,溪面开始莫名变宽,顾焱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地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听不见他的声音,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江念棠提裙往前走,然而等到走到岸边,小溪已经变成江河,清澈见底的水已然深不可测,水流湍急,偶尔还有漩涡卷着枯枝下沉。

抬头一看,顾焱已经不见了。

四周空荡荡的,寂静得可怕,没有风,没有光,没有虫息,没有鸟鸣。

江念棠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岸边,绝望地盯着流水,顾焱的脸忽然出现在水里,他张嘴做出口型:怎么不下来找我。

她像是受到蛊惑一般,移步往前,一脚踏下去。

一阵失重的眩晕过后,她再一次回到溪边,对面顾焱拿着花在朝她招手。

这一次,江念棠没有犹豫,想要趁着涉水而过,但当她走到岸边,小溪再一次变成江河,顾焱重新出现在水里,她又踏空回到溪边。

不知试了多少次,她从未成功过渡到对岸。

当她再一次回到溪边时,没有着急往对面跑,而是站在原地遥望顾焱,凝神细听。

“念念,我回来了。”

江念棠眼眶一热,却流不出泪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回来就好。”

顾焱又大喊:“念念,再见。”

江念棠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颤抖着唇张口,喉咙像被尖锐的石子卡住般干涩刺痛,然而她在顾焱殷切的目光中,终于说出那句:“顾焱,再见。”

话音刚落,她眼前猛地一阵白光,再看清时已经到了对岸,顾焱在她三步之外,笑着把海棠花插在地上。

他蹲下来时,露出身后一块长条形的巨石,上面印着鲜红的两个大字。

忘川。

这一次,她的眼里终于流出热泪。

江念棠睁开眼时入目一片水雾蒙蒙,她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眨了眨眼,等眼珠上的雾气散尽看清熟悉的帐顶后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她躺着一动不动,任由眼角的泪珠滑落,流净,最后眼底一片清明。

真正接受顾焱离开的这一刻,江念棠胸口一直以来压着的那块看不见的巨石顷刻间化成齑粉,连呼吸都松快了几分。

正欲换个姿势继续睡一觉,冷不零丁瞥见坐在床榻边的身影,让她懒散的睡意顿时消散无形。

赵明斐居然还没离开。

江念棠眼眸紧缩,惊疑不定看着他。

他还想从她嘴里知道什么,这次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她留吗?

赵明斐瞥了眼她犹带泪痕的眼尾,抖如秋叶的身躯,下意识挡住自己的被衾,脸色煞白,眼神惊慌,见他如魑魅魍魉,妖魔鬼怪般畏惧惊惶。

他目光有刹那间失神。

江念棠从前见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时而害羞怯懦,时而大胆奔放,惹极了会发脾气,也敢偶尔甩脸色给他看,不过很快又找借口与他和好,两只玉臂从背面抱住他的腰说以后不要吵架。

大部分时候她看他的眼眸都是亮晶晶的,好像她的眼里全部是他,只有他。

赵明斐承认,自己很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甚至是迷恋。

他有多久没见到她笑了。

赵明斐记不清了,好像从他们那夜决裂撕破脸之后,她总是在哭。

哭得他心烦意乱,哭得他戾气横生。

她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赵明斐昨夜已经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江念棠像从前那般待他。

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只因为他是他。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能有多大的威胁。

她今年才十八岁,那个男人即便与她从出生开始便认识也不过区区十八年,他和江念棠可以有另外的十八年,二十八年,三十八年……

况且她的身子已经是他的,心又有何难。

即便他心里还有一分难以忽视的不甘和嫉恨,但比起失去江念棠,他愿意宽容几分,勉强吞下喉中这根微不足道的刺。

人总要向前看,他既然舍不得江念棠,就要学会取舍。

赵明斐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想清楚要什么后就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他抬起手,身体微微前倾想要去擦拭她眼角的泪。

江念棠恐惧地本能往后仰,赵明斐的手落了个空。

就在江念棠以为他又要翻脸发作时,赵明斐忽然笑了。

这回的笑不同于以为每个深夜里让人毛骨悚然的假笑,而是温和示好的笑,如同当初在西巷口他见到她第一眼时安抚的笑,他的声音也异常温柔。

“朕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他开玩笑道:“躲这么远,怎么给你擦眼泪,瞧你哭的,给御史看见了定要上书劝谏朕要敬爱皇后。”

江念棠满脸疑惑,完全捉摸不透他这个人。

前一刻还在恶狠狠威胁她,现在竟然有心情跟她说笑。

赵明斐趁江念棠分神发呆,长臂一揽将人按在自己胸前,感受到她想要挣扎起身,手又加重了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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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完全紧密地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赵明斐温柔道:“想要朕不继续查下去也可以。”

怀里的人瞬间放弃反抗,任由他抱住。

赵明斐满意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即便他动作轻柔,却仍让江念棠惊悚,害怕他下一刻再次变脸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但她不敢动,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他说的那句话。

赵明斐略微低头,呼吸拍打在她的颈侧,轻声慢语道:“就像你说的,人已经死了,追究没有任何意义,是吗?”

最后的那两个字尾音上扬,弹弄着江念棠紧绷的神经,他不再说话,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江念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一片死寂的空气中犹疑不定地轻轻嗯了声。

赵明斐等到想要的答案,抚摸她的力道愈发温柔,“朕可以答应你不追究,那么你呢,你能不能做到忘掉他,做好一个皇后。”

他语气平和,江念棠只感受到悚然的凉意,汗毛都要竖起来。

她无比清楚,这是赵明斐最后的让步,也是最后的通牒。

江念棠点了点头,垂在榻上的手僵硬地抬起来,回抱他的腰。

赵明斐感受到江念棠顺从,眉眼同步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微侧过脸,找到江念棠的唇吻了上去。

最初,江念棠像往日认命般被他攻略城池,但柔软冰冷的舌尖草草扫了一遍她的口中便停在里面。

他的手滑到她的后勃颈,轻轻捏了一下。

江念棠瞬间明白过来,笨拙地回应,她仰起头,将口中的异物推了回去,换个地方纠缠。

赵明斐的手掌改为拖住她的后脑勺,借力给她继续,另一只握住她细软的手腕往上抬,靠在他的一侧后颈。

江念棠懂事地将另一只手臂缠上去。

他们之间距离亲密无隙,两人的耳侧只剩下亲吻的声响。

结束时,江念棠的舌尖发麻,呼吸不稳,靠在赵明斐的胸口微微喘着气,眼里重新染上一层潋滟水色。

赵明斐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同样在平复紊乱的气息,此时他的嗓子因为沾染了江念棠的味道而变得酥麻。

他闷笑了声,江念棠乖顺的模样令他无比享受,心里那根刺又稍微藏起来一点。

赵明斐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她重新放在床榻上,体贴地替她盖好被子,手掌覆在她的双眼上。

“再睡一觉,明天是新的一天。”

——

赵明斐下令不在明面上继续追查江念棠口中的那个子期,只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统统找了理由处置掉,暂时没办法杀的便关起来,等以后找机会病逝。

江府因为这件事,死了一大批人,剩下留下来的人也被警告不得泄露一丝半点的消息。

从那天起,江府几乎陷入封府的状态,人只进不出,所有的生活所需由内廷直接供给,至于数量和质量,那可就全凭负责的总管心情。

但里面的人没一个敢抱怨,生怕被府中多出来的数十个生面孔悄无声息拖出去。

最高兴的当属严珩一,他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害怕陛下传召,毕竟每传一次,他的屁股就要受一次伤。

“顾焱,我来找你喝酒了。”

严珩一不请自来,喜笑盈开地提着两壶上好的酒来二进小院,大门口到现在也没弄个牌匾。

顾焱正在院子里修剪海棠花枝条,听见敲门声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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