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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有钱就是爹
被那目光烫了一下, 霍矜年倏地转了视线,沉默半晌,将刚才未完的话补充完整。
“我当时, 不是那个意思。”
闻言,沈佑眉峰微挑,上前一步弯腰探头去瞄他的表情,“那霍先生是什么意思?”
平常这人也太严肃正经了,偶尔才有这么一次机会逗一逗,自然不能放过。
霍矜年侧身避开沈佑揶揄的视线, 胸腔里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撞击得肋骨微痛,陌生的心绪起伏不定,让他无暇顾及两人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刚才都到球场外了,霍先生怎么不叫我?”
沈佑直接横跨一步站在男人面前, 微弯着眉眼笑得灿烂,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因为看到我‘勾三搭四’太生气了?但只是加个微信而已, 怎么就联想到那么远去了?哇塞, 霍先生是在乱吃飞醋吗……”
霍矜年闭了闭眼, 揉捏了下鼻梁, “抱歉。”
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在还没弄清来龙去脉之前就被主观臆断蒙蔽, 对他而言可谓异样。
最近情绪波动确实有些大, 难道是吃那些药的后遗症?
还没思考出个前因后果,霍矜年突然感觉侧腰被戳了戳, 他顿了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
“下次还来看我打球吧?”
沈佑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郑重其事地道:“到时候我一定自己带水, 喝完了也不接别人的水,男的女的都不接,渴死也不接!”
比起认真的承诺,更像是漫不经心的情话,还没说完,他就忍不住笑开,“这样可以吗?”
砰。
胸口又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中带着微疼。
霍矜年长睫微颤,难得有些慌乱地偏过头,沉声道,“无所谓,随便你接不接。”
这会他才终于察觉两人间过于亲昵的距离,下意识拧眉试图保持一贯的冷淡严厉,但自觉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原先的气势。
不然这小孩不会也像尝到了甜头一样,嘿嘿笑着越凑越近,蹭了蹭他的侧脸,卷翘柔软的发丝拂过嘴角,带来微麻的痒意。
但那触感一碰即离,这人又连蹦带跳地退了几步,轻飘飘地抛出一开始的问题——
“霍先生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
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渐次亮起的霓虹连成一片。
“这是要去哪啊?”
沈佑托着下巴,端详着窗玻璃上男人的侧影,随口问道。
霍矜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方向盘,简明扼要道:“中心大厦,参加一场商业晚宴。”
沈佑后知后觉想起合约里是有这么一条。
他转头看了看正式得可以出席总统大会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身上9.9块一条的白T,“就这么过去吗?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直接换衣服就行。”
霍矜年看了他一眼,“打开你座位前面的隔间,里面有一份晚会成员的详细资料,你可以先看一遍,记一下身份地位、具体样貌和称呼,到时候不要喊错了。”
沈佑伸手一摸,果然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他粗略翻看了几眼,里面全是一些各界名流、位高权重之人的信息,内容详略得当,简洁易懂,还按照重要程度排了个序。
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比这场晚会本身的价值高得多。
——这人是真正想把他托举进圈子的,不只是说说而已,也不是单单提供了一个平台,任由他乱撞南墙抓瞎摸索。
“谢谢。”
沈佑抬起头来,眉眼认真,郑重其事地道:“谢谢霍先生。”
霍矜年只道:“你先看。”
绿灯亮起,这辆深黑色的迈巴赫干脆利落地拐了个弯,汇入车流量最大的主干道中。
……
中心大厦,贵宾室内。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45分钟。
张南理等待许久,突然侧耳按了下耳机。
得知人已经到了之后,他立刻命令妆造团队开始运行,然后率先迎了上去。
“霍总。”
他恭敬地道,余光瞥到霍矜年身后还有一个人,声音卡顿了一下,“……沈先生,晚上好。”
沈佑握住面前伸来的手,笑出一颗小虎牙,“你好。”
“我是张南理,霍总的特助,沈先生叫我张助就行。”
一周前才查过的资料,张南理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谁,现在打了个照面,更觉这人干净挺拔,笑起来时很讨人喜欢。
而如果他猜测得不错,这位就是天天和霍总闲聊的奇人。
不、勇士!
他的顶头上司,大名鼎鼎的霍大总裁,一个眼神就能止小儿夜啼,一句话就能让场面瞬间冰封……好吧,有点夸张了。
但也是说一不二,利落狠辣的性格,让人丝毫不敢放肆。
反正他跟了霍总好几年,就没见过有人敢在那人面前东扯西扯,更何况无意义的闲聊。
沈佑收回手,看向沙发旁等候的一行人,又转了眼看向正脱下羊毛大衣的男人。
“要现在换衣服吗?”
霍矜年淡淡嗯了一声,又道:“动作快。”
沈佑接过提前熨烫好的衣服,按照指示进了一旁的隔间,一边拖长了声音道:“知道啦——怎么还没开始就催?”
他声线清朗,语调却懒散,似乎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听起来并不夸张,但落在张南理的耳朵里,却有如平地一声惊雷。
靠,真的是勇士!
等等,还是说……因为他一开始就对霍总过于敬畏,才导致偏见根深蒂固?
也许霍总也有不为人知的可爱和亲切之处?
张南理的视线在自家上司和那扇门之间转了一圈,第一次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
他无意识上前一步,但下一秒,就被一道冷冽如刀的视线钉在原地。
“什么事。”
明明只是极平淡的一眼,不蕴含任何情绪,却能让人从头凉到脚——而这才是绝大多数人面对这人的切身体验。
“……不,没事。”
张南理干笑了一声,转身走到角落待命。
果然,有问题的另有其人。
不过这人到底和霍总什么关系啊?客户?朋友?合作伙伴?还是……情人?呃,爱人?
突然想到这一层,他悚然一惊,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了。
态度这么自然亲昵,关系肯定非同凡响,一般来说菟丝子般的情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会得到霍总这么多的纵容。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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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男朋友?
想到霍总那张脸,张南理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可能……吧?
但无论是什么,他刚才都犯了个蠢,差点插进床的两个枕头中间,成为人家ply的一环。
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三分钟后。
沈佑推开门出来,随意活动着手臂和身体,神色有些惊奇。
“好合身啊霍先生,衣服是定制的吗?真的哪里都刚刚好。”
他平时衣服还是宽松的多,早年没什么余钱应对日新月异的生长期,便习惯了买大两三码的衣服,长就折起来,松就扎紧,反正总有一天会变合适的。
突然穿上这么合身的衣服,第一反应居然是怪异大于舒服。
沈佑唔了一声,抬手松了松领口,“就是领口有点紧,勒着脖子又没勒的感觉……”
但他一抬头,却见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霍矜年也侧了身看他,眸光微动。
“怎么了?”
然后他就看到霍先生径直朝他走了过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珠里情绪薄薄的一片,让人难以揣测其中意味。
沈佑的呼吸屏住了,微眨了眨眼睛,“不好看吗?”
霍矜年在他面前站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而后从助理手中接过一条领带,低声道。
“不,这身衣服很衬你。”
这小孩身上是Brioni的经典款西装,整体呈现出漂亮的深空蓝,光华内蕴,大气优雅。
西装材质精良,裁剪精细,每一寸都恰好到处,更衬得人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他改了原先随性大过挺拔的姿态,此刻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地站着时,简直像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精养出的小王子。
“显得人很高,气质也出挑,你很适合穿这种身价的衣服。”
霍矜年眸光沉沉,看着这张过于年轻甚至青涩的脸庞,指腹轻拂过领带的细腻布料,抬手为他系上,动作克制而慢条斯理。
沈佑顿了一下,视线从打领带的那只手上,转向男人冷峻专注的眉眼。
那确确实实是句赞美,但这么近的距离,他捕捉到这双丹凤眼里一闪而逝的漠然和倦怠,仿佛经年岁月蒙尘的阴翳。
和第一次见面时这人的神情差不多。
“是吗?但感觉……”
沈佑细细咀嚼着这异样,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下巴,喉结上的压迫感更明显了几分,他有些孩子气地皱着眉。
“不太方便活动手脚。”
至少一拳把别人打掉两颗牙是不太可能了。
“这是商业宴会,不是跑马拉松,你要活动什么手脚?”
霍矜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别动,等会又弄乱了。”
他捏了下沈佑的肩膀示意他站直,而后收回手回到沙发边上将西装外套穿上,“宴会还没开始,你先准备一下。”
沈佑歪了下头,也蹭了过去,“还要准备什么吗?”
霍矜年略挥了下手,张南理就将桌上的资料拿了过来,递给懒洋洋窝在沙发上的人。
沈佑接过来搁在大腿上,却没有翻开,“这份资料我看完了,虽然没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但人应该是不会叫错了。”
“没有其他的资料了吗?”
闻言,霍矜年动作一顿,转了眼看他。
“沈先生,才小半天时间,您已经读完而且都记住了吗?”
张南理神色惊愕,资料是他上午的时候交给霍总的,距离现在才不过五六个小时。
那一沓资料足足有一指厚,里面涵盖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人物,虽然是精简过后的信息,但也足够普通人研读个三五天了。
走马观花地扫过只会让记忆混乱,恕他直言,与其打肿脸充胖子在宴会上出丑,还不如诚实一些给人的观感更好。
“没有小半天,我半小时前才把资料给到他。”
霍矜年突然出声道,弯腰拿起那份资料,正对上沈佑微弯的笑眼,带着点无伤大雅的骄傲。
“——要考考我吗?”
沈佑知道自己记忆力很好,但他不去参加最强大脑,也不喜欢夸耀自己,更觉得在老师面前高高举起手、喊着“我我我!”的背书行为幼稚至极。
“霍先生?”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眼睛发亮、满脸期待的样子,和讨要小红花的乖孩子没什么两样。
一样幼稚,也一样可爱。
霍矜年一瞬间有些失笑,他挑了挑眉,随手将文件放到一旁,似乎并不打算配合这人玩这种明知故问的游戏。
“……”
沈佑全程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神情没变,只是嘴角悄然下降了几个像素点。
“林毅。”
一道声音突然想起,捕捉到关键词,沈佑下意识道。
“近三年新兴企业家,产业主打家居日化,和李家小女儿结婚并入赘,试图向新能源转型但资金链中断,目前周转困难中。”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到霍先生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屈臂搭在扶手上,正随意翻看着宾客名单,又说了一个名字。
“陈晓叶。”
沈佑托着下巴,试图掩盖上扬的嘴角弧度,“金华娱乐S级艺人,今年刚评上视帝,目前在筹备一部新电影,已知参与资本有星月金融……”
“值得注意的是,他是D城top3企业家林畅婚内出轨搞出来的私生子,不过这个信息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
沈佑后知后觉哇哦了一下,现在保守秘密的人又+1了。
而后霍矜年又说了几个名字,这人均对答如流。
甚至不只是记住的程度,而是已经初步建起了一张关系网,以错综复杂的利益穿针走线,串联起看似没有强关联的所有人。
“不错。”
霍矜年也有些意外了,他合上名单,不吝赞许。
“想不到你还挺有经商头脑的,甚至比我了解的大部分家族子弟都有天赋得多。”
沈佑想了想。
“听起来更像是如何坑人、以及如何不被坑的天赋。”
他视线扫过这人唇角隐约笑意,后知后觉霍先生没反驳什么,反而是一旁的张南理赞同地点了点头,抚掌附和道。
“沈先生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觉悟,确实很有天赋。”
沈佑:“。”
他噗地轻笑一声,而后耸了耸肩,突然轻声道。
“其实也有可能是遗传,毕竟我爸也算是个公司老板,经常飞来飞去出差,天天早上看财经报道那种……不过他在我六岁的时候去世了。”
记忆里,那个男人天天架着一幅银边眼镜看报纸,唇角笑意斯文又促狭,经常把妻子逗得羞恼嗔怒,顺道坑自己儿子一把。
像只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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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的老狐狸,谁也说不过他,谁也没有他狡猾。
但在面对那辆失控的、载满钢筋的大货车时,那么聪明的人却放弃了转向摆尾,放弃了唯一的生路……活生生被碾成一滩拼不起来的碎肉烂泥。
只为保住后座的妻子和孩子。
霍矜年眸光微动。
他记得关于这人父母工作的简要概括,还有后来的那些事,只是白纸黑字终究没有亲口讲述的鲜活真实。
十几年前就钻研人工智能的公司。
如果CEO没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合作伙伴又纷纷卷款跑路导致公司破产清算,到今天多半已经成为一方巨擘,足以和各世家并列。
霍矜年沉声道:“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没事,别放在心上。”
沈佑很快地笑了一下,像是对这类话语习以为常了。
他往后靠在抱枕上,眨了眨眼睛看向天花板,“但其实我不像他,我更像我妈妈。”
“我妈妈之前是大学舞蹈教授,同时教芭蕾舞和小提琴,每天早上都会来一段即兴舞蹈,偶尔还会拉着我爸一起跳华尔兹。”
“我也喜欢音乐,原本家里还商量着让我走音乐生的路子的,没想到最后学了计算机……”
这些话比起交流更像是喃喃自语。
霍矜年耐心听了半晌,视线扫过他有些紧绷的坐姿以及不断张合的嘴,突然道:“紧张?”
这小孩紧张时手会下意识抓裤边,但可能考虑到定制西装经不起折腾,又强忍住了。
代偿是话变多了,叽里咕噜的,抓到一点就使劲发散。
沈佑静了一瞬,而后深吸了口气坦诚道:“好吧,有一点。”
毕竟从没出席过这种宴会,就算背了所有人的资料,露怯也是肯定的,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主要是怕给这人丢脸。
“二位,到时间进场了。”
张南理看了眼时间,适时出声提醒道。
“走吧。”
霍矜年敛了放松的神色,起身时周身气场也随之一变,视线掠过这人微蹙的眉时微顿。
“放轻松,你是我带过来的,就算在场上大打出手也没事。”
沈佑也跟着起身,闻言义正言辞地抗议道:“怎么能这样预设呢?我可是和平主义者。”
和平主义者?
霍矜年眉峰轻挑,不置可否,“我倒希望是。”
沈佑踏进去的第一感觉,是头顶的吊灯也太闪了。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如雪球里旋转的城堡,无数身着精致礼服的人偶高仰着头来往交谈,上了机械发条般各司其事。
整个场面热烈又冰冷。
下一秒,所有人的眼睛朝他们看来。
“霍总!真是好久不见了……”
宴会主办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张开双臂亲昵大呼,眼尾的细纹笑得堆叠到了一起,好像两人的关系真的有多熟络似的。
“李总。”
沈佑看到霍先生和这人握了手,随即被热情地往前引去。
他还没回过神来,跟上去的动作慢了一拍。
抬头却发现霍矜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那冷静到近乎淡漠的眸光里蕴着一丝微光,比起质询更像是长辈温和的关切。
万花筒般的幻境由此破除,他又回到了人间。
“啊,请问这位是……?”
这位李总极为敏锐地捕捉到那一眼,眼珠子精明地一转,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这位爷怎么会纾尊降贵来参加这么一场晚宴。
要么是哄人来了,要么是捧人来了。
沈佑对上他的视线,同时也注意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隐秘窥视。
好似他是什么待价而沽的商品,只等着卖家给出一个介绍,就能决定接下来是嫌弃地丢至一旁还是热情地高价哄抢。
“您好。”
沈佑适时露出一个笑,喉结却不住上下滚动。
他其实不在意霍先生是怎么介绍他的,毕竟他就是这人的金丝雀,甚至还有份正式合同。
他当得开心当得坦荡,并不急于撇开这个名头。
……但这场景让他想起初一的那次演讲,关于就偷窃后厨剩菜剩饭而做出深刻检讨,并承诺再不犯错的那次。
霍矜年看向沈佑,神情似乎微微一怔,但还是抬手按上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将他推至台前。
“沈佑,就读于A大计算机系,成绩很好、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今天上午我还和明琼校长谈起过他。”
耳侧的声音低沉平静,按在肩膀上的手同样稳定有力。
“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如有不周到之处,还望各位包涵。”
沈佑几乎一瞬间就感觉到,那些针刺一样的恶意变成了柔软的棉花,将他热烈地包裹在内,尽管也许本质并无区别。
“原来是霍总的小学弟!”
李总也露出了惊喜而友善的笑容,“A大高材生,还是读计算机的,真是年轻有为!”
“第一次来也不用紧张,就和大家聊聊天交朋友,之后有什么都可以互相照应……”
沈佑和他握了手,回答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询问,不过那注意力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又回到了身旁的霍矜年身上。
毕竟这位才是不可怠慢的大人物。
沈佑第一次有机会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男人的工作状态。
面对潮水一样涌过来寒暄的人,霍先生显得格外冷漠且不近人情,或者说……敷衍?
他在每个人身上花的时间最多只有半分钟,有人甚至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噎住了,然后下一个继续走流程。
简直像个专制的暴君。
沈佑站在他稍后一些的地方,就仿佛站在闸门之后,洪水冲过而浸没他的是涓涓溪流。
而且还是精挑细选过后的纯正农夫山泉水——
有些人被无情送客,有些人则被引荐给他,获得单独畅谈的机会,于是不少人都双眼放光地看过来,希望走捷径曲线救国。
很快,沈佑就没有闲暇偷看这人了,只感觉自己像流水线一样握手,寒暄,握手,寒暄……一晚上就把一年的社交份额都榨光了。
而被酒桌文化浸润的地方,怎么可能干说话不喝酒。
“他酒精过敏。”
沈佑正要接过一杯色调梦幻的鸡尾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横插过来拿走了高脚杯,随手放回侍者的托盘上。
“……对,不久前确诊的。”
就在三秒钟前。
沈佑伸出的手转了一圈又收回,对着敬酒的人弯了弯眼睛,十分真挚地表达了遗憾之情。
霍矜年神色不变,只微偏了偏头,一句低声随着浅淡气音传来,让沈佑痒得动了动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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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告诉你别喝酒了。”
沈佑也配合着小声道:“为什么,这里的酒不干净吗?但我看其他人都在喝。”
霍矜年沉默半晌,“这酒太红了,喝完你会染色。”
沈佑:“?”
……
不远处,宴会厅一角。
“看到了?就是那个小白脸。”
顾安念阴沉着一张脸,向人群簇拥的中心示意,“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被禁足这么久,连手下的公司都被收回了两个!”
那穷小子居然穿上了西装,人模人样地参加这种宴会,顾安念怒火中烧地咬紧了牙,又感觉到被打掉牙的地方空落落的。
该死的!
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把那家伙的牙一颗颗拔下来,痛哭流涕地跪下来给他舔屌——
小男孩小女孩他玩了很多,不少一开始傲气清高的,最后也一样被打断脊骨调教得不敢再反抗,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看上的人。”
顾达海睨了这个冲动又没脑子的表弟一眼,要不是还需要他手里握着的股份,他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示好拉拢。
这人藏在狭长眯缝里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又道:“我听说霍家也有人来了?”
据他了解,自从霍家倒了之后,剩下的资产被霍老爷子的子女瓜分完毕,就走的走散的散了,当属霍骏那一脉混得最惨。
在宴会厅另一侧看到被暗指的人,顾安念脸上露出了又畏惧又厌恶的神情,“那可是霍矜年亲爸,居然也这么赶尽杀绝。”
顾达海嗤笑一声,“霍老爷子还是他亲爷爷呢,还不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安静了一会又瞥向顾安念,“突然要来参加宴会,你私下做了什么手脚?”
顾安念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全盘托出,毕竟他确实不甘心,用了点小手段来着……比如一点点下在酒里的催情剂。
霍大总裁他动不了,那个穷小子他还动不了吗?
身边的人当众和别人搞到一起,他就不信这人能忍,上次可能就是树立一下金主的威信,这次他觉得都不用他出手,那小子就会被收拾掉了。
“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顾达海瞥了眼一无所知的顾安念,又不动声色改了主意。
“等会公司有事我先回去了,事成之后注意扫好尾,再来一次你爸也保不住你。”
事实上,他听到一点风声,说今晚霍家人会在宴会上有些动作,他们费尽心思拿到邀请函,可不是为了谈生意来的。
如果不除掉霍矜年这座镇压在上头的大山,他们一辈子都别想东山再起了,这可不是简单的使绊子玩心计就行,而是……
这种时候最好不好掺和。
“知道了,哄骗个毛头小子喝酒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顾安念全无所觉,仍然死死盯着那边,握着高脚杯的手青筋毕露,喃喃道:“等着吧。”
……
时间不等人。
沈佑还迷茫着刚才霍先生话里的意思,主办人作出讲话之后就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各归其位——或者说结束了浑水摸鱼的前奏,开始分出三六九等的圈层交谈。
霍矜年伸手捏了下眉心,头也不回地道:“行了,你自己随便去哪儿吧。”
沈佑猛地转头。
这么快就把他放生了吗?!
不过想起签合同时这人说只会给他提供平台,其他的只能靠他自己摸索的话——刚才的引荐已经算是破例。
没听到回应,霍矜年放下手看向这人的侧脸,眉心微微蹙起,“还没缓过来?”
“什么?”
沈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双指并在额角敬了个礼,姿态随性又活泼,“那我去了,cio!”
“去吧,记得别喝酒。”
得到这句叮嘱时,沈佑已经走出去几步,闻言举了下手示意听到,便如游鱼入海般融入了这场宴会。
也许是那道身影太过出挑,又或者是今晚的西装格外醒目。
即使宴会厅里灯火辉煌,人影幢幢摇曳生姿,霍矜年始终能看到那人挺拔的背影,和谁攀谈了,握手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笑起来了,连那卷翘睫毛的颤动、唇角扬起的弧度都看的一清二楚,几乎纤毫毕现。
但渐渐的,他一步步往前往深走,彻底淹没在了人潮中。
“……”
霍矜年眉峰微蹙,无意识扯平了唇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闷,但还没收回视线,身后就传来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
“哎哟哎哟,猜猜我听到了什么——记得别~喝~酒~”
程济拿着一杯酒从角落走了过来,没个正形地上下打量他,啧啧啧啧啧地摇着头,“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啊。”
霍矜年冷淡转眼,“有事?”
刚才的温和仿佛是幻觉,程济直觉冷刀子唰唰往心窝子里捅,当即痛心疾首地控诉道。
“没事就不能过来说说话了吗?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霍矜年沉默地看着他,难得耐心地等了一会。
他知道这人闲,但应该还没有这么闲专门跑过来东扯西扯,很可能是知道了点什么。
“干嘛?”
程济被他看得汗毛倒竖,“我警告你啊杀人是犯法的,我是叛逆了点,但如果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我妈肯定会来找我的……”
原来是真闲。
霍矜年无言片刻,径直越过他走向宴会厅另一侧。
见人真走了,程济连忙止住胡说八道跟了上去,旁敲侧击道:“你知道我嘴很紧的,就算平时八卦了一点,也绝不会到处乱传,不知道霍总能否满足我这一点点的好奇心——”
他忽地正色,“你和刚才那人,是那种关系吧?”
霍矜年目不斜视,没什么表情地道:“什么关系?”
“就是……那种关系啊!”
程济撅起嘴,嘬嘬了两声。
形容十分猥琐,显然是为了掌握好友的第一手感情八卦连脸都不顾了。
没有回应,意料之中。
但程济转念一想,这人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啊!
表面上说是什么小学弟,又聪明能力又强什么的,但A大的学子多了去了,厉害的人也多了去了,怎么偏偏霍总就对这人青睐有加?说没点奸情谁信啊!
而且不光他这么想,大概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在这人面前造次,又觉得有利可图罢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搞包养的,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你们怎么遇到的?不小心碰到还是别有用心的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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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杯咖啡泼上来啊?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程济好奇得抓心挠肝,感觉要是得不到答案就要死了,犹豫再三,还是忍痛抛出了条件。
“城东那块地皮你不是想要吗?你给我解答一下疑惑,我就退出竞争,行不行?”
霍矜年脚步一顿,他转头迎向这人满怀希冀的眼神,薄唇轻启,“无可奉告。”
“以及,地皮我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你退不退出都无所谓。”
程济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但他手上根本没有筹码,继续追问也显得过于烦人逾矩了。
“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
他猛灌了一口酒,咬牙切齿地道:“那种小崽子,一个个狼心狗肺,有钱就是爹有奶就是娘,你可别真栽进去了。”
奶?
闻言,霍矜年的视线下意识落在胸口,又不动声色移开。
那小孩确实尤其喜欢这里,连撕带咬毫不留情,红肿牙印到现在都没消,要不是衬衫面料足够柔软,甚至需要提前贴乳贴。
他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十八九岁,心思手腕都还很青涩,除非是冒险拿刀近身捅死我,否则造不成什么威胁。”
“谁跟你说这个了。”
程济恨铁不成钢地道:“损失点钱和资源都无所谓,你可别被骗了感情才好。”
骗感情?
霍矜年一时失笑。
每天说早安晚安,每时每刻黏人,见面时送花,努力炫技开屏……这些小手段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但说实在的也太普通了。
“要真被这种蹩脚的手段给骗了,我也就不用站在这里了。”
有侍者端着酒路过,霍矜年拿过一杯仰头喝了一口,冰冷辛辣的酒液从舌尖一路漫过咽喉,让人精神一振。
“行了,我有分寸。”
随着位置的变动,霍矜年又看到了人群中的沈佑,但这不过是捎带的意外之喜,他余光瞥过二楼隐蔽的拐角,见到张南理的身影匆匆走过。
程济还在耳边聒噪,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霍矜年继续迈步向前,熟练地打发掉前来攀谈的李总王总刘总X总,突然没头没尾地道,“但我不想让他重蹈我的覆辙。”
“谁?”
程济蒙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人,有些牙酸地倒吸了口凉气,“得了吧,不是谁的人生经历都跟你似的。”
“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让自己陷入饥饿、疾病、痛苦无力等境地,才不是重蹈覆辙。”
“而当你有钱有权力有地位,这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见好友看过来,他耸了耸肩,“以免你忘记,我大学是学哲学的,第二学位才是金融。”
霍矜年淡淡道:“学得真好。”
程济被他的阴阳怪气噎住了,偏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当即没好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