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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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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痕钦的薄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在指节处摩挲,直到将那一小块皮肤揉搓得发红。

那里本该戴着一枚戒指,是他今天来之前特意摘掉的。

乔蒂:“阿托品的效用没那么神奇,它只是普通的农药解毒剂,所谓的副作用并非靶向精准,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准时起效,让您一注射就能看到她?”

陆痕钦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眼底的情绪翻涌得愈发厉害,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接手过的患者里,有把枕边人看作一扇紧闭大门的,有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总怀疑家人要加害自己的……您难道从没怀疑过,夏听婵其实一直和您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您病了,所以有时候才看不到她吗?”

陆痕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周身的凉气在听到“夏听婵”三个字时骤然收敛了几分。这是乔蒂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他没有动怒发作。

“您真的不愿意提起夏听婵吗?我们回忆一下,刚才您填写的那份评定表里谈到,喜欢的户外运动是骑马,当时佩戴的检测仪器显示瞳孔扩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回答也慢了两秒。”

乔蒂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引导:“允许我做个猜测,您说马术时,那两秒里……啊正如现在,您的指尖无意识蜷了下,呼吸都轻了些,是和她有关的好光景,对吗?”

陆痕钦指尖微顿,沉默像无声的潮水漫上来,漫过他紧抿的唇线,却压不住眼底那点稀薄的颤影。

陆文成确实对金斯利院

长朴文元的马术赞不绝口,而那时候,陆痕钦的训练课才刚上到第36鞍时。

那天阳光正好,宰荣浩那群家伙听说他得到了一份定制的名贵马鞍,不请自来说要“开开眼”。

本来来就来了,反正那天他刚好跟另一位训练生在打赌比试跨越障碍,根本不打算搭理这群损友。

但问题是,他们把夏听婵也带来了。

真是见鬼,这群弱智好像看不懂空气一样,他要是赌输了跨越障碍失败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然后被夏听婵看到,觉得他逊毙了怎么办?

“啧。”陆痕钦握着缰绳的手指频频收紧,马靴烦躁地踢了踢沙地。

他女朋友要是跑了,这群弱智一个都别想脱身,他一定把人掼进马饲料里搅和搅和变成有机营养餐。

上马训练后,陆痕钦也总忍不住用余光追着那个身影。夏听婵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宽松的卫衣帽子是明黄色的,大概是怕晒,所以将帽子掀起戴在脑袋上,好像上学路上排队穿过马路的小学生。

可爱死了。

陆痕钦心不在焉地完成老师布置的练习,看到她在栅栏外踮着脚看围场里踱步的纯血马,帽檐投下的阴影衬得她下巴尖尖。

她趁机摸了摸马脖子,得逞后一下子乐了。

她一笑陆痕钦也控制不住地跟着弯起唇角,几秒后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咳嗽一声,不知道是第几次抬手,在教练杀人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要求休息。

被同意后,陆痕钦立刻勒住马缰到了场边,他对那群嬉皮笑脸的哥们儿视若无睹,只专注地望着夏听婵,声音都放软了几分:“我房间里有刚到的最新话漫画。”

夏听婵点点头,眼里映着他的影子:“等你结束了一起看。”

他抿了抿唇,又找话:“影音室新装了杜比全景声,现在去选部恐怖片?空调开得很足,今天室外好热。”

她伸手把卫衣帽子的边缘往上翻了翻,露出亮晶晶的眼睛:“还好呀,不算热。”

怎么办啊……陆痕钦有点急,索性俯身,几乎贴着马脖子跟她小声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哄:“今天家里请了蓝带的甜点师,费南雪做得特别好,冰箱里还有维多利亚冰淇淋,你再不去吃,旁边这群饿死鬼就要抢光了。”

白昊英立刻炸毛:“说谁饿死鬼呢?”

宰荣浩仗着陆痕钦在马上出不来,故意凑到夏听婵身后假装跟她贴贴刺激这个老婆奴,捏着嗓子学他:“不~吃~就被吃~完~了~”

陆痕钦臭着脸将夏听婵往旁边拉了拉,与这群弱智保持了点距离,免得一眼扫过来一群贱人里面出现一个小黄帽容易让他精神分裂。

夏听婵由着他拉拉扯扯地捣鼓,她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起哄,说:“吃完了也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来找你的。”

宰荣浩的浪笑瞬间卡壳,怒骂一声:“靠。”

陆痕钦的耳尖因为她霎那间烧得通红,明显被这句话哄得爽到不知东西南北了,他抿了下嘴唇还是忍不住,最后别过脸强行逼自己远眺,看远处山峦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宝宝……”他声音发紧,“其实你在这里我……”

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真心话在舌尖滚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变成了:“我就不想练了,可教练今天逮着我不让我逃课。”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了几秒。

夏听婵忽然开口,直白地戳破他:“陆痕钦,你一直不想我看你跟别人比马术,是不是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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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前输了丢脸啊?”

她永远都是这么直。

陆痕钦一点办法都没有,低声“嗯”了一声,手套上的银扣硌得掌心发疼。

温热的风掠过马场,掀起一阵沙沙的浪。马儿小步踢踏,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

下一秒,清亮的声音划破燥热的空气。

“有什么关系?”毫不遮掩的音量,如她一样坦坦荡荡,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难道你输了我就不喜欢你了吗?”

阮成礼:“艹。”

白昊英:“艹。”

宰荣浩双手抱头像只尖叫鸡:“艹啊啊啊啊啊!”

陆痕钦心跳如擂鼓,垂着眼死死攥着缰绳,指节都泛了白,像是在拼命克制才没不管不顾翻身下马冲过去。

风里仿佛都带着甜意,吹得他浑身发烫,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像是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干脆利落地回到了场地中央。

这场比试是他发挥最超常的一次。

教练在马背上大力为他鼓掌叫好,栅栏外一群死党疯狂吹口哨,可他耳中只剩猎猎风声,眼里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一夹马腹径直奔到她面前,猛地收住缰绳。

他第一次做成功了标准的屈膝礼,马儿驮着他在她面前半跪下去,他一把摘掉了头上的护具扔在地上,意气风发地弯下腰,隔着栅栏捧住她的脸颊亲吻了她。

夏听婵笑眯眯地看着他,少年带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唇齿间还残留着薄荷糖的清凉。她摸了摸他的脸颊,发现他额头居然出了一点薄汗,于是更加理直气壮地把手指上的汗明晃晃地擦在他衣服上。

陆痕钦嘴角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住,他捉住她的手,在她汗津津的指尖上也亲了亲。

耳边那群孤寡老人还在鬼叫:

“受不了了,现在就把这小子的游戏卡带都搬空,冰箱也掏空。”

“得意死了吧狗崽子,尾巴摇得比马都高,你滚下去当马,让它骑着你跑两圈算了。”

人这辈子总有些片段会变成锚点,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能一秒跌回这个时间轴,记得自己此生唯一爱着的女孩子在阳光下大声说喜欢,记得最好的兄弟团在旁边起哄的喧闹,记得马背上这个带着风与汗的吻。

诊疗室的空气凝滞了许久。

陆痕钦始终维持着静止的姿态。

乔蒂没有打破这片寂静,她看着他的瞳孔小幅度缓慢游移,像在丈量那些被时光封存的记忆。

“很重要。”陆痕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插画书,那我这一本里所有有色彩的图画都与她有关。”

他终于愿意开口谈论夏听婵了。

乔蒂握着诊疗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她继续问:“那最近一次骑马的回忆,和你刚才想起的那一段,哪一段更让你觉得开心?”

穿透树叶漏进的光斑在地板上微微颤动,陆痕钦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是蝴蝶垂死的翅膀。

这个反应有一点点奇怪。

“你们会吵架吗?”乔蒂忽然换了个话题。

“不会。”他答得极快,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你们最后一次吵架是什么时候?”

“我说了,我们从来不吵架。”陆痕钦的语气异常执拗。

“陆先生,”乔蒂放柔了声音,眼神却锐利如刀,“每一对真正相爱的情侣,都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吵架并不可怕。”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微变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是害怕吵架本身带来的伤害,还是……害怕一旦争吵,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好?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声对不起?甚至……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她了?”

“唰”地一下,陆痕钦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死死地盯着乔蒂。

“好吧我们不谈论吵架了,”乔蒂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她接着道,“但你要知道,药物副作用会让大脑皮层更敏感,把情绪放大无数倍。如果你害怕吵架,早日停药才是正确的。”

“你懂什么。”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了层薄冰。

“我是说,就算停了药,你也能见到她。”乔蒂耐心地解释,“只是要熬过中间那段空白期,别太急着用阿托品催化自己,其实你本来就能见到她,和从前一样,根本不需要靠药。”

她顿了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但滥用药物会让你性格越来越偏执古怪,长久下去……你确定,她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吗?”

陆痕钦正要开口反驳,乔蒂却郑重打断:“你真的确定?”

他猛地僵在那里,忽然想起夏听婵最开始与他重逢时与别人碎碎念的【以前还是挺意气风发挺阳光的……现在阴冷话少,配上他那张秾丽的脸鬼气森森的……好不习惯……】,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顿住。

过了好一会儿,陆痕钦才缓缓抿紧了唇,重新归于沉默,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试着相信我一次。”乔蒂按下结束铃,“今天的面诊就到这里。我不会给你开药,等你发现停了阿托品也能见到她,我们再谈下一步。”

五分钟后,诊室门外“就诊中”的灯暗了下去。陆痕钦的身影在门框里停了停,才转身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乔蒂坐在沙发上,钢笔在问诊记录上最后添了几句,才放下笔长长叹了口气。

她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拨通了白昊英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白昊英的声音带着急不可耐:“怎么样?”

乔蒂的目光落在方才的记录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纸页边缘:“确诊了,妄想性哀伤伴自杀风险。”

她的声音带着专业性的冷静:“陆的情况更为严重,他能详尽描述夏每一天的衣着、作息甚至对话细节,这种程度的具象化已经进入妄想障碍后期。”

“不是单纯的药物滥用?”白昊英的声音陡然提高。

“药物只是表象。”乔蒂的指尖停在记录本的某一行,“他正在系统性地自我剥夺——减少饮食、睡眠,用药物麻痹感官,这些都是构建妄想世界的砖石。”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最麻烦的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虚构的日常生活中,与夏一起做饭、聊天、看电影……我的判断是,他已经快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简直晴天霹雳,白昊英紧张道:“那怎么办?需要强制住院吗?用药……阿立哌唑调节神经兴奋度减少妄想,舍曲林抗抑郁稳定情绪?”

“不妥。”乔蒂把摊开的就诊本往面前推了推,“常规治疗只适用于愿意配合、且对逝去的人没有强烈‘团聚’执念的患者,陆不一样。”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你别忘了,他有很强烈的自残和自杀倾向。如果用药物强行镇定,让他长时间‘见不到’夏,他很可能会……他之前的那些手术史,都在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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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极高危的情况。”

白昊英抓着头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深深的无力:“都多少年了啊……三四年了……我以为他放下了,结果他居然更严重了……”

“所以才更危险。”乔蒂的目光落在记录的最后一行,“这种经年累月却仍保持如此强度的情感依附极为罕见。更复杂的是,我怀疑他们的感情底色并非纯粹的爱恋,还掺杂着矛盾与执念。”

她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这种前提下,夏的突然离世切断了所有化解的可能,而陆的偏执型人格特质将这个未完成的故事永远定格在了最痛苦的瞬间。”

诊室的灯光在记录本上投下细密的光斑,乔蒂说:“常规治疗里的‘替代’‘代偿’方法,都会引发他强烈的排斥反应。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病症,更是一座他用执念筑起的墓碑。”

白昊英提气又叹气,正要说话,乔蒂忽然语气悲悯地说了一句:

“他的世界里,现在只有很少的人。”

听筒那边一下子陷入死寂。

“他的世界从很早就开始不断坍缩,”乔蒂说,“现在能进入那个结界的人,可能已经没有了。”

良久,白昊英的叹气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感。

“所以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我们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乔蒂将纸张翻来翻去,“强行治疗等于要他亲手杀死夏第二次,但放任不管……”

她的笔尖悬停在“精神分裂症”的诊断结论上方:“精神分裂是必然结局,他身边又没有监护人,到时候只能按精神卫生法申请强制医疗,他就得一辈子困在医院里。”

诊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乔蒂揉了揉眉心:“最麻烦的是,除了这个执念,他在其他方面都清醒得可怕,就像……”

她停顿片刻,寻找着最贴切的比喻:“一个自愿走进玻璃牢房的囚徒,钥匙就握在他自己手里。”

“因为太棘手,我今天甚至违规了……”乔蒂扶着额头叹气,“本该严禁辅助患者证实幻想,可陆根本不信别人。为了让他能听进去一点,我只能把夏搬出来,顺着他说,简直是饮鸩止渴。现在首要的,是让他先停药,并且能稍微信我一点点。”

“那停药了,他幻觉消失了怎么办?”白昊英也左右为难,“他不会寻死吧?”

“药物早就是安慰剂了。”乔蒂说,“他的大脑已经完成了残忍的自我欺骗。阿托品?那不过是个心理开关。”

钢笔在“药物依赖”四个字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她说:“他一定是多次遇到‘幻觉’消失的情况,每一次都把他逼得越来越恐慌,所以对药物深信不疑,即使根源其实在大脑本身,但他还是在定期使用药物,注射的瞬间就像按下播放键,让幻影继续上演。”

“如果只是单纯的药物问题,大可以把他关到专业医院里并没收尖锐危险物品,断了他自杀的可能就行,虽然不人道,但有效,况且阿托品又不是什么成瘾性药物。但现在的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那支阿托品空瓶,语气怜悯,“是用自己的神经突触,一砖一瓦地重建了整个天堂,你拆了它,就是让他去死。”

“我明白了,乔蒂,辛苦你了。”白昊英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感激,“陆痕钦这边,我会盯紧的。”

“嗯。”乔蒂应了一声,语气沉稳,“我的治疗方案是,这种事急不得,先戒断药物依赖,让时间慢慢稀释这份执念,同时维系住医患关系,为后续治疗铺路。”

“只有当他不再这样……”她顿了顿,寻找着最恰当的词语,“这样疯狂地爱着她时,才有走出来的可能。”

“在那之前——”乔蒂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每个字都像被冰水浸过,她再三严肃禁令,“绝对、绝对不能贸然打破他的幻想,明白吗?”

第34章 第34章白头偕老

陆痕钦从诊室回来后便取消了原本去公司的日程,直接驱车回到家中。

夏听婵正像个小神仙一样躺在被子里补午觉,只隐约听见房门被人匆匆推开,急促的脚步声在看清她的瞬间蓦地放轻了。

他就那样静立在床边,目光胶在她脸上看了许久,才俯身下来。

床垫微微下陷,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在耳畔倏地放大。

他俯身时鼻尖堪堪停在她发间三厘米处,又克制地拉开距离,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轻轻地压住了她的头发。

她无意识地晃了晃脑袋,发丝微动的瞬间,他的呼吸再次靠近,温热的气息像羽毛般簌簌洒在耳际,片刻后,那轻柔的触碰又落了下来。

这一次,他将脸完全埋进她的发间,又缓又重地深呼吸着,尽力让她身上的气息涌入鼻腔。

不一样的,不是单纯的洗衣香氛,她就是不一样的。

“唔……”夏听婵在睡梦中蹙眉,无意识地用手肘顶了顶他,让他把脸从她头发里抬起来……不是,吸猫呢哥?

陆痕钦显然能察觉到她快要被闹醒了,往常这时候他早就退开了,可今天却变本加厉地掀开被角,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她的小臂一路摩挲,最终紧紧环住她的腰肢。

他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又快又重,像匹失控的野马。夏听婵在半梦半醒间被他按进怀里,听见衬衫扣子硌在棉质睡衣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这之后他就不动了,像是沉默的枯木一样用枝条缠绕着她,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你要喜欢我,宝宝。”

这句耳语轻得像羽毛坠落,他像在念一句温柔的咒语,将这句话颠来倒去地说了好多遍,直到乔蒂那句“你确定一直服药后她还会喜欢你”带来的尖锐刺痛被肌肤相贴的体温熨平,他才稍稍松开箍紧的手臂,却仍保持着将人圈在怀里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午后的阳光悄悄移动,光斑游走过夏听婵安睡的侧脸,

最终落在陆痕钦青筋微显的手背上。

那里还残留着诊疗椅扶手的压痕,此时正牢牢攥着女孩的一缕头发,仿佛这是系住现实的唯一缆绳。

一觉睡醒,已经是黄昏后。

陆痕钦习惯性地将手臂往身侧探去,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被褥。

他混沌的意识瞬间被惊醒,猛地转头望去,只剩一件微皱的睡衣凌乱地散落在床单上。

他下意识攥住那层柔软的布料,心脏像是也被狠狠攥了一记,过长的午觉带来的荒芜感一下子席卷全身。

他当机立断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无边无际的焦虑感再次吞没了他,他上上下下将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又出门在花园里寻了几遍,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在空荡荡的庄园里来回游荡。

不该睡觉的。

不该睡觉的。

是他太放松了,以为这样平凡温馨的好日子能一直过下去。

陆痕钦掉头快步冲回卧室,一把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

他抓起那支光滑冰冷的阿托品,指尖死死地捏住药瓶。瓶身的寒意瞬间穿透掌心,渗进滚烫的血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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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瓶在收紧的指节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夏听婵说他变得鬼气森森的话语。

他变得阴冷难缠不讨人喜欢这一点并不能阻止他用药,但她或许会对他避而远之这个可能性却可以。

陆痕钦一只手撑着冰箱门,另一只手仍像攥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捏着药瓶,缓慢地将药瓶抵住心口的位置。

他乞求般闭上眼挣扎了许久。

低温灼烧般的痛感从掌心蔓延到眼眶,恍惚间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雾在瓶身上凝结又消散。

他忍了又忍,指尖早已不受控制地发颤,把药瓶放回隔层的动作抖得厉害,最后“咚”一声重重磕在隔板上。

冰箱门被重新关上,陆痕钦半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地跟自己说,是眼睛欺骗了他,小婵明明在的,只是他忽略了她。

最优秀的心理医生都这么告诉他了。

陆痕钦一只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覆上脸,指腹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压下那阵眩晕。

听说人死之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如果连五感都在联手欺骗他,那他最后的指望,或许就只剩下听觉了。他屏住呼吸,试图从死寂里捕捉一丝属于她的声响,哪怕只是一声呼吸,也好。

静默片刻,陆痕钦起身回到楼下,将全屋的电闸完全拉断,整栋别墅在“咔”的一声响中瞬间陷入黑暗。

他站在浓墨般的黑暗里,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的客厅回荡。

指尖触到冰凉的墙面,他开始像盲人般摸索前行。

视觉被剥夺后,寻找变得格外艰难,同一个房间需要花上三倍的时间才能摸遍每个角落,但听觉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死死屏住呼吸,极力让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全神贯注地捕捉着周遭可能存在的、哪怕最细微的动静。

这房子本是空旷的,自从她住进来才添了许多。陆痕钦在寂静里捕捉声响,却总被自己磕碰到家具的沉闷撞击声打断,那声音在黑暗里格外突兀,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某种悬浮的解离状态又开始缠上他,黑暗里的摸索让他持续有一种在深海里溺水的窒息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因为缺氧而产生眩晕,灵魂漂浮到空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在房子里跌跌撞撞地寻找本该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爱人。

只有痛感能偶尔拉回一点神志,陆痕钦到后面甚至会故意用身体关节去撞去试探,以证明他此刻是清醒的。

两人的房间被他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重装打通的书房里还堆着些板材,中间的梯子斜立着,像要通往虚无的天上去。

陆痕钦扶着冷硬的钢梯,无声抬头往上望了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段片段好像从整本记忆书里抽走了,留下一小沓空间。等陆痕钦缓过神来,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地板上。

他将手从梯子上松开,却感觉到自己手上有些黏稠,金属的腥冷味一阵阵地散开。

不适感裹住他的每一根手指,他快步走向浴室拧开龙头冲手。

可那滑腻感像生在了皮肤上,怎么也洗不掉。陆痕钦索性胡乱拽过擦手巾,将手掌直接紧紧缠住。

再抬手时,手指不小心掠过一块完全干燥的毛巾,他顿时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愣在原地。

手上的水珠像是永远不会干了,一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他将干燥的毛巾取下来低头嗅了嗅,上面只留下很浅淡的香气,好像黎明前的雾气,太阳一出来就会消散。

陆痕钦的脸色苍白至极,他将毛巾放进脸盆里,又朝着里面挤了数泵沐浴露,水“哗啦啦”地冲着,溢出来的泡沫沿着脸盆边缘往下淌。

这样还是不够。

他疾步折回卧室,到了床边,几乎是凭着本能往被褥中间一抓,精准地捞起了夏听婵的睡衣。

不知是错觉还是心太慌,那上面属于她的气息,似乎淡了许多。

陆痕钦僵在原地片刻,捏着睡衣转身走向她的衣帽间。

衣帽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骨节分明的手掌横扫过衣架,“哗啦啦”往旁边一推,把挂着的衣物一股脑全取了下来,就连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也被他胡乱抽走了一半。

他粗暴地将她的衣物揽进怀中,有几件衣物的吊牌甚至还未拆封,在混乱中簌簌飘落,他也不管,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拿到洗衣房。

衣物被机械地塞进三台滚筒洗衣机,他将海盐香氛的洗衣液瓶盖一瓶瓶拧开,浓稠的液体像眼泪般倾泻而下,在筒芯里积成小小的湖泊。

洗衣机“叮”地一声启动,陆痕钦随手将空瓶丢在一边,面朝运转的机器往后退了两步。

脚边碰到更多空瓶,像多米诺骨牌似的“咚”地四散倒落,在寂静里敲出一片破碎的响。

他一直退到洗衣房的玻璃墙边,脊背重重地贴了上去。白日里被太阳晒过的余温早已散尽,玻璃又变回了冰冷的无机物,硌得他后背发僵。

他缓缓滑坐到地上,就那么无声地望着洗衣机里翻滚的衣物,像望着一场抓不住的梦。

空气里渐渐漫开浓烈的香氛气息,在四面封闭的玻璃房里越积越浓,几乎要将人溺毙。

陆痕钦背靠着玻璃墙坐着,直到往前支着的腿边忽然沾上了湿意。

他茫然地收了收腿,才发现洗衣液倒得太多,泡沫正从洗涤剂盒里反向溢出来,在地上蜿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像一条失去温度的蛇,无声地蜷缩着。

他就这么一直等到衣物全都洗好,才起身抱回房间。

衣服虽经甩干,却还带着潮气,他却没力气再等烘干了,这么久的煎熬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他觉得自己像只濒死的狗,在临界点到来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给自己寻一块预先挖好的墓地。

陆痕钦摸黑将衣服一件件挂回衣架,好奇妙,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做这些事时却根本不用过脑子,指尖一碰,就清楚知道手下是哪件衣服,似乎这种事情已经做了成百上千次,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潮湿的衣服被一一挂好、叠妥,他又用手指横向拨弄了一下,衣摆轻轻晃动,像是灵堂里被风吹起来的白色灵幡一般。

这衣柜,也像一口立起来的棺材。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灰:“原来是用来装我的啊……”

他欣然将自己关进去,前后左右都是散发着令人安心气息的潮湿

衣物,好像再一次回到了与夏听婵一起的那片海边,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他们两个人躲在一件单薄的外套下,什么都挡不住。

他就这么安静地待着,一动不动,像在等一场缓慢的活埋。仿佛这周遭的空气、光线,甚至时间,都会一点点将他吞噬,而他心甘情愿地等着被这份与她相关的念想彻底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突兀地在空气中响起,面前的柜门忽然被人一把拉开。

月亮正悬在夜空,清辉漫进来,将他陷在黑暗里的脸一点点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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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吹进来了。

陆痕钦靠在衣柜板上,仰起脸,月光轻轻刺进眼里,生理性的涩意瞬间漫上来,眼前竟有些模糊。

横杆上的衣物下摆又滴下一滴水,顺着他的眼尾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陆痕钦,怎么办啊?”夏听婵的声音带着点懊恼的犹豫,“我以为我能行,结果把书房的吊灯拆坏了,整个灯都掉下来了。”

陆痕钦抬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缠在左手的毛巾因为手指卸了劲而散开。

他缓缓蜷起手指,在掌心那片滑腻处用力按下去。

尖锐的疼痛再次袭来,可眼前的人依旧那么清晰。

他牵起嘴角,不到半秒钟又掉下去,眼眶里的涩意越来越强烈,他却不敢眨眼,怕自己发病的大脑再一次欺骗他。

夏听婵见他一动不动,手撩开挡在他面前的衣服想凑近看,指尖刚碰到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件需要干洗的大衣居然也沾了水汽,脑子一下子宕机了:“我衣服怎么回事——”

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攥住,陆痕钦用力将她往身前一扯,借着她的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她的手来不及张开,几乎是半握成拳的状态,这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他侧脸,瞬间浮起一片红。

陆痕钦被打得侧过脸,阴影将轮廓描摹得愈发深邃,他僵了几秒,忽然喘了口气,下一秒便蓦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呼吸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是老天可怜我,”他的喉结反复滚动,眼泪平静地簌簌流下来,“是老天可怜我。”

月光下他的侧脸红得浓稠冶艳,夏听婵看清后后背一炸,疾言厉色道:“陆痕钦你在流血?!”

话音未落,她忽然被一股力道拽进衣柜。狭窄的空间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大概是怕有人打扰,陆痕钦甚至用腿勾了下柜门关上,然后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揉进怀里。

夏听婵心里着急,忙不迭地翻出他的手心抚过,果然被毛巾缠住的掌心里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碎玻璃割伤的,还在渗着血。

她的动作一下子顿住,落在他伤口上的手指放得极轻,仿佛怕碰碎了他。

“陆痕钦你干嘛啊……”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的却是:“夏听婵,我下一次一定会更早找到你的,我生病了,我会治好的,我只是偶尔才会看不到你,你别不要我。”

“陆痕钦,”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泛酸的鼻腔,扣住他的手指轻声说,“你要好好的好不好?”

“你要长命百岁。”

“不对。”

黑暗中,他固执纠正道:“夏听婵,是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们要白头偕老。”

第35章 第35章独角戏

陆痕钦今晚的心情异常美妙。

虽然过程大起大落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但一个故事过程再曲折,只要结局是美好的,那就是个美满的好故事。

更重要的是……原来受伤的好处有这么多,小婵一紧张他,他就浑身止不住地冒泡,骨头发酥,满脑子都是“她好爱我”这四个字。

仔细想想,上一次大吵一架后也是他灌了农药下去她才冷着脸来病房找他,果然小婵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衣柜里的时光像是被拉得很长,如果不是夏听婵最后撂下狠话,说他再敢拿伤口不当回事,就让他再也找不到她,陆痕钦被这话精准戳中软肋,这才指东打东指西打西乖乖挪到洗手间用碘酒处理伤口。

房子里的电闸被重新拉起,他今晚大概看什么都顺眼,觉得自己手上被玻璃割出来的血也红得格外潋滟。

倒碘酒前,那股子愉悦实在按捺不住,他鬼使神差地用指尖蘸了血,在镜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想了想,又拿起夏听婵的口红,用棉签沾了点,在旁边画了个紧贴着的爱心。

画完那两颗心,陆痕钦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子看了许久都没有挪开眼。

他的眼皮仿佛在克制什么似的薄薄地压下来,睫毛因为兴奋而小幅度地颤动着,几分钟后,他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上的痕迹,而后才缓慢地舒了口气,眼尾一点点挑起来,明显是爽到了。

简直像是结婚证标准拍照格式一样。

他把口红仔仔细细拧回原位,又拿出手机,对着那交叠的爱心前前后后拍了好几张。镜头里的血色与玫瑰红色晕在一块儿,此中有彼,水乳交融一般分也分不清。

玫瑰本来就是血色啊……

门外夏听婵在催了,他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装模装样地用碘酒消了毒,出去后蹙着眉说:“小婵我手有点痛。”

“活该!”夏听婵骂回去。

“我刚才不小心碰倒了你的口红,我明天给你新买一根可以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夏听婵拉过他的手,眉头拧成一团,满脑子都是这伤口要不要去医院。

“没关系,”陆痕钦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我问问白昊英有没有时间。”

按照惯例,白昊英要是听到他又莫名其妙受了些不明不白的伤肯定在电话里就要破口大骂,但今天一个电话过去,那头只利落回了句“马上来”,便匆匆挂了线。

陆痕钦扬眉,心知肚明大约是家庭医生也知道他的病人脑子有病,这才对于自己格外宽容。

他琢磨片刻,又给白昊英私发了一条:【能不能让伤口好得慢一点?最好是每天都要换药看起来比较可怜的那种,小婵会心疼我。】

对面一直没回,不知道是觉得他说的简直不是人话还是在开车没看见。

过了不到十分钟,主入口的可视门铃就响了起来,白昊英进门时,手里还捏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陆痕钦发的那句话。

他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看向陆痕钦的眼神带着点审视,一开口就问:“你又碰阿托品了?”

陆痕钦顿时皱起眉,往前一步把人拦在玄关,还朝着身后示意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没用,我今天撑了好几个小时幻觉才消失,你以后也别提起,被小婵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白昊英僵在原地,一股凉意悄无声息爬上脊背:“你没吃药……但是夏听婵在?”

陆痕钦点头,脸上掠过一丝歉意:“抱歉,瞒了你这么久。她眼下确实不方便露面,等大选过了就好了。我们打算在这儿定居,结了婚就把奶奶也接过来。”

白昊英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他习惯性地想拍一拍好兄弟的肩膀,手抬到半空却顿了顿,终究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幸福就行。”

“那是当然。”笑意从陆痕钦的眼尾漾开,欢欣几乎要漫溢出来,他完全是陷入热恋的状态,“我们当然会很幸福。”

夜风穿过门廊,吹动白昊英的衣角。

他沉默地看着好友转身时自然侧过身子的动作,那是个标准的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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