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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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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我好想你

陆痕钦其实并不太记得洗胃的痛苦,即使他在手术尾声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但他清楚地记着阿托品注射液推入静脉的时刻,悬在头顶正上方的照明灯好像永不沉落的太阳,针管扎进皮肤的瞬间,他的瞳孔像被强光照射般骤然放大。

“5mg阿托品静脉注射完毕。”

手术室里冷气开得很低,他的皮肤却干燥发烫,像被农资店里购入的塑料薄膜层层包裹。耳边断断续续地传来监护仪上血氧数值忽高忽低的警报声,护士提醒了一句:

“胆碱酯酶低于30%。”

又是一针扎入血管,他的视网膜上开始爬满了凌乱的古怪图案,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扭曲,好像被丢进了万花筒中。

“心率105,10分钟下一剂,剂量减半。”

他嗅到阿托品特有的苦杏仁气息,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在意识浮沉的间隙,余光忽然掠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手术室最远的角落。

穿梭的医护人员蓝绿色身影如水波晃动,时而将她完全淹没,时而又让她若隐若现。她就那样静默地伫立着,安静挺拔的身影如同一片遗落在手术室里的月光,皎洁而突兀。

陆痕钦的心脏猛地收缩。即使隔着重重人影,即使视线模糊不清,那道身影依然像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混沌的意识。

他费力地将胳膊往边上伸去,想拉住她的衣摆,可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肌肉震颤剧烈,护士绑住他手腕的约束带被挣得咔咔作响。

“阿托品化冲击,检查约束带,按住他,下一针准备好了吗?”

他被困得死死的,不管如何挣扎,她也没有向他靠近一步,手术室里这短短的距离好像永远克服不了的天堑。

他想叫她一声,他好想她,陆痕钦的心都快浮到云层,可肺部像是被人用电锯割得稀巴烂,肺泡被农药浸透的窒息感堵塞住他的咽喉。

无影灯刺目的光线灼烧着他的视网膜,是照明灯太刺眼了,这才让他的眼泪一点点聚起,最后无声无息地顺着眼尾流下去,在消毒巾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模糊的视线里,他始终死死地盯住那一点身影,喉间像是被灌了铅,越是发不出声音,全身肌肉就绷得越紧。

窒息感冲破太阳穴的那一秒,他看见她突然抬起手,纤细的指尖穿过晃动的人群向他伸来,好像想握住他的手给他打气。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玻璃轰然碎裂,陆痕钦猛地抽气,喉间发出喑哑的嘶鸣。耳边传来机械的报时声:“13:47,支气管痉挛缓解,自主呼吸恢复。”

黑暗再次降临前,他拼尽全力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呼唤,却连自己都听不清那究竟是不是她的名字。

*

“有机磷农药中毒救治存活者一般都会遗留周围神经病变,抑郁等后遗症……”

“我知道,心理医生已经联系好了,乔蒂.莱斯特,等他身体好一点之后我会让他们两人见见。”

陆痕钦听不太真切,他的意识在虚空中浮沉,时间的刻度变得模糊不清,他睁开眼时根本分不清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天后。

“醒了!通知申医生!”

床头铃被摁响,少顷,一群医生围满了他的病床。

白昊英也在其中,这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骂他不知死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站在中间的主治医生蔼然地嘱咐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因为连续用药,所以你可能会有心悸、口舌发干、出现幻觉等现象,都是正常的,不要太担心。”

陆痕钦的目光长久地凝在医生肩膀处。

主治医生以为他在辨认自己的胸牌,便微微俯身,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指尖轻点了点胸前的名牌:“我姓申,有什么不适可以与我联系。”

陆痕钦依旧没说话,申医生低头翻阅病历时,微微塌下的肩膀无意间让出了视线,露出后面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手里拿着农药瓶子,就这么侧着身子冷冷地睨着他,脸上写满了骂人的话语。

陆痕钦的目光却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锁住她,每一寸视线都带着近乎疼痛的渴求,连眨眼都成了奢侈。

从死亡的边界回来,心脏在见到她之后也死灰复燃一般跳动得激烈无比,让他想起他恨她时是这样,心动时也是这样。

“……基本术后注意事项就是这些,清楚了吗?”

陆痕钦直勾勾地盯着医生身后的夏听婵,半晌,轻微地点了点头。

似乎还不够,他好像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般温顺地垂下眼睫,用喑哑的声音做了保证:

“我不会再这样了,别生气。”

众人以为他是小死一次之后终于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性,七嘴八舌地安抚了下病人情绪。

陆痕钦安静地听着大家的话语,看起来平和沉静,只是注意力一直放在一个点上,人来人去都不能影响到他。

白昊英以为他又在左耳进右耳出懒得欠奉,正要叫唤一声提醒他,陆痕钦忽然用手肘撑了下身体,眉心紧锁,正在输液的右手从被褥下猛地伸出来虚虚地往空气中抓了一把,慌促间指节还

重重地磕上了金属床栏上。

他的喉咙里短促地挤出一个“别——”,眼尾下耷,苍白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白昊英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望去,空空如也。

再转回头看回陆痕钦,他却忽然敛了神色,眼底翻涌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刚才那些奇怪的举动和神态仿佛只是错觉。

他不再望向虚空,转而凝视自己扎着针管的手背,小指无意识地轻轻一勾,继而缓缓蜷起,像是要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重新镇定下来,看向一旁的护工。

护工了然,体贴地将床头摇高了些。陆痕钦却仍不满足,又往后腰处塞了个软枕,直到整个人几乎半坐起来才停下。

阿托品的副作用似乎没有在他身上体现。

随着查房医生完成最后一项体征检查,陆痕钦的呼吸已经调整得平稳而规律,意识清醒,作答时逻辑清晰。

他异常温顺地配合着每一个指令,客气又抱歉地感谢每一个人,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自己二次误食农药的懊悔。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从剂量上也可以见得,并且我在发现后的第一时间就就医了……”

短短大半个小时的时间,陆痕钦越发像是一个正常人,那种滴水不漏的成年人的疏离感慢慢散发出来,他似乎已经很懂如何与医生打交道,也非常明白一个“正常”的病人该是怎么样的。

“好的,真的非常感谢,”他揉了揉眉心,“我稍后再休息一会儿。”

申医生合上病历本,带着医疗团队鱼贯而出。唯有白昊英仍立在床尾,白大褂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金属床栏,在空荡的病房里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陆痕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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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要看穿这副皮囊下藏着的所有心思。

陆痕钦靠在床头,短暂地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家庭医生,第一句话是:“我需要住院多久?”

白昊英冷笑:“你刚从icu出来。”

上次枪击伤后的同一位护士对二进宫的陆痕钦印象深刻,毕竟他在高级病房里住了个把月。

她递给白昊英一个“你误解了”的眼神,转过头,和善地冲陆痕钦说:“想住多久都可以的。”

陆痕钦却一反常态,他的状态出奇地好,甚至有些不寻常的明朗。

他的尾音轻飘飘地上扬,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到了出院时间,我就回家静养。”

他的右手仍掩在雪白的被褥下纹丝不动,像是刻意藏起了什么。反倒是留有枪伤的左手随意摊开,指节在阳光下泛着病态的苍白:“家里更清净,也……更方便。”

护士无言地闭上嘴:……你们有钱人的心思真难猜。

陆痕钦第二个问题随之而来,他委婉地提要求:“医院里能不能洗个头……”

护工在一旁接下话茬:“可以的,我们还有理发的服务,都是推着工具车到病房里来理的。”

“那太好了,”陆痕钦笑起来,碎金般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让他此刻看起来也像是一株享受光合作用的植株,他说,“我有点洁癖,今天可以吗?”

白昊英:“等等——”

“另外我还想刮个胡子,”陆痕钦摸了摸下颌,眉梢抱歉地蹙起,“平时都是一日一刮,不打理总觉得有些在意。”

金牌护工立即会意,口碑到位:“当然可以了陆先生,这都是小事。”

“好的,那我稍后让秘书去我家把一些生活用品带过来,谢谢。”

“不是,陆痕钦你搞错没,这是你醒来后第一个想做的事吗?”白昊英简直不可思议。

他本来还想观察一下陆痕钦是不是又开始装空心假人了,谁知道这回直接装成装货了。

人机假人很有可能是悲观厌世,但死装货大概是不想死的。

陆痕钦办事效率极高,说叫就叫,他用左手打字,上面林林总总地列出了一连串日用品。

白昊英打眼一瞧,捕捉到一些关键词:

【深咖色真丝睡衣(衣帽间靠左第三竖柜,若有需,蒸汽熨斗在内格,领襟和袖口熏香,切记)】

【蓝光眼镜(金丝薄片那副)】

白昊英“诶诶”两声,越看越不对:“不是你,你又不近视,蓝光眼镜是噱头知道吗,这是医院你搞什么孔雀开屏——”

陆痕钦只顾着跟护工商量:“还有我三餐定时,麻烦菜品丰富一些,荤素搭配,多配点高蛋白的。”

护工一一应下,白昊英又开始忍不住鬼叫:“你掌心枪击伤那次给我搞那出食欲不振,这次才洗了胃,怎么就跟要坐月子了似的?吃什么吃!”

白昊英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图让这人理他一下:“你现在只能喝粥!清粥!”

陆痕钦单手打字嘱托秘书,还有空照顾一下自己的苦逼家庭医生,他客气道:“你是不是还要忙?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吧。”

白昊英一手插在口袋里,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以为他在阴阳。

陆痕钦却非常真诚,他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但眼底却有了细碎的光,语气没有半点戏谑:“辛苦了昊英,麻烦你了。”

白昊英沉默几秒,在心里默念了数次“相信科学勿信鬼神”,又把那句不怎么吉利的“这么情绪饱满是回光返照吗?”也咽下去,劝说自己这人以前就是个高精力人群,是那种跟夏听婵在一起特种兵式旅游,能凌晨沙漠露营看星星然后早起三点看日出的绝品。

可能高精力人群少眠又难杀吧,这不是眼瞅着又活蹦乱跳了。

最后挑来挑去,白昊英只能忿忿地说了句:“你把你家那花园里的花全给老子拔了,铺成水泥路就是对我的大恩大德了。”

陆痕钦简直不能更当人了,他侧了下头,虚空冲白昊英比了个碰杯的动作,字字清晰:“之前让你费心了,我之后再也不会做蠢事了。”

他转变得太快,像是达成了某种心愿。

可这句话听起来还算像话,白昊英终于信了他,拍拍好兄弟的肩膀:“说什么废话,应该给你这句话录下来挂床头连续播放,算了,早日康复。”

门开了又关,病房终于归于寂静。

陆痕钦安稳地半倚坐在床上,被单下的右手缓缓抽出,指尖还带着未消的凉意。他望向虚掩的浴室门,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梦:“小婵……?”

门轴发出细微的声响,浴室门被一寸寸推开。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瞳孔微微扩大,像是突然被正午的日光晃了眼。

夏听婵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来,鞋尖踩在明暗的交界线上,整个人像是从梦境里浮出来的一般。

陆痕钦忍不住,又抬了下离她更近的右手,手背上各种管子叮叮当当地像风铃一样晃起来:“小婵……”

夏听婵手里还捏着他的农药瓶,里面剩下的大半瓶都被她倒了,此刻的空瓶子被她捏成扁扁的一张。

她眼神很冷,整个人笼着一层压抑的火气,拿最初陆痕钦怼她的话一句句还给他:

“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意思?”

陆痕钦轻声说:“我想你,你能走近一点吗,我想你。”

“我真的很想你。”

话也说得颠三倒四。

夏听婵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她微抬着下巴,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又轻又冷:“陆痕钦,你倒是挺会挑时候犯浑。”

“我想你。”

她抬手就把手中的空瓶子朝他用力砸过去:“想死就死透点!”

“笃”的一声,陆痕钦躲都没躲,压缩捏扁的瓶子正中他额头。

他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乖顺地承受着这一击,额角很快泛起一片红痕,隐隐作痛。

被教训了,他甚至冲她抿出一个收敛且甜蜜的笑,意思是她的力道一如既往地大,喜欢。

可额头上还是有点痛,他下意识抬手想去揉,却在半空中对上夏听婵那双寒星

般的眼睛,手腕立刻转了方向,动作利落地捞起落在被单上的空瓶,一秒钟都不耽搁,精准投向三米外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瓶子入桶。

然后他才重新望向她,眼神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意思扔了,没了。

夏听婵实在忍不住想骂他:“还喝吗?我替你跑腿给你买一桌过来,你发个试吃攻略吧。”

陆痕钦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脸上,摇头:“不喝。”

“不喝?我看你挺想死的。”

陆痕钦把手臂压在床边的栏杆上,手指往她的方向张开,露出被撞红的指节:“小婵我刚才想拉你撞到栏杆了,有点痛,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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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有没有肿起来。”

夏听婵转身要出门:“那我叫医生。”

才迈出半步,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金属倾倒的刺耳声响,输液架被猛地拽了一段距离,滑轮在地面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噪音。

她扭过脸,发现陆痕钦掀开被子,一条腿已经踩在地上了。

“你什么毛病啊!”她赶紧回去,把他按回床上,扯过他的手背检查有没有脱针。

陆痕钦的手背因长时间输液而泛着青白,从指尖到腕骨都透着渗人的凉意。

夏听婵握住他的手时,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收紧手指牢牢反握住她,她才发现他的体温比她还要低。

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夏听婵攥紧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向陆痕钦的肩头,一下比一下重,骨节撞击锁骨的闷响在病房里格外清晰。

“陆痕钦你活腻了是不是?”她声音发狠,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碾出来的,“要死就死远点,别让我——”

尾音突然哽住,她最后两个字破了音,像是一抹极淡的哭腔,却被她倔强地憋了回去。

那只原本捶打的手突然转变方向,狠狠掐住他的脖颈,指尖却在几秒后卸了力道,最终只是虚虚地扣在那里。

陆痕钦能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只扑扇翅膀的雀鸟。

是脉搏,是温热的手心,是小婵。

他从喉咙口溢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像是疼得狠了,又像是……在笑。

“打这里,”陆痕钦把侧脸贴到她手里,敛着眉眼,“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了,我只是很想你,对不起,你怎么打我都行。”

“我手术的时候你在陪我吗?我是不是不太好看,”他说,“我想你留下,又想让你别看我。”

夏听婵不是个习惯在别人面前流眼泪的人,她静止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给他看脸,一声不吭地在床边椅子上坐下了。

陆痕钦牵住了她的手后就怎么都不肯放开了,夏听婵将两人交握的手一起塞进被子里,怕压到针头,她还把手背正上方的被子抓了抓,让它像是一朵蘑菇一样微微撑起。

她暂时还不想跟他说话,可两人紧握住双手的姿势让她的上半身不得不半趴在床上,手肘压着他的被角。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抬头数了下吊瓶还剩多少药水。

陆痕钦久久地凝视着她,好近,她面朝着窗户,侧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呼吸,生动得好像春天生长的蒲公英。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筋骨都放松了下来,窗外蝉鸣声声,一切都是最热烈最限定的灿烂夏日。

夏天,就是和好只需要一片冰镇西瓜的季节,是偷偷在课桌下牵住的手。

“我想吃抹茶冰淇淋,”陆痕钦开口,“不对,我想吃白玉兰味的,我没尝过。”

夏听婵趴在他腿边,凶着眼觑他一记,牙尖嘴利:“没尝过?那怎么了,你尝过别人没尝过的呀农药哥。”

“不会了,我的错,再也不会了,只要你……”他蓦地住口,仔细地辨别了下她的脸色。

“只要我?”夏听婵直言直语惯了,才不管他百转千回的心绪,“接着说啊。”

陆痕钦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又矜持地别开:“刚才你去浴室是因为不方便露面,尤其是白昊英在场,这是应该的……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有不少房产,有自己的住处总比一直住在酒店里要安全。”

“哦我懂了,”夏听婵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可以为我提供别处房产暂住是吧。”

陆痕钦噎住,提了口气好像要说什么,夏听婵才不给他机会,嗓子一掐,阴阳怪气地复述:“夏~听~婵,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他沉默了两秒,终于能坦率说出:“抱歉,是我脑子发昏,你能留下吗?不是你需要,是我需要。”

她瞪他几秒,理都不理,脑袋一撇,拿后脑勺对着他。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听婵侧着脸望向床尾,对面的白墙上挂着一个液晶电视,漆黑的屏幕模模糊糊地倒影出身后人的动作。

他将手长久地悬停在她脑后,指尖微微发颤,大概在犹豫触摸哪里能瞒过她,所以迟迟没敢下手。

他踯躅许久,她便耐心地等着,他的手指在她耳边张开又缩回,最后放轻了动作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发尾。

一次,两次……

他每碰一次,都会抬起手怔怔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在测试触感的真实性。

算了,夏听婵闭上眼,就当没看见吧,不讽刺他了。

晨光切过窗台折在床上,亮光里蜉蝣般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慢慢漂浮,她动了动脑袋,那束光就落在她的发尾,把她的黑发染成了偏浅的小鱼尾巴,他盯着看了很久,一切都太真实了。

好幸福。

他的眼角泛起温柔的弧度,眼底的光渐渐亮起来,连带着睫毛都染上几分暖意。

他把手轻轻地覆在她发尾。

额头痛,被她捶过的肩膀痛,卡住脖子时也痛,枪击伤痛,刀片割过痛,农药的窒息感和绞痛感也痛,她甩他巴掌的时候最痛。

她让他痛,所以他知道她是爱他的。

恨他的人,打不痛他。①

第22章 第22章蠢事只做一次就够了……

陆痕钦的康复进度远超预期,这跟他自己的配合分不开。

一开始得知陆痕钦总是请护工非必要不用照看他时,白昊英还警醒地提醒了句“这小子又要发疯!”,结果陆痕钦每天都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三餐定点定时,下午四点去医院后方的草坪活动区散步晒一个小时的太阳,还从家中搬来两台电脑,一台偶尔用于办公事,另一台会在一旁播放一些恐怖片当背景音。

护士换完药回来蛐蛐说:“虽然上班如上坟,但放着恐怖片回复邮件还是太超过了。”

白昊英也来探望过好几次,每一次进门都懵逼地以为自己脚下马上要踩上红毯接受镁光灯的照射了。

因为陆痕钦身上穿着的那些质地考究的家居服从未重样,简直像是高中英语老师一个月不会重复的绝美私服,唯一不变的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眼镜。

他穿衣显瘦,松弛的衣物被骨架一撑起,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熨帖,那副金丝镜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衬得他整个人既风度又危险,微妙地有种斯文败类的劲。

到底长了副好皮囊,他哪怕是坐在病床上办公时也有股清隽贵公子的气质,连后颈的弧度都透着股禁欲的优雅。

白昊英狐疑地围着病床绕了几圈,陆痕钦自始至终都神色淡然地对着电脑屏幕,保持着无可挑剔的挺拔又利落的坐姿,修长十指在键盘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好一副成熟精英男沉浸式工作的做派。

与先前那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死气沉沉的状态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白昊英直击重点:“你盯上哪个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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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打字声一停,陆痕钦眉心拧着抬起脸,语气凉凉:“你做梦没醒吗?”

“呵,我

俩几岁就认识了?我还能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幅孔雀开屏的模样。”

“只是洁癖而已,”陆痕钦淡淡道,“又不是18岁,惊天动地的蠢事做一次还不够么?”

确实,这哥受过情伤,一场初恋谈得恋爱脑晚期,看破红尘比获得第二春的可能性要大太多了,白昊英被说服,顺手将床边的椅子一拖,一屁股坐下。

还没接着说话,他就看到陆痕钦的视线定在椅面上,金丝眼镜后的眉头微蹙。

白昊英顺着视线望向自己,发现椅子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块原木色的坐垫。

“起来。”陆痕钦说,“要坐把下面的坐垫拿开。”

白昊英没被他提起还没想到,一说起才觉得屁股下的坐垫还不错,坐感舒服,软且不塌,对脊椎非常友好。

很适合自己这种辛勤踏实的久坐党医生啊!

白昊英想说既然看中了就直接问陆痕钦拿走了,反正他这兄弟手风松,人也大方,这种小玩意不值一提……

他岔开腿看了眼:?

怎么是一块厚乳酪饼干的造型。

白昊英拧着脖子观察了半天,很难将这种诡异风格跟陆痕钦联系在一起:“你这坐垫……”

“不是给你坐的,起开。”

“不是,”看在实用性方面,白昊英决定对这个坐垫宽容一些,站起身顺手摸了两把,“你要不就给——”

“想都别想。”陆痕钦仿佛会读心术般冷冷开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警告般的重音。

白昊英满脸问号:“哇靠,怎么,你抠成这样了?”

陆痕钦不欲跟他多说,他摘下眼镜,手指轻轻捏着镜架边缘,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说:“我自己坐的,你忙的话可以少来看望我几次。”

白昊英感受到对方浓浓的嫌弃意味,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真他X服了,这幅跟狗圈地的臭毛病还是一如既往,以前只是跟夏听婵有关的事会这样护食,现在连一个莫名其妙的坐垫都开始斤斤计较了?果然不能跟会往自己嘴里灌农药的神经质一般见识。

白昊英无语地抽走宝贵的坐垫往床上一放,而后坐在光秃秃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问:“我听说你把护工团队也放了假,让他们非必要不用常来?”

镜腿折叠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陆痕钦把眼镜放在一旁,“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

“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没必要让别人一直守着。”

听懂了,他也是“没必要一直守着”,白昊英放弃沟通,报复心极重地在陆痕钦床头爽吃了顿下午茶,什么贵吃什么,但凡是礼盒装的全都拆开,觉得终于回本了才抹抹嘴起身告辞。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陆痕钦横肘压在床边栏杆上,上半身俯探出去,把放置在一旁的坐垫重新铺好。

夏听婵从会客室里偷偷摸摸地钻出来,拍着胸脯感慨了句:“吓我一大跳,还好我反应快。”

她坐在饼干坐垫上,四肢一展往下瘫了一截,累得够呛:“这几天我跟地下工作党没什么区别,成天不是躲这个就是避那个。”

陆痕钦起身下床,把床位让给她,自己则坐在小饼干上,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且理所当然,还扫了眼正在播放恐怖片的电脑,启唇:“56分12秒,是第二次翻看录像带那里开始。”

夏听婵将进度条退回去,也没跟病人客气,因为陆痕钦奇奇怪怪的,她要是坐椅子他就要跟着坐在床沿挨着她,她躺床他才会俯身过来,用手撑着下颌支在她旁边一起看电影,跟吸铁石似的。

虽然这人以前也有这种怪毛病,但她不躺床上他也跟着不躺就让一张床都空着的情况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夏听婵果断躺上去了。

她霸占了病床后调整了下身后的软枕半倚着,心满意足地继续看电影。

诶,就是手上缺了点什么……

一转头,才发现白昊英把她珍藏的零食拆得七七八八。!

夏听婵腰杆猛地一挺,支起来的膝盖把电脑彻底拱翻。

来探望的人带的都是些滋补品,陆痕钦知道她的德行,所以另外买了不少吃食。

可现在,夏听婵难以置信地从一堆垃圾里翻出最后一包薄脆薯片,像是一只舍不得吃松果就存起来的倒霉松鼠,藏过头后被别的小偷偷走了一样天塌了。

“白昊英几岁了,还嘴馋啊??”

“可以再买,”陆痕钦将抽纸贴心地放在她手边方便她随时取用,安慰道,“不让他吃一顿泄愤,他就会在这里待到晚上,我怕你在里面躲闷了。”

夏听婵手里捧着最后的遗孤,“刺啦”一声拆开包装袋,物以稀为贵,她会好好品尝每一片的。

她从里面掏出一片,香喷喷的黄油气息立刻幸福地包裹住她,她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突然瞟见勉强收拢着长腿坐在小饼干坐垫上的陆痕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送到嘴边的薯片停住了,他的视线还凝在她唇边。

夏听婵的左手缓缓地收紧,把敞开的包装口捏住,害,主要是怕它漏气变潮了不好吃了。

她也一动不动,提醒:“……这是最后一包了。”

陆痕钦依旧不说话,他的视线缓慢地扫过她的眉眼,而后又一点点落下,回到她唇边。

电影里在放什么根本不清楚,进度条一点点地往前走,夏听婵手里还举着那片薯片,谨慎地往他面前试探:“你要吃第一口?”

陆痕钦看着她,忽然问:“51分的时候,黛西第一次跑进丛林里之后发生了什么?”

嗯?怎么是突击检查电影内容?夏听婵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发挥了优秀的记忆能力:“发现了吊死在树梢的男友,但她男友还在跟她通话中。”

“31分半的时候呢?”

“汽车抛锚,没办法,放下手刹合伙将车推到路边,霍尔因此扭伤了脚。”

“嗯,12分钟的时候呢?”

夏听婵对答如流,因为正确率百分百,所以又开始沉浸于自我欣赏了:“我当然记得~介绍黛西跟男友欧文感情好呀,他盯着她看一会儿,她就会去亲他,两人约定一起度过假期。”

她答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这种考记忆力的闯关式问答太适合她了,于是连薯片都忘吃了,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继续期待他下一个问题。

沉默的几秒里,陆痕钦幽幽开了口:“夏听婵,你好像那种答案放在脸上也不知道抄的。”

夏听婵不满:“谁抄谁作业?我从来不抄作业,那是你吧。”

陆痕钦:……

他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将薯片贴上她的嘴唇:“算了,你吃吧。”

夏听婵将一包薯片吃到只剩个底,电影还没放完,她一边争分夺秒地盯着主角团拼死反抗离团灭还差最后一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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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掀开被子摸索着把脚踩在地上。

脚踝被人轻轻圈住,陆痕钦弯下腰替她将鞋子细心穿好,安慰道:“别急,我把流速调节器调慢一点,你看完我们再拔针。”

“那不行!”夏听婵一秒从电影里抽离,“不能乱调,你把手放下,正常挂完让医生拔针再看电影。”

陆痕钦:“到关键高/潮剧情,打断了影响观感。”

夏听婵下床站起来,把手里最后的那点薯片分享给他。

陆痕钦以为是空袋子,正要顺手接过来替她丢进垃圾桶,手指快碰到的瞬间薯片又被她收回去。

夏听婵笑了下,从里面摸出最后两片喂到他嘴边:“抄一下作业。”

陆痕钦明显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飞快地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影响观感的,我记性好。”

接连间他连反应都忘了,半晌才敛下眼睫,被她亲过的那侧脸颊泛起绯色,连耳尖都染上薄红,不声不响地衔走她手里的薯片吃掉。

夏听婵驾轻就熟地将床铺和电脑都整理成只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陆痕钦以往都会让她放着他来,可这回好半天都还在出神状态,指节

无意识地刮了刮方才被她亲过的地方,只说了句:“你作业抄歪了。”

她扭过头,看到他最后抿去唇角上的薯片碎屑,抬眼望向她时唇上泛着湿润的光泽——

看不懂媚眼的夏听婵转回脸,好记性就是能随时随地翻旧账:“说起作业抄歪,陆痕钦,你就是以前抄作业的时候不知道要特意改错两个,这才害得我被老师逮住,你还好意思说!”

……

整理完东西,点滴刚好挂完。

陆痕钦等到她钻进会客室藏好了,才按下床头呼叫铃。

恐怖片还在继续往下放,他照例替她记住准确的定位时间,然后等待护士进来替他拔针或者换药水。

这样的“捉迷藏”一天内要重复近十次。

陆痕钦把目光从紧闭的会客室门上移开,冲护士道了谢。

“没事,”护士收走瓶子和输液管,“晚上还有哈。”

“好的。”

等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夏听婵猫出来,将电影多往后退了一些,以便于更好进状态。

陆痕钦迟疑了几秒,忽然开口:“小婵,你在这里吃睡都不舒服,不如先回家?”

“嗯?”夏听婵从没考虑要先行回家住一段时间,陆痕钦还病着,她本意也是来陪他的。

“今天医生说我状态不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出院了。”他温和道,“你在这里太辛苦了。”

不!得!了!

夏听婵睁圆了眼睛,像是看见铁树开花般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陆痕钦。

他这种仿佛有皮肤饥渴症的粘人精,也会有这一天?

真是……出息了。

“真的?”她不确定地多问了一遍。

“真的。”

夏听婵是那种过年收红包都不会客套一下“不要不要”的人,人都这么说了,她肯定同意啊。

想了想,最后折中起见,她决定自己白天回家,晚上等他输完液再过来占据他的床,这样起码有八个小时无人打扰的时间。

陆痕钦当即颔首应允,干脆得让人意外。

本来还担心粘人精会不情愿,但见他这么痛快,她就彻底放下了心。

但第五天的时候,夏听婵在白天没怎么睡觉,晚上到医院底下的停车场,熄了火后实在困得不行。

她看时间还没到平时输完液的时候,便心说稍微打个盹,等护士拔了针后再上去也不迟,于是心安理得地窝在驾驶位上眯了会。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清晨五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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