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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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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是……”她顿了一瞬,垂眼道,“是敬重。”

“撒谎。”宋澜脚步未再上前,却是稍府下身来,细睨着这双眉眼,“寻常女子见了我,皆会畏惧几分,她们口中说着,敬佩我驰骋沙场,可那心里,却怕得紧。”

原以为柳惜瑶听了这番话,会与那些女子一样,或是慌张,或是强自镇定来否认,然面前之人却是点头承认。

“我是怕。”她垂眼低道,“我怕与大公子靠得太近,惹人非议……”

宋澜明白了,这是与她躲那两个孩儿一样的原因。

“你不必忧心这个,这教场内皆是我的人,没有人敢往外说出半个字。”宋澜嗓音沉缓道。

柳惜瑶闻言,这才抬起眼来,单看周围这几个彪形大汉便能得知,他们并非是侯府的仆役。

柳惜瑶似是缓缓松了口气,终是抬起头来道:“我此番所求,是想求公子帮我推了与袁统领的婚事。”

那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眸便这般直直朝他看来,未见躲闪,也未见惶恐,似两颗琉璃珠子一般清澈透亮。

“袁统领很好,他并非你想象中的垂垂老矣,便是三五壮汉,也不是他对手,”宋澜唇角微弯,那笑容却淡到让人几乎看不出,“你若嫁于他,以他的品行而言,不会苛待于你,连他夫人也是温婉大度,宽厚良善之人,断不会容不下你。”

“县主亲自帮我挑选的婚事,我自是万分感激,也从不相疑,可这亲事即便再

好,我也不能枉顾家母之愿。”柳惜瑶说着,那眼睫便开始微颤,眸光中似也变得更加水润,然神情却依旧坚决,“我母亲在世时,宁肯和离,也不愿与人平妻,可她若泉下有知,知我为求富贵安稳,便去与人为妾,定然会……”

似是为了不让面前之人看到她垂泪,她连忙别过脸去,匀了几个呼吸,才将那未完的话,轻轻道出,“她会痛心,也会对我失望的……”

宋澜虽从未刻意去打听柳家当初的事,却难免也会有只言片语传入他耳中,便也算将柳家母女当初的遭遇有个大致的了解。

“原是如此。”他缓缓点头道,“这般看来,你既有孝心,又有骨气。”

面对宋澜这番夸赞,柳惜瑶当即便羞愧的红了耳根,却也不由在心底庆幸,幸得上午宋濯叫人拦了宋澜,未让他得知她在那塔楼中,不然此刻她的这番话,便是自打嘴巴,没有任何说服力。

“不过,提起做妾,我倒是又想起一事来。”宋澜忽然话锋一转,朝前迈了一步,“我记得你先前不是被许个了那贺录事?”

提起那已故的贺录事,柳惜瑶袖中双手倏然握拳,“是有此事,我原也是不愿的,可……可县主实在是……”

宋澜眉宇威压,一股冷然悄然生出。

柳惜瑶又不是不知县主最疼爱的便是大公子,又怎会当着大公子的面,说她半个不字。

她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故作哽咽了几声,给自己争取了片刻时间,待那气息微匀,拂去泪珠,这才又缓缓接着道:“县主实在是忧心于我,见过已是到了年纪,迟迟未曾婚配,怕我委屈,才将我许给了贺录事……”

“你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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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与人为妾?”宋澜问。

柳惜瑶何曾想过,宋澜会这般难缠,便又打起太极,“是不愿,但那是县主恩赐,我怎敢推拒……”

“既是不敢,这次怎就敢了?”宋澜又问。

柳惜瑶道:“三娘与我相熟,她知我有难处,才想着此番求至公子面前……”

“那上次我并未归府,你们又想了何法?”宋澜语气与之前问她时一般无异,但那眸光却深不见底。

柳惜瑶被他这般一问,瞬间心跳都顿了一拍,若是从前,她此刻的慌张定会表现出来,许是这段时日在宋濯面前做戏做了太多,她竟未见半分异样,只缓缓摇了摇头,“三娘无能为力,我也唯有顺从……”

“哦?”宋澜浓眉微挑,语气依旧平静,“可宋滢不是说,她帮了你么?”

这番话带着暗示与诱导,若柳惜瑶稍不注意,便会顺着他的话去说。

然此刻柳惜瑶却是打着十二分精神,自是瞬间就明白过来,那心跳又快了几拍。

“她是帮了我,时不时便会来宽慰我,我心中也是万分感激。”柳惜瑶没有否认,却也决口不提那动手一事。

宋澜继续试探,“你没想着让她帮你出气?”

柳惜瑶只觉自己似那被关押的俘虏,正在被人审问一般,似稍有差池,便会被严刑拷打,她饶是再去强装镇定,骤然听到宋澜这样问,也难免露出几分慌乱。

“我……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呢?”她用力攥紧了拳,倏然抬起眼看向宋澜,“侯府待我这般好,我始终心怀感激,又怎会有气要出,只是违背家母意愿,到底会有几分伤怀罢了。”

看她明明已是如此紧张,吓得脸都开始泛白,却依旧敢抬眼看他,还能说得头头是道,那心底生出的兴致,似有在不知不觉中,添了几分。

他又朝前迈出半步,与她距离已不过一尺,“你说那贺录事,好端端的,如何会病倒,又如何会丧命?”

柳惜瑶那眼睫虽在隐隐颤抖,但面色依旧未改,还是端着那副镇定模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过只是一平平无奇的弱女子,自是悟不透天道。”

“好一个天道。”宋澜忽然笑了。

见他如此,柳惜瑶忙又垂了眼睫,不再开口。

而宋澜却是凤眸微眯,目光一寸寸地将面前之人细细打量。

不论他如何看,如何都觉顺眼。

要模样,有模样。

要脑子,有脑子。

要胆魄,有胆魄。

但凡她方才认了那贺录事一事,为宋滢所做,这般口风不严,有心思不慎之人,他宋澜是断然瞧不上的。

他虽有意娶一位出身低微的女子为继室,却并非是贪图她柔顺好控,恰恰相反,他是不愿再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轻易站队,但不代表他要娶一个毫无主见的愚钝之人。

他所求者,需得聪慧机敏,无那牵扯朝堂纷争的家世背景,要能善待他一双儿女,亦能真心实意将宋家当做倚靠之人,至于那样貌身形,他倒是不甚在意了,只要看得过去便好。

可眼前之人,哪里只是过得去,明显已是远超了他的预期。

宋澜之前以为,是自己思虑太多,婚事才难以定下,可如今看来,好似一切都是天道,将这般样样合意,处处妥帖之人,送到了他面前。

“好。”宋澜朗声应道,“你与袁统领的事,不必再忧心了。”

柳惜瑶愣了一下,似是未曾料到宋澜竟当真会同意,然又很快反应过来,赶忙退开便朝着宋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愿意相助。”

宋澜笑着转身走出棚子,翻身上了自己那匹骏马之上,却未驾马离开,而是俯视着那看着便叫人心情愉悦之人。

“过来。”他缓着语调道。

柳惜瑶虽是欣喜,但仍不敢有半分松懈,赶忙就快步行至马下。

却见那粗粝的大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上来,我教你骑马。”

沉缓的声音落下之后,柳惜瑶瞬间双眸睁大,不可置信地抬眼朝上方看去,却不见那人有一丝玩笑之意。

惊疑之后,便是畏惧。

柳惜瑶连忙垂眼,一连朝后退了五步,那好看的唇瓣嗫嚅了好几下,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宋澜见她如此,非但没有生出恼意,反而露出更加满意的笑容来。

若她含羞带怯,顺势应了他的话,他便该觉得,是她聪明过了头,而他将她想简单了,那择定她的念头便会被瞬间压下,可她偏是怕她,拒他,依旧没有半分想要攀附的心思。

如何能不叫人生怜?

如何又能不叫他满意?

宋澜向来如此,看中了就出手,如那狩猎一般,稍有犹豫便会错失先机,不该犹豫不决,也不该拖拖拉拉,去争也罢,去抢也罢,总之,他既是择定了她,出手就是。

“莫怕。”宋澜语气好似对那宋瑶说话时一般,将那手收了回去,与她慢慢道,“我宋澜说到做到,既是应允了你,便不会改,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我教你骑马一事,你今晚好好想想,明早可来,也可不来。”

柳惜瑶只觉脑袋发胀,有种懵了的眩晕感,她深吸一口气,试探般低低开口道:“那……那我若是不来呢?”

“不来?”宋澜似无所谓般,回道,“不来也无妨,我再换个法子。”

“那……我若是来了呢?”

“那便待你明早来了再问。”

说罢,宋澜笑着驾马而去。

第44章 铸落到实处

宋澜驾马刚一离去,宋滢便立即寻了过来。

此刻柳惜瑶脑中虽是一团乱麻,但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省去了过程,只将最后结果说了出来。

宋滢也并未深究,一听宋澜应了此事,也替柳惜瑶高兴,可见柳惜瑶那眉宇间似还有忧愁,便又宽慰她道:“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兄长开口,我娘一定会答应的。”

荣华县主连那一双孩子的事,都能点头应下,她的婚事更不用提。

柳惜瑶也没有解释,只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教场回幽竹院这一路上,柳惜瑶一言未发,脸上是淡然的笑,脚

步却是越走越快。

直到回了幽竹院,支开了安安,独留秀兰在身侧,她才收了脸上笑意,扶在那案边大口喘起气来。

秀兰早就觉出不对,怕那隔墙有耳,一直忍着不敢问,此刻见这寒冬腊月天,柳惜瑶急得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这才忍不住压低声道:“娘子,到底出了何事,那大公子不是已经应下了吗?”

柳惜瑶扶着桌案缓缓朝下坐,匀着呼吸道:“不是婚事,是他……他说明日一早,要我去教场……教、教我骑马……”

秀兰正在倒水给她,闻言后那手腕一晃,当即就洒在了桌上,“什么?教、教你骑马?”

秀兰愣了一瞬,也不管那桌上的水,直接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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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便坐在柳惜瑶面前,着急问道:“是他主动提出的?”

柳惜瑶没有说话,用力地点了下头。

秀兰亦是深吸一口气,她想了半晌,都没想明白这当中缘由,“娘子,依你看这大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啊?总归不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吧?”

想到那一步步朝她迈进,还有那将她寸寸打量的目光,以及面前伸出的那只手……

柳惜瑶眉心愈发紧锁,那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她兀自倒了水,一面小口慢饮,一面仔细将她与宋澜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番,最后,她搁下水杯,抬眼朝秀兰道:“我们在东苑遇见那两个孩子时,大公子应当就在附近。”

她原以为,是因他们的吵闹,扰了宋澜休息,他才闻声寻来的,可如今细细想来,兴许他一直就在那拱门外,静静将一切看在了眼中。

秀兰又是一愣,脑中也倏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她尚不知那两个孩子与宋澜真正的关系,却知宋澜带着这双儿女,此番续弦应不会找身份太高的女子,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是柳惜瑶啊。

正暗忖着,她恍然又想起一种可能,忙忧心提醒道:“娘子可要当心啊,莫是那大公子动了色心,贪念娘子美貌,才有意如此,若到时被人得知,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可抽身而去,将那祸水全部推到娘子身上!”

秀兰所言,也正是柳惜瑶所担忧的,即便她知道宋澜与那孩子的关系,也不敢轻易相信,宋澜会动了将她择为继室的念头。

可若他没有动这个念头,又为何要与她说那番话?

那言语神情,明显是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态。

“他本是今日便邀我上马的,但被我推拒了。”柳惜瑶低低道。

“今日?”秀兰已是惊得快要说不出话,那眼睛也瞪得堪比铜铃。

柳惜瑶缓缓道出那时场景,连宋澜被拒后的反应,也细细与秀兰说了一遍,听到宋澜没有生气,反而还更高兴了,秀兰亦如那时的柳惜瑶一样,彻底懵了。

但很快,她便拍着脑门道:“我明白了,这就如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样,有些个男人,就吃那套,你越是贴他,他越是嫌恶,你越是拒他,他则越是想要,就如那山上果子,越难摘,越想尝!”

说罢,见柳惜瑶愣神一样不知在想什么,秀兰忙又握住她的手,好声好气与她再三叮咛,“娘子可莫要着了他的道,不管他再是如何花言巧语,落到实处的才是真啊!”

“想想慈恩堂那位,好歹人家许了咱们妾室之位,娘子费尽心机才走到了那一步,眼看这生命快要煮熟了,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岔子来啊!”

“咱们不能光想袁统领的事,还要往将来打算呢!”

“县主听大公子的,那是因为她最是疼爱大公子,你想想要是让她知道了此事,将娘子剥皮抽筋都是可能啊!”

“娘子,你说句话啊,你不说话我会害怕……”

秀兰已是将自己日后的全部指望,都压在了柳惜瑶身上,她比任何人都盼着柳惜瑶能有个好依靠,可柳惜瑶迟迟不见表态,她自然会又急又怕。

柳惜瑶却是始终未曾开口,一双细眉时而拧紧,时而又舒展几分,到了最后,安安端了热粥进屋,叫二人去用晚膳,她才长出一口气,在秀兰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说得对,落到实处才是真。”

这句话是对宋澜,也是对宋濯。

“那娘子,明早我们是去东边还是西边?”秀兰以为她已有了打算,忙低声询问。

然柳惜瑶却摇头道:“容我再想想吧。”

这一夜,幽竹院的三人中,最先入眠的是安安,她已是起了轻鼾,时不时还会呓语一二。

平日里听到这些,也不觉得吵,可今日隔着一道墙,外间的秀兰却觉得无比清晰,似那安安就钻进了她耳中一般,扰得她脑袋发胀,根本无法睡着。

她如何能睡着,明早的事直到现在都没个定数,简直是要她的命。

秀兰记得有个心法,有那平心静气之效,便平躺在床板上,按照记忆中那呼吸吐纳之法来催眠,眼看她已是渐入佳境,顷刻间便能睡去,却听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极为轻快响动。

秀兰犹如被人倏然泼了一盆冷水,登时便清醒过来。

黑暗中她双眸瞪大,屏住气去辨那声音的方向。

此刻子时已过,已是一日当中最静的时候,往常这个时间她们三人皆已沉沉睡去,如此轻快的声音根本无法被觉察,然今日却是凑巧了,秀兰没有心思入睡,而她又是懂那武艺之人,屏气凝神下,还真叫她听出了端倪。

她们的屋顶有人!

与此同时,里间的柳惜瑶也睁开了眼,她并未听到任何声响,只是单纯因白日的事而睡不踏实。

她缓缓坐起身来,靠在床榻里侧,双手环抱在膝前,黑暗中她借着窗外的月色,望着床上那陈旧的香囊出神。

也不知望了多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爬起身来,亲手将那香囊摘下,慢慢走到柜前。

她轻抚着那香囊,指尖柔柔地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她在这座小院里困了六年,这六年每一日她几乎都在做同样的事,看似漫长,实则一恍而过,倒是这短短三两月间,每一日她都在做着从前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何论去做,去谋的那些事。

原来时间教不会人,教会人的从来都是事。

柳惜瑶无奈地弯了下唇,抬手将那香囊放入了柜中。

第二日清晨,三人在外间用早膳,看到秀兰那一双乌青眼圈,柳惜瑶只以为她与她一样,心里有事才未能睡好,便也没有多问。

安安倒是没忍住好奇,不住问那秀兰为何成了这样。

秀兰原是不愿多说,最后被问烦了,便不耐道:“还不是你,夜里说梦话,搅得我没法睡觉!”

“啊?我说梦话,我怎么可能说梦话,都没有听到啊?”安安又来问柳溪,“娘子,我说梦话吗,我怎么不记得啊?”

柳惜瑶笑着逗她,“说啊,说了不少呢,我都听见你在那棚子下藏了根萝卜。”

安安愣住,随即便红了脸,结结巴巴不愿承认,秀兰便又故意道,“我夜里说不着,就将你那萝卜寻出来给啃了。”

“秀兰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安安搁下碗筷,转身便朝门外跑去。

秀兰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便也搁下碗,看向柳惜瑶,“娘子昨晚,可想好了?”

柳惜瑶擦着唇角,点头低道:“想好了,去教场。”

秀兰想起昨晚那房顶动静,可一想到那人许是此刻就在暗处听着,欲言又止了几番,最终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只勉强笑着应了一声。

用罢早膳,柳惜瑶带着秀兰朝东苑的方向而去,安安则帮忙去给慈恩堂带话,只道是柳惜瑶与宋滢有约,才没法前去。

去教场这一路,秀兰总觉得还是有人能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便迟迟找不到机会与柳惜瑶开口,但那种感觉,随着两人进了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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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仿佛消失了一般。

秀兰是知道这般高门大户,向来有养那暗卫的习惯,却是猜不出那盯她之人的身份,如今经了这样一遭,她已是能够确定,那暗卫与大公子无关。

教场皆是宋澜的人,若是他派去的,根本无需避讳。

“娘子。”秀兰拉住柳惜瑶,俯在她耳畔

一阵低语,柳惜瑶愣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常色,只耐心听她说。

待秀兰说完后,她没有四处张望,而是朝秀兰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教场上宋澜纵马射箭,箭箭皆中靶心,在看到柳惜瑶身影迈入场中的那一刻,他更是三箭齐发,齐齐射中那最远处的一道靶中。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

宋澜翻身下马,牵着那马匹来到柳惜瑶身前。

正如秀兰所说,落到实处方为真。

比起宋濯给她许诺的将来,她眼下最为在意的,还是与袁统领的婚事,不过就是三五日的工夫了,等这三五日之后,才知谁给她的是实处。

“大公子既是慷慨助我,又是要教我本事,我于情于理都该过来。”

饶是柳惜瑶言语得体,声音也与平常无异,可落在宋澜耳中,只觉这细细柔柔的声音,怎就这般好听,听得人身心舒畅。

宋澜轻抚爱驹,语气中透着几分骄傲与信任,“此为俊峰,随我征战多年,若我不在,无人能坐在其上。”

说罢,他便叫柳惜瑶也上前来试试。

比起昨日宋瑶的小矮马,眼前的骏马便显得极为高大,它通体乌墨,鬃毛浓密油亮,那健壮的四蹄一看便知结实有力,似随意一蹬,就能叫人断了筋骨一般。

柳惜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她缓缓抬起手,却是不敢如宋澜一样直接去摸,而是用那指尖,微颤着朝峻岭慢慢靠近,在即将碰触到它时,似是因为害怕,那指尖忽又一停,没能触上。

正是犹豫之时,手腕忽地一沉。

身旁的宋澜握住了她的手,未给她瑟缩的机会,便直接带着她朝那峻岭的脸颊摸去。

一声低沉的嘶鸣,从峻岭喉中而出。

柳惜瑶惊得向朝后退,却见宋澜横跨一步,直接挡在了她身后,让她但凡再挪半步,便会撞入他怀中。

柳惜瑶自是不敢再动,只听耳后传来宋澜那沉缓又隐含笑意的声音,“别怕,它这是喜欢你的意思,与我一样。”

第45章 铸拿出诚意

高大的身影彻底将面前之人拢入其中,从身后看去,若不是那裙摆时不时随风从那身玄色劲装旁露出一角,怕是只以为是宋澜一人站在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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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便未再有任何言语,也未有任何举动,只握着那微颤的手,垂眼望着她的侧颜。

既是观察,也是等待。

然他等了许久,她都未曾给他一丝回应。

只那眼睫不住颤抖,脸颊涨红如血,呼吸也愈发凌乱,还有那被他握着的一节手腕,更是紧绷到如那离弦的箭。

是被他吓到了罢?

宋澜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便将那语调放得更缓了些,“既是喜欢,便直接道出,藏着掖着那是少年郎才有的青涩,而我如今已是二十有五,自觉没有必要如那一般,故而我方才所言,便是由心而发,并非那等登徒子的故意唐突。”

一番话落,宋澜终是松开了手,也迈步来到了柳惜瑶身侧,与她几乎面对面而立。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柳惜瑶若再无任何回应,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飞快地眨了好几下眼,一副方才回过神来的模样,她颤着那纤长眼睫,缓缓朝宋澜看去,再与那双深邃眉眼相撞之时,便又似受了惊一般,迅速垂下,闷声道:“我何德何能,能得大公子这般赏识……”

她将喜欢换成了赏识。

看似词义接近,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宋澜低声笑了。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想要让她与她一般直白,的确是强人所难了,总归他今日已是表明了心意,而她也未曾直接拒绝,如此便已是足够,至于其他,来日方长。

“来,先上马罢。”宋澜朝后退开半步,替她调整了马鞍,随后与她耐心讲解,上马时有何要领,待说完后,他便示意她上前来试。

这是柳惜瑶第一次骑马,自是会紧张与不安,她站在峻岭身侧,按照宋澜所说那般,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搭在马鞍上,用脚尖去踩马镫,也不知是峻岭太过高大的缘故,还是她实在娇小,又身着裙子,竟将那腿抬了半晌,都未能踩入马镫。

柳惜瑶额头已是渗出薄汗,脸上也露出窘迫的红晕,但她似没有放弃,咬着唇还在努力尝试。

宋澜在一旁也未曾笑她,稍等了片刻后,索性直接上前握住了她的脚。

柳惜瑶当即愣住,几乎不敢相信,宋澜这般金尊玉贵之人,竟会让她踩在他的掌心当中。

“来,手脚一道用力朝上,不要分心。”宋澜神情不见半分嫌恶,反而还示意她继续。

柳惜瑶已是心如擂鼓,却不敢再有半分迟疑,只得咬着牙根,按照宋澜所说那般,手在努力朝上拉的同时,那只脚也用力踩在他掌中,随即借势而上。

可她到底还是力气过于小了,那身子刚一腾空,便因缺乏后劲而朝下跌去。

然就在此时,宋澜掌中倏然发力,稳稳托住她脚底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毫不犹豫地扶住了她的腰间。

柳惜瑶便借着这股沉稳的力道,终是跨过马背,稳稳落在了马鞍上。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骑马,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方才那腾空时的快意,似在这一瞬间,那心中对于骑马的不安,也被兴奋冲散了大半,然还不等她唇角扬起,身下的峻岭便传来一身低呼,那两只壮实的前蹄,也不知何故开始在地上轻刨,还有那尾巴也跟着来回甩动起来。

柳惜瑶神色瞬间一凝,下意识就松开了缰绳,拿手去寻宋澜。

“别怕。”宋澜虽在宽慰,但那手也是立即迎上,与她十指交握在了一处。

“物随其主,它只是喜欢你,而非是在抗拒。”宋澜拇指在那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因常年习武的原因,指腹极为粗粝,只这两下便让柳惜瑶头皮莫名起了一阵麻意,她赶忙将手抽回,重新握住了缰绳。

宋澜垂眼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那心尖上似也莫名空了一瞬。

他唇角扬起,将那手缓缓握拳,背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则牵着缰绳,缓步朝前走去。

身下的峻岭脚步刚一迈动,柳惜瑶身影便是一晃,下意识便紧张地吸气。

“慌什么,有我在你身旁护着,还能叫你摔了不成?”宋澜脚步未停,牵着马带她在场中绕圈,但那目光却是落在了柳惜瑶身上。

柳惜瑶起初因为紧张,而并未发觉,后来慢慢也有所适应,才看到宋澜一直在看她,而那教场中的其他人,已在不知何时,全都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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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秀兰也不见了踪影。

“可是累了?”宋澜出声打破了沉默。

原以为坐在马背上,由旁人牵着走并不会太累,可谁知不过走了三两圈,便因腰腿要始终保持着端坐的模样,而觉出了隐隐的酸痛。

“嗯,是有些累了。”柳惜瑶声音本就轻柔,再加上疲惫与不敢大声怕惊扰到峻岭,便更低了一些。

从前宋澜最是不喜那女子矫揉做作之态,如今听到这低低柔柔的声音,脸颊却是瞬间生出了笑意。

不是他多变,也不是他改了性子,而是他知道,她的娇柔并非作态,而是真实为之。

宋澜停下脚步,又开始与她细细讲解该如何下马。

柳惜瑶并非愚钝之人,向来学什么都快,且她已是没有那般害怕峻岭了,下马时便顺畅了许多,只是在最后落地那一刹那,因脚尖踩在了裙摆的缘故,整个人不由自主便朝一侧倒去。

还不等她惊呼出声,宋澜的手便再一次扶在了她的腰间上,而她身后的墨发,也随着身影的晃动,从他鼻尖轻拂而过。

淡淡的幽香扑入鼻腔,那原本准备松开的手,却在这一刻下意识收紧了力道。

“大公子?”柳惜瑶带着几分惊慌地低唤了一声。

宋澜回过神来,却依旧未将手松开,只低声问道:“可是站稳了?”

柳惜瑶忙不迭点头应道:“我站稳了。”

宋澜这才慢慢松开了手,问道:“明日我带你骑射,可好?”

不是教她,而是带她。

正如那日他带着宋璟骑射一般。

想到那画面,柳惜瑶便又颤了眼睫。

“如何?”他说着,朝前迈了一步。

柳惜瑶缓缓退后,低着头道:“大公子……我……”

“大公子?”宋澜蹙眉,又是朝前一步,“这般生分么?为何不唤我表兄?”

柳惜瑶顿了一下,低低唤出声来,“表兄。”

“嗯。”宋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明早可要来?”

柳惜瑶再度抿唇,一副不敢回答的模样,看着便又要惹人生怜。

“怎么,我教你骑马,又带你骑射,叫你委屈了?”宋澜故意道。

“不、不……”柳惜瑶一副着急否认,而未曾深思便脱口而出的模样,“不是的,大公子肯教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又怎会心生委屈?”

“哦?”宋澜微俯下身,拿目光去寻她眉眼,“既是求之不得,那明早可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柳惜瑶似直到此刻,才恍然反应过来方才慌不择言下,自己说了什么,又一次着急开口,“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宋澜耐心等她解释,可这又叫人该如何解释。

柳惜瑶支支吾吾半晌,最后长出一口气,似认命一般,不再开口。

宋澜直起身来,笑着目送她离开教场。

秀兰就等在教场外,看到柳惜瑶出来,赶忙就迎了过去。

柳惜瑶佯装疲惫,那脚步迈得极为缓慢,秀兰也凑在她身侧,体贴地扶着她。

“那我们凑得这般近,又这般低声,可会叫人听了去?”柳惜瑶神色无异,似只与秀兰闲谈一般,用那只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秀兰也并非武艺高绝之人,只是凭借自己从前所了解的,推测道:“应当听不见。”

柳惜瑶缓缓颔首,继续低道:“可还有被人盯梢的感觉?”

秀兰也同样低声道:“好像一进东苑便没了那种感觉,但……那人轻功极好,我也拿不准……”

那背后之人是谁,又是谁叫他盯得她,两人皆是没有头绪,就是连何时被人盯得,也不敢妄下定论,总不能是凑巧昨日才盯上的吧?

可若是一早就盯上了她,为何看到她频频去慈恩堂,却不见背后之人有任何举措?

若是县主与侯爷的人,怎会容她如此?

可若不是她们的人,又会是何人?

一想到有人暗中盯着她,且不知已经盯了多久,柳惜瑶就后脊生寒。

两人默了片刻,最后秀兰咬了咬牙,低沉着嗓音道:“娘子,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先将眼前顾好,至于那暗处之人,容我再观察几日。”

柳惜瑶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万事小心为上。

“娘子……”秀兰用那极低的声音道,“那明日我们可还来?”

柳惜瑶“嗯”了一声。

秀兰忍住那心中惊诧,强做镇定地低声道:“为何又要来啊?”

“你不是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么?”柳惜瑶无奈地朝她笑了笑,“他说了哪怕我不来,他也会帮我退了婚事,可若我真的不来,他恼怒之下,又反悔了呢?”

柳惜瑶赌不起啊,她没有任何资本去和那高位者去赌,所以她得来,不仅今日要来,明日也要来。

尤其是在他表明心意了之后,她若不来,岂不是打他脸面,她只能来,必须来,还要装傻充愣,上不去马,也站不稳地。

他不是喜欢她么,那便看看他能拿出多少诚意来。

左右都是在赌了,何不多压一注?

“那……二公子那边呢?”秀兰问她。

“也是一样,怎可因一句许诺就全然信了他呢?”柳惜瑶轻扯了下唇角。

宋濯只说日后会将她纳妾,只要那一日未曾到来,她便不会信他。

且纳妾事远,拒婚为先,她自是先紧着东边。

至于西边……

柳惜瑶深吸一口气,抬眼朝那远处看去,“待会儿回去用罢午膳,我再去塔楼寻他。”

第46章 铸纵一回罢

听到柳惜瑶午后还要去慈恩堂寻那二公子,秀兰当即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抬眼去看柳惜瑶的神色。

然柳惜瑶虽是疲惫,却神色淡淡,似根本不觉同时与宋家这两位公子纠缠有何不妥。

这哪里像她,哪里还是那个会在无忧堂外哭喊的小娘子?

与之前的柳惜瑶相比,现在的她更加决断,似也抛下了许多顾忌,有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了……

不过细细想来,她骨子里就有这样的性子,她娘当初离开成都府时都能那般决绝,她又能差到哪儿去?

况且那时她为了救治安安,都敢深更半夜闯入合药居,伤了药童又胁迫张郎中,做出这般举动的人,又怎会当真是个软弱好欺的?

只是事情未到,未将人逼到这个地步罢了。

两人彻底走出教场,秀兰心跳莫名又快了起来,她不敢太过明显得来回看,便只垂着眼,一面故意装作是扶柳惜瑶,要她仔细脚下路,一面低着头用余光不住打量四周。

越想那暗中之人,她便越是来气。

她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就指着柳惜瑶带她翻身,结果暗中又被人盯梢,一想到那暗处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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