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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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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真心

◎她总会是他的。◎

怔怔望着那可怖伤痕,贺文茵仿若整个人都被冻住了般,指尖微微抖着,不知要作何反应。

听闻他锦衣玉食长大,于是她从未想过他身上会有如此这般可怖的伤。

可这……

安抚般温和摩挲一番姑娘小小指尖,谢澜垂下眸子,叫人看不清里头复杂神色,只语调仍是那般的温柔,

“谢家势大已久,我幼时又爱出头,故此,陛下在我身上打过不少主意……”

察觉手下指尖闻言抖得愈发厉害,他无奈笑笑,只稍稍揉揉它,便轻描淡写般接着道,

“彼时谢瑜——前代国公,想扶侧室为正,不得,又想立庶子为嫡,便将我当作质子送进了宫里。”

“陛下正需一个呆傻的国公作棋子。至于李昭云。皇后仅这一女,视她如命。若能借我困住李昭云,便变相是困住了皇后及其母家。”

“故此,我少时,行事稍有不遂他所愿,或是稍稍露出些许锋芒,便会莫名生了病。”

“这痕迹……”

飞快吐露完这一番心迹,谢澜手上动作快得近乎要叫人瞧不清。

于是,待到贺文茵再度迟迟望向那处时,上头丑陋痕迹早已被衣衫遮挡干净。

“便不同你细讲了。手段颇为叫人不齿,污你耳朵。”

仍是那般愣神瞧着在衣裳遮盖下恢复如初的修长好看颈子,贺文茵只觉着脑内有何物嗡嗡叫着,叫她什么都想不清楚,

……他是不是匡她的?

……虽说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怎会这样?

见她神色无比愣怔,谢澜只低声苦笑,

“我并非诓骗你……那伤,的的确确是当真的,不是吗?”

看着眼前近乎要小兔子般红了眼眶,抿唇愣愣望着他的姑娘,他方才松开攥紧的手,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应当是信了罢。

若非定要为李昭云那事给她一个解释,他约莫此生都不会叫她瞧见这些痕迹。

太过难看。

除去彰显过去自己的无能与无用之外,毫无用处。

思及那段不得不装作中了那毒,如同提线木偶般去亲近李昭云的时日,他仅想发笑——人怎能无能成那般模样呢?

故此,他不想叫贺文茵知晓那些过往,与他早已腐烂不堪,流脓流血,近乎死去的内里。

他的姑娘面前的他,只需一直是那般无所不能,温柔和善又满心满眼便是她的便好了。

她只需一生快快活活的便好了。

……但会吗?

看着眼前女孩纤细得吓人的身形与她眼下满满当当,纵使脂粉也遮不住的乌青,谢澜黯然,不自觉间便攥紧了那伤手,只叫血丝缓缓溢出来。

昨夜,方才将她抱到那架子床里头,为她掖好被角,他便觉着心下慌张得很,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故此昨夜他在床褥边上守了她一夜。

贺文茵睡不安稳,又爱梦魇,睡着睡着便会莫名怕极了般蜷起身子,神色愣愣地流眼泪,最终惊醒,复才能睡下。

于是昨夜他抚着她紧皱的眉心,温声细语一遍遍哄了许久,方才叫她睡了个好觉。

再度望向贺文茵,他神色里头黯然近乎要掩盖不住。

……她的病,究竟要如何是好?

而这畔,瞧着眼前人晦暗不清神色与方才那伤疤所在的地方,贺文茵近乎想给从前的自己一巴掌。

他伤着,方才她还撞到上头了!

而他对李昭云的亲近,竟也全然非他所愿!

那她对他冷待的这些日子,甚至故意不去替他瞧瞧赵宣佑推搡他所留下伤的时候,他得难受成什么模样?

……可若不是只想逗着玩,那他为何要对自己好?

……自己哪里有一丝好值得他这般?

“我……对不起……”末了,贺文茵只得慌乱摆摆手,躲躲闪闪不敢去瞧他,

“方才撞疼了不曾?”

谢澜只温和笑道,“无碍,上些药便是了。”

怎可能无碍!

心里头念着那伤,心下犹豫片刻,贺文茵终是鼓起勇气抬眼瞧他,

“……那我替你上?”

谢澜仍是摇头,“不必。难看得很。”

便是此时,他面上适时露出些许失落来,深黑眸子里头宛如下了场雨,直叫贺文茵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听闻那“我替你上”时,谁也不知,他近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笑意,立刻便挨上去细细密密吻她。

其实,这余毒在经年用药下,早已不甚明显,只有细细去瞧才会瞧见轻微痕迹。

至于今日,自也是自己昨夜故意服药逼出来的余毒所致——因着那药,他今日心口一直隐隐作着痛,厉害时近乎连喘息都困难。

可既已然决定要用这痕迹叫她可怜可怜自己,那手段狠厉些又有何妨呢?

左右只叫她愿心疼自己,愿留在自己怀里便好了。

……如此说来,该弄得再严重些才是。

正如是想着,忽地,他便被一个带着药香的纤细身影轻轻拥住了。

是贺文茵咬着唇起身过来,垂着小脸小小抱了他一下,

“……抱歉。我……”

……真好。

瞧着女孩微微挨着自己的毛绒绒黑色发顶,在她听闻不见的地方,谢澜贪婪瞧着她,一丝也不愿放过,又餍足极了般地轻轻一叹。

她怎得会这般的好?

于是,借着这姿势一遍遍留恋摩挲着她发丝,他忽地低低去笑,

“……好不好闻?”

贺文茵莫名,什么好不好闻?

“昨夜说过的,特地为你调的香。”

瞧着身前姑娘疑惑扬起的,将将到他心口处的巴掌小脸,谢澜笑得愈发好听,“喜欢么?”

闻言,贺文茵登时便红了脸,直乱搡一番他的腰侧便苹果般捂脸转过了身。

这姿势太近,近得她好似被那暖香味道死死纠缠着一番,她怎能不清楚那香好闻得很?

瞧她羞涩模样,谢澜心下了然,稍稍失笑。

于是他悄悄去勾着她发丝,低声诱哄,

“那再抱我一下?”

听闻这话,贺文茵气呼呼地扭过头来,跺跺脚不理他。

……可他好想她。

瞧她这般,谢澜默然。

昨夜他分明便坐在她床边,如她分明便站在他面前,可他却不敢去抱她,也不敢去吻她。

这距离直叫他快要疯魔了。

为何分明离得如此之近,可他却仍觉着她是那般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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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自己忽地去抱她,她会怕吗?

便是想着,他矮下身子,手抚着那心口处,近乎恳求般喃喃,

“……可这里疼。我好想你……抱抱我,好不好?”

瞧着眼前人仿若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般,叫他整个人都显得难过起来的委屈神情与模样,贺文茵终是心软了。

她红着脸过去,再度抱了他一下。

然则,感受着怀里的分量,谢澜只觉心里头空洞仿若无底洞一般在疯狂叫嚣。

……完全不够。

那些没有她的,他一人失了魂般的时日,哪里是如今小小一个拥抱便能叫他满足的?

他想将她一直圈在床榻上头,一直一直拥着她,同她说话,听她轻轻地笑,直到海枯石烂,化作一对儿蝴蝶双双而飞为止。

觉着抱得差不多,贺文茵正准备抽身除去,忽而,便被他松松抱住了。

谢澜故意凑过来,在她冰凉耳垂跟前吹气,温热气息叫她近乎整个人都要一哆嗦。

“……好喜欢你啊,文茵。”

瞧着那人湿漉漉的黑眼睛,又瞧着他的伤手并着胸膛伤口,贺文茵半丝拒绝的由头都没有,只得红着脸去轻轻搡他腰侧,小声道,

“你……你不要蹭……”

谢澜仅是低低地笑,复又矮下身去,将脑袋埋在她颈侧,贪婪无比去感受那药香,又叫发丝故意扫过她耳朵尖。

如此这般许久,近乎将怀里姑娘羞得要发火时,他方才收手,温声道,

“用膳罢?用完便送你回去。”

……是错觉吗?

如释重负般坐回位子上,望着眼前温润男子,贺文茵心下疑惑。

方才松手那一刻,她只觉着那人拥过来的结实双臂骤然收紧,好似不想叫她出来,要就此叫她死在里头一样。

这叫她莫名回想起昨日被抱到那软垫子里头时,那人仿若瞧着什么……此生再也不愿松开的珍宝的眼神。

可他分明清醒着呀?

望向那被他夹过来的精致糕团,贺文茵摇头一笑。

自己也真是爱多想。

……

用完膳,谢澜笑着跟在女孩后头,由着她红着脸团团转,念叨她的衣裳。

因着这个,贺文茵又不叫他牵了,便是连衣袖也不让,还气鼓鼓地要他将她的东西还回来,莫要叫人误会。

“昨日沾上了污渍,那衣裳早已穿不得了。啊……放宽心,是丫头替你换的。”

于是他这般答。

那些衣裳他自是要自个儿留着的,便当作这些日子等待她嫁过来的补偿。

不知她有没有发觉,如今的她,较之自己与她初见那日的她,早已相差甚远?

望向眼前鼓着张小脸瞪他的女孩,谢澜垂眸笑了。

……她身上全部是他一件件抚过的衣裳,耳上是他手制的耳铛,气色也叫他养得稍好了些。

而便是她瞧着他的气呼呼眼神,里头也藏着满满信赖与心疼。

瞧着姑娘一边生闷气,一边仍忍不住偷摸望向他脖颈处的目光,谢澜神色只愈发晦暗不明。

……她当真好得叫他舍不得放开拥着她的手。

此后,带着笑意送别执意不叫他送的贺文茵,他立于府门前愣怔许久也不曾回去。

……原本想着要送她回去,哪怕多瞧她两眼都是好得。

罢了,她不日便要嫁过来。

彼时自己会好生娇养着她,将她养成世上最快活的姑娘。

而待到她完全离不开他时……

瞧着姑娘身影逐渐远去,谢澜低低一笑,随后近乎厮磨般垂首,去吻那小蝴蝶结,许久也不曾放开,只叫那原先漂亮的结被折腾得软趴趴,蔫蔫贴在那伤口上头。

——她便此生都是自己的了。

……

再度叫十一打探一番,确认院里头确是没有人,贺文茵当才叫她捎带着自己与月疏雨眠,偷摸进了这院落。

……她的衣裳!这混蛋!

还说要送她回来,那她成什么了,不是全大晋都要知晓她同国公并未成婚,她便不知检点地在他家过夜了么?

瞧着外头天色昏沉,怕是又要落雪的模样,她正欲再睡个回笼觉。

可忽地,外头匆忙进来了个丫头。

只觉着心下忽地一紧,贺文茵只想钻回被窝子里头去。

然则来不及了。

同那丫头交谈一番,月疏皱着眉匆忙过来,直道:

“……姑娘!那丫头说……说是徐姨娘的孩子没了,要寻您对峙去!”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锅都能扣到自己头上?她究竟招谁惹谁了?

只得再度披上那将将解开的披风,无意识望向来时方向,贺文茵默默发着呆。

她忽地……便有些想念齐国公府中的清静了。

32落水

◎她很累了。◎

连放下去重新暖的手炉也来不及抱,贺文茵便同月疏雨眠一起,随着那传话人去了徐姨娘暂居的院落。

放眼望去,只见那不大的院落里头乌泱泱跪了不少的丫头小厮,都不用细细去瞧,便能看见他们身上满是叫器具砍过,或是鞭打过的伤口。

更有甚者,竟是颓然瘫倒在地,身上满是血红,似是已然没了气息。

便知此事八成不能善了,悄然抚了抚月疏雨眠发颤的掌心,又叮嘱十一留下来陪她们,贺文茵深吸一口气,便嘱咐她们留在外头,自个儿进了厢房。

“你这孽障!还不跪下!”

甫一进门,迎接她的,便是老太太近乎要戳至她双眸里头去的拐杖。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徐姨娘挣扎着,险些直直砸至她面上的烛灯。她挣扎着下榻,跌跌撞撞走至她身前,臂膀一推,便近乎要叫贺文茵纤细身影摇晃着倒下。

然则她丝毫不觉,只仍凄厉问着,“——你!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

贺文茵勉强站定,满是不解,

“如何便是我害了姨娘的孩子?”

不知何时出了她那禁闭的院子,贺文君微掩着脸,扬着嗓子在一旁帮腔,语气中得意近乎要压不下去,

“姨娘便只吃过你们院里的东西,不是你害的还能是旁人害得不成?”

……她算是明白了。这怕是又是不知谁人给她作的局。

尽管她什么人都不曾碍着。

……这近乎无人能与之好好讲话的,令人恶心的府当真是一日也不想呆了。

望着这密密麻麻挤在一小间厢房里头,面容近乎全部狰狞扭曲成同一种模样的众人,只觉着耳边声音近乎要刺穿她身体,贺文茵定了许久心神,方才勉强开口,

“我近日的吃食是国公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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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妹妹不知晓?”

竭力压下急促喘息声,贺文茵仍笔直挺着腰板,不卑不亢,

“国公难不成会给姨娘下毒么?”

闻言,老太太对着她狠狠一敲拐杖,竟是咒骂起来,

“你这腌臜东西便不能在里头下毒不成?当我这老婆子是傻的么?”

贺文茵抿唇,“……仅当日一次毒,为何今日才毒发?”

“呵呵……我听闻你院里昨晚动静不小,想来便是偷摸下毒去了罢?”

听闻这话,贺文君好笑极了般放声大笑起来,随后又垂下眼帘,挤出几滴眼泪,

“只是可惜了姨娘的孩子,他还那般的小啊……”

骤闻“孩子”二字,徐姨娘晃悠的力度愈发大了,几乎要将贺文茵重重磕至窗棂上头,

“三姑娘,你如今要嫁去齐国公府,小小一个孩子,如何能碍着你啊!”

一旁,贺文锦瞧着这侧,冷冷一笑,

“果真还是什么样的姨娘出什么样的姑娘啊。”

便是如此吵闹着,忽而,厢房门再度被重重推开,一股极浓重的血腥味道钻进众人鼻腔。

手里拎着把近乎在血缸子里泡了一遍的巨斧,平阳候喘着粗气,一双铜铃眼瞪得死大,正大步迈入房里头。

那铁器带着血色,叫他动作带得在地板上拖拽而行,只发出诡异的,仿若濒死前尖叫般的咯吱声来。

死死瞪向早已只能靠着墙壁才能勉强站立的贺文茵,平阳候一拖斧头在她身前,厉声喝道,

“——去搜她院子,上上下下,一寸也不要放过!”

颤抖望着已然带了血色与腥气的,原先散着淡淡好闻暖香的藕粉裙摆,贺文茵勉强抬头,求助望向始终坐在一旁的大夫人。

“无事的,文茵。”

见状只闭目诵经,大夫人手上转着佛珠,声音仍是那般的温和,

“若你当真清白,那自是不怕这翻院子的,是不是?假使真是错怪了你,母亲会叫你妹妹向你赔礼道歉的,好吗?”

……又来了。

耳边仍是那喧嚣刺耳的声音,贺文茵却忽地觉着无比寂静起来。

又要浑身僵直发颤,眼泪近乎要克制不住,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心上头仿若有无数只鬼手死死抓着不放了。

其实,平日里头,她近乎都要习惯这种感觉了。

可偏偏认识谢澜后的这些日子属实轻快不少,叫她耐受性也低了下去,只觉着怎么这般的难熬。

……谢澜。

愣怔眼神瞧着那绣了漂亮极了的小猫状花样的,如今早已被血染得叫人作呕的裙摆,贺文茵脑内忽地蹦出了一个人影。

他……会信自己吗?

若是他的话……

紧紧攥起那仍留有暖香的袖口,忽而,贺文茵竭力抬起头,直直去对上平阳候的可怖目光,竟是直接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开口,

“……那日送来餐食时,国公府上的丫头也同样在此。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叫当日的丫头前来对峙。”

仿若第一天认识这个姑娘,平阳候闻言近乎失了神,半晌方才指着她的脸怒吼道,

“——你!你跪下!”

“……至于院子。”

然则,贺文茵只复又深吸好几口气,挺着身子仍那般迎上他的目光。

盯着那方才杀完人的人眼神,尽管声音轻飘飘又发颤发抖,但她仍在一字字继续,

“……里头物件赠予我当日,国公并未去官府签下条子。因此……那些仍是国公的私产。若是要搜,便请侯爷先问过国公罢。”

“我不大舒服,便先回了。”

说罢,对着屋内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她只勉强一福身,便径自出了房内。

外头,月疏雨眠两个亲眼见着平阳候红着眼砍杀了几个侍女小厮,本就心惊胆战。再见着姑娘近乎染红了的裙摆,险些便要哭出声来。

勉强直起身子抱抱两个小丫头,贺文茵竭力温声拍拍她们的背,

“……你们还好就好了。无事的……莫要怕。”

月疏哭得人近乎都要站不住,“要……要叫国公来么?”

……他的名号还当真好使。今日虽说瞧着凶险,可实则平阳候动都没敢动自己一下。

带着她们出了那院落,贺文茵心神巨疲,只勉强一笑,

“……不必。有他的名号撑着,他们不敢来的。”

雨眠瞧着她模样,犹豫开口,“可姑娘这样……”

只摸摸她发颤的脑袋,贺文茵轻声笑笑,

“……他身上也不舒坦,我缓缓便好了,不必劳烦他。”

“不必的。今日忙了许久,你们喝些暖身子的东西回房歇息吧?”

瞧着终是到了春山院,贺文茵温和一笑,

“我也想歇息会了。”

将两个小丫头安置好,方才由着僵直身子直直倒至床榻上头,贺文茵许久都动弹不得。

只觉着耳边仍是那吵吵闹闹的声音在不停回响,平阳候那斧头仍在她耳边一遍遍地拖。

抱着软和锦被轻喘许久,觉着那死死攥着自己一颗本就要不跳的心的鬼手稍稍松了些,贺文茵方才缓缓换了衣裳。

说起来,她昨夜竟不曾梦魇。也不知是不是有好心的仙女帮了她一回。

若是世上当真有这种神仙。

默然望向那洗不净的崭新衣裳许久,将整个人深深埋进被窝里头,贺文茵沉沉闭眼。

便给她一宿好眠罢。

直直叫她睡到出嫁那日,便好了。

……

方才昏昏沉沉醒来,贺文茵便听见有什么吵吵闹闹的声音在外头。

于是她便慢吞吞披上披风与外衫出去瞧了眼。

外头,三一方才喝退了一群乌压压府兵。见她披散着发,又苍白着一张小脸过来,忙慌忙道,

“姑娘还好罢?”

贺文茵闻言点点头。

可瞧着她模样神色只觉着怎么瞧怎么不对头,又看着她一副竟是要出门的模样,她忙过去拦,

“无事的。姑娘为人几何奴婢是最清楚的,定不会叫姑娘吃了委屈去。姑娘先回房一阵罢?国公马上便来瞧您。”

仍是小小摇着头,贺文茵晃晃脑袋,便径直绕开了三一,步子虚浮,漫无边际地四处晃悠起来。

她总觉着头昏得要命,想去寻个地方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谁知,晃悠着晃悠着,便晃到了一处半结冰的,上头满是凋败荷叶的湖旁。

……是了,大夫人便是在这湖里头被推下去的。

虽说三岁时便隐约记了事,但她真正有记忆,约莫是姨娘死后的事。

也因此,她对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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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印象朦朦胧胧。只记着那些日子里头,因着平阳候正风头无两,纳了不少妾室,但她反倒一丝醋也不吃,竟是全叫他纳回了府。

可她是怎么死的呢?

……老四贺文君的姨娘可能给她下过毒。除此之外,还有谁想害她呢?

忽而,似是极其遥远的远处,传来了些微弱的声音与些许打斗般的声音。

——在贺文茵出神时,贺文君与徐姨娘二人推推搡搡,后头跟着一群惊弓之鸟一般的下人,正近乎要在她身侧扭打在一起。

“——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你有病?你不去找贺文茵,发疯一样找我——”

“分明是你栽赃陷害——”

似是气极了般,徐姨娘竟白着张脸,径直便要将贺文君往湖里头推。然则贺文君像条鱼般躲得飞快,她手又来不及收。

于是便直直落到了正失了魂般呆立在湖畔的贺文茵身上。

所幸,一旁十一飞一般将她捞了上来,她的衣角连水都未曾沾到。

然而,忽地,贺文茵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在十一径直过去制止徐氏与贺文君时,忽地脚底一松,叫整个人仿若振袖翻飞一般,忽地向后一倒。

——竟是直直将自己投进了池子里。

……对了,大夫人彼时被推进水,进了多久?

虽说进了水,周身满是水声,可贺文茵却觉着自醒时便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却忽而清明无比起来。

“姑娘,姑娘——”

岸上,不知何时过来的月疏雨眠正在疯狂朝她伸着手。可她丝毫不觉,只觉着脑内有电光火石骤然闪过。

若是以前世的度量单位来计算——

现下,她掉下去,心脏跳了十几下,约莫便是十几秒的模样,还能听到声音,还能隐约瞧见水面上飞扑而来的,十一慌张的影子。

便是她这般的将死之人,如此一阵子,也还活着呢。

就算选好了地点,避开了所有侍卫,平阳候府的大夫人如何会没有暗卫守着?

即使没有,见到有人推大夫人,难道不会管么?

她的姨娘从她那院里到这湖,便是抄最近的路走,也起码要花四分之一炷香往上的时间。

而她在刚刚忽然想起,那日,姨娘走前那根灯烛还剩四分之一左右。

而贺文锦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时,忽而室内陷入昏黑,叫她吓得以为是鬼来了——其实是那根烛火正好灭掉。

也就是说,即使按最快的速度,大夫人溺水的时间也绝不会超过她现下的时间。

她大概率还没有失去意识,即使失去意识,也绝不会没有呼吸,不会死去。

可为什么,她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是毒发了?

不对,那毒只是寻常毒药,无论如何也不能——

便是此刻,十一将她哗啦捞了上来,她耳畔迟迟响起月疏雨眠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姑娘!你怎么了姑娘,是不是徐姨娘——”

贺文茵却只失了魂般小小摇头。

“……不是的。是我不小心。”

“对了,月疏……徐姨娘将将小产过,今日,今日又四处乱跑,你记得给她送些……”

……好累啊。头好疼。

话还不曾说完便要软倒下去,贺文茵沉沉闭眼,也不大想再费力站起来了。

罢了……先歇息歇息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迷蒙睁眼。

仿若是坐在一条满是雾气的街巷上头,她周围朦朦胧胧,似是仍在湖里头一般满是从天上落下的雨滴,叫周遭景象,怎么也看不真切。

耳边,仿佛有个苍老声音在赶她:

“姑娘啊,你还是走吧?我这摊子要收了,瞧你病歪歪的,在这淋雨也不是个事儿啊?”

而她只轻声,“……多谢。但我在等人。”

忽而,她瞧见一个手执黑伞,通身漆黑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挑,身姿如松柏般挺拔。

这般无声立于仿若经年也不会停的大雨里头,他宛若一把早已出鞘的利刃笔直插于地上,叫人抬眼望去,不自觉便觉着些微胆寒。

接着,立于那处许久,他方才朝她所坐的方向缓步而来。

随着那人渐渐靠近,那如刀削过的面庞与冰冷眉眼在雨幕里头一分分清晰起来,贺文茵忽地想起了他是谁。

她想起身去瞧他,可不知为何,身子疼得要命,竟是连动弹也动弹不得,只得静静盯着那人,默不作声。

谢澜为何会在这奇怪的地方?

发觉自己竟是连张口也困难,贺文茵疑惑不解望向他,只得眨眨眼,却发觉事情好似不大对头。

这是谢澜不错,可他为何那般看着自己,手上……

——还松松握着一柄已然出了刀鞘,开了刃的剑?!

33水鬼

◎好似要死死缠着她◎

那人仿若闲庭信步般缓缓踱步而来,听着似是微微笑着,可眼中却毫无半分笑意,手中刀刃近乎要遥遥指至她面上,直直划出血丝来,

“姑娘道手中有叫……一党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此言是真是假。

不知怎的,那刀刃分明叫贺文茵有些怕,可梦中她的身子却半分都不抖,只低低咳两声,便轻笑着将手中纸张递了过去,

“国公一阅便知。”

瞧不清那纸条上头写的什么,贺文茵只瞧见那“谢澜”平平一瞧那上头字样,便立即换了神色,将剑更是抵到了她喉间,沉声道,

“条件。”

“只求……国公能保我上京。”

许是身子过于孱弱,轻声答完话后,她还不曾听谢澜回复几何,便猛烈咳了许久,随后竟是眼前一黑,便径直要软倒下去。

而,在那双眼将将要全然阖上之前,她看到那剑被骤然入鞘。

紧接着,一把黑色的绢伞穿过无边雨幕,平静地斜了过来。

……

再度睁眼时,贺文茵眼前雨幕已然变成了面绣着金线的空青色床帐子。

好眼熟啊。

只觉着脑袋仍是晕晕乎乎,望着听见她动静担忧探过来的两个丫头的小脑袋,贺文茵迷蒙道,

“……我这是在何处?”

“姑娘!”见她醒来,月疏几乎要哭出声来。

“是齐国公府姑娘的那间房。”而一旁雨眠眼睛红红,只替她掖掖被角,小声答,

“姑娘已经昏睡一日有余了。”

只觉着脑内有雾在打转,贺文茵仍是昏沉,“……我怎么了?”

“姑娘忘了?昨日之事叫你受了惊,不小心便失足掉进了湖里头。”

讲着讲着,雨眠声音愈发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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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出了那事后,国公便立刻将姑娘接过来了。道若是平阳候管不好自己的府内事,他不介意为侯爷管教一二。”

因着平日里跟着贺文茵的缘故,雨眠近乎从未见过这国公冷下脸来的模样,自然也同她家姑娘一般,觉着国公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可昨日,那人匆匆赶来,瞧见姑娘浑身湿透,正紧闭着眼,发颤靠在她怀中时,语气竟沉得叫人胆寒,

“侯爷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闻言,那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平阳候竟立即扑通跪下,

“是家中徐姨娘推的!国公明鉴,这——”

雨眠听闻,这些日子里,平阳候不但丝毫油水不曾捞到,今早那事后,竟还被一官员当朝弹劾,是方才红着脸赶回府中的,稍后还要去领罚。

于是恶心地瞥他一眼,她听见那人冷笑一声,“那侯爷便跪着罢。”

“……将她给我吧。”

转而走至她身侧,谢澜几乎握拳成青白色,声音却在瞧见她怀中女孩时骤然放缓。

雨眠慌忙伸手将她递给她,“国公,我为姑娘取些干衣裳……”

“不必。马车上头有。”

说罢,他将自己的大氅迅速脱下来将贺文茵裹住,轻柔将本就无甚重量的女孩一把抱起,又叫一旁的侍从拿了手炉来给贺文茵抱着。

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该急些什么,雨眠只得望向她家姑娘的方向。

她家姑娘或是呛了水,开始低低地咳嗽,嘴里说些胡话。

她瞧见国公转过身去将侯府众人的视线挡住——虽说他们本就不敢看。

随后,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低下头去贴她家姑娘冰凉的小脸,伸手给她顺气,又轻声哄着说了好些话。

回过神来,拽着仍在发愣的月疏小跑跟在后面,雨眠只听到那人丢了魂一样又低又涩的一句,

“……定是难受极了吧?是我之过……是我不好。”

如是念叨着,他用额头紧抵着贺文茵仍带着水珠的鼻尖,一遍遍轻抚女孩近乎要失了生气的面颊,眼中满是浑浊一片,似痴恋又似不舍般喃喃道,

“……是我又没照顾好你。”

“无事的,你会好好的……那些人,我将他们全砍了,脑袋给你的猫当球玩,好不好?”

“——国公!”心里念叨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眼瞧着二人便要上了马车,自觉苗头不大对,雨眠咬牙上去拦了他,

“国公同姑娘尚未成婚,现下便要如此同她在一处,于礼不合,想是姑娘也是不愿意的!”

如此被一吼,又愣神般紧紧抱着她家姑娘,回魂鬼一般死死瞧了许久,那人眼底方才由漆黑一片恢复了些许清明。

沉着神色将她抱进里头去,复朝着那里头望了又望,他方才转向雨眠的方向,低声一叹。

“……去给你们姑娘更衣吧。”

谁知,在那后,她家姑娘倔得很,硬是挣扎着呛着水起来,将她们哄出去自个儿换了衣裳。

……国公那反应,要告诉姑娘吗?

只见眼前雨眠神色复杂望着自个儿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贺文茵正准备问上两句。

可谁知,下一刻谢澜便来了,还屏退了周围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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