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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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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无头绪时,一人挤上前来,这人满脸横肉,额上一片郁色未消,正是那日被妲己打伤之人。

他笑言:“首领勿恼,我有一计。”

土蓬恶声道:“说来。”

“首领无非是为出口恶气,可明路不成,却有暗路。”

眼见土蓬神色微变,他低声道,“首领不若带人去等。我看那武士是个呆不住的,少不得有独自出来耍的时候,到时我等将她掳走,叫首领玉成好事,岂不万全?如此一来,还省了赠礼。”

土蓬果然双眼一亮,怒消笑盈,当真与他细细商议起来……

【📢作者有话说】

崇应彪:我不关心她最喜欢谁,只关心她最不喜欢谁。

狐狸:那你心态还蛮好哦!

周侯发:不想听……

~

神草:即人参。

102 ? 有情绝情不为情留(一)

◎无怨生怨难为怨恨◎

诗曰:

婵娟高悬, 天壤别,怎堪人间托土丸。

栓错赤线。

倒休叫鹊桥牵起,撮引腐舟见。

且不说土蓬有些何诡计,又生了何等邪心。单说此时舍内, 周侯发见妲己冰山之色, 疏离了自己, 早满心懊恼,无奈自省:

“无怪老人常言,「亲勿说亲、借勿借贝」, 我先前还不解, 只当是行好事,如今才知此言不假。还惹得大祭司怨我,唉……”

说完, 跌声叹息不止。

枉他今日一路前来时, 还满心欢喜轻快。

将小亚婵嫁予土蓬, 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好之法——

他最初实则想着,寻个机会将人除掉就是。

是因土蓬提议,他又知妲己重这武士, 才贴心改了主意。

谁知转了一圈, 非但不成, 反而还惹了警惕,或许日后更难下手。

他茫然一阵,只望着窗棱。

行馆建好颇有些年岁了,朱漆早已褪为久腌的烂梅色, 反射着白苍苍日光。

叫妲己住在这处, 是在太委屈她。

他想将她藏入宫内, 集天下珍宝奉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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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一人之仙, 仙也只望他一人。

心中一酸,他眼圈也泛了红,见妲己仍望着窗外,不理自己,低声求道:“我已知错,大祭司若有气,锤我两下也使得。何苦如此冷着,叫我束手无策……”

说着,几乎哽咽。

妲己这才看向他,却仍要笑不笑着,“并非是我要冷着君侯,实在是你为蓬求婵,无比怪异,叫我心惊。倘或日后心血来潮,要为蓬求我,我当真无可奈何呢。”

周侯发容色紧绷一肃,早跪在她面前,颈线绷直,抬手起誓,“先祖在上,日月明鉴。你是上帝座下的大祭司,我在你面前,也不过土豕泥犬,那土蓬更连虫豸蜉蝣也不算,无非马粪豚屎,叫你看了也污了眼!此事是我欠缺考虑,才惹你着恼……但我对大祭司一片诚心,如掺半点假意,叫我不得善终!!”

话至此猛地一顿。

他不料脑热说出此等露骨言语来,面上更要发红。

此时不必狐狸报时辰,只看发激动得红筋鼓胀、双目含泪,妲己也知数量不会低。

怪哉!

周侯发分明狠辣心机、无所不为,偏又于情爱一事如此执拗,毫无底线可言

——但或许,这二者本也不矛盾。

她谨慎怀疑,自己今日若是咬死不肯原宥,发会在此枯耗到海涸石烂。

可惜,若非他是此等性情,倒真是她喜爱的模样。

她叹气,冰冷之色消融,无奈说道:“君侯如此堪怜,倒叫人以为我在欺负你了。”说完,又伸手在他一额汗上略过,改问道:“昨日雨夜归来,可还顺利?”

他心旌一荡,几乎要激动而泣,又怕汗脏了她的手,忙捉在手中,用腰巾为她擦去:“虽不大顺利,却等不得还要一日才能见你……”

眼睛瞅着她,试探在她手背一吻。

妲己见他急得一脸呆相,又觉好笑,也就唇边一弯,握住他结实的臂,将他扶起。

如此忽地和好,寒冰消融,云开月现,周侯发心中瞬时满胀蜜甜,真真此生也不曾有过!可他仍可怜试探:“你已不气?”

妲己瞥他一眼,侧过头去:“还颇有些。”

他忙要转到她面前来,急问:“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她眼珠转转,笑道:“我很喜看兵卒列阵,排排走过,颇有气势,你肯叫我看否?”

这话说出,她本以为周侯发多少要迟疑片刻,谁知他竟笑了,不假思索应下:“这有何不肯,你这喜好极有趣。我带你去看就是!”

~

在周原一些小臣眼中,妲己之恐怖,已胜于瘟疫。

此恐惧,在听闻君侯带其去观赏列兵时,瞬时累积至了顶峰。

譬如鬻子,为此气得称病,几日都不去上朝议事,太颠与闳夭久等人知晓缘由,只好来看望他。

“还来看我作甚……”鬻子躺在牀上,有气无力,双目无神望向房梁,“莫以为我不知,汝等家中亲眷,早在将妲己讨好,还有那等自贱身份,请去为牀伴为奴的,甚为可笑。

这哪里是仙君,分明是大邑送来的妖邪。她不光迷惑君侯,更迷惑了多少亲眷贵族,小臣武士,为她如痴如狂……

君侯今日能携她看列阵,明日怕不是要她掌符?天下之大,莫非只我一人独醒?”

太颠叹气,“翁何必如此?君侯知晓你病,也颇为关切。”

鬻子叹息一声,老泪纵横。

闳夭久附和着:“翁莫太过介意。君侯不但挂念翁,行事也颇有分寸。”他压低声音道,“君侯又岂是那等浅薄之人。他欲与妲己结姻,一来,不过是因妲己在大邑还任有少亚之职,对商军了解颇多;若能结姻,军事上自然令周原获利;二来,妲己在大邑民望实则极高,若是大邑狐母嫁予君侯,岂不是天命所归?届时民众无需劝说也要倒戈,有不战自胜之好。”

鬻子的昏黄眼珠转向他:“若真是如此,倒还好,可我看来却不止。”

闳夭久沉默一阵,“确实,那妲己鬼神之姿,君侯当然也有许多真心……”

莫说君侯得以时时近前侍奉,单是他们这些小臣远远遥望,也要心神荡漾,只恨不能被她看到一眼,要窃喜良久。如此一来,虽忌惮她,却又盼着她常去听议事。

或许君侯心中,矛盾之情更甚于此,日夜纠结,怎能不情入肺腑,毒蛊一般。

鬻子「哼」一声,脑中晃过君侯荒唐的举止,重新瞪着房梁。

太颠只好道:“翁何必自扰,只要君侯不曾荒废议事,不曾忘记先侯遗命,也就随他……毕竟,君侯如今年纪,也不过与我儿相当。更何况……”他四下看看。

鬻子会意,摆手示意仆从退下。

太颠这才继续:“更何况,黎国已传来捷报,如今地道挖就,吕翁已趁夜放入人去,在城中埋伏。说不准你我谈话之时,吕翁已将黎国首领控制。征战黎国在即,这岂非天大喜事?”

“当真?”鬻子激动地翻身坐起,神情激动,“昔时君侯昌在时,黎国乃是其心腹大患!如今看来,竟真有获胜之势?!”

“正是。”太颠笑说,“此事虽是吕翁之功,君侯却也早在筹谋。正是君侯借天子之威,才叫黎国将吕翁迎入城中,以为是商谈,哪知是攻打。再者现如今,芮国、共国等小国已尽皆依附周原,若此番真能大胜黎国,天下沃土一半,岂不皆归周原?!”

鬻子这才眉开眼笑:“大喜之事!快哉!无上之彩!”

反而是闳夭久迟疑道:“可君侯当真要将黎国全烬?那黎国可不比密须……”

此问一出,舍内忽地一静,好似天地也拎起耳朵静等回音。

良久,鬻子道:“君侯说过,若不全部烬灭,只恐引大邑派兵来伐。”

闳夭久心中存善,低语道:“可有太行山相隔,黎国送信本也艰难。若要我说,何不将其同化……”

太颠向他膝头一摁,肃然道:“慎言。君侯之令,你我不可质疑。倘或真惹来大邑之军,周原岂不是要覆灭?”

“可吕翁不是已经……”

太颠出言打断,“大邑毕竟蓄有数十万武士,兵力深厚,我等绝不可掉以轻心。还需遵从君侯之令,万全行事为好。”

闳夭久这才低叹一声,再不言语。

两臣子言语间似有深意,但究竟如何,实难以得知。而另一厢,周侯发已又靠行军列阵讨得了妲己欢心,心中正无限释然蜜甜。

可他亦清醒心知,终日患得患失,并非长久之计,还是要尽快引她去见母亲才好。

为此,他并不敢对妲己实话相告,只恐她不见,反而诓说:“我母性情和善,亦拜仙崇明,听闻大祭司前来,无论如何央我见上一面,好求些福泽。”

妲己看穿他在故作无事,心知其意,也不点破,反而柔媚应允,“太姒既如此看重,我去见来便是。”

于是周侯发暗喜,将人引入宫来。

空辽偏殿里,太姒已早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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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等模样:

素衣简带,略无妆点,深宫竟藏璞玉色,位尊无需绣赤矜。

骨瘦神清,目漾柔色,春风和煦拂新柳,万川归海一慈心。

她梳着光溜发髻,背脊佝偻,含笑温婉,十指均蓄着长甲——是周原贵族妇人无需劳作,故而蓄来彰显身份。

妲己来之前,也问过太姒的生辰,知她如今已四十有九。

先前在大邑商内,妇人健壮,五十岁的妇人依旧风姿卓然,掐架时更是一把好手。可妲己见到太姒却有些惊讶,只因她实在看上去年岁极大,又是极为虚弱的模样。

再一想到她一生育有多子,从无停歇之时,也理解了缘由。

“母,她就是大祭司。”周侯发只怕母亲不肯用心求,急着要夸赞她,“她来自有苏国己氏部落,昆吾后人,是她救了父,是周原的恩人!”

太姒早在妲己进来时就在打量,此时由衷赞道:“甚奇!天下竟有这般罕见嫽貌女子,便是有莘也不曾见过。”

妲己生来所听恭维甚多、花样百出,此时只是笑笑。

周侯发心有期待,手脚无处放置,也知自己不好在此,故而低声道:“大祭司,你赔我母说说话?我……我去别处转转……”

说完,早已局促退出。

望着他紧绷的身影,太姒笑容有些无奈:“我从不曾见发如此紧张。”

妲己笑言:“许是君侯心为庶务而紧张。”

太姒这才移目向她的盛光,柔声问:“大祭司来周原已久,不知我儿待你如何?若有不周之处,我带他赔个不是。”

“不敢。君侯款待颇盛,并未有丝毫不周。”

“在大祭司看来,我儿身形样貌可还入得了眼?”

“太姒说笑了,侯发颇有雄姿,俊嫽罕见。”

母曾是绝代美人,子自然不会差去哪里。

太姒这才微微放心下来,想到儿子的嘱托,诚恳说道:“既如此,我有一求,还请大祭司容言。大祭司尊贵,俗礼怕入不得眼。今,我愿以周原北部为聘,以求结姻。

至于发,他虽有大妻,大祭司却也知,她秉性柔和沉静,是因故嫁来,绝不会与你相争。而大祭司独得君侯爱重,日后自然是妻中高位,即便为太妻也实非难事。

另说来,妚心情柔懦,这宫内辖下之事务,她实在难当,日后少不得当也尽归大祭司所掌。不知……大祭司意下如何?”

光射入舍内,浮尘轻舞里,妲己沉默端坐,仿若石像。

识海里,猪熊在哼哼大叫,狐狸亦心急催促她:“你怎愣神了?怎不回应?”

她这才笑道:“不知太姒所言宫内事务,皆是何事?”

“宫内事务繁杂,三言两语竟难说完。”太姒笑着,细细列出,“上至宫内一应支出算计,祭祖祭天;下至备宴备酒、教化贵族小儿、与各族妇人亲眷往来;闲来时,少不得也要织布刺绣,裁衣做鞋,亲自料理发的穿戴……嗳,但大祭司放心,一应细事,我定会手把手教来,绝无恶仆敢刁难不敬。”

妲己垂眸点头:“太姒好意,我甚感念。”

太姒见她面容无波,也吃不准她的意思,遂又问:“大祭司想要多少儿女?”

这问题于妲己新奇。

她前八世与帝辛在一处,只享受他强壮的身体,却从未育有过儿女,故而只好答:“我也不知。”

太姒叹道:“先父在时,喜爱多子多孙。我虽顺着他,到底这生产一事,于母体伤害极大。在我看来,有两儿足矣。

譬如我,虽多子,却一生都在照顾这些孩儿,何曾有自己的半个时辰?还是少生为好。但大祭司也不必担忧日后膝下寂寞。发若与外族联姻,诞下的孩儿,你大可挑选喜爱的,认养在身畔。”

说着,太姒又抬手,命仆从将珍藏的玉石琳琅奉出,连同一对赤玉手钏。一看便知是至宝。

她亲柔言道:“大祭司,我周原虽不及大邑富饶,却也不缺宝物,只会将最好之物奉上。发又颇为骁勇,你二人若结姻,虽不敢说日日馔玉炊金,却也定然安稳无忧一生。

且其父在世时,时常教导他们善待、礼待各妻,我便是得了一世照顾,有此安稳晚年。大祭司比我更加聪慧倩美,发待你也更痴情。你日后定然福泽深厚,更胜于我!”

屋内光影移转,已于二人说话间落在太姒身上。

她面上朦胧生辉,熠熠有彩,仿佛她对人生的满足也正柔柔散出光芒。

以国求姻,内事托付,侯母和善,子嗣无忧。

太姒为人善良,心无邪念,是真心觉得这一切极好,才将「厚礼」奉上。

妲己一时未言。

窗外,此时辰正光晕生暖,飞飞蛱蝶,乃是罕见的平平和和、从从容容一日,仿佛就此应下,未来千百个长日,也将如此日般静好流逝,再无忧愁之时。

如此蛊惑,足以引诱世间一切人步入金笼。

妲己也并未迟疑太久,抬头笑道:“太姒厚爱,我已知晓。我虽对君侯也有意,只是,答复之前……可否叫我再见妚一面?”

太姒大喜,以为她要再试探妚的态度,和善点头道:“大祭司若欲见,我命人唤她来就是。”

于是仆从飞快将妚请来,舍中只留二人相对。

妚姜依旧眉目惨冷,点点啼色也一如既往,但是一见到妲己,又盈出三分喜来。

她也知今日周侯发请了太姒说亲,此时心中情绪虽无比复杂,却更盼她留下。

而狐目浅淡一弯,声线轻如幽雾,说的却是:“妚,你终将如愿了。”

妚姜一惊,神色绷紧,不知此话何意。

妲己语气平淡,似聊天气一般气语:

“我将离开周原。”

狐狸一惊,以为听错!

妚姜更以为听错!

她分明看到见太姒连自己结姻时的琳琅玉披也奉上,为何妲己反而要走?

妲己笑意更深:“何必诧异?你先前来寻我,不也正是知我脾性,欲叫我知你盘算、容你不得,好激愤离开?”

妚姜怔愣住,旋即激动,“我、我先前是存了此念不假,可如今盼你留下,也是真心!你若肯留,你我姊妹相待,我绝不同你争!我、我也争不过你……”

妲己只是摇头。

她知妚姜心地不坏,可也心性不坚。今日二人是姊妹,明日吕尚逼迫两句,便又是仇敌。

权力面前,哪有长久和睦?

妚姜更为不解:“你为何不允?太姒昨日告知我,还要将宫中事务大权尽托于你,你、还有何事不满?”

妲己迟疑一瞬,却笑了:“大权?未必。若这宫内琐事若真至关重要,周原的男人早已抢破了头,如何轮得到你我插手?相比于这乏味之事,我更喜骑射、田猎。”

还有政治、权力、军队……

但她也并非是权力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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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固然是喜爱身处权力顶峰的自由,但更要将权力化作利刃,实现心中所愿。

妚姜诧异,一时竟语塞:“额……你,你不喜……那、那你喜什么?”

自从转嫁之后,她再未想过喜或不喜这类问题。

在她看来,只要太姒与父亲说是应做的,她去做就是了。

妲己慢慢道:“妚,我早知这世上女人千面。有喜爱纺布的织娘,有喜爱生育的慈母,有你这般重情的妻,还有如我义妹一般,只求安稳度日的小民……但我不是,我全不是。”

她的手拂过华丽赠物,惋惜轻叹:“这琳琅精美,可若因此限制行为,便为枷锁。这玉镯华贵,可若无选择穿脱自由,便是镣铐。

我开怀时,也会命人为我做精致发髻,但若我需骑射,潦草一束也无人胆敢质疑。

我在大邑,面对万民端庄,是身份所定,予万民信仰。但若只为一人牺牲,终日戴着枷锁镣铐,我认为并无意义。

我好容易爬至今日,好容易获得些许自由,你说,我为何要抛舍自由,去做一个更高级的奴?”

太姒听到了与父截然相反的论调,不敢置信地直身:“与君侯结姻,你身份何等尊贵,怎会是奴?”

她低头一笑,“奴虽是一种身份,也更是一种处境与心境。一个奴,不会被史记住,也不会成仙。

在我看来,唯有铜甲锦鞯、号令千军才是尊,唯有万民俯首、驰骋天下才是贵。

但是,你无需懂我,我特意来见你,只为告知你,我会如你所愿,离开周原。而你,只需为我做两件小事。此两件小事,对你有益而无害。”

妚姜怔愣良久,妲己知她亦在权衡。

最终,她低声道:“我……愿闻其详。”

【&#128226;作者有话说】

猪熊:我哭了,烂爹!

鸟、虎、狼、鳄:我笑了!好爹!

103 ? 有情绝情不为情留(二)

◎无怨生怨难为怨恨◎

「夜冷如铁, 怎教人不生寒?周宫归来,分明说定喜事,菡萏清愁又难展。

燎庭炬炬影斜欹,枭鸦惊起落草檐。

同妚说定了离去, 同发却说结鸾, 真真假假, 明明暗暗,难以参透机关。

一心为何二意,一念怎生两端?

红绡未结香雾冷, 玉璧高悬秋水寒。

天欲晓, 人未眠,长风送引穿竹簟。

情至深处谋归路,勿牵恋。」

【狐狸】臭宝, 你怎同妚说要归去?是赌气, 还是我不知的诡计?

【妲己】二者皆非, 全是真心。

【狐狸】我老耳昏聩,只怕听错?你当真要归还大邑?

你不知其要灭亡?你不知那将为死地?

【妲己】死地?可我又何曾有过生机?

我曾说与过你:叫五人对我动心并不难,引得他们和睦共处亦还容易。

但我早已参透隐情, 这其中有一事难顺遂心意。

【狐狸】究竟是为何事愁郁?何不说来叫我助你!

【妲己】吁, 愁固然愁, 助如何助?

怕只怕,我活不到发成为天下共主。

换言之,这世界本不许我活到那时。

前八世,机关算尽, 终归黄土;

今一身, 镜中重山, 难照明路。

【狐狸】臭宝, 怎如此消沉!!你那时辰数量,如今尤为可观。

【妲己】狐狐,你怎还未看穿?

世界选中这五人,尽是障眼之法,叫我以为亡国是将其离间。

我若当真被它蒙蔽,寿命也不过将将够至周原。

待我将脑中一切奉上,世界便要将我蹴去一边。

如此大抵仍如先前一般,懵懵懂懂归于黄泉。

如今时辰貌似虽多,但一人至多也不过延得四五日的残喘。

每少一人,则五倍缩四倍,四又缩成三,

待只余两人时,我早晚要命悬一线。

【狐狸】怎会如此?!怎可如此!!

不若你助发速速为王,则寿得以延长。

【妲己】难也,一来「速速」未必速,二来我心中不愿。

侯发行事狠辣,其屠国之举惨绝人寰。

他已将密须国杀尽,若真攻下大邑,万民又何以生还?

甚至于贵族将领,师亚武士,生死更只是他一念之间。

【狐狸】但若你也得兵权,便可将此扭转。

【妲己】非也,侯发虽貌似情深,但他只给情,不给权。

即便我动用心机,周原如今氛围,短期达成,也未免艰难。

诚然,我仍可蛰伏韬光在他身边。

我动用智谋,我委屈求全;

固然,我能步步将他引入死路,而后暗中再联合旦。

若无寿命之危,我甚至可控朝堂,大权长攥。

可惜也,可叹也,

此路漫长,我更难活到那时。

世界或许正是为防我如此,予我颇多限制。

我又怎能为争权,坐见大邑万千死尸?

一想到此景,我心头总压迫磐石。

【狐狸】可你本也非真仙!

【妲己】狐狐,我虽是假仙,却也受万民供奉,享百姓敬虔。

我既受民贡,自要护此处周全。

若侯发仁慈,我便就将此身葬在周原,原也无怨。

可他视天下为棋局,视万民为蝼蚁,我便不可任他如此行偏。

我实言告知。在来之前,我就已下定决心,要静观其变。

我本就欲谍两国,如今心中已定,将离开周原。

【狐狸】以一身,谍两国?

臭宝,你这是摸长索,过深涧。

莫非你连日都在比对掂掇,以决定效忠哪边?!

莫非你来周原也为采情报,是以派出小亚婵?!

【妲己】无错。

我来到周原,可将其风土人情详观。

我去阅列阵,已推测其总体兵力有限。

我前往田猎,知其边防驻守,巡视布沿。

甚至于如今,我还知密须已灭,黎国将完。

你我皆知,若侯发夺得天下,各国必将更为凄惨。

我又岂能为他助力,颠覆江山?

【狐狸】所以你引导周旦……

【妲己】我诱导周旦,并非是为同他分权。

我自知寿命有数,所为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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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心有善念,更有能力将发阻拦。

此一遭,是我身后留手,为将情势相挽。

狐狐,乱世需枭雄,治世需仁心。

我已为周原选好新主,但我仍想要为大邑拼力相击!

当我思定此事时,曾长吁一口气。

我从来只觉自己如傀儡,如今终于可遵从自己心意。

【狐狸】可你却逆了天意!

【妲己】无错,若天命不公,我当然要逆天而去。

仙人之职,无非为民谋寸土而栖。

无须惊诧,你与我,我与你,终归要回归旧地!

就叫上天来看,看周是否能灭了大邑!

【狐狸】唉……谁料美人竟藏有此心。

谁料她胸中竟有如此大义。

她苦苦支撑,却只叫我难忍凄凄。

既如此,我的臭宝,不论东西,我皆陪你……

「歌曰:

假仙一世,真心一人。乱弹商周旧梦,密谋两国风云。

情深是局,娇容是棋,不因天命相弃,更为万民作泥。」

【&#128226;作者有话说】

猪熊:娘,你这是无间道……[化了]

104 ? 贺双喜周发梦竟碎(一)

◎奔万里妲己心已圆◎

诗曰:

山河更比宫楼广, 铜甲竟胜脂粉香。

若有天地容此身,何需玉栋画雕梁。

且说妲己虽心中定下意愿,口上却仍应了周侯发的求婚。

此事速速传遍大邑。

那些本就不安分的贵族,更是蠢蠢欲动、躁躁来请, 只恐被踩下了讨好次序。若非侯发阻拦, 早将行馆门槛也踩烂。

周旦自然也知。

他也比众人知晓更早。

妲己再不曾来过他的书舍。

听人说, 她在选嫁衣,非要白蚕吐的丝,青蚕不要。

听人言, 她在择玉钏, 非要完美无杂色,针瑕不行。

周侯发岂有不应的,昏昏然全都依她。兴之起时, 还要来寻他分享:“旦, 我的好弟, 我实在欢喜,只恨不能宣告世人!只恨不能送信去大邑!这世上若有人真心为我欢喜,也只有你。”

兄长内心传来腾腾上涌的蜜甜, 热热春风般的得意, 而周旦祝贺着, 心中只余干苦酸涩。

数味夹杂,面上笑着,心里痛着。

何需如今才知,妲己并非他的妻, 他也从未曾真正将她得到。

可一个食过蜜的熊如何再吃野果?一个寻到伴侣的熊又如何再孤身而眠?

她不在乎, 她全然不在乎。

好似已被遗弃, 眼睛跟着心头一处酸楚, 终要落下泪来。

而妲己识海里,猪熊正双拳难敌四只猛兽!

狐狸喳喳大叫,却实在拉不开这混战。

也是奇了,那先前还打做一团的狼、虎、鸟、鳄,不知何时达成了同盟,忽地团结,一致对向新来的猪熊。

而猪熊虽也得二父养育,颇有一把子力气,膘肥体壮,却实在打不过四个,如此被咬被抓,惨叫死似杀猪。

更兼此时,一父喜,一父悲,悲的那个痛彻心扉,已全然压过了喜去,惹得它也涟涟落泪,哼哼唧唧。

“又是何事吵闹?”妲己实在不堪其扰,款步走来。

狐狸趁机咬住狼的脖颈将它先扯开,吐出口中的毛,含混说道:“是看不得熊爹独占你,自然要群起而攻之。”

狐狸脑中甚至还凭空冒出一句话来,「子女不和,多是老人无德……」

妲己这个「无德老人」只好坐下,先将另外四只的头摸了,说道:“父的事,自有他们去争夺,与你们何干,怎可欺负熊?它比你们都小,总该让着些。何况,我很快就要归还大邑了。”

四只闻言,果然安分许多,唯有虎还在龇牙。

妲己知晓崇国与周原素来不对付,未雨绸缪先将它推远,随后才将熊抱入怀里。

幼虎果然杀了回来,龇牙哈气。

它至今不曾为父挣得一次梦境,早妒恨得面目全非。

猪熊则抱住她的脖颈,豆大的泪珠将她衣衫也蹭得湿漉漉、腥膻膻。

每只幼崽身上,都有此类动物的气息,狼似狗味,鸟有粟味,虎有虎骚,鳄有鳄腥。猪熊的体味更大,混合着一点蜜气霉气,香香臭臭,难以形容。

她用衣衫为猪熊擦去眼泪,安慰几句,将它婴儿似的抱着,哄着睡去……

~

又是宫城大宴。

鹿胎羊羔,鲥鱼香胗。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今日,妲己也将来——不,她已来。

周旦实则正四处寻她、看她,非是用眼去看,乃是用心在看。

向左而去,向右而去,她玩弄乐器,她挑拣吃食。

红衣耀耀,玉石叮铃,他犹记得,她在他腿上动时,脚踝的铜铃也是如此泠泠作响。

她喜食兔头,且只食兔眼与兔脑。她将吃剩的兔头随手掷在螭纹铜盘中,兄便毫不顾忌地将残骸吃净。

小臣们又在交换眼神。

他们痴醉、艳羡、愤怒,一如既往地复杂,人人百爪挠心。

自从妲己嫁给了兄后,他们时不时便要如此。

唉,她又饮了酒,面容酡红,如春风来迟,桃花开晚……

她可还记得将他吃净之事?

或许是装作不记得。

二人心照不宣,谁也不曾提起。

她与兄好似蜜里调了油,彼此相视之间眉目传情。也是,兄魁梧俊嫽,是周原拔尖的青年,又十分体贴和善,曾惹得多少贵族少女爱慕。

他低头,心中突突热跳,看到自己的手攥紧了爵,青筋绷起。

分明也说过他手臂强壮的,还说要他猎兔给她……

他并不比兄差……他只是爱文,实则也擅武。

她曾攀着他的肩膀,低泣般抱怨被他胀满……如此胀满也可轻易就忘却吗?

一旁的宫人见他盯着酒爵发呆,忙捧着虺钮铜觥上来为他斟满。*

他一饮而尽。

正郁郁不乐时,看到她起身向偏殿去了。

兄仍在与众人推杯换盏,好似并未发觉。

也是心中一动,鬼使神差,他悄悄跟了上去。

羲和收揽最后一丝余晖,天空仍橙莹,似烂熟的卢橘与黄柑。

他追入偏殿,凭借霞光,看到妲己立于屏风之后,朦胧举动似是在更衣。

「只是来寻她问个清楚。」

「只想知晓她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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