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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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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没想到漪容会如此疲累,已经歇息了许久还一副睡不饱的模样。他蹙了蹙眉,自觉已是十分克制,干脆撑着脑袋看着她恬静纯美的睡容。

心中稍稍歉疚。

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尤其是她后来很乖。

床帷内光线昏暗,身边人散着淡淡幽香,皇帝单臂搂住漪容的腰肢,看着看着竟也阖上了双眼。

等他醒转,招了宫人一问,才知已是申时。再睡下去夜里就睡不着了,他轻轻拍漪容的脸,见她睁眼,拨开她鬓边散乱的青丝,柔声问:“你饿不饿?”

漪容点点头。

皇帝又问她累不累,她眨眨眼,避而不答:“我想先沐浴。”

“叫睡莲来服侍我。”她补充了一句。

今日睡莲是陪她一道来的,这会儿正等在殿外。此等小事,皇帝只当她是害羞不肯让陌生宫女服侍沐浴,一口答应下来,命人马上安排。

片刻后净房内一切妥当,浴桶里丢了不少名贵香料,白雾袅袅。漪容命宫女们都退出去,沉默地和睡莲对视一眼。

见她身上点点痕迹,睡莲深吸一口气,问道:“姑娘,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漪容累得精神涣散,想了片刻道:“你一会儿回山水梵境去,就说我有东西命你整理。”

睡莲压低声音道:“您可是有话让我带出去?”

“不是。”她摇摇头,命睡莲将耳朵凑过来,从双唇里挤出一串几不可闻的吩咐。

睡莲起初疑惑不解,愣在原地想了片刻,踌躇道:“您想好了?”

漪容郑重点头,轻声道:“小心些。”

她没再理会睡莲,整个人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张脸。

漪容泡了许久,直到手指发皱,觉得身体所有和皇帝相关的气息都在香汤里消弭殆尽了才起身。她熏了头发出去,内殿已经摆好晚膳。

皇帝从没和她一道用过膳。

漪容不习惯宫女在一旁殷勤布菜,看了皇帝一眼,见他反而是自己吃自己的,便示意宫人退下了。

也不知是谁这么体察上意,漪容面前摆了一盅将油撇得干干净净的红枣乌鸡汤。她喝完汤,吃了几口眼前的菜,皇帝扫了一圈菜色,问:“不喜欢吃这些?”

他想了想,道:“朕记得行宫里有善江南菜的厨子。”

漪容轻声道:“我只是太累了,吃不下。”

皇帝听她说话都比平时慢,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和往常很不一样,心中爱怜,打消了命人重做的念头。

他笑了一下,叮嘱宫人去备着夜里用的点心。

饭罢,皇帝看着直接躺在软榻上的漪容皱了皱眉,但又说不出让她饭后先走走消食的话,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讪讪。

他俯下身,低声道:“朕有些事,你歇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们。”

说着,他扫了侍立在旁的宫女一眼。几人连忙跪下叩首,道:“奴婢们一定好好服侍夫人。”

漪容在用膳时就注意到有内监向那个总是笑呵呵的大内官附耳说了什么,又回禀给了陛下。她实在不想搭理皇帝,一动不动,装作没听见。

皇帝轻抚她的脸:“朕走了。”

她只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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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皇帝的身影不见后,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残阳如血,对跪地的宫女轻声道:“都起来。”

那厢皇帝一走出去寝殿,脚步一顿,往离寝殿最远的一座用来议事的小堂走去-

崔澄听了大嫂的话后,额角青筋直跳,整个人因为无尽的怒火而不断颤抖,一路疾驰。

他父亲和姐姐同她说话时,都面色肃穆,崔澄即使恨极,深觉背叛,稍稍转移了一些对皇帝漪容的恨。

但大少夫人脸上的讥讽和同情,让他彻底崩溃。

原来这个家中,他或许是最后知道的。

而她,昨日和他

约定了舍弃京中生活的她,竟然又在和皇帝见面!

“让开!”他怒道。

行宫并非这些随扈的王公贵族想进就能直接进的,守门的有人认出他是昭懿太后弟弟,见他神情又急又怒,想了想还是卖他这个面子放行,又急急去向上峰禀报这事。

崔澄怒火攻心之下,一开始甚至走反了路。这时他昨夜想的所有大计都在脑中变得空空荡荡,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路过的宫女太监都错愕地看着他,他没头没脑地走了许久,才远远见到皇帝的寝殿。

离中和殿越近,道上便越是安静。

他被轮值的武卫拦下,有一人是他相熟的,拦下他低声道:“崔澄!你这是什么脸色?要做什么?在御前放肆,小心陛下给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崔澄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我要见他。”

友人闻言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请人帮忙通报后将崔澄拉到一边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见他只是咬牙切齿不肯说,又劝他遇到再大的事也别在陛下面前发怒。

许久,才有皇帝命令传出,传他面圣。

崔澄大步跟着引路的内监而去,在玉白台阶下被一十四五岁模样的武袍少年拦住了。

少年瞪着一双琥铂色的眼睛,喝道:“整理仪容!”

他的目光在崔澄的手臂处停住,斩钉截铁道:“搜身。”

崔澄今日下午起,头脑就和理智一说毫无干系,见他看出自己没有卸掉一把匕首,愤怒地推开少年。不料他虽然看起来瘦,却纹丝不动。

二人摩拳擦掌正要打起来时,一道低醇的声音从内传出:“程冶,放他进来。”

程冶收回手,冷哼一声。

崔澄经此阻拦,气势莫名弱了一分,接着想起皇帝给他的莫大耻辱,目光顿时沉郁起来。

他进了堂内,皇帝坐在书案后,一袭燕居锦袍,纤尘不染。

只有他们二人。

崔澄没有下跪行礼,吼道:“无耻!”

皇帝转动扳指的动作一顿,他早有预料崔澄会骂他,毕竟从他身边夺走了佳人。

但他没想到,崔澄说的竟然和路漪容昨日尖声骂他的话一样。

他冷冷地看向崔澄。

崔澄几步冲到皇帝面前,面容微微扭曲:“容容人呢?你将她囚禁在何处?我告诉你,你无非仗着自己是皇帝,就抢走我的妻子!若你不过是个寻常人,焉能逼迫她逼迫我的父母?她根本不情愿——”

他说到此,停住了话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悔将她扯出来。

皇帝忽而一笑,饶有兴趣地问他:“你是前日才知道?”

崔澄怒哼一声,承认了。

“若漪容是我妻,她不论遭谁觊觎,都会立即告诉我。”皇帝手指敲敲书案,从容道,“不论朕是何等身份。”

崔澄闻言一愣,顿时想起容容那几句话,她害怕,她不敢告诉他。

是她不够信任他。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崔澄愤懑道:“你不用在这挑拨离间!”

皇帝淡笑,道:“你想刺杀朕?”

崔澄冷道:“不知陛下可有胆量和臣比试一番?”

闻言,皇帝微微挑眉,目光已和看死人无异。

不等皇帝回答,堂前传来一阵喧哗,混着女子低低的说话声。

小内监扣了扣门,禀报道:“陛下,昭懿太后和谯国公府大少夫人有急事求见您。”

从崔澄走后,大少夫人越想越是后悔,见崔澄脸色难看成这样,怕他被自己的话激起去行宫闹事,思索一二决定和太后坦白过错,请她拦着。

她匆匆折返到了行宫,直奔崔太后的寝殿。

谁知宫女说太后这段时日操劳过度,午睡还没醒。她又不敢和人说在别院门口发生的事,好不容易等到太后醒,忍着害臊说了。

崔太后盯了她一会儿,原想命人掌嘴,又顾虑会被人揣测为何,忍住了。而这时有人回禀崔澄已经面圣,太后顾不上责罚,命她和自己一道赶过去。

皇帝命道:“开门。”

崔澄回头一看,夕阳下,他大嫂在台阶下跪地叩首,他姐姐则是一脸倦色被宫女搀扶着。他看着家中女眷,为自己求情。

门一开,崔太后也不要人扶,上前进了堂内,拉住崔澄的手,勉强笑道:“陛下,舍弟实在太不懂事,我带回去好好管教。”

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卑不亢。

皇帝朝程冶点头,他会意地走到愣住的崔澄面前,迅捷从他衣袖中掏出一把薄薄的匕首,扔到了台阶之下。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神色冷凝,锐利的目光在姐弟两身上扫过:“那就带回去。”

这时候杀了崔澄,着实不是好时机。

人都退下了,皇帝没有立即回到寝殿,沉吟片刻,蓦然间想起了她昨日的隐瞒。

她在替崔澄隐瞒他的弑君之心。

他瞬时杀心再起,眯了眯眼,沉声吩咐道:“告诉崔家,好好管束崔澄。”-

崔澄被带着走出一段路后,他姐姐停步,低声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管你,你要是还想找死,别带上我们一道。”

她自认已经为崔家付出够多,而如今却是悔不当初。

皇帝迟早会收拾那老妪,她暂时忍上一阵会如何?不要这个尊号会如何?

总好过现在愧疚和后悔日日交织在心头。

崔太后说着不管了,被宫女簇拥着回了寝殿。但仍有她的武卫将大少夫人和崔澄严密看管护送到了别院,将此事禀告给了在家的谯国公。

谯国公很快做出了决定,崔澄被关了起来,卧房前日夜有人值守。

他大睡一场,坐起来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天色已晚,小厮进来点燃烛火,他命人磨墨。崔澄提起笔,一时不知道怎么写,脸上还热辣辣的疼。这耳光,好似皇帝亲打在他脸上。

他攥了攥笔身,一气呵成。

放下笔时,他颊肌微微抽搐,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神情怪异。

他站到窗前,开始观察护卫换班的时间。

第23章

“人怎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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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昏睡着?”

这是漪容留在中和殿的第二日的黄昏,她脸埋在枕内,听见皇帝放低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窸窸窣窣的一阵衣料摩擦声后,迷糊中她感到有一只苍老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把脉。

这已经是第二个太医了。

她原本就累极,这段时日积压的疲倦令她闭着眼睛就能睡着。

加之她计划中的装睡。

起初她担心过皇帝是否会怀疑或是直接看出她有装睡的成分在,幸好,他似乎因为昨日的事对她有些心软,也有些许误解。

他似是真心以为她疲乏至此。

而太医,漪容不知他们能否看出她并没有真的熟睡。但至少都没有捅破,上一个说她是太累了开了宁神聚气的药方,这一个说她情绪大起大落,日后需得好好保养。

听完诊断,她撑不住精神,真的睡着了。等她醒转,已是深更半夜,烛火透过几层纱帷透进来隐隐绰绰的光。

她适应了一会儿,察觉自己正被皇帝搂在怀中,鼻子抵在他的胸膛前。

他胸膛的微微起伏,均匀的呼吸声,身上的洁净气味,体肤的热意自己的腰则是被他牢牢禁锢着,所有感触都在阒静的夜里放大。

漪容抬眼,在黧黧夜色中看了一会儿皇帝分明的下颌线,又阖上了眼睛。

转日,漪容仍是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闭着眼睛睡觉。

皇帝通常一早都要开朝会,今日停了,坐在漪容的床榻前,皱着眉看她。

他再无男女经验,也不觉得自己能将人折腾

成昏睡到第三日。

她一定是得病了。

皇帝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命人再多传几个太医来。

没一会儿,半梦半醒的漪容听见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她自然地闭着眼睛和瞌睡神打架,逼出一丝清醒的神智听太医诊断。

“陛下,这位贵人或许是得了时疾,最好能挪出去休养一阵”

终于!

她等的这一句话终于来了!

太医都退下去继续给她商量开药了,皇帝掀起床帐,才一坐下,就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秋水眸光澄澈。

“我好像听见了太医说,让我挪出去养一阵。”她轻声道。

皇帝很快答道:“不必,你安心待在这里。”

他捏了捏漪容的手指,问:“你饿吗?”

她这两日全是被宫女小心翼翼喂些燕窝粥和补汤。

漪容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小声道:“陛下,让我回去静养吧。您这里我怕被人发现,又总有人来面圣”

她顿了顿,继续道:“让我回山水梵境吧,那里安静些。”

皇帝仍是迟疑,问:“朕召见大臣时你会听见动静?”

漪容自然是听不见的,她只知道皇帝从寝殿出去多半是见大臣,回来就是商议完了。

她迟疑道:“好像能听见一些人的脚步声。”

皇帝皱眉,漪容生怕他还是不同意,怕画蛇添足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漪容听见皇帝道:“也好。你不用顾忌任何,回去了好好将养,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叫行香去安排。”

漪容虚弱地点点头。

她既然难得有清醒的时候,皇帝立即命人摆膳。

漪容吃了清淡的一顿膳食,听皇帝再次说道:“不必顾忌,不必多想什么。”

她应好,被妥善地送了回去。漪容装睡一会儿,听行香从卧房出去了,立刻坐了起来。

这两三日,她一直逼自己处在一个半梦半醒的分割,时不时就有从悬崖坠落般的幻觉,比一直不睡还累。

她决定在屋里好好走几圈,这几天躺得骨头都疼了,然后再仔细沐浴一回,安心睡上一觉。

睡莲低声回禀道:“六爷进宫面圣过。”

这事情漪容完全不知道,脸色白了白。

“您放心,奴婢不敢大肆打听,但六爷应该是无事的。”睡莲连忙宽慰道。

漪容沉默片刻,道:“罢了,日后也和我和我无关了。”

“您让奴婢准备的东西,已差不多都成了。”睡莲不欲引她伤神,换了话题。

她点点头,道:“你出去走一趟。”

漪容将她之前手指画出的路,又在桌上仔细画了一遍给睡莲看,确认她记住了,至少记住了会途径的几座殿宇,才让她出去了。

她有些头昏,在屋里绕着屏风和小榻走了几圈,沐浴后换了一身新的寝衣就睡下了-

崔澄将断亲书留在书案上,回身看了一眼房内和京城公府卧房里如出一辙的陈设,收回目光,没有再留恋。

趁着中午护卫换班的短暂空隙,他敏捷地跳出窗户,翻墙而过,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崔家别院。

在离家前,他还有件事情要做。

崔澄冷静地骑上马,往他所知道的行宫暗门而去。

他进了行宫后,走了一段便掩在一树树绿荫下,耐心地等待着过往宫人,终于等到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内监,崔澄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等他晕倒后扒下他的衣袍换上。

无论如何,他都要再见路漪容一面。

崔澄谨慎地走了半晌,突然停住了脚步。

“睡莲?”

睡莲正自言自语背着路线低头认路,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惊呼一声,愕然道:“六爷?你怎么来了?”

她连忙示意崔澄跟她走到一座假山后。

“她人呢?”崔澄直白问道,“睡莲,带我去见她!”

睡莲焦急地问:“您是从暗门里进来的吗?有没有人发现您?”

崔澄点头又摇头,一路都小心得很,他双手合十,恳求道:“睡莲,求你帮我见她。”

睡莲登时犹豫了,怕给姑娘带来麻烦。

但她经不住崔澄不断的恳求,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崔澄原也是她的主子,思虑再三后点了点头。

二人商议片刻,睡莲将手镯脱下,用手帕盖住,示意崔澄捧在手上,假扮成来跑腿送礼的内监。

她先回去找了个理由将行香打发出了山水梵境,再带着一直低着头畏畏缩缩着身子的“内监”崔澄顺利进来,立即跑回卧房将漪容叫醒。

“姑娘,姑娘,您看谁来了!”

漪容难得睡得安稳,听睡莲的连声叫唤不耐烦道:“不看。”

她转了个身继续睡觉。

睡莲抿嘴一笑,垂手退下轻轻阖上门,准备给二人守着门。她一走,崔澄快步走到床榻前,拍拍漪容的肩:“容容,容容——”

崔澄的声音突然间停住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曾经的妻子已侧身过来,一缕如云青丝垂落,略微凌乱的寝衣下,锁骨上几枚淡淡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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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便知是人吮吻出来的。

他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冲到脑中,又渐渐散回全身。

漪容已彻底清醒,拥着绸被坐了起来,看到一脸怒容的崔澄怔了怔,低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崔澄道:“你如今是陛下的女人了,我这个前夫就不该来见你了是吗?”

循着他的目光,漪容垂眼看到了他正凝视着的地方,将衣襟拢了拢。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知道就好。你不应该来的,快走吧。”

崔澄猛然走近,高高抬起手,他可以想象她轻薄寝衣遮掩下的更多痕迹,都是她和皇帝的苟且。

他双目赤红,手变成拳,狠狠砸向床柱。

床榻登时摇了摇。

“你是甘愿的吗?”他一字一字问道,拽住漪容的手臂。

漪容被他钳住,她知自己应该装作心甘情愿,让崔澄打消那大逆不道的念头,但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手臂生疼,漪容淡淡道:“不重要了,你快走。”

她这态度和前几日她愿意跟着他一道私奔时大相径庭。

崔澄怒不可歇。

“在小蓬莱你是故意告诉我你是谁的,那好,你又是怎么勾搭上皇帝的?怎么,我是配不上你攀高枝的大志向,才要去改为攀附皇帝吗?”

他气急之下说出这讥讽她品行的话,看着漪容脸色煞白怔怔流泪,心中顿时一阵后悔。

想说他只是气话,他从没觉得她是这般女子。

年少初遇,他只觉得她就是蓬莱仙子,知她的姓氏后欣喜万分,猜到她对自己也有意思更是恨不得纵马疾驰发泄喜悦。

崔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摸她脸上的眼泪。

漪容往后躲避,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侧青丝。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故意的,现在告诉你也没有关系的——”她冷冷道。

“你别说了!”崔澄大喝一声。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死死抿着嘴唇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她的背影。

她穿着一身玉色的寝衣,鸦羽长发披散在脸侧,只露出一小截精巧的下颌,和唇边的泪珠。她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两年的日日夜夜,琴瑟和鸣。他身上穿着的中衣都是她做的。

崔澄看了一会儿,眼睛模糊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半晌,睡莲将崔澄送走,一边进屋一边回禀道:“姑娘放心,六爷没叫人发现,他也不用奴婢多送,自己就走了——姑娘,您怎么了?”

她快步上前,险些被裙摆绊倒,走到漪容面前时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您怎么了?”

漪容不断地往耳后拨弄头发,被睡莲轻轻按住手,一双眼珠才转了转。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微不可闻,滞涩的声音。

说着,漪容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栽倒-

漪容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天际朵朵云霞透过窗扉。

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中和殿,角落一旁金

猊吐着袅袅白烟,皇帝坐在香炉不远处的一张小案前批奏折。

听见细微响动,皇帝放下笔,朝她走过来,坐下捧住她微凉的手。

“你醒了。”

“陛下”漪容唤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皇帝道,“太医说你心有郁气,吐出来也好,日后再慢慢调养。”

他竟然没有斥责她和崔澄见面的事!

漪容心内浮起一抹错愕。

皇帝招手,有宫女怯怯地递上药碗,里面是黑乎乎一股苦味的汤药。

见皇帝似是想喂她喝,漪容装作没看见接过碗,药已经放了一会儿,不烫,她忍着苦一口气喝完了。

他看着她喝药时仰起的一截颈和忍不住皱了皱的眉头。

“崔家子给家中留了一封断亲书就没了踪迹,”皇帝淡淡道,“朕已下令搜捕。”

他看着漪容的眼,补充了一句:“他该杀。”

语气十足果决。

漪容一下子便笑了,问:“为什么?他将我气吐血,所以你就要杀了他?”

皇帝颔首,不怒自威。

她死死咬着嘴唇,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郑衍,你真不要脸!”

这一刻,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死,什么九族。

“你觉得是崔澄的错?你是好心为我出气?我原本过得好好的,是被你毁了!”

第24章

“我在崔家和大家处得和和美美,我有银子有空闲,有对我一心一意的夫君,能常常去看望我娘,这是我不容易得来的!”

“就因为我进宫了一回,”她恨恨地看向皇帝,哽咽了,“就因为我进宫一回和你撞上,什么都没了。”

她气极,颤声重复着先前的话:“我原本过得好好的,都被你毁了。”

过往那些花团锦簇的闲适生活,是再也没有了。

皇帝额头青筋暴起,霍然站了起来。

他一把将漪容扯下床榻抵在自己身前,怒道:“你好生放肆!”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撒野,甚至这几年直呼过他大名的都没有,他脑中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她是不是在故意找死?

漪容被他攥着的地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她呵呵笑了两声:“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是你色.欲熏心私德不修。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人,抢了别人的妻还理直气壮要杀他?!”

在殿内伺候笔墨和汤药的宫人早已屏息静气地退下了。

说来说去,她无非是在乎崔澄的一条小命。

皇帝黑漆漆的眼凝在她的脸上,额角一突一突地跳。

看了许久,他似是难以置信地轻声问道:“和和美美?你现在都还觉得崔家好?”

漪容不自在地抿抿唇,冷道:“之前就是很好。”

“你想要的空闲,银钱,朕都能给你,是之前百倍万倍。你也不用想着和谁处好关系,只有别人讨好你的份。”他压住怒火,告诉她。

漪容又想笑了,她眼前不就站着一个需要她时时刻刻讨好的人吗?

一句话就能要了别人的性命。

忍不住,她真的忍不住。

漪容理智回来后,明白自己应该跪地好声好气求他放过崔澄,可她是人,哪有受人如此欺辱还要反而对他说好话的?

“陛下说的种种好处,怎么就不找一个心甘情愿领受的女人,莫非是找不到?”

听她这毫不掩饰讥讽的话,皇帝的脸色瞬时沉得能滴出水来,对她的所有耐心都已经耗尽。

看着她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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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笑意,他一字一句警告道:“适可而止。”

漪容迎上皇帝锐利的视线,心跳怦怦,急促如鼓。

沉默的对视中,郑衍脸色略有和缓,漪容冷不丁道:“你不能杀崔澄。”

他厉声道:“闭嘴!”

皇帝甩开了禁锢住漪容半边身子的手,她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床沿慢慢滑落,看着皇帝怒气冲冲大步走了,衣袖拂落一侧小案上摆设用的瓷瓶,秘色瓷片丁零当啷碎了一地。

人影也在她眼前消失了。

片刻后,有宫娥走进来收拾,见漪容目光空洞地坐在地上,连忙先将她搀扶了起来。

皇帝身边只有过这位夫人一个内眷,宫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提醒道:“陛下很是生气呢,您瞧着是否让奴婢们扶您追上去?”

漪容充耳未闻。

那厢皇帝大步走了出去,一路疾走到中和殿的另一侧才停下,踹门进屋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地问:“范英人呢?”

快步跟着的高辅良顾不上擦汗,连忙回话:“回陛下,范大将军仍在城内严密搜查崔——罪人的下落。还有谯国公正候在殿外准备向您请罪呢,是罪人留了断亲书从崔家逃走了。他老人家看管不利,很是惶恐。”

闻言,皇帝抄起桌上的镇纸向门外砸去,木门上顿时砸出一个不平整的洞,木屑横飞,惊起一树扑棱鸟雀。

他冷着脸,平复了片刻,若无其事道:“叫他回去,既已断亲,就同他没有关系了。”

皇帝闭了闭眼,崔澄留了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书信,显然是做了不再露面的决心。那他这次来行宫见她,是邪心不死要带着她一道私奔?

她倒是没有一起走

他不自觉舒展了眉眼。

还有,崔澄是怎么进来的?一想到这点,皇帝火气又起,偌大一座武卫严密轮值看守的行宫,竟像无人之地般容崔澄肆意行走!

“叫程冶去查清楚,他是从哪个门得了谁的准许进来的。”

他吩咐完,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无端从此事中寻摸到了一丝诡异。

吩咐仍在继续。

“叫人去给她煎药,还有,”皇帝顿了顿,“拿点膏药过去,找两个手轻的宫女给她涂手臂。”

高辅良唯唯应诺,听皇帝沉默许久后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会有这般刁蛮不识好歹的女人!”

皇帝手指摩挲虎口,这几日他见人都格外注意,不想被臣子瞧见这淡淡牙印。

内监心道要是路夫人一味柔顺指不定您就不喜欢了,可哪里敢说出来?他弓着身子笑道:“陛下恕罪,奴实在不懂这些。”

皇帝没笑。

高辅良灵机一动道:“要不,奴去将宁王殿下请来陪您说说话?”

“不必。”皇帝烦躁道,“叫范英和程冶仔细查清行宫和城内的防务,崔澄找不到就算了。”

高辅良再次命人传令下去,低声说话时不慎直视了一眼皇帝,连忙低头垂眼。

年轻的帝王眉头微皱。

皇帝平时多有手段的一个人,御下恩威并施谁不是服服帖帖?高辅良心内琢磨着,他其实还真有些法子,譬如先将这位崔六郎远远外放,往京里报个假的死讯,纳路夫人入宫后,即使崔六郎几年后回来也没用了。

或是直接把路夫人的母亲接来,放在路夫人眼前,让她掂量掂量自己的处境。

莫非皇帝就没想过?

郑衍挥挥手,殿内候立待命的内监都退下了。

殿内静谧一片,他在,也没人敢当即补上他砸出的破洞,一缕夕阳斜照,浮光掠过,将皇帝的眼睫染成金黄。

她现在在做什么?

一想到她脸色苍白的虚弱模样,皇帝就来气。

还有一抹无法为自己辩驳的不自在。

他下意识想提笔批阅奏疏,但案上除了两本经史典籍什么都没有。

奏疏在寝殿里。

皇帝一动不动僵了片刻,扶了扶玉冠,抿唇向寝殿大步走去。

他不准人通报,还没绕过屏风,就听到女子轻轻的笑声,迈步一看,她半坐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正编织着一团色彩明亮的丝线,两个宫娥蹲坐在一旁,和她有说有笑。

见他进来,两个宫女立刻退后跪倒一边,她脸上笑容淡了淡,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殿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皇帝走到她面前,低头,只看到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在做什么?”

漪容没有说话。

“她们给你上过药了吗?”

漪容看了刚才陪她说笑的两个宫娥,此刻正跪在一旁叩首发抖。她道:“上过了。”

“你们都下去吧。”她补了一句,看着二人连忙起身退下了。

皇帝坐了下来,低声问:“朕是不是弄痛你了?”

漪容眼珠动了动,摇头。

他常年提剑的手掌抚上漪容的脸蛋,动作是轻的,漪容一愣,听他开口道:“你已经和离了,日后不准再想从前的人事。”

漪容轻轻点头。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眼皮粉粉白白,像是早前哭过。皇帝还没有问过她到底和崔澄说了什么,她的婢女也一头雾水,但话到嘴边,皇帝又不想问了。

“你歇着吧,叫她们再来陪你。”皇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放下了捧着漪容脸蛋的手。

说着,皇帝站了起来,敲了两下一旁的博古柜,很快便有宫人进来恭声问是何吩咐。

皇帝命人将奏疏都拿出去,随即也走了出去。

漪容想到什么,连忙趿上软鞋追了两步,唤道:“陛下——”

“不准再提。”他转过身,目光阴郁,飞快打断了她的话。

她微微一笑:“我是想让睡莲来陪我。”

“等着。”

这一等,却是等了三天-

睡莲脚步慢慢走向中和殿,远远看到高辅良似是在等她说话,忍痛加快了脚步,屈膝行礼:“高内官。”

高辅良示意她跟自己来,到了方便说话的一处偏房后,他问:“睡莲姑娘腿脚可养好了?”

“多谢内官的赐药,奴婢已经好全了。”

她是将崔澄带到山水梵境的人,即使她咬定了只是偶遇,也免不了一顿刑罚。不单单是她,被她骗出去的行香还有山水梵境服侍的宫人都受了杖刑。

高辅良字斟句酌道:“这话是我自己想的,若有什么不对,睡莲姑娘也就当听听罢了。”

睡莲连忙道:“请内官赐教。”

他抬抬下颌示意寝殿的方向,道:“这几日西域大贵族们朝见,随侍陛下在城外围场打猎。我瞧着路夫人一句话都没有问起过陛下是否安好,她”

高辅良继续道:“姑娘,人总要想得开些。路夫人想开了,日后便是享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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