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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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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岁底的汴京比任何一年都更热闹,前些日子大朝会官家亲笔,更改来年年号为“皇祐”,只待今日除夕一过,便正式步入皇祐元年。

宋辽贸易一度因为宋夏战事中断,岁底使臣进京,促言恢复两国商贸,提出“战和相济”。因此,现在汴京大街小巷中,除了从各地奔赴过来准备参加皇祐元年春闱的举子,岁底赴京述职的地方官员,还有不少来自异国他乡的番邦人。

大宋承平之世,蕃夷辐辏。万国衣冠拜冕旒,四夷宾服。

许栀和甚至在汴京城看见金色长卷发的男人——他们几个人站在汴河桥头低声说着什么。来往的百姓好奇地望着眼前一行人,但由于语言不通,只能悻悻作罢。

她原先和陈允渡在逛着街市,乍然见到这样奇装异服的人,也不禁好奇地停下脚步。

陈允渡见她好奇,站定观察着眼前的几人,低声说:“看着像是拂菻人。”

像是为了方便许栀和理解,陈允渡用自己的话详细描述:“大宋往西,过西州回鹘、于阗国、喀喇汗王朝、塞尔柱国、拂菻国……”

正说着,他拿起了许栀和的手,在她的掌心中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栀和可想象一片狭长大陆,一路往西,越荒漠,群山,可至西极。”

许栀和有些讶异地看着陈允渡认真的动作,他画完,点了点最西边沿海的一带,“便是此处。”

掌心的痒意还未消散。

“这些,也是在书中看到的吗?”许栀和问。

陈允渡轻咳一声,“偶尔。”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些书都算是闲书,梅尧臣以前还会放任不管,可春闱在即,即便是再淡定的人也带上了几分郑重,不准他再看。

许栀和扑闪着眼睛,“那我可以看吗?”

陈允渡的眼睫缓慢抬起,像是没想到许栀和会说这句话,他微怔,眼中布满笑意:“自然可以。你若是想看,过些日子你与我同去。”

“好呀!”

她的嗓音清脆悦耳,陈允渡一双眼眸中浸满了温柔,刚准备说话,就看见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女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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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不经意走到了桥头。

陈允渡:“嗯?”

许栀和走到三个番邦人身边,竖起耳朵听了听。

他们的话语与许栀和从前所学并不像,应属于古语体系,但偶尔闪过几个词汇,许栀和还能听懂。

这种感觉很奇妙,许栀和险些想要开口说话,但又想起自己属于土生土长的大宋人,要是在众目睽睽、尤其是陈允渡的身边说出一段外语,那场面许栀和不敢想。

但是这一趟也没白走,许栀和隐约听懂了几个词汇,现在来大宋前来交流学习只是一部分,日后会有更多的番邦人来此。

他们转而说起旁的。许栀和听了一会儿,重新走回陈允渡的身边。

陈允渡想问什么,但又默默闭上嘴,或许……栀和只是好奇。

许栀和被今日乍然遇见的几个番邦人打开了思路,她伸手挽着陈允渡的衣袖,安静地走出一段路后,她忽然偏头问:“番邦人是不是集中在礼部和鸿胪寺?”

陈允渡袖中的掌心攥紧,他微微垂眸,说:“嗯。”

得到确切答案之后,许栀和的眉眼越发弯蜷。陈允渡只能感受她由内而外散发的好心情。

没关系,栀和只是好奇。陈允渡在心中告诉自己。

入夜之后,城中张灯结彩,原先寂静无人的院子也挂上了红绸,昭示着阔别日久的主人回来了。

小院中方梨和王维熙将饭菜摆上桌,正好看见许栀和与陈允渡并肩回来

方梨上前接过许栀和手中提着的兔子灯,问:“姑娘,一切可都顺利?”

今日除了上门逛集市,两人还顺道将准备的节礼送去梅府和欧阳府上。

听到方梨的问题,许栀和点了点头,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放在一旁,“称称很乖,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刁娘子伸手逗她,她虽然还不会说话,却转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方梨听着她的描述,眼底起了一抹笑,“姑娘既然喜欢,怎么……”

她话音未落,许栀和立刻伸手挡住她的嘴唇,“不许说。”

方梨:“我都还没说,姑娘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许栀和没理会她,她和方梨从小一块儿长大,有时候仅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方梨她心中的恐惧,但也确确实实觉得刁娘子的女儿可爱至极,她纠结之下,决定顺其自然。

……不过,她和陈允渡从不避着此事,到现在还没有小孩,是不是弱……?

她心中猜测着,忍不住就看了陈允渡一眼。

面前人的身姿越发挺拔,逐渐长开的肩背已经很宽阔,线条流利紧实。一身赭青长衫穿在他身上,端雅从容。

这张已经张开的脸,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冷淡和疏离,褪去年少青涩稚气,越发成熟沉稳。

可能是巧合吧?

许栀和心想。

陈允渡拎着东西,落后她一步进来,见到许栀和若有所思、赤裸裸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茫然。

但现在的他已经能很好地处理自己茫然的情绪,他垂下鸦羽一般的眼睫,遮挡自己所有情绪,只留下一张略显冷淡的侧脸。

只有耳尖染上一点薄红。

许栀和忍不住弯了嘴角,再一次觉得自己当真是杞人忧天,就凭陈允渡夜里的表现来看,是她虚的可能性更高。

方梨坐在旁边看着两人眉眼传情,嘴角泛着欣慰的笑容。

王维熙将碗筷放上桌,见三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不解其意,但他本身就是个很欢快的人,立刻招呼道:“还站着坐着蹲着做什么,吃饭啦!”

欢快的声音打碎了安静,坐着的许栀和率先回过神,笑着应:“好。”

和去年一样,四个人依旧一人一个方向,没什么拘束地用着饭。

期间,陈允渡拿出了一坛欧阳修送的酒水,顾念着几人年少,他送的是清淡的果酒,只喝几杯,不会醉人。

陈允渡还记得当时欧阳修抱着坛子从酒窖出来的神情,许是除夕,他早起小酌了几杯,脸上已经染上了微醺的醉意,“哎呀,虽然春闱重要,但新岁一年一度,略饮几杯又何妨?这是我亲手酿造的,你们带回去尝尝滋味如何。要是喜欢,尽管再来。”

说着,强硬地塞到陈允渡的怀中。

既然是果酒,那便没什么可顾虑的,反正喝多了不醉人。许栀和拆开了酒坛,每个人的面前倒了一点,图个热闹的喜庆。

一餐饭还没吃完,外面已经响起了各种鞭炮的声音,原先巷子中常玩的七个小孩又纷纷出没,呼朋唤友,放着手中的“地老鼠”(一种烟花)。

甚至还能听到几声“维熙哥哥”“快出来玩啊”等字样。

王维熙听到声音,身子一凛,眼睛有意无意落在许栀和的身上。

许栀和一愣,旋即笑着说:“去吧。”

良吉高大威武,巷口的孩子不怎么与他玩耍,王维熙瘦削一些,嘴角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容,还会说他们以前从未听过的西北见闻,民间传说,很快就和这群孩子混成一片。

正如初见那会儿给许栀和的感受一样——这样乐观爱笑的性子,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很吃香。

只不过良吉并不像他表现那般不好亲近,他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会自己钻研、添置一些小器物,再没旁的事,便是自顾自搓着羊毛线。

很居家。

许栀和忽然小声说:“也不知道良吉和馥宁在家中好不好。”

陈允渡道:“乐濯传信过来,说是……”

“砰——”

他话音未落,远处天边忽然升起了烟火。像是为了展现大宋国祚,让地方臣子和远方来客都见到其富强一面,这一场烟火十分盛大繁华,那一点火星升至与中天齐平时,轰然炸开,千万朵金辉四散如雨落。

刹那间,所有细碎的声响都归寂于无声,目不转睛地看着朱雀门和城墙两方如同戏台子一般争奇斗艳,万点鎏金倾泻而下,好似银河决堤,星子簌簌。

明亮的光线落在许栀和的眼眸之中,明灭起伏,陈允渡没有看向靛青色的天幕,而是看着许栀和一点点绽开笑容,越来越大。

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目光中流转的斑斓色彩,比烟火还要绚烂。

陈允渡不舍得眨眼,他要说出口的话缄默在心中,看着她为一场烟火而震撼心动,眸中浮动着细碎的笑意。

第104章 麦芽糖 “陈允渡,你做的太好了!”……

盛大的烟火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时辰才缓缓落下帷幕。

许栀和捂着双耳的手终于可以放下,她眼中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空气中还弥漫着焦檀混着硫磺的刺鼻味道,仿佛刚刚天地之间最盛大的裂帛之音还未走远一般,她凑到陈允渡的耳边,对他说:“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二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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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许栀和与陈允渡出了门。安静了片刻的街道重新恢复了热闹,街上多了许多出门散步玩闹的人,有两位年长者一道扶着出门,也有年轻的夫妻牵着孩子一道出门,还有尚未成婚的少男少女隔着遥遥河岸,默默对望,尽在不言。

方梨原先跟在身后,但经过某一个摊子的时候,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方梨忽然消失无影,为了防止许栀和担心,她还托了孩子带一句话。

小孩看着四五岁大小,站在许栀和的面前很乖巧,说起刚刚那位姐姐的话时还有些磕磕绊绊。说完后,扑闪着大眼睛盯着许栀和,眼巴巴道:“姐姐姐姐,刚刚那个姐姐说和你说话,会有糖吃。”

许栀和“啊”了一声,弯腰将双手展开,露出空空荡荡的掌心,“姐姐也没有呀。”

四岁的小孩一张红润的笑脸瞬间皱成一团,似乎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眨了眨眼,细密的眼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转眼间就湿润了,“那……那怎么办?”

他是奔着麦芽糖来的这一趟,要是没有,岂不是白跑了?

许栀和被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陈允渡。

小孩不明所以,也转头望着陈允渡。

陈允渡:“……”

一大一小两道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他一张瓷玉般的面容染上一层檐角灯笼落下的暖黄,他的视线先落在许栀和身上,眼神意思仿佛是在问:你逗他做什么?

许栀和也很无奈,朝着陈允渡眨了眨眼睛。

想了想,她蹲下来,保持身高与小孩持平的状态,然后对他说:“虽然我这里没有糖,但是你去找那个哥哥,他有办法。”

小孩本暗淡的眼睛噌地一下又变得亮晶晶,他绽开了笑容,跑到了陈允渡的身边。

陈允渡的身上自然没有糖果,他学着许栀和的动作俯身,放缓自己的嗓音问小孩:“你想吃什么糖?”

小孩声音清脆,大声说:“麦芽糖!”

中气十足,铿锵有力。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因为没有糖就会哭鼻子的孩子。

“可以。”陈允渡起身,将自己的衣袖递给小孩一截,准备牵着他去买糖。

小孩径直略过了他递过来的衣袖,主动将自己的手掌塞入陈允渡宽大微凉的掌心中,用自己小了不止一号的手牢牢握住他,欢快地说:“那儿!那儿!麦芽糖最好吃!”

掌心下的手柔软细嫩,仿若无骨。陈允渡从前也照顾过兄长的孩子陈录明,对比并非一点经验都没有,他勉强淡定地化被动为主动。

但毕竟还是一个陌生的孩子。

许栀和看得出来他浑身僵硬,虽然很不礼貌,但她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陈允渡清越的嗓音中染上一丝无奈,像是一道低低的叹息:“栀和。”

许栀和笑够了,走到一高一低两人身边,轻声问着小孩,“你父母呢?怎么不在身边?”

小孩组织着自己的措辞,“摊子边,在忙,不管我。”又像是觉得自己的措辞说的不清晰,他干脆指了指那个方向。

许栀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处花灯摊子前站着一双夫妻,两人看着年纪不大,其中男人正在招呼来往行人,女人则时不时朝小孩看一眼。

方梨也站在旁边,距离太远,许栀和没听清楚两人说了什么。

小孩大部分时候都是父母忙碌的时候自娱自乐,他很快将两人拽到了一处摊子前。

刚一走近,许栀和便闻到了摊子前传出的浓郁麦芽糖香味,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婆,她用一根竹签雕刻着糖的形状,见到来人,热切招呼:“要不要吃一块糖?甜嘞!还可以雕成不同的样子。”

许栀和戳了戳看呆住的小孩,对他说:“自己选一个?”

小孩的目光在十二生肖上,又看向了梅兰竹菊四君子上,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婆婆像是知道他的纠结,主动说:“今晚一过,来年就是牛年啦!好多人喜欢呢!不过这个牛太老气了,婆婆给你刻一个小牛犊?”

这正中了小孩下怀,他立刻点了点头。

麦芽糖在陶罐里咕嘟着琥珀色的柔光,婆婆用竹片轻轻一搅,粘稠的糖稀便漾起蜜色涟漪。她左手执起竹签,右手舀起一勺温热的甜浆,手腕轻抖,琥珀色的溪流便从铜勺边沿垂落。

婆婆动着指尖,时而用铜勺背面压出牛犊圆润的轮廓,时而以竹签尖端挑出牛耳、尾巴四肢的细节。她上了年纪,在汴河边动作迅速的贩主里面动作显得很迟缓,但胜在细心。

小孩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左顾右盼。许栀和见婆婆还需要一会儿时间,便从陈允渡的手中接过他,带着他在附近的摊子前转了转,“还想吃什么?”

小孩神情腼腆,乖巧说:“有糖就够了。”

来的时候那位姐姐只承诺了麦芽糖,其他的时候他虽然喜欢,但也记得母亲说过做人不可贪心。

许栀和见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眼睛中却还是流露出一丝渴望,忍不住好笑地摇了摇头,向摊主要了两份香榧。

刚炒制的香榧,外壳微赭而泛油润,指腹轻捻即裂,松香如泉涌般漫溢。许栀和剥了一粒,放入小孩微微张开的口中。

果仁入口微咸,细嚼则松脆迸发,化作细腻金沙,叫人齿颊生香。小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将一颗香榧细细嚼碎咽下去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齿。

“好吃吧?”许栀和眉眼弯弯,将其中一包递给小孩,“这些都给你。”

小孩害羞地想要推辞,但东西已经到了自己怀中,他红着脸蛋抱着。

另一边,麦芽糖也已经做好了,陈允渡在摊位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迟迟没回来,主动寻找他们。

见两人站在炒货摊子前说笑,画面和睦养眼,心念微微一动。

他抬步,走到小孩身边弯腰,将手中的糖递给他,“诺。”

小孩欢呼一声,但手中还拿着香榧,他只能动作微小地接过,和两人道谢过后,朝着父母方向走去。

方梨已经不见了,摊子前只剩下了仍在忙碌的年轻夫妻,见到小孩一路跑回来,连忙伸手将他抱在怀中。

许栀和见他安全到达父母身边,身上也轻快了不少,刚准备对陈允渡说“走吧”,还没出声,一根琥珀色的麦芽糖出现在她眼前。

是一只懒洋洋的狸猫,蜷缩成一团,像是正在享受暖阳洒落的午后。

“我也有?”许栀和一双杏眼中写满了诧异。

陈允渡理所当然:“嗯。”

许栀和望了一眼他的面庞,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脸上仿佛更烫了。呼吸之间还余着浅薄的桃子香气。她接过麦芽糖,看着姿态可掬的狸猫,有些不忍心吃。

汴河两岸灯火连天,河水倒映着两岸的烛火,在水面上流转着斑斓炫目的光,摒弃其余细碎的声响,甚至能听到河水拍击岸边的响声。

陈允渡接过了许栀和递来的油纸袋,长身玉立,闲适淡然。他目光安静地落在迟迟不知道从何处下口的许栀和身上,而后忽然勾起一抹惊艳的笑。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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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红灯笼朦胧的光落在他瓷玉般的侧脸上,一瞬间像是不知凡尘的仙官偶入人间,逢难闻趣事,不似人间。

这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只要她喜欢,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麦芽糖。

许栀和观察着手上的麦芽糖,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她犹豫再三,咬下了一个猫耳朵。甜味在舌尖满满散开,她眯起了眼睛,将麦芽糖递到陈允渡的唇边,颇为慷慨大方道:“你尝一口?”

陈允渡没有推脱,就着许栀和递过来的姿势,一口咬掉了小半个猫脑袋。

其实也不是他故意想要这么咬的。他本来只打算咬另一侧的猫耳朵,但麦芽糖纤薄易碎,整块糖裂开,落入他唇齿之间。

包括许栀和咬掉的那一部分方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允渡的耳边忽然红了一小片,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许栀和,像是解释一般出声道:“我……”

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就看见许栀和忽然抬高了声音说:“这样就好啦!”

这是陈允渡意料之外的反应,他略显迟钝:“什么?”

许栀和散发着由内而外的喜悦,认真说:“现在缺失了一大块,我就不会心疼了……就能无所顾虑地吃完一整根麦芽糖了。”

“陈允渡,你做的太好了!”

她说的郑重其事,仿佛陈允渡真的做了一件很值得被夸奖的事情。

陈允渡出生至今,因为懂事、乖巧、聪颖被夸赞的次数数不胜数,但还是第一次因为这样的理由被夸奖。

口中的麦芽糖已经开始融化,画作甘甜萦绕舌根。陈允渡却下意识忽略了嘴里的甘甜,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栀和。

看她笑靥如花,看灯火在她背后流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脸上的薄红越来越明显,一开始陈允渡还以为她是开心所致,后来又走了一小段路,许栀和忽然靠在他的肩头,花香和桃香并在一起钻入他的鼻腔。

“陈允渡,我们回去吧?”许栀和抱着他的胳膊,声音带上一丝柔软,“我好像困了。”

他伸手在许栀和的脸上摸了摸,今夜夜风簌簌,她的脸庞却还是热的,陈允渡有些紧张,怕她染上了风寒。

“晕吗?会不会忽冷忽热?”

“没有,”许栀和摇了摇头,摇完后又点了点头,“没有忽冷忽热,但……有一点晕。”

有一瞬间,她好像靠着自己找到了答案,她好像有点醉了?

可是那只是桃子味的果酒,不醉人的。

许栀和想不出答案,面前人已经俯身,带着一丝诱哄:“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许栀和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呀。”

陈允渡俯身,将她背在身后,香榧油纸袋被她紧紧攥在掌心。

耳边的呼吸安静平缓,好像已经睡了。陈允渡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期间路上有不少人见到这一幕,有一些好奇打量,有一些羡慕不已。

陈允渡背着许栀和走到一处医馆。

医馆里面的坐堂大夫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见到有人上门,停下了手中动作。

除夕夜里还要上医馆,大多数苦命人,他心中万般感慨,尤其是见到进门的两人都还年轻。

大夫的脸色更加温和,帮着陈允渡将背上的姑娘放下来,询问:“娘子怎么了?”

陈允渡:“今日我们在外面转了转,我娘子她,好像风寒了。”

他说的并不确定。

大夫闻言,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他从柜前取出一方干净柔软的帕子垫在许栀和的手腕上,诊脉。

许栀和乖巧地伸出手,任面前鬓发皆白的大夫帮自己把着脉,然后后知后觉寻找熟悉的身影,见到陈允渡站在自己身边,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是在哪里?”许栀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轻飘飘的,“不是要回去吗?”

陈允渡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放轻自己的嗓音安抚道:“在医馆。是我不好,你可能病了……”

“病个屁!”大夫依旧是一连悲天悯人的慈祥脸,说出来的话却和那一张脸十分不合。要不是医德支撑着,怕是要忍不住翻一个白眼。

“你娘子身体康泰,没病没灾,会不会说话?”大夫呵斥了陈允渡一句,转而道,“她就是醉了。”

陈允渡:“可……”

可他抱着酒回来的时候,欧阳学士还拍着胸脯说这是果酒不醉人呢。

“可什么可?”大夫说,“我坐诊四十三年了,还能诊错不成?你身为人家相公,也不盼着点好?”

陈允渡抿了抿唇:“我并非此意。”

许栀和听到两人的交谈,短暂地清醒过来,她举起手小声说:“那酒是长辈给的,说是果酒……陈允渡,其实刚刚在路上我就想说,我好像只是醉了。”

大夫觑了她一眼,表示怀疑。

这果酒闻着香甜,但后劲十足,会随着时间的推延上脸,后面那时候,她八成已经醉了。

“那你怎么不说?”大夫对待两人的脾气并无差别,直接道。

许栀和有些羞惭:“我忘了。”

大夫:“……”

果然沟通不了一点。大夫在小药柜中翻翻找找,取出一枚药丸,“这是葛根枳椇子蜜丸,作解酒之用,你喂给你娘子。”

陈允渡应了一声,接过药丸喂到许栀和嘴里。

许栀和服用后,感觉喉咙里漫过清爽甘甜的味道,她眨了眨眼睛,视线重新聚焦。

明明和其他人一样,图喜庆只喝了一杯而已,怎么她醉成了这样?

许栀和百思不得其解。

大夫见她用过药,对陈允渡又嘱咐了几句,“ 娘子用的酒水不多,不碍事。这枚药丸就当我送你们了!你也别杵着了,赶紧回去吧!”说完,他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子时之前和家里人吃几口饭。医馆平日里不得空闲,他下午的时候就开始盼着了。

第105章 作业 “要不是你醉着……”

陈允渡见他繁忙,从袖中将剩下几十文钱放在柜前,扶着许栀和出门。

微微犹豫之后,陈允渡轻声问:“还要不要背?”

刚刚许栀和的意识不算清醒,安静不吵不闹地任他背着,现在知道自己只是醉了后,不一定愿意。

他问的很谨慎小心。

夜风吹散了她脸颊的温热,她的意识处于一种既清醒又迷茫的状态中。两人在流转的灯火中对视了几秒钟,又像是过去了很久。

陈允渡的侧脸看起来仍旧清隽,眼眸中带着点点暖意。

“我背你。”陈允渡试探,“好不好?”

许栀和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半响,朝着他张开胳膊,“那你背稳一点哦。”

陈允渡害怕颠簸她,主动俯下身,直到许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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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爬上他的后背,双手搂在他的脖颈上说了声“好啦”之后,才缓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背上的重量轻若鸿羽,带着白云的软绵和花朵芳香,和过去纯粹的花香不一样,今日的她身上还混杂着一股暮春时山林桃树结果的果香,一点微醺醉人的酒味,轻易引人沉沦。

陈允渡的托着许栀和的手紧了紧。

汴河两岸不夜城,依旧各有各的热闹非凡,喧嚣沸腾。他的目光掠过戏法匠人喷出的长长火龙之上,毫无波澜。

他已经将一整场将临的春日背在背上。

许栀和右手握住左手的手腕,右手牢牢捏着香榧的油纸袋,她安静地趴在陈允渡的背上,将下巴支在他的肩颈处,一个姿势趴得久了,会晃一晃脑袋,细碎的散发会蹭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偶尔有呼吸扑落在他的耳廓,陈允渡不愿意在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候有非分之想,只能将注意力落在路面。

今天回家的路格外漫长。

陈允渡漫无边际地想:要是这一段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许栀和偷偷伸手比量了一下两人肩膀的宽度,意识到差距后移开了视线,默默看向一旁的河面。

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火,被水浪涟漪晃动成水中的星汉,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为什么除夕没有月亮?”

陈允渡半是出神,剩下的半分心智全在走路上,怕自己走得不稳会摔碎春日。

模糊之中听到许栀和的问题,他微微愣神,然后询问:“什么?”

许栀和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为什么除夕没有月亮?”

这次陈允渡听清了,他的嗓音染上了夜色的沉静与温柔,低声说:“天象循轨,月有盈亏。朔望之序,肇自阴阳。除夕者,岁之终章,月之晦夜。”

许栀和没有听明白,但不妨碍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并捧场:“哇,原来是这样啊!”

陈允渡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悦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浅淡温和的笑意:“嗯。月轮悬天,循周天而列序;阴阳迭运,统万物以成章。”

“春分月皎,蛰虫惊而草木萌;夏至辉盈,百谷长而蛙声沸。秋夕清辉,金风送而雁字斜;冬夜寒魄,霜雪降而松柏挺。”

他像是单纯赞叹万物四时,生生不息。

许栀和听着他口中平仄起伏得度的话语,眉眼弯成一枚小小的月弧,她发自真心赞叹:“陈允渡,你懂的好多呀。”

陈允渡耳尖连带着脖颈都透出淡淡的绯红。

后来的一路上,许栀和都在小声问着各种不同的问题。

陈允渡意识到了一件事,喝醉的许栀和很乖很安静,但是问题会变得格外多,她的想法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费解,就好比会贴近他的耳边问:

“腊梅在冬天开花,是因为知道除夕快到了,所以提前起床打扮吗?”

“如果对着北斗七星许愿没有寒假作业,星星会不会装作集体没听见?”

“压岁钱太多了的话,会不会撑破口袋,像撒豆子一样掉出来?”

有些陈允渡尚且还能作答,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低声询问:

“寒假作业是什么?”

“压岁钱?是厌胜钱吗?”

陈允渡稳扎稳打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即便走了长长一段路,他身上依旧看不出来什么疲累,依旧是泰山崩于前临危不乱的从容淡定,却无人知晓,他佯装清冷的嗓音下,心已经乱如麻,溃不成军。

鼻尖是许栀和身上的淡香,耳边是她轻柔脆甜的嗓音,他能尚且理智地和她对答如流,已经费尽全部力气。

许栀和将左右手对换,然后才说:“寒假作业,就是年节在家中时候书生需要完成的策论和诗词歌赋,至于压岁钱,就是厌胜钱。”

陈允渡感觉自己的眼睫前弥漫了一抹潮湿,好在巷口小院已经近在咫尺。

一步两步,推开门扉的刹那,他身上几乎要被浸湿。

方梨和王维熙都已经休憩。他动作轻缓地将许栀和从自己的背上放下来,然后半蹲在她面前,问她:“渴不渴?”

许栀和无意识地舔了舔唇,今日在外面走的时间很长了,她的唇角有些干燥,微微泛白。

而她的眼眸却是潋滟的,笼罩星云和晚风,乖巧灵动得不像话。

陈允渡抬眸看着她,见她点头,本想要起身去倒一杯热水过来,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

“看着我。”

许栀和不明所以,依照他的指令看向他。

陈允渡就着抬头看她的姿势微微抬腰,将唇落在她干燥的唇角,在她瞳孔放大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低沉的嗓音。

“闭眼。”

许栀和没有照做,她往后躲闪了一下,唇齿间发出模糊的音节:“要喝水……”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略带凉意的指尖固定住她的下颌,几乎是略带强迫地让她俯首,再次吻住她。

细密的吻中隐约有水声交融。

许栀和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学着他的动作将舌尖探出,主动寻找可以触及的水分。

干燥的冬日,一切都那么潮湿。

一吻结束,陈允渡主动后退,但许栀和还没有知足,分开还不到一瞬,她立刻往前追了上去。姿态全然放松,好像坚信眼前人一定能接住自己一样。

陈允渡紧紧将许栀和抱在怀中,他像是抱着一朵花瓣,任花瓣在他身上煽风点火,成燎原之势。

许久后,许栀和才倚靠在他的怀中轻声喘息。

陈允渡安静地环着她。今日她穿着浅粉色的长裙,柔顺的长发挽成一个漂亮又不会太过古板的发髻,一日奔波,她原先梳整齐的碎发散了出来。

他伸手将她刚刚缠绕在脖子上的发丝轻柔地拨到身后。怀中人忽然动弹了一下,像是小猫在暖阳下忽然翻了一个肚皮——缠在脖子上刺挠的发丝被整理,舒适程度无异于一觉到天明。

陈允渡保持着并不舒适的姿态很久,等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才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手中的油纸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香榧散落一地,陈允渡却没有第一时间理会,目光落在许栀和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许栀和紧紧攥在手中,已经困乏的人低声说:“你要去哪?不一起睡吗?”

陈允渡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很可笑。

忍了那么久,但只要简单的一句话,就前功尽弃。

明明知道她的意思简单无瑕,但他心中仅存绮念,所以即便是简单的接触,都会让他方寸大乱。

……

晨光熹微,鸟雀啼鸣。

许栀和睁开眼睛,先晃了一会儿神。

昨夜的记忆陆陆续续回来,她想起自己扑在陈允渡身上啃了又啃,脸忽然越来越红,从耳朵一路红到了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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