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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竟然会为了一个宫婢,如此大动肝火。她不过是叫玉芙吃点儿苦头,他便要如此下她的面子?
听贵妃还在谩骂玉芙,晏绪礼面色冷到极点,沉声喝断道:
“朕的宫女,用得着你来管教?”
晏绪礼强压着火气,抬手命来寿端上一只匣子,只见里头盛满佛珠,少说也有上百颗。
“朕听闻贵妃添了个看人捡珠子的爱好,有道是‘事必躬亲’,贵妃既喜欢,便自己去佛堂里捡个够吧。”
“传旨到坤仪宫,命皇后赐贵妃《内训》二十则,并派尚仪局女官教导。贵妃什么时候记住了,什么时候再出宫门。”
说罢,晏绪礼没再多看贵妃一眼,怒极拂袖而去。
“求您别禁足臣妾,皇上……”
传旨到皇后那儿,这与直接下诏申饬有何分别?
柳濯月不敢想会有多丢脸,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惊慌失措之下,非但连皇帝的袍角都没摸到,还被嬷嬷捉住手掌,被迫摊平到乌黑油亮的戒尺下-
没理会来寿举着伞来跑前跑后,晏绪礼一味地加快步伐,只惦念着回宫去安慰玉芙。骤然遭这无妄之灾,定是叫她委屈坏了。
不料刚转过佑平门,却见那个他以为会偷偷哭鼻子的姑娘,正举着把青纸伞,翘首等在乾明宫门口。
尚盈盈只身站在风雨里,裹着身碧绿出风毛半臂小袄,比水色亮、比珠色明,好似风中残荷,百褶裙摆都被吹得鼓涨起来。
晏绪礼忽然喘息不得,一种陌生的微热感,仿佛还夹着些微酸楚痛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心腔子都快被冲垮似的。
“不是叫你听话去上药?”
一把将尚盈盈揽在怀中,晏绪礼夺过伞,护着她往殿里走。
尚盈盈忽觉自己像个兔子,被猎户捉在掌心里,薅着两只长耳朵掳走。
攀着晏绪礼臂膊,尚盈盈磕磕绊绊地解释:
“奴婢见外头下雨了,想出去迎迎您……”
似乎是雨下得忒大,晏绪礼没心思分辨眼前是哪间屋子,只就近推门进去,将尚盈盈丢去舒适的寝榻里。
绣着龙凤纹的浅金帐子合上了,阻隔尽本就暗淡的天光。
晏绪礼搓搓微僵的手指,灵活地挑开尚盈盈襟上盘口,将那沾了秋雨的湿衣裙揉得乱成一团,掷去帘子外头。
“主子爷,别——”
尚盈盈都吓傻了,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时,胸前只剩了件茜红色肚兜,肌肤温软如玉,沾手销魂。
“知道朕是你主子爷,就别学猫儿叫唤。”
轻松按住尚盈盈,晏绪礼伸手去摸她上腹,果然触手发凉,已被风吹得寒浸浸的。
扯散龙凤宝相花团锦被盖在尚盈盈身上,晏绪礼退身到帘子外,在门口捉住她那个叫什么梅兰竹菊的小尾巴。
“给你姑姑取身干净衣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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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万岁爷和姑姑一起在暖阁里,酌兰激动得小脸儿涨红,赶忙低声应下,匆匆奔回下房里取衣裙。
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尚盈盈抱着锦被,默默把脸埋进去,不敢抬头见皇帝。
晏绪礼见状,以为尚盈盈在难过,忙把她从被窝里捧出来。
“委屈你了。”
晏绪礼将人轻扯入怀,低头埋进她耳鬓间,暗自叹息。
尚盈盈趴在晏绪礼肩头,沉水香的气息冲涌进来。她鼻尖蓦地酸楚,竟没忍住将两点湿痕留在龙袍上。
“奴婢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尚盈盈咕哝着说,“奴婢知晓贵主儿出身高贵,父亲又得您重用。您可别为了奴婢,逞一时之快,贸然伤贵妃的心……”
感觉到有两点温热,顺着衣料透在左肩上,晏绪礼心里紧得发痛,沉声道:
“连处置个嫔妃都瞻前顾后,朕还当什么皇帝?”
听着尚盈盈说来说去,无非是觉得自己动不了贵妃,晏绪礼好笑地问她:
“你在可怜朕?”
她这小脑袋瓜里,哪来的这些奇怪想法?
他虽说早年坎坷些,但看起来像是个窝囊皇帝吗?
尚盈盈抿抿唇,委婉道:“奴婢只是怕您为难。”
“不为难。”晏绪礼断然说道。
“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想给朕当臣子、当奴才的人。倘若不肯安分,那就杀了换一个。”晏绪礼抚着尚盈盈微湿的鬓发,眸光晦暗。
尚盈盈听罢,心里既满涨着踏实,又不禁悄悄畏惧,生怕自己有一日,也会是他口中不安分的奴才。
“傻东西,朕平素劳心劳身,是朕愿意为百姓出力,不是朕手上没权,还须汲汲营营。”晏绪礼严肃地说着,心道这个还是很有必要纠正她的。
“奴婢知道了。”尚盈盈不好意思地抿嘴,小声赔礼。
帐中忽然静下来,晏绪礼揽着尚盈盈的腰,忽然便觉得太过缠绵且细腻,下腹似有万丈浪涛要翻起来。
“衣裳应当送来了,你自个儿换上吧。”晏绪礼扶着尚盈盈去枕上,暗自吸了口凉气,沉声道,“朕先回殿里更衣。”
尚盈盈也觉得暧昧别扭,连忙点点头,缩在
龙凤花被里,等酌兰拿衣裳进来-
因着贵妃往乾明宫大闹了一场,晏绪礼来回奔波,都没顾得上歇晌儿,此时才回寝殿小憩解乏。
尚盈盈换好衣裙,做贼似的从暖阁里溜出来。站在廊子里又有些茫然,不知该去何处容身片刻。
尚盈盈漫无目的,在乾明宫里闲逛,竟不知不觉便走来了天开景运殿门前。
来寿刚去坤仪宫传了口谕,这会子蹑足走进殿里,将小太监为皇帝换下的龙袍抱出来。
“玉芙姑娘。”
来寿轻轻叫她一声,随手摸了摸怀里的龙袍。他本想瞧瞧有无哪里脏污,手指却忽然一顿。
听来寿叫她,尚盈盈回过神来,而后眼睁睁看着他脸上血色,竟在飞快褪尽。
“大总管?到底怎么了?您快说话啊——”尚盈盈心里咯噔一跳,忙走近前追问。
垂眸扫了眼来寿手里的御用物事,尚盈盈福至心灵,嗓音发颤地问道:
“莫非、莫非咱们丢东西了?”
来寿身上冷汗淌过几遍,终于找回了声音,却难听得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
“玉芙姑娘,万岁爷身上的如意佩……不见了!”
第24章 第24章唧唧咕咕的,非要朕哄你……
只觉浑身的血直往头顶涌,尚盈盈促喘着呵出白雾,满心紧张地追问:
“那太后留给万岁爷的方胜络子呢?”
来寿又反复在龙袍上摸了好几遍,终于双腿发软,“咚”地一声靠在廊柱上,直朝尚盈盈摇头。
那枚方胜络子就系在羊脂如意佩下头,如今玉佩遗失,络子自然也一起不见了。
撂丢旁的倒也罢了,怎么偏是这稀罕物儿!
虽说将功补过的机会渺茫,但也没有站着等死的道理。尚盈盈急忙蹙眉思索,拉着来寿细细盘道:
“大总管,今早咱们伺候万岁爷更衣时,那玉佩和络子应当还在,不然你我定能察觉。如今想来,只能是晌午前后丢的……”
事不宜迟,尚盈盈从来寿怀里抢过龙袍,催他赶紧去料理太监们的事儿:
“方才是谁替万岁爷宽衣的?您快去寻他出来,咱们当下问个清楚。”
既丢了东西,当务之急便是想法子寻回来。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能赶在主子爷醒之前找到呢?
来寿扶着廊柱子站稳,猛地咬紧后槽牙,重新抖擞起精神:“咱家这就去吩咐守门太监,先把乾明宫的门儿看住。姑娘也带上人,去茶房里等着吧。”
“嗳,正该如此。”见来寿支棱起来,尚盈盈心里安定了些,又叮嘱道,“暂且莫说是丢了东西,免得众人惊惶。”
这厢两人拍板儿说定,便立马分头散开。
尚盈盈双手挡在额前搭棚,匆匆跑进雨幕里,新换的袄裙湿黏在膝上,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姑姑?”
酌兰正守在茶房里看炉火,打眼望见尚盈盈,连忙撑开油纸伞来接她:
“您这是急着找谁去?”
幸而碰见酌兰,尚盈盈抬手抹了把颊侧水珠,匆匆交代:“酌兰,赶紧去寻你杏书姑姑和墨歆姑姑,叫她们放下手头差事,立马到茶房来。”
酌兰张口应下,还有些懵着回不过神:“那奴婢先送您进……”
尚盈盈却没接伞,反手把酌兰推远些:
“快去!”
从没见姑姑这样着急,酌兰预感不妙,一颗心突突直跳,赶忙回身往殿后跑。
雨势渐起,自檐角淌落的雨水连串成线,绞成晶亮的鞭子,抽得石阶上泛起青烟。众人接了急信儿,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陆续赶来茶房里。
刘喜紧跟在他师傅身后,将个叫小瑞子的太监扭送进来。
“小瑞子,方才你替万岁爷宽衣时,可曾留意怹老人家身上,有个系蓝绳儿的玉佩?”来寿跨步来到小瑞子身前,率先揪着他发问。
小瑞子刚被从炕上拎起来,乍一见这满屋子的掌事姑姑和首领太监,吓得热尿差点儿洒在裤/裆里。
不管三七二十一,小瑞子听见问话,便立马张口答道:
“嗳!有……有!”
觉着小瑞子这模样儿不可信,来寿立马拔高音调,嚷了一嗓子:“你仔细想想!当真有吗?”
小瑞子目露迷茫,使劲抓了抓后脖颈,稀里糊涂地试探大总管心意:
“那兴许……兴许没有?”
眼见这小瑞子是个浆糊脑袋,来寿气得横眉瞪眼,一把拧起他耳朵,喝命他好好儿想清楚,如实答话。
“大总管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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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奴才只记得取下几只玉佩和香囊,至于系没系什么蓝络子,奴才真的记不清了……”小瑞子连连告饶,眼泪都快淌出来。
杏书站在旁边,瞅瞅紧锁眉头的尚盈盈,又忽然看向来寿,开口劝道:“大总管,要不咱们还是请二总管过来吧?不管怎么说,于刑讯查案一事上,宫里还属他最在行。”
既然问来问去也没个准话儿,保不齐就得惊动司刑太监,搜一搜大伙儿屋子。届时就算是命人去抬,也得把金保从炕上抬来,总归是避不开他的。
来寿唉了一声,跺脚道:“那便听杏书姑娘的。”
刘喜得令去请金保,刚一拉开门,便跟守在寝殿的太监迎面撞上。
见屋里众人神情倏地紧绷,像吞了苍蝇似的看着他,小太监不解其意,只乐呵呵地禀道:
“启禀玉芙姑姑,万岁爷方才醒了,吩咐要吃盏热茶呢!”
这时候儿雨珠已密得发狠,一梭梭往窗棂条子上钉。众人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动静,心里更是戚戚。
如今躲是躲不得了,尚盈盈三两下拾掇好茶盘,转身同众人说道:
“那便由我进去回禀,你们留下等信儿吧。”
话音刚落,杏书便挺身站出来道:“我与你同去。”
尚盈盈朝杏书笑了笑,柔声劝道:“姐姐就甭陪着了,我自个儿进去,兴许没什么大事儿。”
来寿也从身后扯了把杏书,摇头劝她别跟上去。万一她过去了,反而是帮倒忙呢?
墨歆见状,侥幸不用直面雷霆之余,又按捺不住羡慕嫉妒。同样是来乾明宫几个月,玉芙已经混成御前最有脸面的人了,连打小跟着万岁爷的来寿,竟都得服她。
尚盈盈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端茶往天开景运殿走去。路上碰见从暖阁过来的酌兰,尚盈盈眼前一亮,赶忙拦住她问:
“怎么样?找到了吗?”
酌兰焦急地咬着嘴唇,摇头道:“姑姑,我方才带着彩鹊她们几个,从门口一路走到暖阁,里里外外的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
照如此说来,东西还真是不翼而飞了?
尚盈盈不信世上还有如此离奇之事,抬眼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殿门,心中发沉。
莫非是有人故意设局?
却不知布下这天罗地网之人,又是打算冲谁而去?-
殿外绵雨如针,顺着门缝飘进下槛,叫砖地上也泛起凉沁沁的潮雾。
待走得更近些,殿中龙麝香丝迎面扑来,始觉暖意渐盛。
尚盈盈捧盏转过屏风,正见晏绪礼支着额角斜倚隐囊,墨发未束,便尽数披在身后。
见尚盈盈欲屈膝行礼,晏绪礼便先叩了叩身前矮几,道:
“茶。”
尚盈盈想了想,便暂且没说话,心道先让皇帝喝口茶吧,不然哑着喉咙骂他们,没得再劈了嗓子。
晏绪礼端茶抿了几口,便忽然牵过尚盈盈,把她拉到身前,眷恋地摩挲着她手指。
尚盈盈身上和手上皆是凉的,哪经得起这般滚烫的触碰,不禁微微瑟缩。愈发跟犯了错一般,僵僵地站在晏绪礼身前。
“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又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晏绪礼无奈低笑,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轻柔地蹭蹭她潮湿的脸蛋儿,心里暗自疑惑。他不过是略有一会儿没陪玉芙,怎么又不同他亲近了?
之前替玉芙脱湿衣裳时,晏绪礼刻意避开视线,没有偷瞧她肚兜下的景色。但朦胧往往比真切更动人,那副冰肌玉骨的模糊轮廓,竟频频闯入梦中。
晏绪礼滚了滚喉结,只觉刚润过的喉咙,此时又有些发干发紧。
察觉帕子贴上脸颊,尚盈盈没忍住悄悄撇眼,竟见帕角赫然是片
福寿纹,正是出自她手。
意识到晏绪礼一直收着她绣的锦帕,尚盈盈怦怦乱蹦的心,忽然间就平静下来。
她轻轻后退半步,鼓起勇气说道:
“主子爷,都怪奴婢无能……”
“您的羊脂如意佩不慎遗失,至今还不曾寻见下落。”
尚盈盈不敢看皇帝神情,只伏首在地,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一禀来。
皇帝生母的遗物,竟会在宫里消失,不知所踪。
晏绪礼听得额角抽疼,周身慵懒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脸色更是阴沉得吓人。
顾忌着尚盈盈在场,晏绪礼一句“放肆”卡在喉间,迟迟吐不出来,噎得他更是蹿火儿。
晏绪礼攥紧拳头,沉声命道:
“你先起来。”
即便晏绪礼极力隐忍,但君威若雷霆,岂是能轻易藏住的?
尚盈盈冷汗未出,骨头却先一步结了冰。但她仍忍住牙关打颤的冲动,低声说:
“奴婢等人已尽力弥补过错,只是时辰紧迫,并无所获。奴婢以为,为今之计,唯有从御前宫人开始查起。况您今日冒雨来往宫中各处,会否遗落在路上,亦未可知,想来还需派人去外头搜寻。”
“只是如此一来,恐会令阖宫皆知此事。奴婢等不敢妄下决断,还请主子爷定夺。”
听着尚盈盈口齿清晰的回禀,晏绪礼心头火气稍降一些,而后又很无奈。
她明明能在他跟前受宠、受偏袒,却偏偏更喜欢做操心的臣仆,还是颇堪大用的那种,叫人舍不得磨灭她这一身本事。
“便按你说的办。”
晏绪礼目光幽暗,亲自俯身把尚盈盈扶起来,吩咐道:
“着金保带上人手,给朕到各处仔细搜查,不必有所顾忌。”
说着,晏绪礼手指上抚,滑进尚盈盈掌心里,果然摸到一片湿腻冷汗。
晏绪礼掐掐她虎口薄肉,哂道:“既怕成这样,还敢喋喋不休?”
尚盈盈挨了笑话,心里羞恼,又着急下去找东西,连忙脱开皇帝的钳制,欠身道:
“主子爷,奴婢该下去办差了。”
说罢,尚盈盈匆匆垂首退走,幸亏晏绪礼也没有强留住她-
一路赶回茶房后,尚盈盈先表过皇帝暂无问罪的意思,便立马遣众人去下房里搜查。
金保被小太监扶出屋门,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的,便要忙活着拿人来审,脸黑得简直快如锅底。
余下众人更是顶着瓢泼大雨,热火朝天地往各处搜寻起来。直到夜半更深,天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才被迫作罢。
一连数个时辰过去,连络子的影儿都没寻见,从宫人口中也问不出半点儿线索。
尚盈盈都不禁五内如焚,晏绪礼这最该心焦的失主,却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提笔批复过繁冗奏疏后,脸色也未见放晴。
“主子爷,今夜外头雨太大,打着灯笼也瞧不清宫道了。金总管来禀,说是只能等雨歇,或是明早天亮,再带人出去找。”
尚盈盈紧拧着眉心,一面替皇帝宽衣,一面低声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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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晏绪礼合眼应声,隐去眼底躁郁。
“那……您明日要去上朝吗?”
尚盈盈能猜得到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询问,毕竟那可是他生母为数不多的遗物。
将心比心,尚盈盈猜想今日之事若换在自己身上,她别说如常理政了,恐怕恨不得要亲自去找。
晏绪礼沉下呼吸,掀眼道:“自然。”
尚盈盈咬了咬嘴唇,跟在皇帝身后往内室走,轻声自责道:
“是奴婢没用,不能替主子爷分忧。”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听到类似的话,晏绪礼诧异地扬眉,忽地顿住脚步。而尚盈盈光顾着沉湎在情绪里,差点没控制住撞在他背上。
没撞上是有些遗憾,晏绪礼回身垂视着尚盈盈,没头没脑地问道:
“是你偷朕的玉佩换银子了?”
尚盈盈吓得心头一颤,连忙摇首道:
“奴婢当然没有。”
晏绪礼哼笑一声,不再继续瞧她,而是提步走去龙榻边:
“那你愧疚什么?”
尚盈盈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立时回话。待服侍着皇帝歇下,她这才隔着朦胧纱幔,怏怏不乐地说道:
“主子爷都是因为奴婢的缘故,才会午后又去了一趟瑶华宫。说不准那玉佩,就是路上弄丢的呢……”
“别瞎琢磨。”
晏绪礼兀地打断,仰躺在榻上,迟迟没合眼。
过了一会儿,晏绪礼没否认为她去瑶华宫之事,而是低声反驳道:
“就算真是那时丢在路上,也是跟着去的奴才们不察,和你有什么干系?更何况还未必是如此。”
尚盈盈闻言更是惭愧,她不能宽慰皇帝就罢了,居然还要皇帝反过来开解她。
雨声随着黑夜渐渐止息,殿中煞是安寂。唯有两道轻微吐息声,隔着帘帐悄悄交缠在一处,却皆非沉睡时的平静。
意识到皇帝并未安寝,尚盈盈以为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忙裹着被子,在榻前跪坐起来,细声呢喃些温柔体贴的话儿。
静默地听过半晌后,晏绪礼忽而长叹一声,只觉耳边尽是听不清的哝哝软语。撩人心怀,却又如隔靴搔痒。
晏绪礼忽然起身坐在榻边,抬指掀起挡在两人之间的帘子。
“唧唧咕咕的,非要朕哄你才肯睡?”晏绪礼轻声训斥了一句,但并不凶。
垂眸一瞧,尚盈盈非但不羞怯躲闪,反而正仰脸儿望着他。晏绪礼简直想吻上那双狐狸招子,把她欺负得泪光潋滟才好。
尚盈盈动了动身子,忽然倾身抱住晏绪礼的腿,侧首枕在他膝上,笨拙又温软地哄他高兴。
晏绪礼呼吸一窒,平复好半晌,才抬掌抚上尚盈盈绸缎似的青丝。终是收起所有恶劣念头,认输般哑声轻笑。
第25章 第25章人与人之间,当真会莫名……
翌日清晨,雨止天霁。
坤仪宫中照旧是莺燕齐聚,嘁喳低语。
皇后傅瑶仍坐在镜前梳妆,伸指在银盘中挑拣,取了枝秋芙蓉簪在发髻间。
昨日发落了贵妃那个阿物儿,委实叫人解气。丹珠捧着紫檀木宝匣,神清气爽地从外头走进来。
摆手命小宫女们都退下,丹珠一面替皇后戴耳珰,一面低声说起府中递来的消息:
“……甭瞧玉芙平日多八面玲珑,她那娘和妹妹,倒没什么心眼子。”
“大公子方才托人传信儿,说是已按娘娘吩咐,安排了个姓崔的赞礼郎,与玉芙的妹妹在中秋放灯时偶遇。那姑娘果然上钩,这阵子常同崔大人鸿雁传情,直把他当如意郎君呢。”丹珠说罢,又不禁掩嘴偷笑。
傅瑶懒懒地听着,颔首道:“叫傅川切莫操之过急,下一步如何办,还须再等本宫吩咐。”
那傻姑娘是忧是喜,是福是祸,端看玉芙日后识不识相吧。
丹珠欠身应道:“是。”
禀罢要紧事,丹珠眉眼含笑,又忍不住把话头扭向贵妃:“娘娘,奴婢今早出去取羹,还见一群太监沿着宫道,弯腰在地上踅摸呢。您说贵妃去御前一趟,万岁爷便丢了佩,是不是该传她来问问话?”
贵妃素日眼高于顶,对皇后娘娘也不甚恭敬,今日就该把她叫来坤仪宫,看她还张狂不张狂?
傅瑶自镜中瞥了丹珠一眼,明白她是想看贵妃的笑话。傅瑶自也乐意出口恶气,但此刻却不赞同道:
“打落水狗可得留神被溅身泥点子。”
“皇上丢佩的事儿蹊跷,咱们都甭上赶着去理会,免得再惹一身骚。”傅瑶肃声叮嘱。
丹珠闻言敛起笑容,小心翼翼地发问:“娘娘的意思是,此事当真和嫔妃们有干系?”
“一个御前,一个后宫。就这两处地方最热闹,什么事儿能跑得了?”傅瑶哂笑一声,不乐观地说道,“今日能不赖到本宫身上,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丹珠骇得后颈冒汗,扶着皇后起身,忍不住低声问:“用不用奴婢先在宫里排查一番?”
傅瑶烦躁地摆摆手:“外头那些个贼眼珠子
都在呢,莫要轻举妄动。坤仪宫还不是谁都能放肆的地方,想把脏水泼进来,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
水晶珠帘已近在眼前,丹珠无声颔首,暗自稳下心神,扶着皇后步入外殿。
如常受过嫔妃们拜见,傅瑶端坐在凤椅上,抬手命道:
“妹妹们都请起吧,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
众人各自起身落座,而原本该是贵妃的位子,此刻已空了下来,显得分外打眼。
傅瑶见此情状,脸上才终于露出几分真心笑容。
听着皇后关怀新来的顾婕妤,文妃插不进嘴,便与慧嫔分了块紫薇饼尝尝。
待这厢话罢,文妃又抬头看向对面的虞嫔,忽而好奇问道:
“虞妹妹瞧着脸色不好,可是昨日吹了风的缘故?”
“不瞒诸姐妹说,嫔妾昨儿从贵妃宫里出来,正巧碰见皇上呢。”
虞嫔轻轻抚着胸口,接过话茬儿后,果然提起丢佩一事:
“后来去文妃娘娘那儿看望大皇子,不知不觉就坐到了晚膳时分。哪知竟又听前头传来信儿,说是皇上丢了玉佩,可把嫔妾吓得够呛。”
傅瑶眯了眯眼,佯笑道:“皇上明察秋毫,不会因匆匆打个照面儿,便无端怀疑虞妹妹,妹妹且放宽心便是。”
“正是如此,嫔妾多谢娘娘开解。”
虞姿颇愁见笑,起身柔脆应声。不经意地瞥了眼顾婕妤的方向,又随意谈笑般开口:
“嫔妾听说,皇上丢的还是枚羊脂白玉如意佩呢。”
“那可真是块儿宝贝。臣妾记得,自打五年前进府起,皇上便日日佩着它了。”
文蘅配合着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若是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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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何处,日后还能寻见,倒也还罢了。但若是有人存心偷盗,待宫正司把这贼人揪出来,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虞嫔抿茶浅笑,朝下首某个小嫔御使使眼色,那人头脑灵活,立马随声附和。
其他人自不甘落后,纷纷开口跟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起那“贼人”来。
“顾婕妤,你身边的宫女怎么了?”
不知谁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殿中霎时寂静下来,众人目光齐齐投向顾婕妤身后。
果见有个宫女唇色发白,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活像是像挨了当头一棒。
“青黛?”顾婕妤微微蹙眉,扬高些声调发问。
听得这声质询后,那唤作青黛的宫女,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
“婕妤饶命,各位主子饶命!那玉佩当真不是奴婢偷的,奴婢只是碰巧拾到……”
此言一出,有人惊愕,亦有人幸灾乐祸。
傅瑶将菩提子撂在案边,“啪”地一声制止底下窃窃私语,又沉着脸问道:
“那玉佩如今在何处?”
“回皇后娘娘的话,尚在奴婢房中。”青黛可怜地流着眼泪,跪在地上怯怯回话。
“来人!立刻押她去取。”傅瑶当机立断,瞥向身旁站着的首领太监。
虞嫔唇角微勾,悠悠提议道:“启禀皇后娘娘,嫔妾以为,既是皇上身边的物件,还是寻个御前宫人来认才妥当。”
这倒无有不可,傅瑶略一颔首,命丹珠派人去乾明宫传话儿-
“玉芙姑姑!寻着了,寻着了……”
乾明宫中,小太监满脸喜色地颠儿进来,一眼寻见玉芙,忙扑跪过去,朗声禀道:
“万岁爷的玉佩寻着了!”
尚盈盈正忧心忡忡地与杏书交谈,乍一听这话,真是可喜可愕,急忙问道:
“此话当真?你是在哪儿寻见的?”
“不是奴才……”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喜笑颜开地抹了把汗,“是皇后身边的丹珠姑姑来传话,说方才有个宫女招认捡到了玉佩。皇后娘娘欲寻个御前之人,速往坤仪宫中辨认。”
尚盈盈闻言,却忽然面露迟疑。眼下这时辰,坤仪宫中的请安定然还没散。凭心而论,尚盈盈不是很想在宫妃跟前露脸。
察觉尚盈盈犹豫,杏书立马说道:“我陪你去吧,或是叫上刘喜……”
“不成。”
尚盈盈苦恼地抿紧嘴唇,打发酌兰回屋替她取妆粉,这才解释道:
“眼下真相如何,尚不明朗,为防突生变故,乾明宫里得留人主持大局。”
尚盈盈垂眸盯着手背上的划痕,其实这伤昨晚便无事了,只是红印子迟迟不褪。
平常裹个帕子就成,去坤仪宫还是该用粉英遮上,免得引众人注目。
匆匆思量后,尚盈盈还是决心单刀赴宴。正欲赶去坤仪宫,却在门上意外碰见个熟人。
“玉芙姐姐当心!”
小安子差点儿撞上尚盈盈,忙朝后一仰,错身让出道儿来。
“小安公公?你怎地在此?”尚盈盈看清来人,不由惊讶。
“干爹听说您这儿出了乱子,特地遣奴才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能帮衬您的。”小安子忙躬身回答。
“您来得可巧,真是及时雨一般。”尚盈盈顿露笑颜,而后又问,“此事贵太妃知道吗?她也同意您过来?”
小安子想了想,点头道:“贵太妃没说什么,只交代奴才仔细些。”
尚盈盈彻底放下心来:“如此正好,劳烦您陪我往坤仪宫跑一趟。”-
尚盈盈甫一在坤仪宫露面,众妃顿时互相打起眼色,心里各怀鬼胎。
即便没见过玉芙的人,此刻一见,便也立马猜到她是谁。
方才那个接了虞嫔暗示的邵才人,斜眼睨着尚盈盈,与身旁的董宝林低声哼道:
“旁的宫女都穿绿衫子,怎么偏她穿得不蓝不绿的,御前姑姑就能这样放肆?皇上也不管管?”
“邵姐姐没瞧见么?那么好的孔雀绿缎子,咱们都沾不着边儿呢。她能穿在身上,约莫是皇上亲自赏的吧。”
董宝林说罢,促狭地笑了一声,又接着说:
“贵妃跟她碰一下,尚且要伤筋动骨,莫非邵姐姐敢同她掰掰腕子?
邵才人撇撇嘴,认怂地靠坐回去。
而见玉芙过来,傅瑶倒成了脸色最好的一个。命玉芙平身后,她又忽然朝小安子问道:
“你是贵太妃宫里的人吧?”
小安子笑容可掬,立马跪地自报家门:“奴才寿安宫殿上太监安久英,叩见皇后主子、各位娘娘。”
——贵太妃派人跟来做什么?莫非是打量着给玉芙撑腰?
众人又有了新想头,掩唇悄声议论。
今日这请安久久不散,柏筠宁实在嫌烦,不禁扶额撑去案边,柔声提醒道:
“皇后娘娘,还是先请玉芙姑娘看看佩吧。”
傅瑶方才只作未闻众人议论,含笑不语,此刻听得慧嫔催促,才总算谈回正题。
丹珠接了眼神,立马托着银盘上前,拿给尚盈盈验看。
尚盈盈握来一瞧,发觉这佩倒是真的,只是下头的络子仍不见踪影。
“不知是哪位宫女拾得此物?”尚盈盈赶忙问道。
顾婕妤脸色不佳,用不着别人来说,便径自开口道:
“是我宫中的侍女青黛。”
尚盈盈循声看向发话之人,心中却有一瞬恍惚,猛然间想起顾小王爷。
倒不是因他兄妹长得相像,而是小王爷曾言,一见玉芙便觉得亲近。
尚盈盈从前只当是顽笑话,如今见到顾婕妤,她才恍然原来人与人之间,当真会有种莫名的熟悉。
可顾婕妤只淡淡瞧尚盈盈一眼,便让青黛上前来回话。
这倒奇怪了。从前小王爷笑言亲近,尚盈盈未曾能同感。如今尚盈盈忽有触动,顾婕妤却仿佛没感觉似的。
尚盈盈按下疑惑,握着如意佩,朝青黛发问:
“你拾到玉佩时,下面没系着条方胜络子?”
青黛神色慌张,磕巴道:“好像是、是有一条。”
“那络子呢?”
“奴婢觉着那络子颇有些老旧,又怕被人认出来,便解下扔去井中了。”
尚盈盈手指蜷紧,顿时揪心不已,忍不住加重几分语气:
“说清楚,是何时扔的?又扔去了哪口井里?”
“奴婢是昨日
申时左右,在御花园东侧甬路上拾到这枚玉佩。当时下着大雨,奴婢又惊惶,便就近寻了一口水井。“青黛极力回想道,“许是……许是就在大楸树旁边,但具体是哪口井,奴婢实在记不清了。”
尚盈盈立马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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