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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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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州牧

“废物!”

在方令仪身上忙活一通,又是沐浴又是擦粉,那豪客却没相中他,转头还是点了云惜侍奉。未料到来了新人却还是自己倒霉,云惜强挤出笑意,只在擦肩而过时狠拧了方令仪几把。

好疼,方令仪吃痛后退,看见云惜恶狠狠的眼神却又不敢再躲。

算他识相,云惜手下越发使劲,滚回去待着,若是敢趁机生事,便把他卖到析支去做营伎!

低头唯唯诺诺答允,方令仪一回房便立刻拢住了门——今夜算是险险避过,可他在虎狼窝里待得越久

便越不安全。云惜已经起了让他接客的念头,再说来欢场寻乐的客人有几个不贪新鲜?兴头一起,指不定就会心血来潮叫他出去作陪。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打量四下无人,又凝神屏气等了一会儿,确定院中大部分伎子都在围着豪客献殷勤,留做看守的婆子提着灯去了茅厕,方令仪匆匆换掉一身暴。露纱衣便要逃跑。

嘶。

走动时牵扯到大腿内侧,方令仪一低头便看见被云惜掐过的地方浮出大片淤青。咬牙忍痛,心知裹了药味不好隐蔽行踪,方令仪一瘸一拐绕到他提前看好的小门。

“呀!有人要逃!”

刚上完茅厕出来便和方令仪撞了满怀,一想到抓住逃伎便有两吊钱可拿,那婆子急得风灯都来不及提,伸着手就直勾勾抓了过来。像是志怪话本里吞人修炼的老僵,婆子年纪虽大腿脚虽硬,追逐中却诡异地没被方令仪甩下。

“救命啊!救命!”

绕了几圈也没能把人障住,加之方令仪对院中并没那么熟悉,一时情急,他脱口便是呼喊求救。

“郎君可是迷了路?”

不等方令仪悚然发觉自己办了错事,又有一个仆妇拿着甚么东西迎面朝他走来:“出去的门在东头,郎君不若跟我去看看?”

灯影憧憧,方令仪回头看婆子,只见对方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极其贪婪地盯着自己,往前看那仆妇,身躯壮似一堵土墙不说,横肉堆积的脸上还裂开一条细细窄窄的嘴巴。说出的话听着仿佛多么和善,方令仪踉跄后退,她手中一直掂着的东西却慢慢露出全貌。

是条钉满了东西的将近腿粗的木棒。

慌乱之下只能凭着本能做事,方令仪更是连路也不认,原先的计划也尽忘到九宵云外,除了一个劲地奔逃,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嘘——”

黑暗中猛地腾出一双手把方令仪按住,不愿他挣扎间发出声响引人注目,这双手的主人轻声道:“是我,禄娘。”

禄娘?她怎么会在这儿?云惜知道他逃跑了吗?禄娘……她是来抓自己回去,还是……

脑中嗡嗡作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方令仪眼看着婆子和仆妇朝另一个方向追去,一时间力气尽失,跌坐在地上。

“她们很快还会回来,”禄娘把人扶起,“便是想逃,你也该先认清这院中布局吧?”

说是一个院子,其实是云惜买下了三间一并打通。外墙倒是保留着没动,看上去像是独门独户,实际上内部交相错杂犹如迷宫一般,细微之处更是安排了许多类似布景,生人一进来便如入了迷魂阵,除非有人带路,否则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原来如此,方令仪喃喃,怪不得他在地上见了三四次拼着福字的方砖,他本来是用砖样认路的,没想到跑着跑着砖没动、周围的屋子却变了个样。

“你要把我抓回去吗?”

打了个寒颤,方令仪心灰意冷:“是了,你和云惜是一家,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你不想回家吗?”

跟着蹲下来,禄娘不在意自己的袍子沾上了地面的尘土:“我听云惜说,你是在城外被马贼打劫了。这么久没音讯,家中是否着急?”

眼眶泛起热意,方令仪压下嗓中哽咽:“没人在乎我的死活,要你假好心。”

“我若能帮你回家呢?”

方令仪迎着月光看过去,只见禄娘的眼神很亮很亮:“你不熟悉这里,但我知道出去的路。你若愿意,两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带你回到开平街。”

真的?

按下欣喜,方令仪目光闪了闪:“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因为……你与他们不同。”面上露出方令仪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禄娘向远处看了看:“先走吧,这些事出去一样能说。若是继续耽搁下去让云惜发现,便是我也束手无策了。”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方令仪自然不会含糊。只是起身时又扯到腿侧伤处,不愿在外女面前多言,方令仪假借靠墙的动作缓了缓。

“仔细些。”目光在方令仪若隐若现的腿间划过,禄娘架了他一把:“等下有地方难走,你若是不方便用力,就叫我停下来背你。”

那倒也不必。

自由近在眼前,扎紧宽松的袍袖,方令仪跟着禄娘向外跑去。

“大人,世女已经奉旨离京,想来不日便会抵达青——”

幕僚尚未把话说完,轿厢便猝然磕碰了一下。

皱起眉头,沈可均将腰间歪斜的玉佩正了回去。

“大人,”官仆的影子出现在轿帘的另一侧,“前方有二人当街争执,情形颇为激烈,这才惊到了马。”

“偌大一条宽街,竟不能避开她们?”揣度沈可均脸色,幕僚询问:“可知是因为何事争执?”

官仆回道:“似乎是因为……”

“州牧大人救我!”忽有一条人影扑向轿厢,牢牢抓住车前脚凳,这人被官仆隶呵斥数声也不肯退下:“万望沈大人做主!”

这声音听着倒有几分熟悉,沈可均眼前浮现出某个争风吃醋的身影,但眼下已是子时,若非她处理事务耽误了时辰,也不会这么晚才回家。

世家郎君的约束不该如此放松,幕僚瞥向上峰,方小公子为何会夜半出现在此处?听起来似乎还和州牧大人颇有交情。

该死,他竟真信了禄娘的鬼话!

不敢再回头纠缠,连最后一点体面也顾及不上,方令仪捂着扯乱的衣裳逃也似地冲到街头。

“小郎君跑什么?”不同于方令仪的惊慌,禄娘倒是跟在后面闲庭信步,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到嘴的鸭子飞走:“你以为到了开平街就有人帮你?”

嗤,禄娘冷笑,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正经人家怎会在此时出门?入夜了还游荡在街上,除了乞儿便只有寻欢作乐喝花酒的纨绔!

纨绔,禄娘勾起嘴角,既是同道中人,又哪里会不解风情地仗义出手呢?

“莫不是小郎君觉得禄娘一人不足以让你快活?”她说着便踩住方令仪被她撕坏的、长长的拖在石砖上的衣裳后摆:“啧,原是禄娘小瞧了郎君,既有如此海量,禄娘再找几个姊妹来与你纾解一番,也没什么行不通的。”

“你为何出尔反尔!”

眼见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无人经过,想喊救命都无人来应,方令仪如坠冰窟:“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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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明明——”

“我明明说好了送你回家?”禄娘旋即眼角下垂,摆出一副温文的关切模样:“许久没有收到消息,小郎君家里岂不是要急坏了?”

“你家里着急与我何干?”眼见方令仪愣住,禄娘止不住大笑:“送你还家,我可没说要让你完璧归赵!若不是云惜那贱人从中阻拦,你早该在进院的第一日就被我睡过才是!”

否则她何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禄娘舔舔嘴唇,院中婆子仆役皆听云惜指令,若不想法子将她们一一避开,只怕自己裤带还没解云惜便已闻风而至了!

“依儿莫怕。”只知云惜给方令仪起花名为子依,禄娘嘴上草草哄了几句便想把人逼到巷角行巫山之礼:“初夜都是痛的,你识相点配合,我便也不至于给你喂那下三滥的药了。”

“滚开!”情急之下方令仪只得用牙去咬用脚去踢,谁料到对方看着文弱实际并不脆皮,直咬得嘴巴酸痛落下涎水,禄娘的胳膊也不过起了几道不痛不痒的白印。

“依儿切莫伤了自己,”哼笑几声,禄娘一用力便制住方令仪,“原是我猜错,依儿竟喜欢这等激烈的法子。”

滚!滚啊!

剧烈挣扎半晌仍然无果,方令仪马上就要被摁着贴上凹凸不平的墙面,一道碌碌的车驾声却仙乐般轧到二人耳畔。

那是——认出州牧轿帘上的青竹,方令仪登时生出股没来由的气力。猛地挣开禄娘,方令仪跌跌

撞撞冲到轿前。

“州牧大人救我!”拼命抓住能让他抓住的东西,方令仪听到官仆的呵斥也恍若未闻:“万望沈大人做主!”

绝不能错过沈可均的援手,混乱的子夜之中,方令仪脑中只剩这一个愈来愈清晰的念头。

禄娘似乎在一旁说着什么,逃奴……主家……方令仪本能抓紧手中的物什。沈州牧明察秋毫的本事连后宅都有所耳闻,她一定能听出这起子小人的谎话连篇,只要……只要……

“松手。”

茫然抬头,弄不清情势的方令仪眼中水光一片。

“我让你松手。”

念着方刺史的面子,沈可均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君子行事有所规度,大到治国平天下,小到修身齐家,下轿必踩一只脚凳。

可方令仪的手一直牢牢抓着凳沿不肯松开。

“大人。”熟悉沈可均的日常习惯,随行的官仆吏看不过眼,正要伏在地上让州牧大人下轿,方令仪却如断线风筝般软软向后躺去,两眼翻白人事不知。

第62章 调。教

倘若方令仪有听见别人心声的本领,他就该知道,榻前这个看着他昏迷躯壳的州牧大人对他曾经颇有几分好感。

倘若方令仪再有点洞悉人性的本事,他就会发现,州牧大人对他虽有喜爱,但更受不了他追着贺兰姝寻死觅活——沈可均喜洁,无论是人是物,都得由表及里、由内而外的通身干净才行。

可惜方令仪既咂摸不出沈可均藏的极深的一丝感情,又辨别不出沈可均冷面下的不愉来自何处,更朽木不可雕的是,他一醒来就十二分警惕地瞧了瞧四周,而后胡乱卷着衣裳被子退到床榻的最里侧。

满室寂静一下子便被他活泼泼地搅散了,看着方令仪脸上变了又变的生动表情,沈可均此时的心情如果让邹黎来总结,那就是“被勾引像吃饭一样简单”。

这就是方令仪,沈可均心下冷笑,跋扈娇纵,见到点好颜色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开染坊。

“今晚究竟发生何事?”

捻了捻指肚,沈可均决定给方令仪一个机会:“已是子夜,那女子为何与你当街纠缠?”

像是被雷劈中的妖精,问话刚一入耳,方令仪立刻清醒过来。

是了,救了他的人是沈可均不假,可方沈二家关系平平,连方令仪都知道沈可均是皇帝的纯臣——何为纯臣?

要让方令仪来说,纯臣就是性情古板两袖清风谨守圣人之道,纯臣就是逢年过节谁家也不走动,纯臣就是年纪轻轻成了皇帝左膀右臂当上高官,纯臣就是让到了议亲年龄的郎君们一听见便纷纷闻风丧胆生怕嫁过去守活寡,总而言之,纯臣的模子就是照着沈可均刻的。

旁的不提,就说沈可均拜访方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有要事相商,方刘氏一听说沈州牧上门,二话不说便把方令仪拘在房里,方令仪起初不愿,方刘氏便告诉他说,沈大人心狠手辣,原先在京中时,每一个讲过她坏话的人都会被抓进大狱,收拾得不成人形才放出来。

这血淋淋的描述把方令仪吓得不轻,以至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方令仪下意识便觉得沈可均是个青面獠牙的女魃长相。

后来有一次在酒楼遇见,方令仪还是看到旁人行礼,这才后知后觉,原来眼前人便是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小心避让的沈可均。

“方小公子?”

等了半天也没见方令仪应声,沈可均微微皱眉,他怎么一脸神游之相。

“啊?”思绪被人打断,方令仪猛然回神:“啊……我……我……”

沈可均却是不再给他磨蹭的机会:“那女子你认识?姓甚名谁?”

“我只听见云惜叫她禄娘,”方令仪摇头,“全名我也不知道,我和她……算是认识吧。”

“何谓‘算是认识’?”沈可均的问题接连而至,又快又密:“你们在何处认识?何时认识?因何事认识?云惜是谁,家住何处,以何为生?”

“我和她见过几面……就算是认识了吧。”方令仪嗫嚅:“在云惜的家中见到的,前几日刚见了第一次。因何事认识……有事情惹了云惜不快,她……她不想我被牵连,就……就帮忙遮掩了一下。”

至于云惜,方令仪张了几次嘴也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说自己负气离家出走,结果刚出城门就被人抢走包裹?说自己差点被冻死然后云惜从天而降把他带回城,以为遇上日行一善的好心人结果被骗进倡窝?

半分精神也无,方令仪好似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就只是这些而已。”

没有一句实话。

欠管教。

收回“给人一个机会”的念头,盯着方令仪头上的发旋,沈可均转瞬之间便做好了决定。

方令仪不肯说实话,那个禄娘却未必遭得住讯问的手段。既然方令仪被家中教导许久也没学会收敛心性,那便不劳旁人费心,只让她亲自调。教一番便是。

“其实……”沈可均起身欲走,方令仪讷讷出声:“倘若我告诉沈大人实情,大人可否答应我,不说与第三人听?”

“我为何要答应你?”沈可均淡淡道:“方小公子,讨价还价也要看时机。”

“那,”方令仪想追上去又不敢,“那你得让我在这里多住几日,我,我不想回家。”

瞥他一眼,沈可均没有说话。

“妻主!”

带着最新听到的小道消息飞速冲回家,小昭甚至顾不上去捡掉了一路的茄子土豆:“妻主!我方才在街上,听到有人说陈辞要进迟家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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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泉还着实挺可怜的,万柳和千雪唏嘘两句,把捡回来的蔬菜重新装到筐里。

“我们怎么办啊?”晃晃邹黎的肩,压低声音,小昭满脸写着担心:“那迟非晚和林泉之间的红线,这是算系上了还是没系上?”

猫妖不是说,请神仙显灵的代价就是妻主要走几个月的霉运,是,神仙是显灵了,可邹黎被门夹到的手还没好全呢,陈辞便要登堂入室,俨然是迟少主正夫的做派了。

该不会是林泉那张脸害的,小昭急的原地打转,引得二宝也跟着跑来跑去撒欢,他一早说过没有女子会喜欢那种精怪似的既阴柔又阴郁的脸。

“能不能把迟非晚和陈辞也算成一桩好事?”情急之下,小昭无师自通了风险对冲:“这样不管她最后和谁有了情意,我们都算牵成一段良缘啊?”

她看出小昭的着急了,邹黎甩了甩不慎被热茶烫到的手,为了冲业绩竟然连陈辞和他之间的恩怨都能放下,小昭的宽宏大度实在是让她意想不到。

“妻主——”

拖长了声音,小昭不明白邹黎怎么会气定神闲一点都不发愁。

来,邹黎招手让小昭靠得更近一点:“因为……”

“因为人类是个奇怪的物种!”腆着脸,2023毛茸茸地挤到邹黎和小昭中间:“敢信?迟非晚这边准备迎新人,那边对林泉的好感度从负数一路回升到及格线!”

什么好感度什么及格线,小昭听得有些吃力,但回升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懂的,升嘛,就是涨了呗?

应该是件好事来着。

“那我们……”往外吐了几根猫毛,小昭一时拿不定主意:“那我们还用做什么吗?”

顺其自然吧,邹黎摸着猫舒坦眯眼,人若水道长不都在字条上写了吗?顺其自然。

“对了,明天该去送一送癸水娘娘了。”邹黎想起一事:“说起来还真挺灵验的,这次来月经我一秒都没肚子疼过。”

罕见地没被倒霉debuff波及,邹黎都想给癸水娘娘送个锦旗了。

“那明天我擦门槛的时候,妻主就在宅子的北角点香供一供。”小昭的脖子和耳朵慢悠悠红了起来:“上香的话……没合床过的男子是不能代劳的。”

噫!!!不害臊!!!

哇啊哇啊叫了两声,狮子猫皱巴着脸跳上房顶。

正奇怪2023为什么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刚要和小昭吐槽,邹黎忽然反应过

来合床的意思。

不是。哎???

陈辞过门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林泉没什么表情地走过一条花榭。

天气尚未转暖,前天夜里翻刚落了一场雪,园中开遍春夏的姹紫嫣红在此刻也不过是萧瑟黯淡的残枝败叶。

迟家上下人人都看好这门亲事,林泉就像是个摆件,冲喜时拿来用了一用,仪式结束了便随手丢在那里。迟非晚对此一句解释也没有,迟七娘子倒是会在遇见林泉时露出一个有些怜悯的表情。

“长姐毕竟和陈郎君青梅竹马。”

大抵是看在林泉把迟非晚照顾得颇为精心的份上,迟叙白安抚了几句:“女子三夫四侍本是常事,陈辞也不是不容人的性格,你……也别太多想。”

别多想。

点头应了下来,林泉只当万事不知,像往常一样宿在迟非晚床边的薰笼里。

但闲言碎语却像开春之后的野草,眨眼间便疯长得到处都是。

“啧啧,听说陈辞一进门便是正夫?”

迟陈两家有了意愿,林泉一来没有地位家世,二来也不是嚣张的性情,是以不论主子仆俾,议论起来根本不避讳他,更有甚者收了陈辞的赏钱,特特在林泉经过时讥讽嘲笑。

“说这等没用的话,陈辞不是正夫,难不成还让他做小?你以为谁都是那等小家子,贪恋荣华富贵不说,连冲喜这档子事都愿意做得!”

朝说话声响起的地方看去一眼,林泉认出他二人是最爱往陈辞身边凑的俾子。

“你瞧什么?”其中一人顶着林泉的目光看回来:“还——”

“不好了不好了!”

话音未落,另有两个俾子慌忙来找林泉:“少主忽然旧疾复发,方才还好端端的正和家主说话,结果忽然晕倒,连血都咳出来了!”

什么?晕倒呕血了?!

脑中一片空白,无心再搭理细碎的口舌官司,林泉连忙朝迟非晚晕倒之处赶去。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林泉刚踏上台阶,便听见迟七娘子在屋里高声喝到:“大夫呢?过了这么久人还没到,平时养着她们是做什么的?!”

“什么?不在医馆?越急越找不到人,我看这和害人性命也没什么区别!”

林泉眼见众人乱哄哄地挤作一团,七嘴八舌忙乱半晌却一件有用之事都没做,正欲绕过人群去瞧迟非晚的状况,便见两道身影背着药箱,自穿廊间疾步而来。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第63章 下毒

“迟非晚病重?”

话本随手丢在凳上,急匆匆跟着邹黎出门,小昭难以置信:“她不是已经好转了吗?如何一夕之间便急转直下、药石无医了?”

猫妖不是才说过迟非晚对林泉多了几分好感吗?

若是在现代也就算了,邹黎分给小昭一只手炉,古代这等医疗水平,迟非晚身上发生了什么恐怕没有大夫能准确说清:“病情这种事向来反复,这次变故也确实出乎意料。”

等下到了迟家不要乱走,邹黎提前叮嘱小昭,免得不小心犯了人家忌讳。上门探望本是好心,若是不慎牵扯到什么忌讳反而不美。

他晓得的,小昭趁机把手塞进邹黎袖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他执意跟来是想看看林泉到底过得怎样的。

小昭的体温总是比邹黎高些,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活体暖炉,邹黎愣了一下便也随他去了。

起初邹黎不太习惯小昭动不动就蹭过来的丝滑行径,后来她默认了二人关系,小昭这些动作在她眼里便带上了和撒娇、依赖之类词语沾边的可爱色彩。由于她不是那个习惯倾诉的人,渐渐习惯了甚至下意识等待小昭黏到身边的行为,邹黎浑然不觉她二人便是回避型人格和焦虑型依恋的绝配。

“荒唐!”

离迟家不远的某个巷口,前方凭空传来一声回绝。像是在小树林里早恋却不慎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邹黎飞速调整好了自己和小昭之间的姿势。

平时在家也就罢了,出门在外,还是古代,矜持还是要的嘛。

“我看迟家主是伤心过度了!”

小昭挽着邹黎的力度骤然加重,邹黎尚未弄明白是谁惹得小昭反应如此剧烈,一片熟悉的袖角便凌然闯入她的视线:“竟说出让我和迟非晚配冥婚的话!”

“辞儿!”

幸得邹黎与小昭动作敏捷、躲避及时,陈母并未发现有人路过:“你就是不愿意,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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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明摆着拒绝,伤迟家的脸面哪。”

“迟家的脸面?”陈辞哼了一声,声调倒是低了些许:“母亲,我从小到大跟着您进出迟家多少次,便是再蠢笨也看得出,迟少主的脸面不是迟家的脸面!”

陈辞这是什么意思,小昭偏头去瞧邹黎,心神却不自觉飘到了别处。

妻主的嘴唇仿佛比以前更有血色了,小昭暗暗计较,那哑巴在时一天三顿流水似的做饭,顿顿又是张罗又是忙活又是川流不息地洗碗刷锅,可直到他被贺兰姝看中带走,妻主还是一副精力不大充沛的样子。

动不动便打哈欠犯困,手脚也不算很热,每次和千雪万柳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家,当晚总是早早睡下。

柳嬷嬷都五十多岁了,也没像妻主这般容易劳累。

诶?小昭敲了敲头,柳嬷嬷是谁来着?

最近他想起一些人名和零碎记忆的频次有所上升,不过,说是想起前尘旧事,仔细想起来却对不上记忆和事件。再往深处探求一番往往头疼,按着太阳穴揉了揉,小昭索性随它们去了。

等下。妻主怎地不见了?

忽然发现妻主那么大的一个人影从身边消失并凭空出现在前方两三尺远的女墙后,小昭看见邹黎回身向他招手,这才意识到偷听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

“这怎么能是偷听呢?”时刻注意压低音量,邹黎义正词严拉过小昭:“冰人保媒拉纤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多上不了台面,邹黎纠正小昭的用词错误:“这叫盯梢目标,随时对情报资料进行精准化及时化更新。”

哦,小昭乖乖点头,心思却又飘到邹黎的嘴巴上去。话本子里都说唇上需得有肉,相濡以沫的时候才能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可自己的嘴怎么照镜子看都是偏薄,抿起来更是只剩一条窄窄的缝,也不知将来妻主会不会嫌弃没什么吃头。

不若回去悄悄炒一罐辣椒油备着?日后要是突然有用,他打着去擦灶台的幌子速速含上一口就是。

妻主应该不会跟着,拜近日一本接一本的风月画本所赐,小昭俨然已经畅想出了起承转合极为完整的闺中情景。

含了辣椒油必是不能马上回房的,妻主不能吃辣,万一什么都没做却把人先呛到了,那他的手段计谋岂不是没派上用场就都露馅了?况且辣椒油红彤彤地沾在牙上也不美观,他得含到嘴巴泛起热意开始变肿,再当机立断把旧的吐出去换口新醋压着。

都说醋解辣,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他只要回房后状似不经意喝口茶漱一漱,便能瞒天过海,不留痕迹地让妻主吃个过瘾。

——自打小昭从左邻右舍的夫郎那里取经,学会了要怎么涂门槛祭拜癸水娘娘,像是一夜之间变熟的果子,他忽然对女男之事多了几分向往。

说来也怪那两个夫郎,闲聊点什么不好,青天白日的偏偏逮着那档子事嬉笑,偏生让小昭听了一耳朵,这两人见小昭站在那里、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红晕,只当他新婚燕尔,还没转过来脸皮薄的性子,便特意拉他坐在一起,边捣衣边给他讲什么笼络女子的妙招。

可巧邹黎debuff缠身,加之方府之人一见她出门便明里暗里跟踪监视,不想出门散心也弄的如此麻烦,邹黎索性闷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应杂事全让小昭和两位喜女分担。

是以她对小昭精神世界的变动情况一无所知,对小昭用零花钱买回来的、表面上是《庞姥断案侠义传》,实际上是《风月须弥春花宝鉴》的粉本更是一无所知。

“她二人走了。”

满心都想着搞事业搞事业,聚精会神听了半晌墙根,邹黎拍了拍小昭的肩:“怪不得陈辞方才脸色铁青,原来是这个缘故。”

啊?

上次分给陈辞几分注意是他一把拉住邹黎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妻主又听到了什么,小昭眼中流露出茫然,但他很快将其恰到好处地藏起。

贤夫

不能在妻主面前显得无知!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论起捧场提供情绪价值,小昭当属桓燕郎君第一人:“能把陈辞气成这样……”

小昭抿嘴,他光是听到陈辞被气的脸色铁青就爽到了。

活该,叫他意图脱衣勾引妻主!

“不过迟家主此番说辞倒有些奇怪,”邹黎和小昭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节奏之中,“让迟非晚和陈辞结阴婚,就算迟非晚真的性命攸关,以迟家主的性情,也不该说出‘一命陪一命,日后定不亏待你家中’这种话才是。”

结阴婚?!

瞳孔巨震,小昭满脑子的桃色泡泡都被压下去一瞬:“这……这……”

——迟非晚竟然急病到这种地步?陈家竟然同意拿唯一的独子去填?那林泉怎么办?他是和陈辞一起列葬,还是分个大小高低,非正夫不得同葬?

“这不对劲。”

邹黎给不出依据,但直觉哪里不对:“走,我们先去看看迟非晚再说。”

迟非晚怕是真的撑不过这一劫了。

重金请来的名医摇头叹气,说自己才疏学浅,让迟家另请高明。陈辞很快便赶了过来,让人请到内间与迟母说了一会子话,而后便不见踪影。迟七娘子守了一阵,探病的宾客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眼下也回房休息了。

闹闹吵吵的人逐渐走空,侧坐在拔步床边,林泉盯着面前病容惨淡的女子,许久不曾挪眼。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拧了热巾子给迟非晚擦手,林泉想不通一个眼看着即将痊愈的人如何说倒下便倒下了。

是,迟非晚体内病症未清,可他每日细心看护着,迟非晚的身体情况他最清楚,脉象虽然虚浮但是振搏一日日变得有力,面色虽有病气但两颊渐有血色,夜里也睡得逐渐安稳,不会一有声响便惊猝睁眼。

分明一切都在好转,林泉慢慢擦拭过迟非晚的指尖,若不是她自身的病灶所致,那——

动作顿了顿,林泉看着帕子上突兀出现的暗红色粉末面色凝重。

这是何物?

迅速收起巾子,林泉凝眉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到变故才稍显安心。

这些粉末是从迟非晚的指甲缝中发现的,林泉思索,研磨得极细,颜色也不算起眼,迟家由于供奉灵尊,全族女子都用赤芍染甲,若不仔细观察,任谁也发现不了淡红色的指甲下还藏着此等古怪。

且让他用银簪探一探。

合拢门窗,把侍奉的俾子们都远远打发走,林泉将收集到的粉末取了一部分溶于水中,又从妆奁盒中取出一支素银钗搅了搅。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银白变得发黑,隐隐透出一抹锈绿,银钗离水之时甚至发出极为轻微的呲呲声。

这粉末果然有问题!

沉着脸收拾好残局,确保处理的一丝痕迹也无,林泉重又回到迟非晚床边。

下毒的人是谁,林泉回想方才聚在屋内的一众人等,谁是最能从中得利的人,谁能悄无声息弄到剧毒,谁又有机会这么做?

迟氏旁支断无可能将手伸进迟非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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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林泉数日下来也算对迟家内部的势力派系有了了解,长女已经险些遇害一次,迟母不可能坐视不管,让同样的事二次上演。

况且迟非晚入口、所用的物什林泉一并小心看过,若说遗漏,唯一的可能只有——

林泉猝然抬头,难道是迟七娘子?!

是了,阖家上下无人不知迟非晚与迟叙白姊妹情深。一母同胞的情谊非同常人可比,林泉自打进迟家以来,也都下意识将少主和迟七娘子划做一方。

可倘若迟七娘子并不愿意一辈子当个辅佐长姐的角色呢?

迟非晚一死,谁是最有可能接替少主之位的人?!

第64章 出狱

漏尽更阑,香雾袅袅,林泉在薰笼中彻底睡沉,迟非晚却在床上缓缓张开眼睛。

若是此刻见她,白日里来探病的人只怕要惊掉下巴:但见迟非晚眼神清明毫无病重之态,起身行动时更是步伐平稳自如,任谁看了都不会把她和那个气息奄奄、行将就木的迟少主联系到一处。

“长姐。”

听到暗室门响,迟叙白快步迎了上去:“长姐怎么才来?我在这儿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还不见人,险些以为外头出了纰漏。”

计划一切顺利,迟非晚将银串珠从腕间取下,是林泉苦熬到夜深才睡下。

燃在屋中的安神香不知为何对他无用,分明里面加了剂量不少的曼陀罗花粉,迟非晚合着眼听四周的动静,侍俾们一个个早早退下,可林泉硬是挺了许久才撑不住去休息。

“恐怕林泉已经把你屋中的东西都撤换了一遍,”迟七娘子听罢摇头,“长姐不如瞧瞧你的指甲,看其中是否还留着鹤顶红的残余?”

“林泉比你我以为的还要心思缜密,”迟叙白挪来一盏蜜烛,“算起来该是陈辞登门的那一日,你咳血昏迷的消息一传出去,林泉马上便赶来了。”

来了也没有高调行事,当时迟叙白按姊妹二人提前商量好的那样唱念做打,引走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不说,还成功误导了大夫的判断,没让她们察觉出迟非晚“中毒”的细节。

二房的人倒是盯着迟非晚许久,好几次想靠近却被林泉不着痕迹地挡开。事情到此进行得一切如同预期:盯着少主的位置汲营多年却受打击,突然天降如此良机,二房必然会想法子再探迟非晚的脉象。

等她们请来的名医诊出迟非晚竟是被人下毒谋害,这处大戏的高潮部分才算刚刚开幕。

但林泉意识到不对的速度却比所有人都快。

松芳是自小就跟在迟七娘子身边的心腹,那日傍晚她领了迟叙白的吩咐,想去迟非晚房中扫尾,处理掉明面上或者暗处的痕迹,没想到刚一踏进院子,便发现平日里侍奉在各处的俾子都不见了踪影,且正房的门紧紧合着,只有林泉的侧影在窗纱上浅浅地透了出来。

想着不要惊动林泉,松芳蹑手蹑脚藏到廊下盯梢。

“奴婢瞧见林夫郎把银簪探进杯里,帕子上隐约有堆红色粉末。”亲眼看见林泉拿着变色的银簪半晌没有说话,松芳刚想离开,林泉却站起身径直往窗边走来。

以为自己被林泉发现了,瞳孔紧缩,松芳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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