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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说阮逐舟声音越低,最后尾音化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他怔忪一会儿,倒回柔软的床垫上,重新摸起手机。
贴子里依旧讨论得热火朝天。
[49l:特招生就是特招生,即便披上人皮,也掩盖不了骨子里就是一条寒酸龌龊的狗。]
[50l: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偏偏到了这几年,不知道联邦在搞什么鬼,扶持这些老鼠的后代,难道这个国家还能让他们当家做主不成?
我可不想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要和这些贱种的孩子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简直就是耻辱!]
阮逐舟点开这人的头像查看ID,随后冷笑:“又是施珩。再逼自己地位高的人面前阳奉阴违,拜高踩低,把父辈的虚伪冷漠学了个十成十,到了网上转头就要当愤青,当呼风唤雨的意见领袖了。”
07号刚要说什么,只见阮逐舟立刻在留言框里打下简短却同样阴阳怪气的一行字:
[他们是贱种,你又是什么东西?(果汁)(果汁)]
按下发送的一瞬间,07号突然大叫起来:[宿主,等等,不要!]
然而话音刚落,页面跳转,留言发送成功。
[宿主,您刚刚忘了使用匿名!]07号大喊。
阮逐舟:“没关系,反正我用的也是马甲号。”
[不是马甲号!]07号着急道,[您忘了,刚刚您还在用‘舟’这个大号和管理员申请学分结算的事啊!]
阮逐舟愣了,他迅速把贴子扒拉到最底端,定睛一看。
[51l:他们是贱种,你又是什么东西?(果汁)(果汁)——
ID:舟]
阮逐舟瞳孔剧烈一颤,改为双手握紧手机。
“我靠,”他肉眼可见地凌乱了,下意识爆了句粗口,“这能撤回吗?”
他急忙寻找哪里有删除按键,却不小心点到刷新,就这一会儿功夫,底下已经刷刷跳出好几层楼,把他的贴子顶了上去:
[52l:我靠,这这这这!(惊讶)]
[53l:今天是什么日子?!果然这是我在毕业季应得的!前排吃瓜!!]
[54l:阮会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维护那些特招生,维护池陆吗???]
阮逐舟慢慢放下手机,绝望地闭了闭眼。
07号连忙甩锅:[我想提醒你来着宿主,谁叫您动作那么快……]
阮逐舟关掉手机,翻了个身,侧躺在大床上。
“言多必失啊。”
他感叹了一句,看向床尾那两个打包完毕的大旅行箱。
算了。在最后上飞机离开联邦之前,就当用这种荒唐的方式给后面的学生留下一段八卦谈资,也向这所多兰公学做最后的道别吧。
*
几小时后。
距离阮氏家族庄园十几公里的拥挤城中村。
炉子噼里啪啦爆着火星,池陆烘热了手,坐到床上,打开手机。
快毕业了,C大的导师对他这一学期在C大外独立开展的研究结果非常满意,已经为他申请了全额奖学金,并且许诺如果他能在三年内提前修完本科的全部课程,就保送他到自己的实验室直接攻读博士学位。
跳级对于池陆早就是家常便饭。得到消息他本该开心,可不知怎的,越是快到毕业,池陆心里越高兴不起来。
母亲从早上醒来就不知去了哪,对于这位常年酗酒,昼夜颠倒的女人来说,这算是破天荒头一回。虽然疑惑,但池陆也没有过问的心思,自己收拾屋子,做好一切家务后,他把炉子的火生好,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此刻,他正盯着屏幕上的论坛pp,眼神放空,久久不能回神。
理智告诉他应该在毕业前找曼陀罗再多聊聊,至少这几天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他不愿意莫名其妙地疏远生分了自己唯一的挚友。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素未谋面,单方面了如指掌的挚友呢?
再不想承认,他也已经心烦意乱,深深陷入感情的漩涡。
他禁不住自言自语:“没关系,这又不是喜欢。只是……”
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轻。
“……是什么呢。”他无意识地低声问。
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或许仅仅是因为无法接受一个铁打的事实,一个他不敢面对的真实而卑劣的自己。
他喜欢上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喜欢上了一个在学校横行霸道,对自己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
他喜欢上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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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像又不像的人。他池陆居然是个三心二意的混蛋。
池陆胸口一阵压抑的窒息。他干脆自暴自弃地点进论坛,也不去看私聊页面,胡乱点进论坛首页,撒气似的在屏幕上乱戳。
“大不了往后谁也不联系就是了,毕业之后总归都会没有交集……”他自我安慰到一半,声音减弱,目光集中在屏幕上,逐渐聚精会神。
看了那条他无意中点进去的有关平安夜舞会的贴子一会儿,他忽然一撑身子爬起来,改为盘腿坐在床上。
小屋很冷,墙壁年久失修,窗框即便糊了浆糊贴了胶带也依然漏风。偏偏池陆越看下去,浑身的血越难以自持地滚热。
终于,屏幕上滚动的画面陡然定格。
[51l:他们是贱种,你又是什么东西?(果汁)(果汁)]
池陆浑身猝然一震。
他反复将那条贴子上上下下划过去又换回来,甚至好笑地用袖口擦了擦屏幕,揉揉眼睛。
“ID,舟……”池陆嗫嚅了一下,嘴巴一点点张大,“居然真的是阮逐舟学长本人……”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把这条贴子完完整整地读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那两个表情包上。
怎么会这么熟悉。
无论是说话时笑里藏刀的口吻,还是最后那两只喝饮料的笑眯眯小狐狸的系统自带表情。
下一秒,一股电流从脚底窜遍全身,直冲天灵盖般击穿了他,池陆忽的醍醐灌顶。
双向情感障碍进一步恶化下去,就会有不小的概率成为精神分裂。
而阮逐舟在学校当着其他同学的面穷凶极恶,偏偏私下却刀子嘴豆腐心。
难道说,那个曼陀罗——
池陆想都不想,点进私聊界面置顶聊天框。
[yz-池:在吗。]
[yz-池:我看见论坛有人发贴了,语气措辞和你一模一样。]
[yz-池:其实你就是阮逐舟,对不对?]
消息变成已读。
但直到三分钟过去,聊天界面再没有一点动静。
池陆的心咚咚咚越跳越快,他一骨碌翻身下床,匆匆忙忙捞过外套和公交卡,跑到家门口蹬上靴子,抓起玄关的钥匙,一把甩上门趔趔趄趄冲了出去。
他机械地狂奔,一路冲到公交车站,恰巧公交车来了,门一开他便挤上车刷卡,车上没几个人,司机被他大喘气的样子吓了一跳:
“慢点啊小伙子,大冷天的,小心再滑了一跤……”
池陆大口呼吸根本顾不上说话,扶着扶手踉踉跄跄走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气喘吁吁。
车上其他几个乘客都向这个闹出不小动静的奇怪年轻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池陆视若不见,待车子启动,转过头焦急地看着窗外。街边一棵棵光秃的行道树木向后移动,被远远抛在车后。
“或许不是他,”他魔怔了似的低语,“不,不可能,肯定是他没错……只有他才会那么笃定地说出能‘搞定’阮逐舟这种话,所以他才……怪不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或许是想起这段时间来被蒙在鼓里的点滴,池陆短促地笑了笑,面上闪过一抹自嘲,眼底却滚着浓黑,扯了扯嘴角肌肉。
车一站站停下又开动,中途上下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敢坐到后排角落那个看起来偏执阴沉、恨不得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少年身边。
终于,车子刚在某一站停下来,池陆立刻跳下车门,沿着这一学期以来自己走过无数遍的那条路飞跑。
他很快跑到阮氏庄园大门外。门口站着两个安保人员,他们虽然认识池陆,但还是将其拦下:“小池同学,逐舟少爷马上毕业,您和他的补习已经结束了。”
池陆:“我今天来找阮逐舟学长有别的事。麻烦让我进去见他。”
两个安保人员对视一眼,池陆注意到他们面露难色。
其中一个人悻悻道:“小池同学,今天逐舟少爷恐怕没时间见你。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凑巧,今天来阮家的人很多,还都是不速之客……”
池陆皱眉:“你是说还有谁来过了?”
安保人员刚要回答,只见院内喷泉下一个人影向着大门口走过来,看见池陆,对方加快脚步小跑,一边向他招手:“池陆同学!”
池陆仔细一看,竟是庄园的那位管家。来到阮逐舟家补习的这一学期,池陆虽然和这里的人交集并不是很多,但和庄园的这些下人,尤其是管家先生相处得蛮融洽,现在也算是半个熟人。
管家一路跑到门口,吩咐两个安保:“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其中一个安保于是乖乖把门打开,放池陆进来。池陆进门时听到另一个安保不赞同道:“现在里面已经够乱的了,逐舟少爷哪有功夫见人,再说,夫人正焦头烂额的,你这不是给夫人添乱——”
管家厉声道:“不懂就别乱说,只管站好你的岗。”
安保闭嘴了。管家转过身,重重拍了拍池陆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正巧,就算你不来,我们夫人和你母亲也需要找你这个证人过来一趟。”管家说。
池陆霎时呆住:“什么,我母亲?”
“你不知道?可怜的孩子,看来那个女人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么多年就在等着敲诈勒索的这一天……”管家同情地看着他,“你果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不过这也不怨你,毕竟包括夫人在内,我们所有人也都是刚刚得知真相。”
池陆听得云里雾里:“我的身世,我的身世怎么了?”
管家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池陆愣了两秒,快步跟上,二人一路走到别墅门口,他还急切地盯着管家。
他看见管家沉吟几秒:“好吧,为了让你不至于被一会儿的突发情况搞昏了头,我还是提前和你说明一下为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池同学,你的母亲刚刚找上门来,执意要见夫人,说……逐舟少爷才是她的后代,而您是才是夫人被抱错的亲生儿子。”
池陆浑身一震:“你说什——”
这会功夫,半敞的别墅大门里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响,只见门内一个身影闪过,随即一个熟悉的尖锐女声从厅内传来:
“你怎么来了,砚泽?!”
第104章 贵族学院18对于被我偷走了二十年少……
池陆狠狠一怔。
是池陆的母亲——荒谬的是他此刻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用母亲还是养母这个词来称呼眼前的女人。
池陆的养母一把拉开沉重的别墅大门,大步流星走出,后面乌泱泱跟出来五六个保姆,个个面色惊恐,紧盯着这个一惊一乍的女人。
“砚泽,”女人头发凌乱,和每天在家里起床时醉醺醺、浑身酒气的模样别无二致,“是谁走漏的风声?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砚泽是面前这位养母在还没*有沉溺于酒精之前给自己起的小名。女人足足十年不这么称呼池陆,突然在人前表现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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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母慈子孝的样子,令池陆说不出的倒胃口。
一群人围着池陆的养母,却愣是没一个人敢靠近,看样子刚刚养母大闹阮家,着实让这些人吃了点苦头。
唯独池陆上前:“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砚泽,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妈妈了!”女人冷笑完,忽然一个回身向身后指去!
一群人像被机关枪口指着似的纷纷后退。池陆这才看见别墅一楼玄关站着一个打扮干练的贵妇人,对方手里攥着一个档案袋,池陆视力好,一眼看见上面标注的“DNA检测”“鉴定”几个关键字。
池陆的养母指着女人:“这么多年,我的亲生儿子一直养在阮家!那个该死的负心汉欠我一个道歉,欠我一个解释!他该对咱们娘儿俩负责!”
贵妇人脸上并无阮家保姆们的恐惧,相反,她十分镇定地跟着走出来。池陆顿时意识到那正是阮逐舟的母亲。
女人淡淡地转头看向池陆:“正好你来了,也省的我叫人再跑一趟。听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为逐舟补习。”
池陆迟疑一秒,还没说话,养母反而先叫嚷起来:“别东拉西扯的!我替你们阮家养了这么久的孩子,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你们的儿子体内流着我的血,而砚泽,你们的亲儿子,是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
池陆险些失笑。
短短两分钟,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有一天可以和这么狗血的事件联系在一起,麻雀当真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女人理都不理大吵大闹的养母,定定地看着池陆:“这是我和你的亲子鉴定。她说的不假,你的确是我的孩子。”
池陆先是惊愕,随后又释然。也对,阮家这种背景,莫说想搞到自己的资料做个鉴定,就是从他身上割下一个器官也没什么难的。
养母闻言腰板挺得更直:“是时候谈谈我这些年的损失和赔偿了,我替你养了这么久的孩子,还和我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十多年,你们别想一两句话就把我打发——喂!”
刚刚门口那两个安保人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人架住养母一边胳膊,将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往外拖。女人像即将上屠宰场的羔羊,疯狂蹬腿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叫:
“你们干什么?!我要报警,你们这是疯了!”
“我看你才是疯了。”女人终于淡淡瞥她一眼,随后对其他几个保姆挥挥手,“去,通知警局,这个女人私闯民宅,先把她拘留个个十天八天,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池陆的养母瞪大眼睛:“你——”
“到底是医院当年弄错了我和你的孩子,还是谁有意为之,一查便水落石出。”女人的目光冷漠地扫过池陆养母僵住的脸,“不用因为这事过去了快二十年就心生侥幸,无论事情过去多久,我都会还我的孩子一个公道。要是有人想算计我,破坏我们阮家,下场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养母的脸变得扭曲:“你这个冷血的疯子,难怪当初你的丈夫会偷腥,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放开我!”
她尖叫着被安保人员拖出庄园外。贵妇人嘴角轻微抽动,很快恢复平静。
池陆怔愣地站在原地。别墅门前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保姆们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站成一排。
半晌,女人方才再次转过身。她一步步走到还有些状况外的池陆面前,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少年。
“今天的事,是祸也是福。”女人抬起手,轻轻抚摸池陆紧绷的侧颊,“像我们这种家庭,所有的婚姻走到最后都是一场算计和谋算……好在我们母子今天又重聚了,老天眷顾,我的儿子这么健康,优秀,真让妈妈欣慰。”
池陆又是一愣。
“您……”他喃喃,因为实在没法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改口叫妈而咽了咽唾沫,“您的意思是,阮逐舟和我,其实是同父异母的……”
某个字眼刚一道出口,女人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道理上是这样没错。”她很快恢复如常,“刚刚多兰的校董打电话给我,把你在多兰期间的情况和我大致介绍了一下。说实话……”
她面露无奈:“我早该想到的,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不学无术,混吃等死,还得了精神病的混帐。若是他确实是刚才那个……那个疯女人的儿子,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池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位生母。
他对阮逐舟的家庭关系不太了解,但多兰学校内学生父辈们的事都不是秘密,阮逐舟在家中多么受宠爱一直有目共睹,可女人仅仅用了几分钟便接受了事实,对这个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像陌生人一样冷漠。
或许是出于对那个情妇的厌恶,恨屋及乌。毕竟女人甚至不愿意亲口称呼池陆的养母为第三者,仿佛那样就等于承认自己经营了一段名存实亡的失败婚姻。
但池陆有理由相信,更多的是处于世家大族从小刻在骨子里、荣誉血液里的精明算计。重视血缘是假,更看重池陆这个优秀的家族继承人的价值更是真。
眼看女人就要过来揽住他肩膀,池陆立刻后退半步:“阮夫人。”
称呼很官方,再冷心冷清的母亲听了也不会没有触动。女人面色动容,似乎有些伤感,但很快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调整表情:“好孩子,今天的事对你来说确实太过冲击,这需要你慢慢适应。不过你阴差阳错之下居然早就来过家里,这也算是天不当绝我们母子缘分……”
池陆忽然打断她:“请问,学长——我是说,阮逐舟他现在在哪?”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自打那个疯女人来家中大闹一通,他就一直躲在卧室里,任谁敲门也不开,刚刚屋里乱糟糟的,没人顾得上去找备用钥匙……这两天我工作太忙,一直没有回家,也没过问他最近在干什么。”
“我想去看看阮逐舟。”池陆说。
女人点头:“当然,既然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有些事自然也该和他说清楚了。我带你上楼去见他,好孩子,你不用害怕。”
说着她吩咐保姆找来备用钥匙,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楼上走去。
明明这一个学期以来经历过的离奇的事已经不少,可池陆还是没能如愿以偿锻炼出一颗大心脏,越往上走,他胸口越堵得慌,那种血液加速流动的感觉又一次席卷全身。
来到主卧门口,池陆从保姆手中接过钥匙,插入锁孔。一扇门之隔,卧室内安静极了,很难想象以阮逐舟那个跋扈的性格,楼下因为他闹得天翻地覆,他居然会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声。
池陆慢慢推开门。出奇的,屋里没有一点动静,挂钟滴答声都清晰可见。
他走进去,径直走入卧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平整无一丝褶皱。
不仅如此,连房间似乎都空荡了一些,衣帽间的透明柜门里,衣架上空荡荡的。
池陆忽有所感,走到从前他们补习使用的那张书桌旁。桌上放着一个未拆的牛皮纸信封。
他把信封拿起来,指尖麻木地发凉。在他背后,他的生母也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质问跟过来的保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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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逐舟那孩子去了哪儿?”
保姆冷汗直冒:“夫人,这……”
“一个大活人,离开家里你们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逐舟少爷——那孩子说身体不舒服,让我们谁都不许进他的房间,不许送饭,打扫,甚至不许敲门……或许他是今天什么时候去了车库,所以……”
池陆忽然出声道:“他主动离开了。”
其他人纷纷噤声。池陆转过身,把拆开的信递给母亲。
女人接过信。信上字迹狂狷洒脱,笔走龙蛇。
[母亲: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所有真相已经大白,我也登上了离开联邦的飞机。
看在我们曾经被母子这层身份绑定在一起二十年的份儿上,请不要顺着这趟航班的踪迹查找我的任何讯息。
卡里的钱就当做是我的父亲,你的那位花心丈夫留给我这个私生子最后的抚养费。我不会用这笔钱购买任何房产,这些钱足够我拮据一些地念完大学,自食其力,度过余生。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愿你和你真正的孩子幸福团聚。
另外,对于被我偷走了二十年少爷人生的那个人,请替我向他转达一句抱歉。我们相遇的意义就是离别,只可惜这一次我和他的相逢实在不够圆满,也不够体面。
阮逐舟
敬上]
女人手越来越颤抖,匆匆读完,将信纸倏地往地上一摔:“简直不可理喻……难道是他和那个疯女人串通好的?!”
她转过身对着大气不敢出一下的一群保姆:“去叫人给我查他的航班信息,还有,停掉他名下的所有信用卡!最迟三天,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等等。”
女人止住话头,扭头看向池陆,下意识“嗯?”了一声。
池陆正深沉地盯着她,眸色黑如无底的深潭。
女人心猛地一跳,下一秒却见池陆对他若无其事地微笑起来,垂下眼皮,样子很是恭敬。
“母亲,”这一次池陆改口十分顺畅,面上毫无难色,“您先别着急。”
他弯腰把地上皱了的信纸捡起来,折了两折,小心地放进口袋中。
“我知道,您不想留着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池陆说,“但这样兴师动众,很定会让父亲知道。搞不好,咱们家的丑闻还会被父亲的其他竞争对手或者您的同僚知道,到那时全家人都脸上无光。”
女人惊讶地看着他,气都有点消了:“说的也是……孩子,没想到你虽然跟在那女人身边这么些年,眼界却不比任何豪门家庭的孩子要差。”
池陆略微笑了一下,并不搭腔。
“所以母亲,找人的事,您还是交给我就好。还请您不要降罪于他。”
女人彻底冷静下来:“也是。M大开学早,你现在赶去堵住他,回来也不耽误你自己的学业。”
池陆:“M大?他被德国的M大录取了?”
女人又叹气:“要不是他非要去M大,也不会对德文成绩那么重视,更不会想到让你来为他补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池陆眯起眼睛:“原来是这样。”
他重新拿出信纸打开,看着最下面的落款,阮逐舟三个字龙飞凤舞的,明明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青年,签名却颇像设计过的艺术字体,龙飞凤舞,好像对方做惯了签名工作一般。
他点点头,低声呵笑。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池陆低低地说,“您放心。”
第105章 贵族学院19黑色的长柄雨伞如一柄黑……
三天后。
“加上中介费,搬家的费用一共是两百欧元。”
阮逐舟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工人接过,揣进棉夹克的内侧口袋,转身关门离去。
出租屋内还剩下几个没拆封的大箱子。硬板床上没有床垫,只有薄薄的单人被和一个扁枕头。
阮逐舟环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在板凳上坐下来,拿过刚刚上楼前自己从街对面打包的一杯热可可。
空调坏了,需要明天等人来上门维修。在这之前,热可可和被子是自己挨过今夜的保暖储备。
“不恭喜我成功金蝉脱壳么?”他吹了吹,抿了一口热可可。
07号在脑内讪笑:[宿主,恭喜是恭喜,不过您租的这房子……]
阮逐舟舔掉唇边的热可可:“离M大很近,步行就五分钟。这房子贵就贵在地段好。”
[留学生的标准开局啊。]07号感叹,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宿主,您身世的事应该早就暴露了,怎么还没被家里停掉卡?]
“都这时候了,傻子才会用信用卡。”阮逐舟指了指床头放着的一个大包裹,“钱都取出来了,这些现金在我脱离这个副本之前准保够用。”
07号悻悻道:[可是宿主,反正最后也要转移到下个世界,干嘛不及时行乐,用这些钱爽一把。苦哈哈地上什么学啊。]
阮逐舟又呷了一口,两手捧着杯子,试图将苍白的指尖捂热。
“你是系统,你来回答我,“他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第四个副本?”
07号失语:[您现在不在多兰公学,基本上已经脱离了主宇宙的干预,也不会触发被主宇宙夺取身体控制权的这种可能,不过,最终剧情的触发还是掌握在主宇宙手中,也就是……]
“定时炸弹的引爆按钮一直攥在主宇宙手里。”阮逐舟替它说完,“最终剧情也就是我这个霸凌主角的头头受不了一落千丈的悲惨人生,跳楼自尽嘛,遮遮掩掩的避讳什么。”
[唔……]07号半天憋出来一句保证,[到时候我会把您的所有感官都屏蔽掉,您不会有任何痛苦和负担的,放心吧宿主。]
阮逐舟不置可否,小口啜饮杯中醇厚的热可可。过了一会儿。
“还有就是,校园生活也蛮有趣的。”阮逐舟放下杯子,把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搓搓冻僵的掌心,“M大的环境工程学科非常领先,我特意报考了他们新增设的未来环境治理专业,给自己充充电。”
07号想起早在第一个世界阮逐舟给自己兴致勃勃讲解过的研究内容:[宿主,我记得您活着的时候研究的就是如何极端污染环境的治理改善。]
“我生活的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极端不极端这一说法。整个星球的地下水和土壤都遭到严重破坏,最重要的是星球的磁场产生异常,对于适应了原有磁场上万年的人类来说,这种改变是毁灭性的。普通人生活在这种异常磁场中而不自知,时间一久,病变早死是必然的。”阮逐舟说。
[那该怎么扭转这种异常?]07号问。
阮逐舟呵笑:“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磁场究竟为什么会发生异变。”
07号一怔。阮逐舟并没深说下去,将热可可盖好,站起身。
“活着的时候,我因为出身不好,只能上一所野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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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不说,到最后还落了个撤销学位,竹篮打水一场空。”阮逐舟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看着两条街外的M大校门,“重活一次,总要体验一把光明正大好好念书的感觉,也算是不留遗憾。”
*
很快阮逐舟就意识到,自己话说早了。
未来环境治理专业作为M大环境工程学院新开设的专业,就业前景并不明朗,因而报考的除了阮逐舟这个极特殊的体验派,剩余都是些不在乎饭碗的少爷公主,只想着拿一个漂亮的学位证书向家里交差。
谁知这新开设的专业课程高难异常,阮逐舟上辈子搞了十来年相关研究,巴不得下课后拉着教授探讨,其他零基础的可就遭了殃,上课听几乎等同于天书,一堂课下来,绝大多数人累得天旋地转,唯有阮逐舟淡定自若,抱着笔记在讲台边和教授讨论得热火朝天。
一来二去,这个总是穿着单薄的衬衫风衣,黑发雪肤的消瘦青年便给系里其他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第一周的专业课,老师便布置了小组作业,要求在两个月内共同完成一篇论文汇报。下课后阮逐舟第一时间去了图书馆。
虽然只是副本世界,但每个小世界的物理规则和人文地貌都与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大致类似。除了完成作业,阮逐舟也想利用难得的空余时间给自己好好充充电。
M大的图书馆很大,午休时间,馆内很少有人,阮逐舟站在书架前,按照字母索引一本本寻找自己要的图书资料。
细长指尖在一排排书脊划过,如拂过一整列的钢琴按键,直到突然间他的手指与另一个人的手指相碰。
阮逐舟动作一顿,他脑内下意识闪过一个人的脸,转过身:“砚——”
一个褐发绿眼的欧洲人站在自己面前。
阮逐舟定了定神,认出这是自己专业课上坐在后排的德国同学,迅速切换语言:“……你好。”
绿眼睛挑眉:“你看起来很用功,很急于得到这个学位的那种用功。我不明白,如果想要在M大获取一个让你赚大钱的学位,完全可以去攻读商科或者金融。”
阮逐舟打量了一下对方手腕上的名表,以及脚上那双在广告牌上看见过的全球限量款球鞋。
“图书馆里最好不要长时间交谈。借过。”说着他抱紧怀中的书,侧过身准备从绿眼睛身旁通过。
对方忽然一抬手,阮逐舟冷不防撞上对方的胳膊,猛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书架上,一阵轻微的摇动。
阮逐舟抬眸:“你干什么?”
绿眼睛是个标准的德国人长相,身材非常魁梧,目测快两米高。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扬唇一笑。
“你这种典型的东方人种,在我们国家,和女人的身量没什么区别。”绿眼睛语气傲慢,往前半步。
阮逐舟觑起眼睛。
绿眼睛盯着阮逐舟抱着书的手。青年手背单薄白皙,手背上隐约浮现淡淡的青蓝色经络,像一件精美的东方瓷器。
绿眼睛拖着长腔道:“小组作业,你还没有组队吧。课上一共三十六个学生,其中至少有三十人我都认识,只要我愿意,这三十人都不会和你组队。”
阮逐舟这才明白对方的来意。
他百无聊赖地偏头一笑:“想求着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
绿眼睛哼了哼:“知道M大为什么新增设了这个专业吗?因为今年环境司司长的小儿子要来M大上学,他需要毫不费力地从这里毕业。准确来说,我是替他向你传达他的意思。”
“把这件事办好,好处少不了你的,毕竟你们这种人,来M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在社会上证明自己是个优秀的打工者。”
阮逐舟:“照你这么说,除了我,其他人都是我惹不起的高官富豪之子咯。”
“我从教务人员那里看过你的资料。父亲那一栏你填写的是未知,而母亲那一栏居然是‘舞女’……”绿眼睛轻蔑地笑,“在联邦,舞女这种职业居然也能被写进登记表,真是民风开放。”
阮逐舟微微一笑。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问。
绿眼睛笑得意味深长:“那么很抱歉,你可以开始倒数自己在这所学校的日子了。”
阮逐舟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看着绿眼睛。
“但在这之前,你的主子恐怕也要过上一段苦日子。”他用德语清晰地说道,“忘了提醒你们,这门专业课使用的是相对赋分制,每个人最终获得的分数取决于这个班级其他人的得分……也就是说,如果我考出了一个极高的分数,及格线也会跟着提高。”
绿眼睛一愣:“什么?”
阮逐舟笑意加深:“M大没有挂科补考,只有重修,如果重修再不过,就会面临第一次毕业劝退,两次直接开除学籍。你们这群草包,有谁能够保证自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绿眼睛登时敛去笑意,伸手就要抓阮逐舟的衣领:“你——”
旁边的书架忽然忽悠一晃,最上一排哗啦掉下两本厚厚的大部头,不偏不倚砸在绿眼睛头顶!
“啊!”
绿眼睛捂住脑袋,后退两步。他的大叫声引来远处好多人侧目,一个管理员走过来,语气严肃:“同学,图书馆禁止大声喧哗,请你现在离开!”
绿眼睛抱着头,眼泪汪汪地瞪着阮逐舟,嘴唇蠕动,低声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转身走了。管理员并没多看阮逐舟,待确认绿眼睛走下楼梯,也跟着离开。
阮逐舟站在原地。他抬起头看向书架上方,又垂眸透过书籍之间的空缺看去。
阳光斜照下,一个影子似乎快步走过,叮的一声,远处的电梯门合拢。
阮逐舟若有所思地看着电梯不断跳跃变小的数字。
刚刚的被注视感快得就像他自己的错觉。
肺部一阵钝痛,阮逐舟扶住书架,低头咳嗽,书本抵在胸前,硌得心口生疼。
连脑内的07号也不禁劝道:[宿主,现在是午饭时间,您还是去吃点东西……]
阮逐舟心道那些白人饭又贵又他大爷的难吃,吃一顿要倒胃口三天,真是叫人敬谢不敏。要不是自己身体随着副本进度越变越差,他恨不得进化掉人类的进食功能。
他勉强止住咳嗽,侧过身直起腰,指尖搭上刚刚书架上摆放的那本书。
“我不要紧。还是抓紧在这个副本最后剩下的一点时间吧。”他说。
*
学期刚开始,M大的体育馆正在维修,冬末的停工期还未过,因此开学典礼不得不被延迟。
直至一个月后,真正的开学典礼才姗姗来迟。
一大清早,学生们都睁着惺忪睡眼,站在体育馆里听校方领导致辞。虽是新生,然而过了最初的新鲜兴奋劲儿,入学的仪式便成为打破周末美好计划的元凶。
阮逐舟站在队伍最后,遥遥望向台上正在讲话的校领导,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无可奈何地环视四周。
昨晚他刚熬了个半通宵,从实验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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