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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吴】EP2 替人卖命,身不由己。
清明时节。
捞尸。
文侪想了一想,记起此乃该阴梦的大背景,便讪讪笑了笑,说:“嗳……辛苦了啊!你看看我俩,前些年净往外跑,都把咱们这村子的看家本领丢了。我们要是下河下海,铁定给龙王吞了!”
二麻子见怪不怪,只很体贴地说:“小事儿,大家都等你俩念完书,回来带大家夥挣大钱呢!”
“哦、对!”文侪装愣子,这会儿猛然把脑袋一拍,问,“那个小白脸家怎么走?”
二麻子会心一笑:“往左,碰到一个岔口,走那条窄路,约莫十分钟就到了。”
“多谢多谢!”文侪笑着同他挥手,“我同我哥先去找那狗东西问话哈!”
“唉。”二麻子摆了摆手,“一会儿见啊!”
***
文侪领着戚檐卯劲直往前冲,那狐狸却是难得的安静,文侪忧心他又整什么幺蛾子,便将他拽至面前,问:“你干亏心事了?怎么如此安分?”
“我以为这叫乖巧。”戚檐笑着摊开手,“新阴梦,新人设。”
文侪见他眼睛都要弯成弦月了,只觉莫名其妙:“你瞎乐啥呢?”
“我们亲爱的叫我‘哥’了。”
“叫哥怎么了?什么狗癖好……”文侪作呕吐状,可又忽然想起戚檐眼下还挂着单恋而不得的可怜牌子,不由将语气放温柔了些,“我平日里叫你大哥还不够多?”
“‘哥’和‘大哥’能一样吗?当然是不一样的。”戚檐笑眯眯地说,“我2月生,你7月生,好歹也算是年上。”
“好像有谁不知道似的……”
文侪懒得理他,向前走,谁料戚檐却忽而探身冒出个脑袋,惊喜道:“你也记着我的生日吗?”
“……薛无平给的那死亡代理人文件上写的。没办法,我过目不忘。”
才怪呢,他俩高中三年作为贫困生,数据都互相传递过多少回了。戚檐的生日他高一便背下来了,只是这会儿无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索性掩饰过去。
泥巴路黏鞋,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戚檐不知为何总喜欢跟在他后头走。文侪忧心那人摔,便头也不回地伸出只手。
那人眼力见最是好,他的手才伸出去,那人一霎便将手搭了上来。
二人经过岔路口,随即依二麻子所言钻入了那杂草丛生的小道。他俩脚程快,不过五分钟就见到了一间小庙,以及其侧旁一座借了一堵庙墙的茅草屋。
草屋的门是拿切割不匀的一块床板凑合的,文侪咳了声,便抬手去叩。敲了没两下,里头便有一人喊了声“来了”。
那男人将小栓头拉开,露出一张惨白的秀气脸。他眼睛半睁不闭,嘴里叼着一只笔,正困惑地将他们打量。
文侪给那怼到面前的白脸儿惊得往后仰了仰,心想,脸比死人白,难怪给二麻子说是‘小白脸’。
他很快挂上笑,将腰屈了屈,说:“老师,好久不见啊,我和哥今儿回乡,想着来看看您。”
邵笔头的黑眼珠在他二人之间快速转了转,片晌从门缝边让开,将木板门往外推开些许:“你俩进来吧。”
屋子外头脏污,里头更是。地上没铺地砖,较外头不过是多了四面墙和一个茅草顶。估摸着是因为这块地儿地势低了些,雨水全都滑去了床底那块地。
“您这屋子多少有些简陋了。”戚檐仰头瞧着。
“我自己搭的。”邵笔头面色阴沉,领他二人进来后便窝在床头抽菸,盯着他俩像是在防贼一般。
戚檐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您厉害啊!”
“得亏有您教我俩,我们才能到外地上大学。”文侪赔笑说着客套话,“也不知您近来日子过的如何?”
那人蓦地一顿,不知怎么给烟呛了,直咳得像是要震裂嗓子般:“非礼勿听!你、你俩是不是在外头听了些什么?!”
邵笔头的身子发起抖来,他穿了条不大合身的花长裤,盘起腿时常会露出脚踝,这会儿一抖,长裤一掀,便露出了腿脚相接处大片的肌肤。
戚檐含着笑,不动声色地斜眼看过去,只见上头满布青青紫紫的瘀痕,显然是挨了不少揍。
另一边。文侪伸手摸了摸邵笔头桌上的瓶瓶罐罐,见屋主没甚反应,只放心地摆弄起来。
然而桌面上仅有笔墨纸砚以及书本,并无其他什么稀罕玩意。他正打算去别处瞧一瞧,桌上摆的一罐墨水却又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那墨水的颜色似乎有点怪,文侪于是拿起那小罐,晃了晃。
——红的。
邵笔头似乎瞧见了,淡淡道:“那是我批作业用的。”
文侪不傻,当然清楚他一个老师拿着一罐红墨要做啥。可是他这么一答,可不就叫人觉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戚檐将文侪往自个儿身后推了一推,拿身子把他遮了,才笑道:“老师,您知道适才我撞见那二麻子,他说了啥吗?”
邵笔头把眼睁大了些,十指不自觉地扯住了破被单。他瞪着眼:“那小子说了什么?!”
“说您胡乱去骚扰……”
“狗屁——!”邵笔头忽而发起狂来,他跳下床去,赤足将落地的菸头踩灭,龇牙咧嘴地吼起来,“你、你们,给我滚!滚出去!!!”
文侪默默将那红墨归位,只还轻声同戚檐说:“嗅了,里头装的是血。”
***
俩人甫一走出屋门,便见不远处那二麻子兴冲冲地往这头跑来了。才分别没多久,他这会儿浑身却又湿透了,水哗啦啦直往下流。
他俩脑子都用不着转,便知那二麻子一定又是去海里泡了一遭回来。
二麻子显然并不如何在意那邵笔头的事,故没多嘴问那人为何嘶吼个没完,只笑说要带他俩去瞧点有意思的。戚文俩人赶时间要去查案,可眼瞧着那二麻子一副故弄玄虚模样,便没能拒绝。
这渔村的房子经年被咸湿的海风刮打,一色往东北方向偏斜,叫文侪总能想起城中村里的一棵歪脖子老树。来去的渔民像攀树的蚂蚁一般慢腾腾往上走,在七拐八绕的石阶上留下长长的水痕。
土生土长的二麻子猴似的灵活踩着那些又窄又斜的阶往下,文侪紧跟他的脚步,却见那人忽然驻足望向那片浑浊的海以及石滩上像是一小片黑羽似的随风晃的影子。
文侪停在平台上,略微眯起眼,看清了是一群穿着黑汗衫的男人。
“大家夥‘探宝’回来喽!”二麻子笑起来。他身子板瘦,两腮却还是饱满的,一时间脸肉被笑意带着向上推至眼底。
“探什么宝?”戚檐有自己的步调,没跟着俩人疾走,这会儿才在平台上停下步子。他紧盯着那群打赤膊的男人拖在海滩上的黑袋子,又问,“那些布袋里头装的什么?瞧着还挺沉。”
“哎呦,就今早同你们说的那个呗!死人的空壳子!”二麻子搔了搔脑袋,又忽而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哥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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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爹也回来了,还不快回家去候着!”
“爹?我俩这大老远归乡的,觉都没得睡,东奔西跑的,干啥上赶着回家去伺候老子?”戚檐嗤笑一声,“案子还没查完呢!”
二麻子手里原抓着根海草,听了那话就扔到了戚檐身上去,笑骂道:“檐哥儿还真敢说!村长的儿子可不就是下任村长?纵使那人是你爹‘吴大’,你也还是得拿他当祖宗似的供着!这话你同麻子我说没事,可千万甭往外胡诌,叫人听了去……”
“听了去又如何?”戚檐弯着眼将挂在肩上的海草扯下来,拎了海草的一端便去逗文侪。
文侪不禁逗,冷不丁就赏了他后背一掌。
二麻子还在笑,一对乌黑的瞳子像极了那片黑茫茫的海:“自然得把你们当扫把星,轰出去!”
级别崇拜,不讲情理。
文侪先给这渔村的村民盖下第一个印象章。
“嘿!印堂发乌,必有血光!”
哑嗓里挤出来的怪调子蓦地刺入文侪耳中,扭头时一龟背老头已经挨着他站定了,
戚檐伸了一只手将文侪往怀中拉,面上却是笑嘻嘻的:“大爷,您刚刚说谁印堂发黑?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你们仨!怎还偏偏凑在了一块儿?快快分了去,当心眉心黑气相聚,叫你仨短命呐!”
二麻子闻言登时面色就变了,一双本就无神的眼睛更是空洞起来。他支支吾吾乱说了不知道什么话,也没同俩人告别便惨白着脸跑了。
见状,戚檐在心底直咂舌——迷信的人多是这般,全然听不得旁人说他命相坏,抽到个“大凶”便好似天塌了,恨不能把钱都塞进神棍手里去逆天改命。
戚檐原还想顺着那老头的话问问要怎么改命,没成想身侧忽然传来一声闷沉的话音。
“老爷子,您适才可是说我家俩儿子命不好?”
一个手里搭着湿汗衫的光膀子男人踩着石阶上来了,瞧来应是半百年纪。他的眼神很是冷淡,先是落在戚檐身上,而后嫌恶地挪到了文侪身上,最后停在老头身上时反而温和了好些。
那老头口中话忽然磕磕巴巴起来,矮下脑袋后连一瞥都不敢送过去,但胜在还有实话实说的胆量。
“是、是……”
文侪的目光在那俩陌生男人身上游走。
从二麻子刚刚的话中不难听出,他和戚檐的爹是村长儿子,那么被写在调查名单上的村长儿子与村长儿媳指的便是他俩的爸妈。
眼下,面前这人既喊他们作儿子,那便是如假包换的“爹”。
“爸……儿子有事要同您讲。”戚檐拿先前面对所有不熟的人的客套标准笑对着吴琛他爸。
可那吴大仅仅如同上蒸笼的癞蛤蟆似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便迈开腿往家的方向去了。
“看儿子和看垃圾似的。”戚檐的目光冷下来,奈何骂归骂,眼下他们是替人卖命,身不由己,于是抓了文侪的手便跟在那爹身后走。
他俩始终同吴大隔了两三步远,可海风从前头吹过来,男人身上的腥味还是一股股地往他们身上打。文侪皱了皱鼻子,一时不知该说是鱼腥味重还是血腥味重。
他忽然觉着这路太长,时间可不能白白给浪费了,于是向前迈了几大步,站至了吴大身侧去。
文侪问:“爸,咱家有没有同什么人结仇呀?”
那吴大一双扁宽眼朝旁一斜,却是盯着文侪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端着架子答:“我看谁敢!”
好狂妄。
文侪又问:“咱妈呢?”
听了那话,吴大的脸忽而抖了几抖,他用前牙咬住唇上死皮,好似在想什么极费劲的事。
“谁管那娘们的破事?!”
“再多嘴,老子今晚非打断你俩的腿不可!!”
第152章 【吴】EP3 听说你杀了你男人啊?
不管就不管呗,用得着这般上火?
又是个搞独裁的家暴爹。
前头文侪陪着笑,后头的戚檐也跟着笑起来。
潮湿的海风紧紧包裹仨人,将入夜的凉意生生渗进骨髓之中。文侪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戚檐见状递过去只手要帮他暖暖,却被那人瞪眼拒绝了。
一路上弯弯绕绕,那吴大始终拧眉板着一张干瘪脸,不像是要回家,倒像是要去送葬似的。他不让人问话,俩当儿子的也自然不能同他们老子来硬的,便只能垂涎的黄鼠狼一般巴巴跟在他屁股后。
戚檐眸底悬着一丝戾气,他是最恨朝家里人挥拳头的畜生,却也不至于失了理性,只还在心底默默整理着与吴大这人相关的信息。
作为村长的儿子,吴大自然同村里人多多少少有些接触,只是眼下还没有确定吴大同旁人相处时的状态,也不好下定论。但倘若他始终以这副盛气淩人的模样视人,只怕最后他不论是杀人犯还是受害者都不算奇怪。
安静了一路,走近一间墙面掺了贝壳的屋子时,吴大却无端开始咳嗽,文侪见状赶忙凑过去帮他顺背,他手上动作一刻没停,还关心道:“爸,您没事吧?”
那吴大丝毫不领情,将文侪的手猛地甩了去,开口就是数落:“谁准你碰了?还不嫌晦气!当真是什么人生出什么东西!”
“是呀是呀,村里人都夸咱俩像您!”戚檐挤去文侪身前,笑眯眯地低头看吴大,见那人神情不好看,又补一句,“没有您,哪儿来的我们俩?”
听了那话,吴大登时便叫愠意涨红了脸,长满老茧的指头冲着戚檐怒指数下。他的喉头剧烈滚动,一声吼便要出来了,没成想,近旁那间屋子的门忽然朝外一开,露出一妇人略带疲态的脸。
看到她的第一眼,戚檐便知道,女人没有名字,村里小孩都管他叫“翠妈”,而她便是他俩的母亲了。
“怎么都站在屋前?好容易回来一趟,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日头落了,当心着凉。”翠妈披着条轻飘飘的薄外套,四肢瘦得能瞧见骨头。
她瞅了吴大一眼,便耷拉下脑袋,默默从门边牵了俩人各一只手。
吴大也不瞧他仨,单冷哼一声,活像有人欠了他大几百万似的狠踹开屋门,这才往内走。
“别管你爸,他就那臭脾气……”翠妈的眼睛低下去,好似有些心虚,说话时甚至不敢看儿子的眼睛,“你俩也真是,妈知道你们有事忙,可怎么都回村了还不乐意回家住?听妈的,别住那边了,回来住!今晚就甭去收拾了,家里东西都齐全,明早再去拿。”
“这不是担心爸看咱俩不顺眼,要同咱们怄气嘛!”戚檐忽然将话音压低了,玩起了早不知玩过几回的把戏,“爸他还动手吗?”
翠妈闻言果然噎住了,她掩紧身上外套,答非所问道:“咱们快进屋吧,有啥事咱们入屋聊。”
进屋后已经看不见吴大了,她径直领着俩人在长条木椅上坐下,一副心事重重模样。文侪问了一嘴后,她才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给俩人递去一张几乎被揉烂的纸。
“帮妈瞧瞧这上头写的啥,妈眼睛不好,那字写得草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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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都看不明白……”
一张字条而已,怎会这般心惊胆颤的模样,文侪想着接过去,这才明白。
泛黄的纸上用红墨写了赤色的大字,换谁瞧来都得心悸。他的目光将内容迅速扫了,那玩意表里如一,外观瞧着就像威胁信、警告信一类的东西,内容也直白易懂——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嗐……恶作剧!您千万别多想,上头写的尽是些小孩耍无赖的废话!”文侪把信团成团儿握在掌心,“爸看过了么?”
翠妈摇摇头。
“您在哪儿找到的?”文侪又问。
“嗳……妈想想……好像是在村里那口老井边上。”
翠妈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坚定,但这话却叫文侪有些沮丧——若是在家中发现的,那么就可以将受害者的范围缩小了,可这偏偏出现在人人皆可接触的公共场所。
夜愈来愈深,外头亮起了要炸海一般的雷鸣。不多时,暴雨就开始下了。
吴大始终窝在主卧里没有出来,翠妈只说那男人在忙着帮村长办事,抽不出空儿。他俩当然不在乎,也没想着进去讨骂,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套翠妈的话,譬如家里有没有同人结仇啊,或者村里头有哪些人作风不好之类。
可没想到的是,比起吴大的沉默,翠妈的回答也是毫无线索。
那妇人说,村里人都是好人,大家夥和和气气,日子过得都很美,哪儿有那么多对头冤家?
她说罢还叹气,说你俩不能总觉着村里人不好,大家夥都没啥恶意的。
戚檐不敢苟同,只觉得那妇人是被吴大那畜生给欺压惯了。
见套话不成,戚檐准备再细细问问那吴大什么情况,哪曾料暴雨声中忽然挤进了颇不和谐的梆梆响。直到翠妈站起身往外张望,戚檐才意识到原是有人在打门。
戚檐走至窗边,只见玻璃外人头攒动,五六盏煤油灯照得雨帘发光。他正想伸手去开门,翠妈已经先他一步将门开了:
“咋回事呢?怎么都聚在这儿?”
“哎呦!这该死的雨下得他妈不是时候呀!快去喊吴大哥出来!”一汉子一面抹脸上的雨水,一面说 ,“麻子刚刚从阶上跌下去啦!”
二麻子?
文侪一怔,那小子走起路来飞快,适才不论是多斜多绕的路走起来都像平地似的,怎么突然就摔了?
“嗳、麻子他走路总是太赶!他人如何啦?摔到哪儿了?重不重?”翠妈忧心地蹙起眉,手捂在心口。
“甭提了,要只是摔到,至于这大半夜来叨扰?”那汉子直摇头,“二麻子他……人没啦!”
好像有树被刮倒了,外头劈里啪啦一阵乱响,戚檐原是想摸一摸发愣的文侪,不知怎么心口忽然一阵绞痛,登时用手摁在了心口处——就好若那翠妈一般。
他看向翠妈,翠妈也看向他,妇人的婆娑泪眼晃得他头疼。
震耳欲聋的雷鸣中,他听见翠妈有气无力说了声——“救救我!”
***
戚檐无端有些恍惚,待清醒过来时,那把自己锁在内屋的吴大已经夺门而出了。熙攘的人群都随他走开,屋门前再没留下一盏煤油灯。
翠妈擦了眼泪,再没多说什么,只叫俩人先回卧室去——她指的自然是俩双胞胎儿子的卧房。这屋子不算大,自然没可能让他俩分房睡。
但这般没什么不好,省得俩人每夜都要想理由偷偷摸摸地聚到一块儿。
戚檐叫文侪扯着进屋,第一眼瞧着的是因发潮起了很重霉点的墙壁。墙上一面贴了几张功夫电影明星的海报,一面贴的是扎了俩冲天辫的笑面年画娃娃。
对门处开了扇小窗,正对着河流的入海口,夜里从窗子里望去,水波本该是凝滞的,被暴雨这么一打却如煮沸了的汤般在锅里翻滚。
屋内没灯,翠妈从外头拿了盏小油灯来,顺带给他们捎来两杯热水解渴。她不是个唠叨人,待谁都很有分寸,就连孩子也不例外,方把水送进来,便阖门出去了。
戚檐躺在那张极窄的木板床上,说:“我家和这差不了多少,我那会儿跑饭馆巷子里待着时,还在想家里盛雨水的桶有没有倒。”
文侪只答:“至少活着啊。在我那儿,你早都……”
他说了半句便不再说了,只将房内能藏东西的几个抽屉一并拉开。
“依我看,九郎近处的线索都不会多,还是快些睡罢。翠妈不是说,村里人都四点起床,要我们也守规矩的么?”
“我再看看就睡。”文侪头也不抬地回答。
戚檐眉一皱,掀被要下床帮忙,文侪只说:“安稳睡你觉去,我自个儿忙得过来!”
然而戚檐虽说又扮着乖躺了回去,却是死撑着不闭眼,直盯着他的背影看。屋外雨大概是歇了,早晨那会儿还灰蒙蒙一片,瞧不着一点日光,到了夜里,月光倒是一股脑全泻下来浇去了文侪身上。
脸、肩、腰。
都漂亮。
戚檐伸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双眼蒙上白雾前,忽然看到那垂目于桌者,神情泛上了几丝惊恐。
他不过将眼一眨,再睁眼时第五日早晨已然来临。戚檐问文侪昨夜有何收获,文侪单摇摇头,说昨夜没有新线索。
戚檐觉得自个儿做梦了。
***
山上有钟,淩晨四点有人敲钟喊整村人起早。昨儿他俩问过翠妈,听是每天敲钟是村里的男人轮着敲。又问也包括那邵笔头吗,她说那不包括。
今儿吴大和翠妈他们起得还更早些,文侪揪着戚檐的衣袖把人从房里牵出来时,吴大已去了河海相接处捞尸。
彼时翠妈正在炊房忙碌,说是炊房也不全对,这间屋子根本没那么多墙,竈台就安在黑乎乎的客厅里,翠妈回个头,他俩在干啥都一览无余,叫他们也没法子乱翻。
他俩只能在翠妈的声声催促中,坐去桌前,拿小鱼干、胡萝卜干拌碗白粥,囫囵吃了早饭。
“先去找谁好?”文侪问。
“唔……”戚檐想了想,忽而展开嗓门,冲那忙忙碌碌的翠妈说,“妈,现在有几人在屋子里呢,我俩想去拜访拜访!”
“哎呦!你俩真是……瞎逛有啥好?合该和你爸一块儿下河去的!”翠妈忙着烧柴,摇了摇脑袋,最终还是说,“女人家估摸都在,姚姨家住的近,你们往东走个几十步就到了!”
“成咧!”
戚檐笑着把手在干布上擦了擦,便拉着文侪要走,谁料翠妈又把他们拦下来,急急忙忙从屋子里拿了一篮子窝窝头,说:“她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你们过去了,千万别刁难人家!”
“唉,您甭担心。”
吴大要取什么器具,这会儿摸着黑墙进来,许是听到了娘仨的谈话,哼一声:“无缘无故找那女人干什么?!就一杀了自个儿男人的毒妇!!”
翠妈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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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反驳,只闷声吹火。
文侪不知怎么面对那男人的火爆脾气,仅一面笑,一面将戚檐往外推,好容易干燥些的鞋子又踏进了泥泞中。
***
姚姨的屋子比他们家还更小些,胜在干净。
村里人多数没有锁门习惯,只大剌剌地冲外头敞开着,一进门便见墙上挂了副男人的遗像,清楚这便是吴大嘴里的“她男人”了。
二人进屋时,那遮掩里屋的珠帘动了动,旋即出来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那人踩着高跟,走路起来一扭三晃,甫见他们手里提着的篮子,便嗒嗒小跑过去,一点不见外地接了来,说:“你俩小兔崽子,可算知道回家了!”
文侪瞧她冲着篮子笑,便知她高兴的是占了那点便宜,而非真的想见他俩。他正寻思着拿什么话作开场白,那戚檐哈哈一笑,开门见山:“姚姨,听说你杀了你男人啊?”
手里的篮子在脱手的刹那,叫姚姨又颤抖着抱了回去。她回头瞧了那遗像一眼,这才踩着高跟鞋到桌旁坐下,不满道:“你俩说啥胡话呢?!”
真杀了?
戚檐瞧着她反应,乐呵呵地追问:“叔他咋死的?”
姚姨绞着手指说:“下雨,他脚打滑……从山阶上滚下去……就没、没了……”
她说话时眼睛总往遗像上瞟,似乎怕那带着淳朴笑的男人从里头钻出来。
“叔他待您好么?”
姚姨闻言疯狂地点起脑袋,说:“他是村里男人中最好的。”
有范围限定,是相对的。
“打您吗?”文侪问。
“他和村里其他男人不大一样。”姚姨又瞥了那遗像一眼,畏缩模样像是在看那死人脸色。
戚檐又是一笑,问:“他既然那么好,您为何杀他?”
姚姨忙忙摆手:“姨冤枉啊!!”
那人张着红唇,费力地挤眉弄眼,总算憋出来几滴泪,却还没眨动几下就干了。
文侪手痒,真想把那副遗像搬下来,可是见那人如临大敌似的盯紧了他们,只能扯着戚檐往外走。
谁知走到院里时,他回头,却见那姚姨眯着双目,神情颇意味深长。两张厚唇上下碰了几碰,说的是——
“杀就杀了!还要问理由?!”
第153章 【吴】EP4 给水鬼啄破了脑袋!
“亲爱的——”
文侪的目光忽然被戚檐手中抖动的字条给引了去,他正指著名单其中一行。文侪仔细看去,那名字是“汪婆子”。
这一串名单中也就汪婆子、姚姨、翠妈三位女性,照翠妈的说法,眼下男人都捞尸去了,将汪婆子作为下一个目标再合适不过。
文侪点点头,却见戚檐不知怎么笑得很是高兴。
他追问,戚檐却只笑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一面拿自个儿的脑袋蹭他,一面喊:“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文侪这下懂了,却假装没懂,抛下戚檐便踩着湿漉漉的石路往另一方向去了。
***
今早出门前,文侪顺口问了翠妈一嘴有关汪婆子的事。彼时翠妈只说汪婆子年纪大了,待事多少有些敏感,还着意叮嘱他俩莫要太刺激她。
翠妈说,那汪婆子原是村里独一的接生婆,近来患了夜盲才没继续干下去。说到这,戚檐打岔说了一嘴,问他们俩也是汪婆子接生的吗?翠妈点了头。
毕竟这是吴琛的阴梦,他们表面上虽说是要查案子,但那也不过一个形式,本质上还是得挖掘出吴琛,也就是戚檐他同“嫌疑人们”之间的关系。
适才采访的姚姨便是个游离于吴琛关系网之外的人物,而汪婆子当下也就勉勉强强攀上个“接生”关系而已。
文侪思索着,怎么这些人会被装进阴梦里呢?
“今儿个怎么总发怔?在想我吗?”戚檐笑了笑。
文侪斜睨戚檐一眼,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索性就闭嘴不说了。可完全不理会当然是不成的,这么几场委托下来,他早把戚檐的行事风格做了个粗略的发展路径总结。
倘若戚檐开始乱说话了,应对方法()
A、理他——戚檐反应:①得到好处便撒娇卖乖;②受了委屈就挤眉弄眼撒泼打滚。
B、不理——戚檐反应:①像过境蝗虫一般纠缠不休;②赌气不理人[极小概率发生事件]
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吊死在这两树上,所以他一般靠着万能答案通关——
C、能动手就不动口。
文侪如常向戚檐展示自个儿蜷起的五指与煞气腾腾的硬拳头,没成想戚檐却笑着攥了他的手腕,而后俯首作势要吻他的手背,吓得文侪猛地将手抽了回去。
“我靠,你刚才要干什么?!”
“自然是倒逼大哥多动动脑筋思考应对我的方法呀?可不能回回都挥舞拳头来吓唬我。”戚檐歪头冲他笑,笑容阳光又无害,“心里头这个角落添上点我,那个犄角旮旯里也加点我,总有一天你会一直想着我。”
文侪说:“换个人说这些话吧,对我没用的。”
戚檐嘟囔:“当然不行,我可专一了。”
文侪瞪他:“我管你……”
“叫声哥哥来听?”戚檐已读乱回。
“滚!”文侪严词拒绝。
文侪忽然在一间带小院的屋前停下步子,原先用来瞪戚檐的怒目蓦地温和起来,他隔着歪七扭八的木栅栏勾唇笑说:“婆婆!我和哥来看您嘞!”
“不要哥,叫哥哥。”戚檐开始挑三拣四。
文侪回首冲他比口型——“闭嘴。”
戚檐笑着耸了耸肩:“看不懂。”
正埋头喂鸡的汪婆子好似有些耳背,文侪走过去,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她才终于斜乜文侪一眼,没好气地“哦”了声,随即将盛剩饭菜的锈铁盆递去文侪手中。
文侪高高兴兴接过去便开始干活,这院里本就没养着几只鸡,散养的野性大,都不怎么怕人,只悠哉游哉大爷似的慢腾腾踱步,其中还有只特别喜欢绕着文侪走。
“唉,那只像我!”戚檐乐开了花,文侪权当没听见。
“没地儿跑了?为啥子来我这老不死的地盘闹?嫌我活得太久,非来折腾我一回不可?”汪婆子在院里一张矮木凳上坐下,说话时眼睛朝地,话却颇不客气。
“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多见外啊!”文侪把倒空的铁盆在汪婆子身侧搁下,眉目温柔得叫戚檐嫉妒,“婆婆,我和哥就是见您在这村里待的时间长了,所以想来向您打听些事儿。”
戚檐原先单以一只手撑在木篱笆上,懒洋洋地从旁观察着那汪婆子的神色,见她弯腰掩嘴咳嗽时,眼底好似闪过几分慌乱,于是也走了过去。
他毫不见外地在汪婆子身侧的石阶上坐下,也不等汪婆子开口便长嘴话起家常:“婆婆,您听说昨儿那二麻子摔死的事了么?”
汪婆子闻言面色登时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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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 150-160(第5/17页)
了,她开口便是一副要骂人的姿态,话却像是给嗓子眼堵了,半吞半吐含糊不清:“你、你……他、他他……”
“唉,您甭急!我俩这也是怀疑村里有人搞鬼作怪,这才想着来问问您的看法。毕竟您最是了解村里人,比我俩这屁颠颠溜去外头又灰溜溜滚回来的要明白得多!”戚檐盯着汪婆子浑浊的眼珠子,抿唇笑着。
“麻子……那小孩儿就是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去见阎王爷了……”
命不好,又是这般迷信的说法。
只是昨日被神叨叨的算命老头说命不好的可不单二麻子,还有他俩呢!
文侪看一眼戚檐,笑着凑去汪婆子那儿,压低声问:“您悄悄告诉我俩,这村中有没有坏坯子呢?我俩保准不同旁人说!”
汪婆子没看向愈挨俞近的文侪,眼神一直往戚檐身上瞟。戚檐垂了垂眼,哈哈笑起来,直白道:“婆婆,您怕阿侪啊?”
“阿侪他是坏人吗?”戚檐将脑袋歪了靠在文侪脖子上。
“呸呸呸!别、别乱说话!”汪婆子急赤白脸,“你、你们仨都是好孩子……二麻子他是雨天脚滑了才没的……”
“那谁最是讨人嫌呢?”
“那教书的白眼狼呗!”汪婆子好似翻了个白眼,语气也变得颇鄙夷起来,“早叫你俩少同他一块,那人贼得很!能教啥子书呢,别去偷都算好的了!可他那鸡贼鬼,偷东西不成还要偷人!我呸!”
“偷谁啊?”戚檐问。
“你俩哪能不知道,当然是你们的……”汪婆子欲言又止,忽然磕磕巴巴找补起来,“不是……呃……”
“妈?”文侪略微眯起眼。
“我不知道!”
文侪在同汪婆子周旋时,戚檐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些响动,于是插了一嘴问那汪婆子是否自个儿住。
得到了肯定的回覆后,他冲文侪递了个眼神,便开始沿着紧闭门窗的屋墙走,直绕了一圈才终于停在屋后一扇未阖紧的窗前。
他将眼睛怼着那窄缝往里看,眼前却好似被罩了层迷雾,如何也看不清,于是将身子都粘贴了墙去。
一白一红两抹影子正浮在屋子中央,戚檐无端屏住呼吸,用力眨动眼睛,试图将那俩个东西看得更仔细。
然而这一看却叫他蓦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俩个穿着丧服的死婴,被从梁木上垂下的粗绳吊着脑袋挂着,双足悬空晃晃荡荡。
由于是婴孩,故而判断不出性别,只知道左边那个头顶戴着顶血红的帽子,右边那个则头戴一灰白帽。
若单单是背影尚且好说,偏偏那俩死婴直勾勾地盯着他这方向瞧。
他们是在看他?
还是他身后的什么东西?
亦或者……在这窗户以下有什么东西?
戚檐咽了口唾沫,低下头去,一只硕大的血红眼睛登时撞上他的目光,那婴孩好似还活着,眼睛骨碌碌地转。
戚檐猛然向后一步,直撞进文侪怀里,他二话不说便拉起文侪的手绕回了前院去同那神情古怪的汪婆子告了别。
***
离开那诡异的汪婆子家,外头又飘了雨。
那婆子行为举止虽说怪异,却是个热心肠。她扶着墙跑出来给他二人送伞,只是文侪要伸手去接时,她又着急忙慌地撒了手。
捆好的一把红伞掉去地上,泥点子蹦上了二人的牛仔裤腿。
文侪见怪不怪,只蹲身去拾,还不忘笑着说:“谢谢您了啊!”
他言罢快步跟上戚檐的步伐,抖去伞上泥水后才把伞撑开,说:“那汪婆子怎么回事?见了我像是见了鬼似的。”
戚檐叹口气,只颇自然地把手搭上他的肩,感慨道:“这么多年,从同窗到同死,咱们亲爱的还在给我撑伞。”
“把手放下去。”文侪冷漠地说。
“伞小雨大,离得远了,还以为在洗澡。”戚檐说。
这话一出,文侪也不再咕哝,单伸手到他肩膀的另一头摸了摸,摸着他右肩湿了一块便将伞又往那侧偏了偏,说:“好端端地,肩生得那么宽干什么?”
“漂亮啊。”戚檐把手放在下颌底作开花状,“大学勤工俭学,我还去艺术部当了好一阵子的素描模特,大家都夸我脸长得好,身材比例也是数一数二。”
“我又不瞎。”文侪瞪他一眼。
戚檐一愣,那对狭长狐狸眼这会儿叫他睁得很大,玻璃珠子似的发亮:“哇、哥你一直都这么看我的吗?又帅身材又好?——嗳、我都不好意思了!”
且不论他自说自话的本事一流,谁不好意思会把脸往别人眼前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