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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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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言,文盛安……甚至是她的亲生父亲。

她每击倒一名对手,手中的权力就更多一分。

每一分权力都来之不易,又谈何轻松放下?

她可以将手中的一部分权力赋予他人,让他人为她所用,却绝不会放弃手上的权力,更不会坐视他人蚕食她手上的权力。

即使站在她对立面的人是她的亲生孩子。

想要她还政,来抢就好了。

狼群之中,只有击败老王,才能加冕为新王。

权力从来都不会独属于任何一个人,它只会被那个更有资格也更有能力驾驭它的人所掌控。

如果他能击败她,她很乐意看到王朝拥有一位比她更出色的掌权者。

她终是为自己、为江山培养出了一名更优秀的继承人。

如果他不能击败她……

如果他不能击败她……

临朝听政十二年,军政大权在手,她已然有天子之实。

不想还政,天子又将

大婚,总不能还一直当太后吧?

总是需要,先下定决心,然后早做准备的。

天狩十四年,在太后三十六岁的千秋节上,太后宣布在虎符之外增设凤符,要求各地调兵必须同时出示虎符与凤符,否则罪同谋逆。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婚事。

太后与陛下这对至尊母子相差二十岁,太后刚过完自己的三十六岁千秋,不到一个月,陛下也满了十六岁。

民间男子多是在十七八岁开始议亲,但皇家子弟多半会提前一些。

尤其是天子大婚,需要提前筹备和置办的东西可不少,更是得早早准备起来。

在陛下过了十六岁生辰后,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了皇宫里,落在了皇后这个位置上。

其实私底下有一些人认为,太后可能会拖延陛下的议亲和大婚时间。

毕竟先帝的遗诏又不是什么秘密。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句“新帝大婚之前,军国大事,兼取皇太后处分”呢。

也有一些人认为,直接拖延议亲和大婚时间,手段未免太简单粗暴了。

以太后娘娘的强势,怕是会干涉皇后人选,说不定会挑选一位出身太后党的女子作为皇后。

插手天子后宫,让皇后在太后和天子之间进行调和,也是屡见不鲜的一种手段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宁信大长公主病了。

宁信大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些年里她鲜少过问朝政,但无论是在宗室那边,还是在霍翎面前,宁信大长公主都很说得上话。

听说宁信大长公主得了急病,霍翎连忙点了两名太医,命太医去一趟大长公主府。

等太医回宫,霍翎还亲自过问了一番病情,又赐下不少对症的滋补品。

几天后,许时渡代母亲进宫谢恩。

霍翎握着许时渡冰凉的手掌:“你看上去憔悴了许多。”

许时渡道:“原本应该早些进宫谢恩的,但这几天都在忙着侍疾,就耽搁了下来。”

霍翎道:“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宁信身体可大安了?”

许时渡眼眶微红:“这回是熬过来了,不过还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能下地。”

“那我就放心了。”霍翎道,“怎么不带阿琢进宫,我都好些天没见她了。”

提到自己的女儿,许时渡转忧为喜:“她啊,这些天都住在大长公主府里,侍起疾来比我们这几个做儿女的都用心。

“我娘今儿说躺在床上闷得慌,她就寻摸来了新上市的话本,非要亲自念给我娘听,把我娘哄得眉开眼笑,舍不得放她离开。”

霍翎夸道:“阿琢被你养得可真好。”

“我家阿琢就是寻常资质,你才是真的会养孩子。现在谁见了陛下,不得夸上一声风姿端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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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哪里能有闺女贴心,我就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能有一个阿琢这样的乖女儿。”

许时渡心中微微一动,顺着霍翎的话试探道:“陛下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没有乖女儿,讨个好儿媳,也是一样的。”

霍翎笑道:“你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前几日为了方便侍疾,许时渡都是住在大长公主府,但今天她从皇宫出来后,直接命车夫送她回陆府。

陆淮下衙看到她还有些诧异:“岳母身体好转了?我原本还说过几日再去接你和阿琢。”

许时渡拉着丈夫坐下:“我今儿进了趟宫,娘娘与我说起了阿琢。”

许时渡将霍翎提到陆琢时说的那几句话都复述了一遍。

陆淮问:“娘娘真这么说?”

许时渡颔首:“我听娘娘的话音,似乎是有立阿琢为皇后的打算。”

陆淮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高兴,也有忧虑。

陛下是太后娘娘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才貌品性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好。

而且就算是以陆家的地位,也不能清高地说自己看不上皇后之位。

自己的女儿能被太后看中,也是对陆家教养的认可。

只是,陆家在朝堂上一向喜欢明哲保身。

从太后娘娘这几年来的种种动向政策,不难看出,太后娘娘没有主动归还朝政的打算。

想要让太后还政,陛下亲政,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陆家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中,要是女儿再成为皇后,牵扯就更深了。

与陆淮相比,许时渡的想法则更简单些:“阿琢眼光高,平日里结交朋友,不看重家世,更看重相貌。

“陛下是一众同龄人里生得最好的,她从小就喜欢跟在陛下身后跑,每次我进宫,她也吵着要一起进宫找陛下玩,也就是这

几年大了才收敛些。

“两个孩子是自小处出来的情分。我原也没想过觊觎皇后之位,但娘娘要是有意的话,我也乐得见到两个孩子凑成一对。”

陆淮哭笑不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就是担心阿琢夹在陛下和娘娘之间,以后会难做。”

皇家的情况可比一般人家要复杂多了。

阿琢与陛下一起长大,有青梅竹马之谊。她又是太后看着长大的,自小就喜欢黏着太后,把太后当做自己的亲近长辈对待。

要是将来太后和陛下起了什么冲突,阿琢夹在中间,难免要左右为难。

“算了。”陆淮拍了拍许时渡的手背,“我去见见祖父,跟他讨个主意。你不必等我一起用饭。”

陆淮是长房长孙,他成亲后依旧住在陆府里,想过去找陆杭也很容易。

他到陆杭院中时,陆杭和妻子正准备用膳。

陆杭一看就知道他是有正事:“吃过了吗?”

“还没。”

“行,那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用过晚膳,陆杭让陆淮陪他去院中散步消食:“说吧。”

陆淮一五一十说完:“祖父,你了解娘娘,你说,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陆杭叹息:“娘娘的心思,即使是我,也不能完全猜透。”

陆淮道:“我以为娘娘会更青睐从亲近她的家族里,挑选一个合适的皇后人选。”

比如桑家三房、靖国公府,都有年纪适合、才貌出众的姑娘。

当然,陆杭能当上吏部尚书,成为政坛有名的常青树,他与太后之间的关系肯定是处得不错的。

但陆家根基深厚,无需依附太后,自然不能算是纯粹的太后党。

陆杭想了想,道:“这事儿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陆淮露出洗耳恭听之色。

陆杭双手负在身后,在前头慢慢踱步:“真要从那些个依附太后的家族里,给陛下挑一个他不喜欢的,陛下未必乐意,最后只会撮合出一对怨偶。

“阿琢这个皇后人选,是太后和陛下都可以接受的。要是阿琢进宫了,在太后和陛下起冲突时,也可以调和母子关系。”

陆杭对太后心理的把控,无疑比长孙陆淮要精准许多。

他看陆淮面上犹有迟疑,劝慰道:“太后心意已决,你也无需多想。你媳妇与太后是二十多年的交情,阿琢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阿琢在皇宫里的日子必不差的。”

***

自从太后在大朝会上撤去垂帘后,这两年,季衔山颇有些寄情于书画之中。

他坐在窗边,刚临摹完一副字帖,余光扫见小福子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怎么了?”

“娘娘请陛下过去。”

季衔山放下毛笔,用一旁的温水净了净手:“我们走。”

季衔山到寿宁宫的时候,霍翎正在用莲子羹。

“母后。”季衔山给霍翎请安。

霍翎指了指一旁的莲子羹:“知道你要过来,提前给你盛好了。现在应该刚好能入口,你试试。”

季衔山坐到霍翎左手边,吃了一口,笑道:“这定是无墨姑姑的手艺。”

用过东西,霍翎才开口道:“这回寻你过来,是想与你聊聊你的婚事。你的婚事定下后,礼部和内务府那边也能先有一个章程。”

季衔山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婚事,自然是听凭母后做主。”

霍翎一笑:“你的婚事,总要与你知会一声。我挑中的皇后人选,你也熟悉,不妨来猜一猜。”

季衔山心中一动,已经有了答案:“是阿琢吧?”

他所熟悉的年纪相仿的姑娘并不多,除了陆琢外,就是出身宗室的几人。而且许时渡不久前刚进过宫。

霍翎颔首:“是阿琢。”

季衔山道:“阿琢是极好的,不过辈分有些对不上吧。”

陆琢比季衔山小了两岁,季衔山对陆琢自然还谈不上什么男女之情。

但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这份知根知底,比让季衔山迎娶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家,更能让他接受。

霍翎道:“辈分这个倒是无妨,皇家一向不看重这些。就是有一点,阿琢年纪比你小,你们的婚期得定在她及笄礼后。”

季衔山自是没有异议。

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一大婚,就能立刻亲政。

帝后大婚要提前筹备不少东西,凤仪宫十几年没人住过,也需要重新修一番。

就算再怎么赶,婚期也得拖到明年年初。

陆琢的及笄礼也是在明年,不过是在明年年底。

早上几个月和晚上几个月,其实差别也不大,还不如晚上几个月,挑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皇后。

季衔山又陪着霍翎说了一会儿话,才开口道:“母后,听说姑姑病好了,我带些礼物去大长公主府探望她。你有什么东西要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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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带过去吗?”

霍翎是过来人,瞧一眼季衔山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眼眸微弯:“你自去忙吧。”

等季衔山走出几步远,霍翎才慢悠悠打趣道:“对了,内务府近儿新打了几款簪子,样式颇别致,适合小姑娘戴。”

季衔山脚下险一踉跄,但出了寿宁宫,还是脚步一拐,先去了趟内务府。

因为两家人都没有异议,立后圣旨很快就送到了陆家,送到了陆琢手里。

圣旨下达后,礼部开始筹备大婚,内务府也开始修凤仪宫。

而钦天监那边,也算出了三个吉日,任凭太后和陛下挑选。因为要等陆琢及笄礼后再举办大婚,婚期也没什么好选的,直接定在了年底。

朝臣对这桩婚事要说有什么异议,那就是婚期定得略晚了些,但除了这一点,就再没有什么能挑出毛病的地方。

而这点异议也很快烟消云散。

因为太后当着朝臣的面亲口说,皇帝还没有大婚,但定下亲事后,也已经算是大人了,可以独当一面,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每天上午跟在她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季衔山连忙起身推辞:“儿臣惶恐。儿臣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需要跟在母后身边好好学习。”

霍翎握着季衔山的手掌,温声道:“皇帝长大了,可以试着自己担起事了。从明日起,哀家会将一部分奏折交给皇帝,由你自行去批阅处理。次日朝会后,再带着奏折来寿宁宫,由哀家为你查漏补缺。”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大婚。

朝臣为何会希望陛下早日大婚?

因为大婚以后,陛下才能名正言顺开始处理政事。

如今太后主动提出让陛下参与朝政,这在许多朝臣看来是一个好的迹象。

太后临朝听政多年,一手抚养陛下长大,平定大燕内忧外患,于国于家,太后的威望都实在是太高了。

如果母子之间能够平稳过渡权力,那自然是朝臣最希望看到的场面。

不然,一旦母子相争,那些支持陛下亲政的朝臣想到自己要站在太后的对立面,与太后为敌,腿肚子都忍不住有些发颤。

季衔山一边兴致勃勃参与到朝政里,一边开始筹备自己的大婚。

霍翎这个做母亲的,也从自己的私库里取出一笔银子,交给礼部和内务府,命他们将帝后大婚的场面办得更盛大隆重。

偶尔,季衔山过来汇报政事时,霍翎也会让他多去凤仪宫转转。

“宫人自然是不敢不用心的。但你多去两趟,宫人定然会更上心。”

季衔山一一应了。

霍翎道:“还有,凤仪宫里的花草,多是照着我的喜好去布置的。也不知道阿琢喜欢什么花,该让内务府多种些她喜欢的花才是。”

季衔山还真知道这个:“她最喜欢蝴蝶兰。母后忘了,阿琢也是个爱画的,她十次画画有三次都在画蝴蝶兰。”

霍翎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前些年过千秋节时,确实收到过她画的一幅蝴蝶戏兰图。”

季衔山道:“可以让宫中花匠多培育出一些新品种,这样才能让阿琢换着花样来画画。”

季衔山这么说着,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凤仪宫瞧瞧。

正好他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季衔山问霍翎:“方才听母后提起凤仪宫时,话中多有回忆之意。母后也许久没踏足过凤仪宫了,可要一道去看看。”

……

内务府才刚开始动工,目前主要是在修宫殿外部,将一些掉漆的柱子和破损的石阶重新补上,还没来得及更改庭院的布局。

因此放眼望去,凤仪宫的一草一木,一景一致,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季衔山陪着霍翎转了一圈,霍翎突然抬手,指着不远处亭亭如盖的梧桐树:

“这棵梧桐树,是你出生那年,你父皇亲手种下的。你可还记得?”

季衔山仰起头,凝望着高大的树冠:“记得。母后曾与我说过。”

霍翎走进树荫里,将手掌贴在树干上:“在我进宫之前,你父皇曾经有过两个皇子,但一个皇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一个皇子被养到两岁,也因一场急病去了。

“登基二十年都没能养住一个皇子,朝臣心里难免惴惴不安,你父皇有的时候也会忧虑自己的身后事。

“所以在文盛安等一众朝臣的劝说下,他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将端王嫡长子接进皇宫里教养。”

在季衔山没满三岁的时候,先帝就驾崩了。

季衔山对先帝的印象,大都来自于霍翎的讲述。

霍翎从来不避讳在季衔山面前提起先帝,只不过她极少会谈及端王一家。

季衔山不知道霍翎的意思,只是默默听着,顺便挪了挪步子,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去疏漏下来的阳光。

霍翎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柔和下来:“我与端王府、柳国公府不合,所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端王嫡长子继承大统,更何况,我进宫后,还有了你。

“你父皇驾崩的那一年,大燕发生了很多事情。

“朝堂之上,端王和柳国公举兵谋逆;燕北边境,大穆挥兵十万南下。而你还是如此的小,小到尚且不能理解你父皇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小到总是隔三差五就在生病。

“朝堂上的交锋再艰难,也终究能够熬过去。唯独你生病的那些日夜,我总害怕到不敢闭眼,担心你会像先帝的那几个孩子一样夭折。”

季衔山被霍翎说得心中酸涩:“母后,那些年你受委屈了。”

霍翎笑着摇摇头:“安儿,你还没有娶妻生子。做孩子的,总是很难完全理解做母亲的心。

“能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如今还将要娶妻生子,我就没什么好委屈的。

“你父皇在位时,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子嗣问题。我只盼着你大婚后,能与阿琢夫妻和睦,早日诞下皇嗣。”

季衔山轻咳一声,含糊着点了点头。

霍翎唇角弯起,也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道:“文盛安是你的老师,我本不该在你面前多做评价,但我并不喜他为人。他是先帝的心腹重臣,受过先帝大恩,原该多为先帝考虑,但他开口就是江山社稷,仿佛他所作所为才是忧国忧民,先帝做的就是耽误了国计民生。

“在我成为太后以后,他一直与我不对付,仗着自己百官之首、辅政大臣的身份,几次三番想要驳回我的政策。

“他看似是看不起女人,但实际上,他是想成为把控朝政的权臣。只要将我压下去,将我逼回后宫,他就能够把持朝堂大权。”

“我知道的。”季衔山握住霍翎的手,“朝臣说得再怎么好听,也都是外人。我与母后,才是血脉至亲。”

霍翎与季衔山说了很多他幼时的事情。

到了晚上,她还亲自下厨,给自己和季衔山各下了一碗面。

季衔山其实设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在他心里,最糟糕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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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应该就是母后强塞给他一个他并不喜欢、也不认识的皇后——这个皇后可能是出身桑家、出身镇国公府、出身邱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家族,总之一定是出身于太后党——然后强硬地不肯有丝毫让步,只要朝臣不开口暗示,母后就会当做无事发生,迟迟不肯让他去触碰朝政。

但是,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母后没有从什么桑家、镇国公府、邱家给他挑选皇后,而是从陆家挑了阿琢。她没有想过在他的婚事上大做文章。

母后也没有一味强硬到底。在朝臣开口暗示之前,在他还没有举办正式的大婚之前,母后就先一步松口,同意他参与朝政、批阅奏折。

因此,当他与母后一起漫步在凤仪宫里,听着母后回忆起曾经相依为命的温情脉脉与惊涛骇浪,他才会如此动容愧疚。

面条散发着淡淡的属于食物的香味,热气腾腾的雾气扑面而来。

在这样的温馨与宁静中,天狩十年除夕夜那场风雪杀戮好似都远去了。

困扰季衔山无数个日夜的梦魇,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在这碗热气腾腾的面食里,母子间曾经有过的一些隔阂与疏远,似乎都被逸散的热气给冲淡了。

一晃眼,随着凤仪宫修完成,新移栽的蝴蝶兰在庭院里生根发芽,也到了陆琢的及笄礼。

霍翎没有亲临,但礼仪当天,她派人送了丰厚的及笄礼,以及一道册封陆琢为襄城县主的诏书。

立后大典在即,众人都没想到太后娘娘还会下这样一道诏书。

不过,这也更能说明太后对皇后人选的看重与满意。

立后是一码事,册封陆琢为县主又是一码事,谁看了不说太后这事办得敞亮。

就是陆琢,也得多多念着太后的好。

这场册后大典办得极为盛大隆重,令无数人叹为观止。

大婚次日,帝后一起来寿宁宫给霍翎请安敬茶。

霍翎从小夫妻手里接过茶杯,又命无墨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

稍晚些时候,淑太妃也带着其他太妃一起过来见这对新人。

陆琢给淑太妃行半礼。

淑太妃避让回礼。

皇后宝册和凤玺,都已经在册后大典上,由季衔山亲手交给陆琢。

这会儿淑太妃过来,提到的就是六宫宫务:“先前太后娘娘忙于前朝政务,陛下又未娶妻,宫务暂由我代理。如今太后娘娘有了儿媳妇,我也想躲躲懒了。”

先前淑太妃就跟霍翎打过招呼了,如今淑太妃旧事重提,霍翎也不惊讶,只笑道:“我知道你想早些搬去长公主府,但阿琢刚进宫,眼下正是年底,你总得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带一带阿琢。”

陆琢也道:“还望淑太妃不吝赐教。”

淑太妃眉开眼笑:“当不起皇后赐教一说。我在皇宫里待得好好的,现在搬出去和年后搬出去也没区别,就是提前打声招呼,让皇后有个准备。”

有太后和皇帝的支持,又有淑太妃悉心指点,陆琢也不是那种立不起来的人,皇宫里的生活对陆琢来说并不难适应。

许时渡进宫看闺女时,只瞧她的气色,就知道她在皇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与陆琢越来越适应皇后这个身份不同,季衔山在前朝的日子,实在称不上顺心。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当上尊号,改称谓。……

季衔山前两年醉心于书画之道,不过是为了宣泄自己苦闷的心情。

如今他与霍翎的关系有所缓和,他顿时将手头的闲杂事丢到一边,勤勤恳恳批阅奏折。

坐在霍翎身边,看霍翎处理政务时,季衔山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自己亲自上手,季衔山才恍然发现,想要做到霍翎那样不动声色到底有多难。

不动声色,源自于自身的强大。

母后早已过了会为朝政忧心忡忡、辗转反侧的阶段。

朝臣有再多的小动作,她都尽收眼底。朝堂有再多的波诡云谲,她都能四两拨千斤。

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只需母后稍加点拨,便能迎刃而解。

但季衔山也不气馁。

他在母后身边耳濡目染,又跟着一众老师学习了很长时间,将来未必就会做得比母后差。

如果连翻越高山的志气都没有,那他将永远无法超越母后。

季衔山耐得住性子,却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情。他需要有自己的倚仗和人手。

而皇宫之中,以禁军为重。

肃郡王府的季三郎,是季衔山的伴读,比季衔山年长几岁,这会儿已经加冠,正有出仕的打算。

季衔山有意将季三郎塞进白虎卫里,便趁着一日午后,宣来白虎卫统领。

他将事情交代下去,却见白虎卫统领面露迟疑。

季衔山问:“秦统领可是有什么难处?”

白虎卫统领连忙摇头:“回陛下话,没有难处。臣这就去办。”

季衔山眼眸微垂。

等白虎卫统领行礼退下后,季衔山对一旁的小福子吩咐道:“跟着他,看看他是直接出宫,还是去了寿宁宫。”

半个时辰后,小福子回来复命:“陛下,秦统领离开太和殿后,就往寿宁宫去了。”

“他在里头待了多久?”

小福子没敢走近寿宁宫,就远远守在出宫必经的一座凉亭里:“很快就出来了。”

季衔山捏着毛笔,继续伏案。

小福子看他没有旁的吩咐,给他重新换了一盏热茶,就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季衔山写完最后一个字,丢开面前的奏折,用手掌撑着额头:他是临时叫来秦统领的,母后肯定不能未卜先知。只怕是他吩咐下去后,秦统领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又不敢直接照着他的命令去做,就去寿宁宫请示母后的意见。

禁卫军设有四大营,分别是麒麟卫,朱雀卫,玄武卫和白虎卫。

麒麟卫是直属天子,天子近卫大半都是从麒麟卫里面选拔出来。现任麒麟卫统领詹凌是他父皇的伴读,一向与他亲近。

朱雀卫统领、玄武卫统领都是母后的心腹,所以季衔山才有意将季三郎塞进白虎卫里。

但他没想到白虎卫统领会是这么个态度。

白虎卫统领也许是母后的心腹,也许是碍于母后的威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已经不再可信。

如果三大营是这样,那麒麟卫呢?

麒麟卫统领詹凌也许还忠于他父皇,忠于他,但麒麟卫其他人呢?

次日,季三郎进宫向季衔山道喜,满脸高兴:“朝廷的任命已经下来了,是白虎卫副指挥使。”

副指挥使在禁卫军里算是中层,手底下掌管着三四百号人,对于刚刚出仕的季三郎来说,已经是个极不错的起步。但知晓内情的季衔山,很难因此生出纯粹喜悦。

季衔山也没有扫兴,鼓励季三郎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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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三郎拍着胸口保证:“这是自然。大家都知道我是陛下的伴读,我可不敢出什么纰漏。丢了我自己的面子事小,丢了陛下的面子事大。”

季衔山这才笑了一下:“也没那么夸张。”

除了这段插曲,大婚第一年,应该是过去几年里,季衔山过得最轻松惬意的一段时间了。

酷暑来临前,季衔山和陆琢这对小夫妻,还陪着霍翎去了趟避暑山庄,在里面住到天气渐渐凉快了才回宫。

一切的转变 ,都要从回京后爆发的一场“姐杀弟”案开始。

朝堂上针对“太后还政”展开的第一轮风波,也由此而起。

自从天狩十年,霍太后在京兆府立下女户后,民间效仿者渐渐多了起来。

而这场姐杀弟案,发生在南方某座县城一户姓苏的商贾之家里。

姐姐原本是苏家独女,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随着民间风气越来越开放,苏父有意将家业全部留给姐姐,不过要求姐姐必须留在家中招婿,为此苏父还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但这一切,在姐姐成亲,而苏父又有了一个亲生儿子后改变了。

此案性质之恶劣,顿时在当地引发轩然大波,甚至是直达天听,在大朝会上被御史提起。

御史话音落下,不少人瞬间都精神了。

什么,因立女户而引发的恶性案件,简直是藐视人伦,简直是丧尽天良!

以前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事情,都是在太后娘娘执掌朝堂、推动立女户后,才让一些女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世风日下,人心沦丧,长此以往,必使我大燕民风败坏,陛下,娘娘,此事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赵大人说得不错,此案应成为典型,虽说那残害手足的杀人凶手已经伏诛,但必须要将此案宣扬出去,昭告天下。”

又有一人站出来,状似劝说,实际上也是在痛斥此案:“席大人此言谬矣。这世人多从善,未必能想到用这种手段来谋夺家产,要是将此案闹得太大,岂不令天下更多人效仿?”

让这些人将矛头对准太后,他们是不敢的。

但当年是谁主持修订了《刑统》财产继承法令?

是刑部尚书丁景焕啊!

丁景焕不是世家出身,行事又喜欢剑走偏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偏偏越看他不顺眼,他越是平步青云。

这会儿抓住丁景焕的纰漏,顿时有不少人将矛头指向丁景焕。

丁景焕可从来不怕跟人吵架,而且他先是京兆尹,后成为刑部左侍郎,再到成为刑部尚书,真要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这些大臣驳倒,他这个刑部尚书还不如早点儿退位让贤。

都不用其他人帮忙,丁景焕一个人就将刚刚那些发言的大臣全部驳了个遍。

“大燕建国百年,就出了这么一起姐杀弟案,也难怪赵大人会如此激动。敢问赵大人,弟弟卖掉姐姐,动手打杀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见您老人家站出来指责世人日下,人心沦丧,民风败坏呢。是不是因为太常见了,所以您老人家也就习以为常了呢。”

“还有席大人,您老人家是清流世家出身,不了解民间疾苦也是正常。这样,我将我曾经亲手断过的案子背给您听,您看看这几个案子是不是更应该宣扬出去,昭告天下?”

丁景焕本就过目不忘,况且这些案子都是由他亲自经手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仅是时间地点人物,就连判决时说的判词都能倒背如流。

“民间风气渐开本是一桩好事,诸位岂可因噎废食?”

不过会耍嘴皮子的也并非只有丁景焕一个。

随着这场争论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开始有越来越多人下场。

争论到最后,是非对错本身早已不再是此案的重点。

一方是强硬要将此案钉成典型,令世人引以为戒。

一方表示只是凶手想岔了,错在她本人,而非财产继承法令上。

中间还有一小撮人,质疑当地县令断案有误,要求将此案提审至京师,由京兆府或刑部重新开审。

谁不知道京兆府和刑部都是太后娘娘的地盘,那个提议重审案件的官员,顿时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就连丁景焕在舌战群儒之余,都忍不住抽空扫了这人两眼。

这到底是在暗地里拱火,还是真蠢呢。

“够了。”

大殿上方,终于传来冰冷的呵斥。

“一个早已定性的案子,还能惹得满朝文武争论不休,哀家看你们就是太闲了。今日朝会到底为止,退朝吧。”

***

丁景焕被宫人迎进寿宁宫时,霍翎正坐在凉亭里翻看一卷书页。

丁景焕原以为霍翎是在看书,余光一扫,才发现不对。

“娘娘在看什么?”

“在看一个酿酒方子。”

丁景焕愕然:“娘娘好雅兴。”

霍翎将手里的酿酒方子递给丁景焕:“你来瞧瞧可喜欢?”

丁景焕面露讶异,接过细看,赞叹道:“这酿酒方子看着真不错。”他爱酒,私底下兴致来了,也会自己酿上一些。

“这是良酿署新研制出来的酒方,已经酿造出第一批酒了,我还未品尝过滋味如何,宣你进宫一块儿尝尝,你若喜欢,这酒方就送你了。”

良酿署是专为皇家酿酒的酒坊。

丁景焕还以为霍翎宣他入宫,是为了跟他商议一下朝堂上的争议呢。

不过他是个从不扫兴的人:“娘娘这么说了,我可得好好尝尝。”

这款新酿造出来的酒,才一开坛,酒香四溢,浓郁而不腻人。

丁景焕慢慢品完一杯:“这酒可取了名字。”

“还未取名。”霍翎道,“送你的酒,自然该由你来取名。”

“既是无名之酒,那就叫无名吧。”

“我以为景焕会取出什么风雅的名字。”

丁景焕拎起酒壶,先给霍翎斟满,才给自己重新添上:“附庸风雅,都是给旁人看的。自己喝的酒,自然是怎么畅快怎么来。”

霍翎轻轻转着酒杯,突然道:“你我君臣,相识有多少载了。”

“已有十七余载光阴。”丁景焕道,“臣行事素来狂妄悖逆,蒙娘娘不弃,方才有今日身居高位的风光。”

“所有人中,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不拘俗流。旁人需要循规蹈矩,我不需要。若当真循规蹈矩,第一个被规矩束缚住的人就是我。”

真要细究起来,她的所作所为,远比丁景焕狂妄出格。

霍翎又问:“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今日之事,看似只是在争论案子本身,实则是那些希望陛下早日亲政的朝臣,对娘娘的一次试探。”

霍翎抿了一口酒水:“陛下还没开始着急,这些人倒是先坐不住了。”

丁景焕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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