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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SEV甘之如饴愿打愿挨
临近放学的时候,天空飘了几片雪,但没等地面潮湿就停了,所有人都不以为奇的,约着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不想浪费运动会偷来的这点闲。
贺庭周其实摔得并不严重,没崴脚,骨头没伤,自己也能走,但班主任考虑蛮多,觉得不放心,所以喊了班上一个和他关系不错也顺路的男生陪他下学,贺庭周拗不过,只不过走到离校两条街的地方,他就让那男生先回家了。
然后一个人转身往名品壹号反方向的路走了。
走到天色渐晚,路灯依稀亮起的时候,贺庭周停下,推开街边一家花店的门,两边挂着的风铃因此发出清脆声响,打着圈转个不停,他朝里头喊了声方姨。
那时正在操作台前插花的女人闻声抬头看一眼,见是他,立刻喜上眉梢:“庭周来啦!”
“嗯。”边应,边带上门走进,冷空气被隔绝在外,只留一室温暖和花香。贺庭周手里还拎着刚路过米粉店打包的两份牛肉粉,往桌子上搁,就听见方念萍笑呵呵地问他今儿怎么想到店里来了,他回答说:“今天学校运动会,放得早,作业不多。”
然后叫方念萍过来一起吃晚饭,结果方念萍笑着拒绝:“庭周你先吃,这花客人晚上七点要呢,我先搞定,给人送过去。”
说着又指一下鲜花架旁的柜子,“里边有橙汁,你自己拿了喝啊。”
这样就直接堵了贺庭周想帮忙的话,他不再强求,径自打开那碗没有放葱姜的,热气升腾的刹那,搁在桌边的手机也叮一声响。
是宋再旖问他到家了吗。
贺庭周垂眼看着,放筷回:【到了。】
可之后那头就再没发任何消息过来,好像她只是随手一问,他到或不到都不重要,也可能她被更重要的事拖住了心神,暂时没空搭理他,贺庭周这样安慰自己。
……
晚上六点二十,方念萍终于把花包完,擦干净手,正准备捏捏酸痛的脖颈,抬头的那一瞬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贺庭周。
他正低着头在写作业,背躬着,手肘抵着膝,店里的灯是出于养护鲜花考虑而特意装的暖调光,一丝一缕覆在他的肩身,宽了,也瘦了,和记忆里等比例长大的模样,和自己昔日好友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此刻认真而专注。
以至于等她走到近前才有所反应,方念萍按住他想起身的动作,笑着打趣牛肉粉真香啊,可馋死她了,贺庭周就让她赶紧趁热吃。
但方念萍还得先把花给客户送过去,贺庭周也还是站了起来。
他说:“方姨我去送吧,您歇会。”
之前寒暑假没事的时候贺庭周就老往店里跑,一些订单的处理和配送流程其实他都懂,可方念萍哪能让上了一天学的他干这个,摆手刚要拒绝,他却已经往操作台前走了,俯身看一眼花束旁边贴着的发票,问她是这束吗,顿两秒,又有些好奇地问她这是店里新进的品种吗,之前没见过。
注意力一下被分散,方念萍笑他还挺有眼力见的,“是啊,这叫厄瓜多尔玫瑰,可贵了,从南美原产地空运过来的,昨儿刚到,那边供应商还是你妈妈当时特地去国外谈的,全北江估计也就咱一家有这么纯正的货。”
说着的时候挺自豪,说完反应过来了,噤声看向贺庭周,见他神色没多变化,只是淡笑:“这样啊,那我路上得小心点。”
“你真要去送?”
“是翡禾公馆27栋这个地址对吧?”
“……对。”
贺庭周点头,叮嘱方念萍一句醋包和辣椒都在袋子里,伸手抱起花就要往外走,也是到那时,方念萍察觉到他掌心的创口贴,一下叫住他。
“你手怎么了?”
贺庭周顺着她的问话低头看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握拳,把伤口藏起来,笑一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方念萍听到摔跤两个字,下意识瞥向贺庭周的腿,神色担忧地朝他走,贺庭周就抬没伤的左手,轻挡住方念萍的靠近,“我真没事方姨。”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两声。
他趁机变被动为主动,向后捞过自己手机,滑开解锁,看着微信里那两条新消息,边看,边和方念萍道一句再见,边往门口走,还不忘腾一根手指勾起挂在门边的摩托车钥匙。
方念萍眼睁睁看着贺庭周推门离开,随着店门缓缓关上,他的身影消失在外头茫茫寒夜,她叹了一口气。
……
消息是宋再旖发来的,时隔快半个小时,关心他吃晚饭了没有,又问他明天早饭有什么想吃,她可以帮忙带,关东煮除外。
【太没营养了。】
——她是这么评价的。
贺庭周笑而不语,十一月中旬北江夜晚的温度已经跌至零下十几度,风吹过指骨,挺冷,他就在路边等红灯的间隙和宋再旖聊了一个来回。
【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理论上是这样的。】
【多远的店都可以?】
“让你点菜就点,哪儿这么多问题呀,就算是想吃一只猪我明天也给你杀来行不行啊贺庭周。”这一条是她发来的语音,一开始点播放系统默认的是扬声器,断断续续地外放在周围疾驰而过的车声和呼啸的风声里,听不太清,贺庭周索性切换成听筒模式,搁耳边,听到最后三个字,她叫他名字的那三个字,脆生生的,带着不满和笑,仿佛咬着他耳朵在说。
她那儿的背景音也不算安静,能听到一些欢声笑语。
但贺庭周没有多问,只是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打字回:【一只猪就算了,你给我带个猪肉馅的包子吧。】
按发送,然后没有再管那头回了什么,手机放回口袋,转把拧到底,骑过十字路口,穿梭过热闹街头,视野里高楼渐渐少,路面慢慢冷清的时候,也就到了翡禾公馆地处的近郊。
方圆百里亮着灯的人家不多,稀稀落落几户,连排别墅像是黑夜中沉睡的巨兽,无声无息划分界限,阻止着一些不属于这里的人的进入,贺庭周在门卫那儿做了登记后才被放行,从北门往里,又
花了十分钟才找到27栋。
这家倒是灯火通明。
贺庭周把头盔摘了,搁在车后座,最后确认一遍订单地址,然后走到门口,透过最外面那层栅栏,看见庭院里修剪得当的罗汉松,在寒冬依然常青,看见再里边些停着的几辆豪车,稍抬眼,大门两侧的全景落地窗也毫不避讳地敞着帘,能看见里面橙红的真火燃木壁炉,璀璨的水晶吊灯和走来走去的几个家佣。
他摁了两记门铃,等了不到一分钟。
很快有家佣小跑出来迎他,从大门到栅栏,一道门在他眼前被推开,别墅里的热闹就泄露一分,直到那一处的光景全部进了他的眼,看起来是在举行一场家庭聚会,温馨得近乎刺眼。
曾经他也这样幸福过,现在却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
贺庭周自嘲地扯一下嘴角,然后等家佣到面前,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让她签收一下订单,家佣闻言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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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应该是得到了主人的吩咐,字签得挺麻利。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任务完成得顺利,贺庭周不再停留地转身要走,可紧接着的下一秒,他听见开着门的别墅里传来一阵笑声,而后是一道听着耳熟的女声,一道十多分钟前还给他发过语音的女声。
“Kiwi,不许再咬我的鞋带听到没有!”
脖颈被冷风吹得有些僵冷,头回得因而麻木,贺庭周看见了那个时候因为教训狗而走到落地窗前的宋再旖。
她还穿着白日里那身衣服,但头发没再扎着,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像是在自己家那般放松,左手还端着一小块提拉米苏,一人一狗,怒目对视着,场面有些滑稽。
而到了那一秒,脑海里开始慢放起自己来送的那束花的细枝末节,后知后觉地记起那束花中间夹了一张卡片,记起上面印着的烫金字是——
祝沈听择生日快乐。
这栋别墅的主人姓沈,宋再旖也在这。
所以,翡禾公馆27栋是沈既欲的家。
……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闷棍敲在他头上,脚步再也不能挪动,近乎自虐地站在原地。
一口气刚从唇间呼出,就因为极低温而迅速化成白雾,模糊了贺庭周的视野,十几米之外的景象却看得越发清晰。
他看着宋再旖不跟那只杜宾计较了,转头朝餐桌方向去了,手里的提拉米苏没吃几口就被她丢弃在一边,对着满桌子佳肴寻觅起新欢了,挑来挑去捻了两片牛肉,吃得津津有味,没分神,没回头,自然不会看见一个站在寒夜冷风里的他。
他看着与此同时从楼梯慢悠悠踱下来的沈既欲,一手插着兜,一手在回消息,比平时更懒散点,走到宋再旖身旁的时候也刚好回完,手机放进裤袋,特别自然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惹来宋再旖一记白眼,手臂上也挨了一记打,可他就这么笑了,一副甘之如饴愿打愿挨的样子。
他看着别墅里两个女人倚着沙发背在谈笑,而沙发另一端,两个男人坐着,偶尔聊天,更多时候在注视她们。
他看着那道厚重红木门终于在他眼前阖上,彻底隔开两个世界。
……
贺庭周适时想起今天下午沈既欲离开医务室前最后撂的那句话,他说:“所以贺庭周,千万别搞不清你的身份和位置。”
当时听不以为然,此刻却如同一剂毒药,开始在他的血液里发作,锥心蚀骨。
……
在别墅里举杯的时候,贺庭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发现微信里只有方念萍五分钟前发来的两条,问他送到了吗,以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而他不久前发出的那条早饭想吃包子的消息又一次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复。
在空旷小道上站到第七分钟的时候,他重新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宋再旖:【算了,我自己买吧,你别早起了,多睡会。】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22章 SEV生病的小狗
可是第二天早上宋再旖还是给他带了包子。
全市鼎鼎有名的那家老字号,肉馅素馅的都买了,也还热着,打包袋里挂满壁的水蒸气就和那时教室里虚浮的热闹一样,离早读开始还有三分钟,多的是人照常趁这时候补作业,她也照常从后门进,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座位走,偏在经过他桌子旁停那么一秒,抬手将东西放到他桌角,全程没有说话,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对视,自然没有惹人注意,甚至连他的同桌都浑然不觉。
他也只能看见她的马尾在脑后轻轻晃着。
直到老师进班,组织各排开始收作业,贺庭周作为他们那一排的组长,起身,从后往前,依次收到宋再旖旁边的时候,她把练习册、试卷摊开在桌上,一副随拿随收的样子,五秒钟内打了两个哈欠,看样子挺困的,而后似乎是感受到他的存在了,微微侧头,看他一眼,撑着下巴笑了笑。
指尖因而麻了一下,很像昨晚在冷风中长久伫立的后遗症,可贺庭周知道不是。
身后有同学借过,他不得已向前走一小步,宋再旖见状也配合地往位子里靠了靠,给他腾地,可两人的手背还是不经意相碰,等同学走过,她还处于头脑发昏的宕机状态,没动,而他退后一步,收回手的同时收走她的作业,低头说了句谢谢。
……
早读过后,运动会继续,开到第二天,热潮分毫未减。
操场上的加油呼喊就没停过,哪怕百米之外的教学楼依旧听得清晰,发令枪间歇响起,所有人好像都在不遗余力地挥霍青春,但这其中并不包括宋再旖,她昨天晚上在翡禾公馆待到很晚,今儿又起了个大早去排队买包子,困得不行,所以哪也没去,连帽衫一掀,蒙头在教室补了一上午觉。
临近饭点自然醒,睁眼就看到身旁坐着的闻栀,教室里除了她没有第三个人,特别安静地做着题,一小半脸被窗边阳光照着,细看其实她的睫毛很长,五官长得也并不难看。
闻栀意有所感她的目光,停了笔偏头,看向她,问她是不是被自己吵醒了。
宋再旖说没有,然后伸着懒腰坐起来,揉揉脖子,过了几秒指着闻栀面前的试卷说:“这里不对,题干写了是做匀速圆周运动,向心力只改变速度的方向,不改变速度的大小,所以动能是不变的。”
闻栀闻言又重新审一遍题,忙不迭地改正,改完,又听见宋再旖在耳边哑声问她怎么在这,没去看比赛吗。
“嗯,我不是很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说着要当她朋友,却对她的喜恶一无所知,因此宋再旖立马接着她的话问出这么一句,手肘撑桌歪着脑袋注视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闻栀却长久地不作声。
因为不可能被满足的期待就不应该存在,这是妈妈从小用一个个事实言传身教给她的。小学六年级那会儿班里很风靡一种进口夹心软糖,她也想尝尝,可妈妈只会以太贵了为由打发她去写作业,还说你要好好学习,这样以后长大了才可以想吃多少买多少,到了初中,同学间开始传阅一些杂志,她有时放学路过报亭会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但最后还是以被妈妈拉走告终。
……
而宋再旖依然很耐心地在等着她。
又过片刻,闻栀微微垂眼,轻声说:“我之前对琵琶挺感兴趣的,因为隔壁邻居姐姐就是少年宫教琵琶的老师,我跟她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她搬走了,我就没再继续学下去。”
“那现在呢?”
闻栀摇头,意思是没有。
宋再旖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认同,可话到嘴边变成始料未及的一个喷嚏,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两侧窗户,却发现早都关严实了,前门后门也阖着,无风也无尘,至此没多想,只当自己穿少了,想着让黎嫣下午来的时候给她捎件外套。
但下一秒闻栀递过来两个暖手贴,“给你。”
宋再旖看向她,四目相对,透过那层厚厚的镜片,她看见闻栀的瞳孔,看见那里面的自己,突然就觉得上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没那么重要了,倘若闻栀真不想说,那她就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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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比赛开始前,宋再旖去校门口接了黎
嫣。
每周四下午是联高的校本课程时间,黎嫣向来嫌无聊,刚好听说一中这几天在开运动会,就诹了个理由请假出校,打车来了这里。
因为看过一中对附中那场篮球赛而对一中心心念念的人,觉得一中比联高有趣多了的人,从跟着宋再旖出现在操场边,就引起不少口舌的讨论,成了继聂书迩之后第二个宋再旖的“女朋友”,比宋再旖更不好惹的一张臭脸,反而看起来跟她莫名更配,闲话越传越不受控,以至于不到十分钟就传到了先前那位“正宫”那儿,聂书迩很快杀到看台,拎着两杯奶茶。
结果一看到黎嫣人就傻了,黎嫣看见她也是愣了下,宋再旖眼瞅这局势,挑眉笑道:“呦,认识?”
黎嫣随后也笑了,“岂止认识,差点就变成一家人了。”
“哦?”宋再旖来了兴趣,是真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关系,开了环的可乐罐提在手里慢慢晃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黎嫣瞄一眼聂书迩,见她仍没反应,就思索两秒,言简意赅地告诉宋再旖:“她小叔上个月准备要和我姐订婚,不过两周前反悔了。”
说完,她还补一句:“我姐你认得的哦。”
宋再旖点头,心里不禁感叹黎嫣姐姐也是个苦情人,初恋被骗,临到联姻又被男方悔婚。
“为什么反悔?”宋再旖问。
“谁知道?只说不合适。”黎嫣说着这话时,目光转向聂书迩,意思是想让一直沉默的她也说两句,站在前婆家的角度。
可聂书迩接收到讯号后也只是扯唇笑笑,说不知道,“我跟小叔不算熟,他的事我很少过问。”
“是吗?”黎嫣听到这话倒是有些疑惑地皱眉,“那我怎么感觉订婚宴上他对你挺关……”
但话没说完,被聂书迩打断:“黎嫣,你喝茉莉奶绿吗?”
宋再旖别头看了她一眼。
黎嫣跨半个城过来刚好有点渴了,就没推拒,道完谢,接过,撕开吸管包装,用力戳开塑封膜的“噗呲”一声刚好和操场上发令枪响重合,注意力一下被勾过去。
这会儿开始的是高二4×100接力。
八个跑道,刚好截至前八个班为一组,七班在靠外第二道,原本这个项目贺庭周也报了,但因为前一天的意外班主任说什么也不让他再上,临时换了个人。
沈既欲也没参与。
但比赛依然蛮有看头,无关一些人,只因为场上胜负难舍难分,那一分钟看台的话题紧紧围绕比赛,可等比赛结束,又变回了她们三个。
天仙不常见,如今他们学校却一下降临三个,有交友圈广一点的能认出来那个穿棒球服的女生是黎嫣,也算联高有名的一号人物,脾气挺爆,光是坐在那里,就能感受到她和旁边两人气质的明显差别。
可三人的交谈却又是那么融洽。
宋再旖的可乐很快喝完,她随手拨了拨耳侧的碎发,随口关心起黎嫣的追人大业,哪怕是在旁观者清地悟到了陈迟颂心里头有人,也没法劝黎嫣一句回头是岸。
在她看来感情这事,还得自己撞了南墙才能回头。
聂书迩因这一八卦而饶有兴致地看向黎嫣,黎嫣咬着吸管的唇一下松开,眼睛仍平视着前方,一波接一波的人在看台走动,无数道目光为她停留,偏偏没有她最渴望的那道,从来没有,她似叹似苦地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原地踏步呗。”
她死缠烂打,他无动于衷。
四周仍旧闹哄哄的,后面几个男生不知道说到什么笑声震耳,宋再旖拍拍黎嫣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时聂书迩突然问:“值得吗?”
她咬字难得的轻,不是用看热闹的那种心态在问,宋再旖听得出,因而侧目睨她一眼,黎嫣自然也听得出。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黎嫣摇头答:“我只知道我不甘心。”
聂书迩听完,过两秒,抬起手里那杯奶茶,杯口微微斜向她,意在隔空朝她碰杯,如果两人前一刻还只是因为家里名存实亡的一段联姻而扯上关系,到这一刻,却好像达成了某种精神上的共识。
宋再旖理解不了这些,就没吭声。
但显然黎嫣没打算放过她,凭什么自己那点心事在她面前全部透明,于是问:“你昨天晚上发那条朋友圈什么意思?”
“就文案写的那个意思,”宋再旖又拆一袋蓝莓干,朝左问聂书迩要不要,朝右问黎嫣吃不吃,“很难懂吗?”
聂书迩没要,开始站队:“体谅一下我们差生语文不好,那我也想请问宋老师,p4那张live图最后两秒闪过的男子四百米奖牌是起到什么作用呢?承上启下?欲扬先抑?”
黎嫣倒是接了,边吃边顺着问:“别告诉我奖牌是姓沈的。”
聂书迩给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黎嫣就笑,“那看来是起到欧亨利式结尾的作用。”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宋再旖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手肘搭在膝上,扶着额,“谁说你们语文差?我看挺好的,理解能力也满分。”
聂书迩淡淡地嘁一声,又想到什么,问:“沈既欲人呢,今儿一天没看见他。”
“你想他了?”
“拉倒吧,全校女生对他朝思暮想都轮不到我想。”
“那他刚转来的时候你还说对他挺有感觉。”
宋再旖撂话也快准狠,聂书迩为此噎了下,“……见色起意人之常情好吧?再说,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们俩有关系。”
“我和他的关系妨碍你了?”宋再旖反问,一脸你们要追要爱请自便的意思。
“啧,不是一码事。”
聂书迩觉得自己跟宋再旖扯不明白,索性闭嘴,原以为这话题结束了,宋再旖却转而回答起她上面那个问题了:“沈既欲今天没比赛,就请了个假,办签证去了。”
“又要去哪儿野了?”黎嫣问。
“俄罗斯,他打算寒假去滑雪。”
“今年怎么去俄罗斯了?”
宋再旖耸肩表示“谁知道他,少爷的心思你别猜”。
“那你去不去?”
“不一定。”宋再旖嚼着蓝莓干,脸颊徐徐在动,一副懒得要死的样子,“看情况。”
……
看沈既欲到时候给她开的条件诱不诱人。
沈既欲是爱玩一些极限运动的祖宗,跳伞深潜攀岩都玩过,每年寒暑假总有一周的时间不在国内,且多半是很难联上的,因为他不是在海底,就是在冰川边,玩得疯,手机没空看,消息全是她代为转达的,相应的,作为回报,他请她泡温泉,请她追流星雨,请她吃最正宗的高山三文鱼。
有一年寒假他抽风地迷上了Pintbll,为此特意飞了趟纽约,宋再旖顺道跟去了,想着全程有大少爷报销,打算把她看中但国内一直没货的那条裙子买回来,结果没想到碰上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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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感爆发,她倒是幸免于难,从小到大很少生病的沈既欲反而中招了。
前一天还在射击场不可一世的人,现在躺床上闭着眼,高烧到三十九度半,一副惨兮兮的小可怜样儿,宋再旖戳戳他手臂叹笑说沈既欲你也有今天啊,他懒得理她,她喊他起来吃药,他也不应,她就把水杯往床头一搁,威胁他说要是不吃她现在就订机票走,不会有人管他了。于是房间安静了那么几秒,沈既欲终于有了点反应,睁开眼看向她,嗓音哑得厉害,说:“行,你走吧,别管我,别待这儿。”
不然就她这抵抗力,早晚也得被传染。
但是宋再旖怎么可能走。
她非但没走,还陪着沈既欲去医院挂了号输了液,国外食物大多高热量油炸,他生着病不能吃,她就跑去中超买小米买生姜,给他煮粥熬姜汤,他病了几天,她就没日没夜地守了几天,以至于后面回国的时候,许挽乔见着俩孩子,挺惊讶,挺心疼,问他们去哪挖矿了,都瘦一圈。
宋再旖就笑一笑,回答许挽乔说矿没挖着,倒是捡着一只生病的小狗,费了不少心思照顾,所以瘦了。
她说这话时没往沈既欲身上撂一眼,说完,才转头看他,反问他一句对吧。
就这么被问到的沈既欲也本能地侧脸,看她,极为短暂的一个对视,他又很快地低下脖颈,摸着耳朵嗯了一声。
第23章 SEV一包糖
沈既欲是在运动会闭幕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出现的。
那时全校师生都在主席台前边站着队,只有他,双手插着兜从操场口走进来,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一点也不急,甚至来之前还在校道上碰见黎嫣了,两人打完招呼,他还有闲心给人指一条路,让她去便利店坐着等,别吹感冒了。
等到终于在高二八班方阵里站定,旁边周时胥问他现在还来干嘛,马上都放学了,沈既欲微抬下巴,朝着某个不算明晰的方向轻点两记,回他说来接人。然后周时胥就懂了,多的没问,天色渐暗一些的时候,祝贺运动会圆满落幕的横幅拉起来了,台上领导发言也接近尾声。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黎嫣终于在便利店里等到宋再旖她们放学,招手叫她名儿的声音挺高调,宋再旖说她倒是会挑地方,找了个又暖和又不会饿着自己的地方,黎嫣就摆手笑,说:“得了吧,你们学校真够大的,我转了一半差点迷路。”
“那你……”
“路上碰见沈既欲了,他让我来这儿的。”
“哦。”想着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热心了,却没继续问,顺手从货架上拿一包糖,但走两步又停住,转身放回去,眼见这一幕的聂书迩问宋再旖怎么不要了,她说:“留肚子吃晚饭。”
“一包糖能占多大地儿。”黎嫣笑着搭腔,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在见着沈既欲的时候。
这人后一步下楼,却比她们先到校门口,像是收到了某条讯息的指示,然后照做不误,今天来学校走过场,所以连书包也直接没背,就那么站着,等着,右手懒洋洋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光线微弱,勉强映出他的眉眼,明明长着一张万花丛中过的脸,却又自带一股强烈的片叶不沾身的气场。
而他垂在裤侧的左手正拎着一包糖,一包宋再旖刚拿过又放下、同品牌同口味的糖。
……
原来是这个意思,一包糖是不占肚子,两包就另当别论了。
聂书迩没注意这些,心思全在找晚上去哪吃饭,一会儿问宋再旖吃不吃土耳其菜,一会儿又问黎嫣火锅怎么样。
黎嫣回过神,说:“就火锅吧,天冷吃点热的,这附近好像有一家新开的野生菌火锅味道不错,去尝尝?”
聂书迩当然没意见,刚要问黎嫣那家店名,手指也已经预备在地图搜索框输入了,可抬头的刹那微微定住,两秒后下意识地将头侧向宋再旖那面,却发现她也正盯着不远处,眉心因为此刻看进眼内的画面而皱着,又下意识喊她一声名字,但宋再旖已经朝那走了。
她拦不住。
黎嫣这时察觉宋再旖的离开,问聂书迩怎么了。
聂书迩缓缓放下手机,叹一口气,说:“救世主又去冲她的kpi了。”
……
闻栀知道宋再旖有朋友下午要来一中,一起吃午饭时她的手机就不断有消息进来,但她回复频率不算高,偶然瞥到一眼的聊天界面里,对方白色聊天框占一大半,而发自她手的绿色框只有寥寥几行,也知道她基于骨子里的冷情疏离其实没有变,变的人是自己,因为她一次两次的关心而开始妄想奢求一些东西。
午休过后没多久班上同学就说说笑笑又去操场看比赛了,宋再旖去接她朋友了,偌大教室从上午的两个人又变回只有闻栀一个人,她坐在原位把上午那张试卷写完,然后起身出教室。
门一推开,凛冽冬风就一路贯穿走廊,往她脖子里灌,但她哪也没去,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走廊上,然后远远眺望此时格外热闹的操场,聂书迩宋再旖和她的朋友都在那儿,坐看台上,找起来并不费劲,都肤白,都漂亮,午后阳光也偏爱她们,洒落发梢,三人像是发着光。
真美好的场景。
闻栀看到眼睛微微发酸,同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迅速收视线,低头,哪怕明白隔了这么远,没人会知道她在看什么,在看谁,可还是不想让人有一分一毫的洞察。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她身后,那人叫她名字。
闻栀转身,发现是贺庭周,他来传话说英语老师有事找,让她去办公室一趟,闻栀应下后他又问她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她就以试卷做久了,出来清醒一下为由回答他。
贺庭周听着不置可否,只在临走之际转头对她说:“现在教室没人睡觉了,你可以开点窗户透气,走廊风大,还是别久待比较好。”
然后他就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闻栀手脚发僵地杵在原地,没想到贺庭周看见了,没想到自己那点呼之欲出的心思会被人窥见、看穿。
后来英语老师找她的谈话也没怎么听进去,放学出校门时也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无心撞上一个人,她反应过来后立马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看模样也是学生,但明显不是一中的,那就只能是旁边技校的,嘴巴自然就不干净,也不讨理,只骂骂咧咧地质问她走路不长眼吗,差点把他手机撞飞,摔坏了她赔得起吗诸如此类的话,一边说还一边嫌弃地拍自己衣服,仿佛嫌她寒酸嫌她衣服脏破,这一刻精神凌辱比脏话更甚,更何况这还是在一中校门口,周围有不少同学来往,熟悉的,陌生的,每一寸目光停留都让闻栀无处遁形。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次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的,就在这时,左边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力道不大,却把她吓得抖了抖,条件反射地撇头去看,就看到宋再旖半个侧脸,紧接着她身上那股淡香随晚风送至她鼻间,无形有种安抚意味。
“她说了三遍对不起,你是耳朵不好还是听不懂?”
宋再旖没有看闻栀,只盯着那男生,不存在谁比谁矮,目光相接,她的眼神挺锐,也很冷,没有笑,“要是前者,我建议你左拐去医院治,要是后者呢……”
说着抬手一指校门,“现在就可以进去,一中有的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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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教你。”
这场面这情形,男生看呆两秒后无可免俗地问她一句你是谁。
宋再旖压根不答他,拉着闻栀就走,男生还想追上去,但没走出两步被拦住,又是一张陌生面孔,只不过这回面前的人比他高了近一个头,单肩挎着书包,眉眼淡漠地提醒他:“同学你耳机掉了。”
男生不得已停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扭头看,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盲道,哪有他耳机的踪影,再伸手一摸,耳机正安安稳稳躺在口袋里,顿时有种被耍的感觉,因而猛地瞪回来人。
贺庭周对此照单全收,在他又想开口之前先俯身堵他的话:“行了,别没事找事。”
七个字,平静又凌厉,男生在外面没少混,形形色色的人也没少见,到这会儿自觉气势上莫名输他一截,权衡两秒后指着贺庭周的鼻子撂一句神经病,就真的没再向前一步。
……
宋再旖把人领过去的时候,聂书迩隔着一米就和闻栀打招呼,然后不等黎嫣问,主动给她介绍,“这宋再旖同桌……也是朋友。”
黎嫣听到这话习惯性地打量闻栀,而后屈两指晃了晃和她打招呼,嘴角虽然有笑,但这时人与人之间有形的无形的阶层观念开始作祟,闻栀能感受出来,宋再旖也能,因此朝黎嫣投过去一眼,黎嫣眼里的傲气才缓缓一收。
聂书迩在旁边看着,然后笑了笑,问闻栀吓着没,闻栀咬着唇当下没吭声,她就继续笑道:“闻栀你听我的,以后碰见这种傻逼玩意,该甩两耳光就甩,别怕,别怂,出了
事有人能给你兜着。”
说着肩膀碰一下宋再旖,挑眉那意思明显是问她我说的对吗,宋再旖失笑:“少把你那套以暴制暴的理念挂嘴边,成吗?”
聂书迩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喔唷,谁以暴制暴?你还说我呢,你不是也打了李慕……”
不过话止于此,她缓缓弱了声息,仿佛说了些不该说的,宋再旖看她,旁边沈既欲也因她这一句放了手机看她,只有闻栀仍低着头,没看她,可攥着书包带子的手愈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