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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远乔的地下室采集到的DNA样本数量太多,光靠警局的法医室根本忙不过来,只能分散到各个医院和实验室进行检验,并很快有了结果——那些血液有一部分被证实均来自过去二十四年间,九起连环杀人案中的受害者。
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其中还有两份DNA不属于那九名受害者。
经过与顾远乔保留在医院里的血液样本进行比对后,最终确认一份属于他,而另一份则与他的基因相似度指数为99.9%,两份DNA存在亲子关系。
而这份DNA,又与在严雪儿的抛尸现场提取到的微量血液属于同一个人。
有了这份鉴定报告,秦聿风当即派人去了电视台,把唐宋带回了警局里。
身着黑色卫衣的唐宋坐在审讯室里左顾右盼,一脸茫然,双手在桌子底下不安地搅动着,似乎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被带到了这儿。
隔着单向玻璃,秦聿风边翻看唐宋的资料,边自言自语:“身高一米七五,体重65.5千克,跟陶斯然见到的那个把夏嫣带走的人身形很相似啊。”
看到负责审讯的警员推门而入,唐宋倏地坐直身子,声音有些紧绷:“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警员冷冷地问:“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面对警员审视的目光,唐宋局促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惯了太多在审讯室里坑蒙拐骗、装疯卖傻的人,警员丝毫不买账,直截了当问道:“顾远乔是你父亲吗?”
“是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后,他又主动解释:“不过我跟我妈妈姓。”
“你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唐宋低着头抿了一下嘴唇:“普普通通吧,说不上有多亲密,但也还算……相敬如宾。”
“那你跟你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唐宋想了想:“我父亲工作忙,性格比较沉闷,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跟我交流,从小到大都是我妈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你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
“在你父亲生病之前,你有没有察觉过他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唐宋似乎有些无奈,飞快地皱了下眉,疑惑地看着警员:“你们为什么要问关于我父亲的事?”
警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父亲在生病前,有没有经常晚归或者夜不归宿,有时候甚至连续消失好几天?”
唐宋说:“他是电视台的摄像师,碰上突发的新闻,连续出差好几天也很正常。”
这个回答倒是合情合理。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警员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过去24年间,淮江市发生过多起针对年轻女性的恶性连环杀人案,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唐宋点点头:“知道,我最近正好想就这个案子写一篇报道,所以做了些调查。”
唐宋的资料上写着他是上大学后才去的西临市,此前一直在淮江市生活。可上回一起吃饭时,他明明说自己从小在西临市长大,对指甲油杀手的事情并不了解。
祝好心情有些复杂,难道他一直都在撒谎吗?
警员接着说:“五年前,这名连环杀手突然停止作案,而他消失的时间,正好与你父亲顾远乔罹患白血病住院的时间吻合。”
“这……”唐宋明显顿了一下,才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说了。”警员说:“我们顺着线索找到顾远乔曾经居住过的房子,并在地下室发现了所有受害者的DNA,以及一份属于顾远乔本人的DNA,所有证据都指明他就是涉嫌杀害九名女性的凶手。”
唐宋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警员,脸上的表情仿佛凝滞住了。警员的话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但他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我父亲是连环杀手?”
警员面无表情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说:“别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
唐宋又一次沉默了,这回他沉默的时间甚至比刚才更久。
审讯室里陷入了极度的安静,警员整理好手上的文件,正准备在他狡辩时把证据甩给他看,没想到他缓缓开口,说道:“居然真的是他。”
这个回答意味着他早就怀疑——甚至是早就知道顾远乔就是指甲油杀手,但与唐凤仪的抗拒和刻意隐瞒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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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坦率得出乎意料。无论是审讯室里的警员还是在监控室的所有人,闻言都微微一愣。
警员顺着他的话音问道:“你知道你父亲是凶手?”
唐宋并没有直接回答警员的问题,他用手扶着额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中:“在我的印象中,我父亲一直都对我和我妈很冷漠,就算在家里他也很少跟我们说话,我也早就习惯了他早出晚归、甚至好几天才回家一次的生活,至于他在外面做什么,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敢过问。”
“五年前案件发生得最频繁的时候,我正在备战高考,后来他得了白血病,住进了医院,我也去了西临市上大学。大概一年多以前,有一天我去医院照顾他,他突然拉着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指甲油、女人、该死之类的……”
唐宋拿起水杯把剩下的水喝完,接着说道:“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很差,神志也已经不太清楚了,我还以为他只是胡言乱语,就没放在心上,毕竟当年的新闻闹得很大,我想他可能只是无意中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才会那么说的。”
“直到那天电视台突然收到了那封邮件,我才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你说得没错,案件停止时正好就是他住院的时候。可他已经去世了,我没办法证实他的话,又不想直接问我
妈,所以特地争取了一个现场采访的名额,又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和新闻,就是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员问:“你既然怀疑他,为什么不报警?”
唐宋苦笑:“警察同志,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吧?其实你们刚才问我关于他的事情时,我就已经有预感了,只是仍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警员没就顾远乔的案子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2月17号晚上,以及2月20号晚上,你分别在哪儿?”
唐宋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低着头回想了好一会儿,老实回答:“……这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事情了吧,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平时如果不用加班我一般都在家里。”
“有谁能证明?”
唐宋摇摇头:“没有人,我平时一个人住。”
监控室里的秦聿风叫来一名警员,说道:“派人去唐宋家小区把监控拷贝回来,确定一下他那两天晚上的行踪。”
警员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程述抱着双臂看着审讯室里的唐宋,说道:“我去跟他聊聊。”
秦聿风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警员看到程述,起身给他让了个位置。
见到熟悉的面孔,唐宋稍稍调整了情绪,跟他打了声招呼:“程先生。”
程述没理会他,也没在警员让出的位置上坐下,只是靠在桌子旁,兀自拿起桌上的笔录翻阅起来。
等了好半天没有回应,唐宋又试探性地轻咳一声,说道:“很抱歉那天跟你和祝小姐撒谎了,我只是想从你们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关于我父亲的事,请替我跟受害者家属说一声抱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程述抬起手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朝他笑了笑:“我不是来谈你父亲的事,他的案子证据确凿,已经没得洗了。我接下来要谈的事,跟你有关。”
唐宋神色一僵,嘴唇微微翕动:“我?”
程述不轻不重地把笔录掼在桌上,突然走到他面前,把他卫衣的袖子撸到胳膊肘。
在他的手臂上,有一道长约五六厘米的伤疤,疤痕呈嫩粉色,看样子应该是刚愈合不久。
程述冷声问道:“这道疤怎么来的?”
唐宋愣了一下,说:“之前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的。”
程述追问:“被什么东西划伤的?”
唐宋抽回自己的手,嗫嚅道:“一颗钉子。”
程述不打算跟他兜圈子了,从桌上的文件里翻出那份鉴定报告甩在他面前:“最近发生了两起杀人案,作案细节和作案手法都与顾远乔几乎一模一样,并且我们在地下室里还发现了另一份DNA。这份DNA的样本,与其中一起案子的抛尸现场中发现的样本属于同一个人,并且与顾远乔的基因相似度指数为99.9%。”
他停顿了一下:“而你刚才说,你没有兄弟姐妹。”
唐宋露出一脸信息量过载的茫然,似乎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问道:“什么?”
程述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意思就是,在地下室和其中一个抛尸现场中发现DNA很有可能来自于他的亲生儿子——你。”
“我?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去过那个什么地下室,抛尸现场就更不可能了,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唐宋焦急地辩解:“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杀人,我为什么要杀她们?”
程述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回到审讯桌后坐下,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唐宋,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遭到同学的排挤?”
话题转变得太快,唐宋一时反应不及,愣怔片刻,问道:“什么意思?”
程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在唐宋的左脸上,有一块十分明显的胎记。
他说道:“你说你父亲不爱说话,也不怎么跟你交流,我想现实应该更糟糕吧。他忽视你,冷落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莫名的对你或者你母亲拳脚相加。而你的母亲则对你过分关心,几乎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你身上,可她关心的只是你的成绩好不好,并不在乎你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因为这个胎记被人欺负,对吗?”
唐宋低下头,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嗓音也变得有些干涩:“程先生,当初在西临市我不顾一切帮助你们,并不要求你们感谢我或者怎么样,可你现在把我带到这里,特地揭我的伤疤,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程述没有露出任何愧疚的神色,而是笑了笑:“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你从小就很自卑,不仅是因为在学校里被人欺负,长期生活在存在暴力、忽视或情感冷漠的家庭环境中,也让你形成了不安全依恋。你一直压抑着对你父亲的愤怒,但同时又渴望得到他的关注。”
唐宋脸色涨红,正要说些什么,程述却对他晃了晃食指,示意他先安静。
他接着说:“因此在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你想要通过模仿他的犯罪行为来来跟他建立联系,证明自己也有能力掌控他人的生命,找到自我的价值感。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
“当你把刀插进那些女孩的身体里时,是不是感受到了跟你父亲一样的变态的快感?可惜你父亲已经死了,你没办法得到他的认可,新闻媒体也对你的‘杰作’只字不提。没有得到大众的关注,是不是让你感到十分愤怒?”
程述的声音回荡在审讯室冰冷的墙壁之间,唐宋浑身一哆嗦,声音颤抖:“你胡说,我、我没有杀人!真的不是我,你们搞错了!”
祝好正凝神听着审讯室里的对话,一名警员突然走过来,低声在秦聿风耳边说了几句话。秦聿风脸色微变,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几分钟后,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秦聿风走到桌子前拍了拍程述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先暂停,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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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一起回到了监控室。
审讯突然被打断,程述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秦聿风说:“唐凤仪来了,现在正在接待室里又哭又闹的,说唐宋不是凶手。”
程述怒极反笑:“那又怎样,难道你想让我去安慰她啊?还是说只要家属闹一下就可以放人了?”
秦聿风强忍住要揍他一顿的冲动,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说,唐宋不是顾远乔的亲生儿子。”
第205章
刚走到接待室门口,祝好就听到唐凤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边传来:“你们抓错人了,唐宋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
秦聿风问身旁的警员:“DNA鉴定报告需要多久?”
“刚才温主任说大概三到四个小时。”警员看了眼时间,说道:“应该还有一个多小时,结果就能出来了”
——唐宋刚到警局时,警方就已经采集了他的血样,虽然DNA的比对结果同样能告诉他们真相,但如果唐宋真的不是顾远乔亲生儿子,或许只能从唐凤仪那里获得另外的线索。
接待室的门被推开,唐凤仪闻声抬起头。
负责接待的警员跟他打招呼:“秦队。”
唐凤仪也认出了秦聿风,几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扑到他面前,扯着他的手臂鸣冤:“领导,真的不关唐宋的事,他什么也没做,你们抓错人了!”
她头发凌乱、双眼通红,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解开,看得出应该是匆匆从家里赶过来的。
秦聿风没有计较她之前无礼的态度,扶着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不置可否:“我们把唐宋带回警局也是正常接受调查,只有调查清楚了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
说完又循循善诱:“不过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才能更快洗清他的嫌疑,你说呢?”
唐凤仪怔了怔,局促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缝,没有吭声。
程述没有秦聿风那样的耐心,直接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顾远乔之前干了什么事?”
唐凤仪把头埋得很低,睫毛一颤,眼泪就“啪嗒”落了下来,讷讷地说:“……他没有跟我说过。”
程述声线冷硬:“他没有跟你说过,不代表你不知道。”
“我……”唐凤仪顿了顿,才说:“有一回我帮她洗衣服,发现他的口袋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被绑起来的年轻女孩……那个女孩,我在电视上发布的寻人启事上见到过。”
“那你上回为什么不说实话?”
唐凤仪嗫嚅道:“我只是想着他人都死了,那些事情也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但我和唐宋是无辜的,我们什么也没做。”
程述被她这番言论气得神色紧绷,眼底泛起一股压抑的怒气:“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只是知道一切却没说出来而已。只要顾远乔还能工作挣钱养活你们母子,哪怕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受害者惨死在他手下,也跟你无关,对吗?”
唐凤仪被他这一声吼吓得一哆嗦,顾不上涕泗横流,急切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技能,没有学历,什么都不会,可我还要养活我儿子!我只是不希望他做的事连累我儿子,如果他真的是什
么连环杀手,我们一辈子都要替他背负那些骂名了!”
真是以爱为名的自私。
程述不想再跟她争辩什么,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祝好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给他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程述看着她的眼睛飞快扯了下嘴角,用眼神回应她自己没事。
坐在他们对面的秦聿风将这些细微的举动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抽回目光,调整了一下情绪,转头问唐凤仪:“你刚才说,唐宋不是顾远乔的亲生儿子?”
唐凤仪含含糊糊地说道:“他是我……跟我一个老乡生的。”
秦聿风:“说详细点。”
“他是个邮递员,当时我刚结婚不久,有一回他来送快递,正好碰上家里的水龙头坏了,顾远乔又不在,他就顺手帮我修好了。我过意不去,就留他在家吃了顿饭,聊天时才知道他跟我竟然是同乡,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然后就……”
程述对她的情史并没有兴趣,打断她的话:“你做过亲子鉴定吗?为什么能确定唐宋不是顾远乔亲生的?”
唐凤仪诚惶诚恐地避开他的目光:“因为顾远乔……他没有生育能力。”
祝好心念一动,想起在程述之前的犯罪心理剖绘中,曾说过指甲油杀手习惯用刀杀人的行为其实是性无能的一种表现。
她挪了下位置,往唐凤仪坐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她:“唐阿姨,顾远乔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
对于唐凤仪这个年纪的女性来说,这样的话题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跟他结婚半年一直没过过夫妻生活,他每次都找理由拒绝,后来我才发现,他那里……是坏的。”
“具体怎么个坏法?”
唐凤仪又一次低下头,低声回答:“他那个地方好像是受过伤,没法儿用了,就是……硬不起来。”
程述追问:“是偶尔没用,还是一直没用?”
“一直……都是这样。”
程述和秦聿风对视了一眼,如果唐宋不是顾远乔亲生的,那地下室和抛尸现场采集到的生物信息样本又会属于谁?
秦聿风再次叫来一名警员,让他去法医办公室继续催一催温珣,然后又回到和唐凤仪的对话中,问道:“顾远乔知道你怀孕之后有什么反应?”
“他一开始很生气,摔坏了家里好多东西,我本来以为他会逼着我去把孩子打掉,没想到他却跟我说让我生下来。”
秦聿风问:“为什么?”
唐凤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述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其实你应该很清楚,顾远乔对你和唐宋没有任何感情,你们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工具——毕竟很少有人会把一个工作稳定、家庭和睦的男人跟连环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唐凤仪缄默不语。
祝好忍不住问:“既然你知道顾远乔做的事,又怀了别人的孩子,为什么不干脆跟他离婚?”
唐凤仪鼻子一抽,眼泪又下来了:“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本来想着要离开他回老家,可是没过多久我那个老乡的电话就突然打不通了,我还偷偷打电话去他单位里问过,可他们单位的人说他很久没去上班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敢多想。”
“从那之后我就死心了,特别是后来我生下了唐宋,虽然顾远乔一点也不关心他,但至少他还能保证我们的日子照常过下去。当初顾远乔诊断出白血病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他的报应来了,可惜上天还是眷顾他,让他多活了几年,他作恶多端,应该早点死的!”
程述半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对啊,他作恶多端,如果当初你早点报警,他现在早就死了。”
唐凤仪咬了咬嘴唇没吭声,垂头摆弄着围裙的衣角。
程述长吁了一口气,努力压服情绪,问道:“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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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说顾远乔吧。”
“说什么?”
“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应该是唯一一个比较了解他的人了。”程述说:“说说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还有他的成长历程。”
唐凤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些他跟我说的不多,我只知道他母亲跟他父亲是在歌舞厅认识的,他父亲是个小老板。他母亲刚怀上顾远乔没多久,他父亲就突然消失了,后来才知道他其实在别的城市早就有了家庭,根本没打算认真对她。”
“顾远乔出生后,他母亲对他很不好,经常打骂他,把对他父亲的怨恨都发泄在他身上。我跟他刚结婚不久,他母亲就因为中风而瘫痪了。他把她送进了疗养院,时不时会去探望她,但从没要求我和唐宋去过,所以我跟他母亲也没见过几面。”
“他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新闻报道的连环杀人案突然变多了。后来我才想起来,之前每一次有人遇害,要么就是他工作上被领导刁难,要么就是知道我怀孕……”
社会文化中“父亲”通常象征着规则、保护和责任,童年父亲角色的缺席导致顾远乔没办法通过正常渠道建立健康的身份认同,母亲的虐待行为又使得他对女性产生了既依赖又憎恨的矛盾情感。
于是在遇到人生中难以解决的困难时,顾远乔就会通过杀戮行为来挑战母亲所代表的“女性权威”,以补偿男性力量的缺失,获得扭曲的心理满足。
接待室的门被敲响,温珣带着一份报告匆匆走进来递给秦聿风:“秦队,鉴定结果出来了,唐宋和顾远乔之间不存在亲子关系,他的DNA也跟地下室和抛尸现场采集到的不符。”
程述从他手里拿过那份鉴定报告,看着上面的结果,眼神蓦地黯淡了。
又一名警员走进来,俯身跟秦聿风汇报:“秦队,我们调取了2月17日和2月20日晚上唐宋居住的小区的监控,确认他下班回家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看到他们露出失望的神色,唐凤仪小心翼翼地问:“领导,唐宋是不是没事了?”
秦聿风扶着额头,朝警员摆了摆手:“去把唐宋放了吧。”
唐凤仪闻言破涕为笑,从桌上抽了几张纸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欢天喜地跟在警员身后离开了。
本来以为找到顾远乔的地下室后,就能顺藤摸瓜把第二代指甲油杀手揪出来,没想到案子又走进了死胡同里。
秦聿风叹了口气,问道:“老程,你有什么看法?”
程述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向后靠在椅背里,眼神空茫茫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唐宋有十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那就说明杀害夏嫣和严雪儿的凶手另有其人。可那份DNA明明就与顾远乔存在亲子关系,如果顾远乔并没有性能力,那凶手还会是谁?
祝好突然想到刚才唐凤仪说过,顾远乔之所以没有性能力是因为他的生殖器受过伤。她掀起眼皮,目光在程述、温珣和秦聿风之间游移片刻,清了清嗓,问道:“咳,话说,男性生殖器受到什么样的伤会导致无法勃/起?”
秦聿风愣了一下,耳尖有些泛红,把问题扔给了温珣:“温主任,你来解答一下。”
温珣推了推眼镜,回答道:“最常见的可能是海绵体损伤和神经损伤,不过海绵体损伤还可以通过手术修复,神经损伤的话治疗起来难度会更大,有可能终身都没办法恢复。”
祝好又问:“什么情况会造成神经损伤?”
“一般是受到重创、钝器击打,高处坠落等外伤导致的。”
祝好想了想,提出一个猜测:“唐凤仪是在结婚后才发现顾远乔没有性能力的,那会不会在结婚之前——或者说受伤之前,顾远乔就有过一个孩子?”
第206章
秦聿风却摇了摇头:“顾
远乔的资料显示他只有跟唐凤仪这一段婚姻,我们走访调查过他的同事和之前的邻居,也证实他结婚之前几乎都是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身边有其他女孩。”
没有过其他恋人,也没有过婚史,那孩子又会是怎么来的呢?
程述突然说:“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换个思路,顾远乔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孩子不一定是他的伴侣生的。”
祝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他失去性能力之前,很有可能有过别的犯罪行为,比如说侵犯女性?”
程述不置可否:“刺伤受害者的行为是他性压抑的替代性宣泄,说明他并非没有欲望,而是有心无力。”
祝好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猜想:“难道说,蒋婷婷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蒋婷婷是在2000年初遇害的,当时顾远乔已经和唐凤仪结婚了,尸检报告也显示她并没有遭到侵犯。
程述点点头:“或者说蒋婷婷只是他成功杀害的第一名受害者,在她之前说不定还有其他受害者,但因为运气好或是顾远乔的疏忽而成功逃脱了。”
祝好略一思索,问温珣:“如果男性生殖器被狠狠踹一脚,是不是也会导致神经受损?”
温珣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有了一个合理的假设,接下来的思路就更容易捋清了。
“如果顾远乔的下/体曾经受过伤,导致神经受损、无法勃/起,那他受伤的原因会不会就是在那时遭到了反击?”
秦聿风的目光在程述和祝好的脸上飘了一阵,突然笑了:“你俩的脑电波是连着的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们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程述一挑眉,只当这是一句夸奖,又说:“今晚可能要辛苦你的人办一件事。”
“什么?”
“把1990年到2000年淮江市范围内年轻女性被侵犯的报警记录筛查一遍,里面说不定就有我们要找的人。”
秦聿风闻言嘴角一抽,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国粹咽了回去:“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且不说翻查二三十年前的报警记录就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当时女性的思想还比较保守,就算真的遭到了侵犯,也很有可能因为担心受到报复和被旁人议论而选择忍气吞声,自然也就不会留下记录。
程述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既然现在找不到证据,那就只能从以前的开始找,不然秦警官还有别的办法吗?”
秦聿风没应声,虽然这样的侦察方向跟碰运气没什么区别,但眼下也的确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排除了唐宋的嫌疑之后,所谓的二代指甲油杀手仍在逍遥法外。而NPK发布的那张帖子中曾说过“之前的游戏有些玩腻了,我已经想好了新的玩法”,谁也不能确认那是挑衅警方的厥词,还是他真的在酝酿着什么危险的“新玩法”。
思忖片刻后,秦聿风一咬牙,说了句“行”,然后给手下的警员打去了电话。
没多久,几大箱案卷材料就堆满了会议室的办公桌。
秦聿风敲了敲桌子,朝一干警员交代道:“这是1990年到2000年间所有女性受侵害案的报警记录,我需要大家帮我找出报警人为18至25岁的年轻女性,再跟出警记录交叉比对,筛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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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至今没有找到嫌疑人的案件,时间紧迫,我们越快越好——老程。”
程述正翻看一份报警记录,抬起头:“嗯?”
“范围还能再缩小吗?”
程述用圆珠笔敲了敲下巴,沉思片刻,问道:“当时顾远乔的住址在哪?”
有警员回答:“在电视台旧址附近。”
“给我一份二十年前淮江市的地图。”
秦聿风朝技术员使了个眼色:“快。”
技术员点点头,没一会儿就在电脑上找到了一份地图,并把屏幕转向程述。
程述说:“超过60%的犯罪发生在作案人居住或工作地3公里的范围内,特别是对于首次犯案的作案人来说,熟悉的地点更方便他们逃离作案现场。”
他中指轻轻一动,圆珠笔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后又顿住,笔尖在地图上虚划了一个圈:“可以着重排查这个区域内发生的的案件。”
秦聿风直起腰拍了拍手:“听到了吗?着重排查那十年间电视台旧址3公里范围内发生过的性侵案件,大家今天晚上辛苦点,宵夜我请客。”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惊呼,有警员举手问:“秦队,还是上回那种高级宵夜吗——诶!”
秦聿风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砸到他脑袋上,打断他的话:“没有什么高级宵夜,只有包子豆浆煎饼果子,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肚子熬夜。”
警员们嘘声一片,但玩笑归玩笑,大家还是很快各自分配好任务,投入到工作中。
祝好也拿了其中一摞,找了个位置坐下,仔细翻看起来。二三十年前电脑还没那么普及,所有的报警记录都是手写的,经年日久,许多纸张都已经泛黄,潦草的笔迹记录下的一字一句冗长无味,却又沉重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议室里格外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簌簌声、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脆响和偶尔的几句低声交谈。
祝好把一本看完的记录放回桌上,刚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面前突然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她转头看去,对上了秦聿风含着笑意的双眼。
“先歇会儿吧,喝杯咖啡提提神。”
祝好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谢谢。”
秦聿风扯过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起她看过的报警记录翻了翻。
祝好提醒他:“这些我已经看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秦聿风点点头,却没把那本记录放下,只是往程述的方向瞥了一眼,漫不经心说道:“对了,我姑妈又有新的房子要出租了,价格还是很实惠,地段也很不错。”
祝好忍不住笑:“你姑妈怎么有那么多房子?”
秦聿风掩嘴干咳了一声,不答反问:“那你还打算换个新地方住吗?”
虽然上回那个房子的条件和价格都十分诱人,不过考虑到程述才刚把阁楼里的家具全都换成了新的,她如果搬走的话,那些家具不就白买了吗?
她摇摇头婉拒:“不用了,搬家太麻烦,而且我在程述那儿也住习惯了。”
“哦……”秦聿风脸上的笑意渐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好像好久没叫他‘老大’了。”
祝好一愣,下意识抬眼看他。他脸上没变换太多神色,却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落寞。
但只是一瞬间,他又重新露出笑容,那些落寞尽数消散,就好像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祝好不知要怎么回答,只得含糊道:“是吗?”
秦聿风刚要说什么,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程述把手搭在秦聿风的肩膀上问道。
秦聿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什么,随便聊聊。”
程述啧了一声:“我怎么好像听到什么房子、搬家之类的。”
秦聿风面不改色:“你熬夜太久,出现幻觉了。”
程述拉过一张椅子大剌剌在他们中间坐下,顺手从祝好手里拿过她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把杯子还给秦聿风:“这咖啡怎么一股烟灰水的味儿。”
秦聿风紧紧捏住手里的杯子,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程述。程述抬起下巴,勾着嘴角迎上他的目光。
安静的空气中仿佛噼里啪啦炸开一串火光,祝好赶紧扬了扬手中的材料,截断了他们交错的视线,岔开话题:“大家都在辛苦干活,你们也别趁机偷懒。”
“对啊,老秦,你也别偷懒。”程述拿起那本材料塞到秦聿风手里,朝他挥了挥手,那意思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秦聿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压下了怒意,捏了捏他的肩膀:“先忙正事,等案子办完我们再切磋切磋,上次——”
程
述微笑着一耸肩,接过他的话:“上次还没输够啊?”
秦聿风刚要发火,不远处有警员叫他:“秦队,你来看看这个。”
“下次我不会放水了,你等着。”秦聿风撂下一句话后,转身忙活去了。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祝好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那一摞案卷材料上。
当浓黑的夜幕被撬开一个角,天边露出淡淡的青色时,会议室里已经哈欠连天,一片狼藉,到处充斥着烟味和咖啡味,但一晚上的努力也终于有了些成果——排除掉报假警的、当事人有感情纠葛的和嫌疑人已被抓获的,筛查目标缩小到了三十多个。
这个消息显然比咖啡和尼古丁更能提神,警员们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击掌互相鼓劲,准备投入下一轮的“战斗”。
祝好也伸了个懒腰,低头继续看手里的那份案卷——这一晚上类似的案情看了太多,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眼帘,大脑的运转都变得迟缓了。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一句句控诉,刚要翻到下一页,目光却突然被几个字截住了——“指甲油”。
指甲油?
她心头一跳,赶紧把那份报案记录从头又看了一遍。
这起案件的报案时间是1998年的8月13日,报案人名叫涂秀丽,当年只有23岁,是一家私人诊所的护士。
而那家诊所,离当时电视台的旧址不到一公里。
根据报案记录记载,涂秀丽称自己在下夜班的途中被人绑架,对方把她敲晕后对她实施了侵犯,并试图用麻绳将她勒死。但当时涂秀丽只是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发现对方正在给她涂指甲油,于是奋力反抗,狠狠朝对方的裆部踢了一脚,趁着他痛得满地打滚时成功逃脱。
祝好赶紧拍了拍程述,示意他跟自己一起看手里的这份案卷材料。
逃脱后的涂秀丽因为太过害怕,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匆匆跑回家里,直到第二天才在朋友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由于她受到侵犯回家后立刻洗了澡,所以当时警方并没有能从她身上提取到作案人的DNA,而且据她所说,作案人全程戴着头套,根本看不清脸。
这起案子虽然性质恶劣,但由于没有足够的线索,最后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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