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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好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她余光瞥到程述那副讨人厌的笑脸,倒是突然反应过来,这家伙根本没打算跟她讨论,明显是在拿她寻开心而已。
她有些恼火,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水杯,把剩下的半杯水倒进窗台上的花盆里,愤愤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打开门,就正好碰见匆匆走进警局的叶怡然。
叶怡然一眼看到秦聿风,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眼眶微红:“警察同志,诗言呢?她、她真的跟宏远的死有关系吗?”
秦聿风轻轻拨开她的手,一脸平静:“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已经采集了方诗言的DNA样本送去与案发现场的生物样本做对比了,请你耐心等待。”
说着请她在一张办公桌旁边坐下,示意警员给她倒了杯水。
待叶怡然稍稍冷静下来,秦聿风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叶女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方诗言和你丈夫的关系了?”
祝好站在不远处,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叶怡然迟疑了一瞬,似乎也意识到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点了点头:“是,我一直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证据。”
秦聿风肃声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怡然撑着额角,声线微颤:“大概几个月前,我发现诗言来家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宏远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有一回我带可可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人衣衫凌乱,看起来很慌张。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诗言年纪那么小,算起来宏远还是她舅舅,没想到……”
秦聿风又问:“她怀孕的事你知道吗?”
叶怡然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警方会查到这个地步,半晌才点头:“宏远跟我说她是被学校外面的坏孩子骗了,不小心怀了孕,我当时心疼她,还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补充营养。她怎么会,怎么会……”
说完把脸埋进掌心里低声呜咽。
“所以你知道她怀的是吕宏远的孩子?”
“嗯。”
秦聿风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看她擦干眼泪才说:“其实我们叫你来,是因为方诗言说想要见见你。”
叶怡然闻言顿了一下,却摇头拒绝:“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虽然宏远是她舅舅,但我们年纪相差不多,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来看,可是她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宏远推下楼……不过请你们转达,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替她照顾好她妈妈。”
秦聿风似乎从她话里捕捉到了什么端倪,双眉微皱,正要开口询问,就看到温珣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远远给他递了个眼神。
他暂时放下跟叶怡然的谈话,走到温珣身前接过比对结果认真看了一遍,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从他的表情上看,祝好已经能猜到那份文件足以证明方诗言跟吕宏远的死有直接关系。
他把文件还给温珣,朝着一位警员挥了挥手。
警员心领神会,对叶怡然道:“叶女士,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叶怡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警局门口,秦聿风才走向会客室,打开门,对着里面说了句什么。
方诗言很快被两名女警员从会客室带出来,穿过走廊,去了审讯室。
透过单向玻璃,祝好看到方诗言双眼噙着泪,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短发的发梢被汗水打湿。
秦聿风走进审讯室,不轻不重地把手里的文件掼在桌上,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坐在桌子前翻看资料。
过了十来分钟,方诗言忍不住率先开口问:“警察叔叔,小叶姐呢?”
声音很小,但很急切。
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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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风收起了那份一贯的亲切,没回答她的问题,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方诗言,刚才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天跟吕宏远在黄金假日大酒店1808号房的是你吧?”
方诗言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过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突然似乎意识到什么,哽咽道:“小叶姐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秦聿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方诗言双眸陡然之间黯淡下来,喃喃道:“对不起,是我的错,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34章
两年前,方诗言14岁,在小县城的一所普通中学念书。
身为顶梁柱的爸爸在几年前因工伤意外去世,妈妈又患有严重的糖尿病,需要长期服药,定期注射胰岛素,无法外出工作。母女俩只能挤在一室一厅的家属房里,靠着爸爸厂里的赔偿款艰难度日。
在一场盛大的家族聚会中,她第一次见到吕宏远,以及他身边年轻貌美的妻子和腼腆可爱的女儿。
按照错综复杂的辈分关系,她要管吕宏远叫舅舅。
妈妈告诉她,舅舅的事业发展得很成功,在大城市经营一家公司,据说这场聚会就是他为了团聚家族亲情而筹办的。
觥筹交错的饭局进行到一半时,妈妈带着方诗言去了吕宏远那桌,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让她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在
方诗言的印象中,吕宏远文质彬彬,说话也十分客气,并没有因为两家人的悬殊的经济地位而对她们表现出任何轻视。
在得知她家的情况后,吕宏远提出可以资助方诗言到淮江市读书,这样方妈妈就能安心养病,也不用为了方诗言的学费而费心了。
起初方妈妈只当他是客套,没想到第二天,他不仅提着礼物上门来探望,还表示自己会替方诗言把转学手续办好,并承担她在淮江市的所有开销。
方妈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那天晚上,她摸着方诗言的头轻声说:“诗言,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飞出小县城的机会了,你要好好把握。”
方诗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当天晚上就默默收拾好了行李,跟着吕宏远一家去了淮江市。
吕宏远没有食言,他把她安排到淮江市最好的中学,给她买了新手机、新衣服,还时不时把她带回家吃饭。
他的妻子叶怡然年轻、温柔又漂亮,做得一手好饭。比起“舅娘”这个称呼,方诗言觉得她更像是自己的姐姐,所以管她叫“小叶姐”。
他们的女儿吕可性格内向,只有对方诗言才会敞开心扉。方诗言也很喜欢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知道她朋友不多,只有一有时间就会来家里陪她一起画画、拼图。
遇上他们一家人,方诗言觉得自己幸福又幸运。
直到那一天——
说到这里,方诗言沉默片刻,礼貌地小声问道:“警察叔叔,我有点口渴,请问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秦聿风点点头,示意负责记录的女警员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方诗言双手接过纸杯,道了声谢谢,轻抿一口目光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上。
过了许久,才继续开口。
那天是吕宏远的生日,叶怡然做了一桌好菜。放学后,方诗言也如约来到家里,还用自己攒下来的奖学金给吕宏远买了一条领带作为生日礼物。
吕宏远心情大好,在饭桌上小酌了两杯,不停夸赞她懂事。
饭后,趁着叶怡然带吕可出门买东西时,吕宏远把方诗言叫到房间里,从衣柜拿出一个大盒子,说也要给她送个礼物。
方诗言有些奇怪,明明是他的生日,为什么要给自己送礼物呢?
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套白色的泡泡袖连衣裙,蓬松的大裙摆上装饰着粉色的蕾丝和缎面蝴蝶结。
“这是洛丽塔风格,喜欢吗?”吕宏远笑眯眯地看着她。
其实方诗言不喜欢这种太华丽的服饰,但她向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乖巧地点头道:“喜欢。”
“那你换上,让舅舅看看合不合适。”
方诗言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进了卫生间,把裙子换上了。
第一次穿上这种衣服,她浑身不自在。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到吕宏远半躺在床上,手撑着脑袋,眼神迷离。
他抬手示意:“别扭扭捏捏的,转一圈。”
方诗言缓缓转了一圈。
吕宏远又对她招了招手:“背后的蝴蝶结没系好,你过来,舅舅帮你整理一下。”
方诗言捏着裙角,僵在原地:“不用了舅舅,我自己来就行。”
一向温文尔雅的吕宏远突然像换了个人,拍着床怒喝:“我说了让你过来!”
这突然一声吓得方诗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舅舅,你别这样,我害怕。”
吕宏远起身一把抱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扔在床上,死死压在她身上,浓重的酒气喷洒在她的侧脸。
他边在她身上摸索,边喘着粗气说:“诗言,你太漂亮了,舅舅真的很喜欢你。”
方诗言全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将吕宏远推开,可这个平时和蔼可亲的舅舅此刻却如同一座巨山,压得她几近无法喘气。
她带着哭腔低声说:“舅舅,小叶姐和可可马上就回来了。”
吕宏远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如同久未进食的野兽捕获了一只出生不久的小鹿,眼里满是贪婪:“舅舅为你做了那么多,还给你妈妈出钱治病,你难道就没想过要报答舅舅吗?”
她的眼泪挣扎着溢出眼眶:“舅舅,我将来一定会加倍报答您的。”
吕宏远微笑着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我喜欢你,我要你现在就报答我。诗言,难道你还想回到从前那种生活吗?”
方诗言怔住了,眼前闪过小县城里昏暗逼仄的单间,和妈妈因为并发症溃烂的双脚。
吕宏远在她耳边低声呻吟,滚烫黏腻的手从她的大腿缓缓往上游移。
她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也没有哭泣。
吕宏远像一只沾满粘液的爬虫,肆无忌惮在新鲜饱满的水蜜桃上蛄蛹、蠕动,而她只是强忍疼痛,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一声也没吭。
“这是强|奸,你为什么不报警?”
听到这里,负责记录的女警员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诗言垂下眼帘,轻轻摇头:“我……我不敢,他威胁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妈妈就没办法继续治疗,我也不能上学了。”
秦聿风皱了皱眉:“所以你才要杀了他?”
方诗言低声辩解:“我没有杀他,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方诗言,如果我们没有证据,你是不会坐在这里的。”秦聿风起身把几张资料摊开放在审讯椅前的小桌板上:“经酒店证实,推拉窗的锁平时都是扣上的,我们在锁扣和玻璃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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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了你的指纹,说明窗户是你故意打开的,对吧?”
她到底还只是个高中生,眼界和阅历并不丰富,又或许是她向来不善于撒谎,秦聿风刚把证据摆到面前,她立刻满脸通红垂下头,似乎是为刚才的谎言而感到羞耻,随即很快就承认了。
“我实在不敢反抗,又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办,没有别的人可以倾诉,又不敢告诉妈妈,所以……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止住了眼泪,神情呆滞,像一具木刻的人偶。
方诗言描述的作案过程跟程述推测的大差不差。
她来过这家酒店许多次,每次都是吕宏远先开好房等她,所以她从没在酒店登记系统里留下过信息。
她记下了酒店摄像头的位置,在无人的巷子里换上提前准备好的风衣和帽子、墨镜,遮挡住了自己的面部特征。进了房间后,趁着吕宏远洗澡的功夫,她偷偷打开了推拉窗的锁扣,最后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突然把窗子打开,抓住他的双腿往上一抬,他便带着那一身肮脏的罪恶永远跌入了地狱。
做完这一切,她又换上那一身装扮,从计划好的路线离开了酒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吕宏远家。
最后方诗言对着秦聿风颔首,再次道歉:“对不起,警察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替我跟妈妈说声抱歉,我让她失望了。”
祝好觉得胸口像是灌了把冰碴,扯着心脏沉甸甸往下坠。
她退出监控室,靠着走廊的墙缓缓蹲下,把脸埋在膝盖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方诗言虽然是施害者,但同时也是受害者。
她本可以拥有闪闪发光的未来,却因为亲手了结残害她的禽兽,将自己带入不见底的深渊。
祝好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太容易与人共情,做不到铁面无私,更没办法从容冷静地去面对那些隐秘而惨痛的经历。
她甚至觉得吕宏远死得太轻松,恨不得把他那具残破的尸体从冷冻柜里拖出来,扔进阴曹地府的油锅里。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双熟悉的黑色工装靴停在她面前,鞋面上还有几道猫爪留下的抓痕。
祝好抬起头,看到程述眼珠子向下睨着她,两只手指夹着一张纸巾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戒备地瞅了他一眼,提防他随时出言讽刺。意外的是,他竟然什么也没说。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纸巾:“我没哭,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说完装模作样地擤了把鼻涕,
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程述淡淡地嗯了一声:“走吧,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家睡觉了。”
祝好扶着墙站起来,捶了捶蹲久了有些发麻的腿,有些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了?”
程述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方诗言承认了杀人的罪行,审讯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剩下的是非对错,法律自有定夺。
可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恍然间,程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祝好暗骂一声,拖着仍旧发麻的腿追了上去。
第35章
夜深人静,马路上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车灯如游鱼般从阁楼顶上滑过,随即消失不见。
辗转反侧半天也睡不着,祝好睁眼看着转瞬即逝的光影发呆。
虽然案子结了,她却没有半分破案的喜悦。想起方诗言的话,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她唤出系统,问道:“这些案子的起因、发展和结局全都是你们设定好的吗?”
系统回答:“本来应该是的,但因为剧情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所以除了开头之外,您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剧情的走向。不论过程如何,只有走到设定的结尾,才算完成剧情。”
哦,蝴蝶效应是吧。
祝好又问:“那这个案子是不是没结束?”
系统犹豫了一下:“宿主,抱歉我不能剧透。”
又玩故弄玄虚这套。
祝好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故作不满:“你们游戏是不是出bug了?”
系统很快否认:“宿主,目前没有发现bug。”
“那为什么这回没有弹出那个‘恭喜您完成本次剧情任务’的提示?”
“因为这一阶段的剧情还没有完成,宿主。”
说完这句话,系统沉默了三秒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路了,然而为时已晚。
这个案子果然还没有结束!祝好腾一下坐起来,翻身下床,踩着楼梯来到了一楼客厅。
她猜得没错,对方诗言的审讯只是解开了表面的疑问,更深层的真相还有待挖掘。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程述房间门下的缝隙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他应该还没睡,隔着门能听到房间里细微的说话声,像是在和谁打电话,但是听不大清楚通话内容,只能隐约分辨出“玉”“貔貅”之类的词。
片刻后,说话声停了,祝好才伸手敲了敲门,明知故问道:“老大,你睡了吗?”
里面传来程述含糊的声音:“嗯,早就睡着了。”
祝好当作没听见:“那你能不能醒一醒,我有事想跟你说。”
程述回她:“不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那我可要开门了啊。”
祝好作势拧动门把手,本来只是装模作样吓吓他,没想到门居然没反锁,一拧就开了。
她吓得一激灵,刚想把门关上,白眼狼就冷不丁从她脚下钻过挤进门缝里,用肥硕的身体把房间门给顶开了。
大概是没想到祝好真的会开门进来,程述一下子也愣住了,举着哑铃的手停止在半空中。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陡然间凝滞,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祝好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上,隐晦地咽了下口水。
直到白眼狼“喵呜”一声打破宁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捂着眼睛嗷了一嗓门:“你为什么不锁门啊!!”
程述对她恶人先告状的行径感到无语:“我也没想到你会半夜十一点来开我房间门啊。”
祝好把锅甩到了白眼狼身上:“不是我开的,是白眼狼!”
好在程述没有跟她就这个话题纠结下去,无奈地放下哑铃,从床边拿起一件T恤套在身上:“大半夜不睡觉,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好这才想起自己下楼的目的,清了清嗓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想跟你聊聊方诗言的案子。”
程述不以为然:“方诗言的案子有什么好聊的?证据确凿,她也已经招供了。”
说着把白眼狼从床上抱起来扔出客厅,接着就要关门。
祝好堵在门口不肯罢休:“十分钟,就十分钟,我觉得这案子还有疑点。”
“真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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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把人从房间里薅出来跟你聊案子。”他叹了口气,绕开祝好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把其中一瓶扔给她:“十分钟倒计时开始。怎么,你觉得人不是方诗言杀的?”
祝好摇头。
在1808号房的床单和吕宏远身上都提取到了方诗言的DNA,并且警察也在她宿舍的衣柜找到了监控视频里出现的风衣和帽子。
这一切都能证明,她和吕宏远的死脱不了干系。
根据方诗言的供词,她的作案手法和作案时机都十分明了,可祝好却觉得她的作案动机有些奇怪。
她当初选择忍气吞声,默默忍受吕宏远的凌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忍看到妈妈继续被病痛折磨,更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生活。
可吕宏远一旦死了,就算警方查不到她,她也一样会失去所有经济来源。
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换个问法,到底什么才是她费尽心思杀死吕宏远的导火索?
程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饶有兴趣看着她:“你觉得为什么?”
又来了。
祝好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又想像白天那样打发我。”
“这不是打发,是讨论,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这话说得义正严辞,祝好一时竟没法反驳。
她认真思索了一番:“难道是因为吕宏远做了什么太过分、而且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比如虐待、殴打什么的。”
程述否认了她的想法:“如果是这样,那在审讯的时候她就应该说出来,而不是用‘我实在不敢反抗,又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来一笔带过。”
有道理。
如果她真的遭受过吕宏远的虐待,那么说出来至少还能在法庭上为自己争取更多机会。可她对自己的作案动机却描述得很模糊,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
祝好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啊不,推测。按照叶怡然生下吕可的时间推算,她至少在18岁之前就认识吕宏远了,会不会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们想的要久得多?换个说法,会不会他们认识的时候,叶怡然的年龄就跟方诗言差不多?”
警方对叶怡然的社会关系进行过调查,发现她的背景十分清白,从十三年前来到淮江市之后就没有任何上学或者工作的记录。
十三年前,她恰好只有十三四岁。
程述迅速反应过来:“你觉得吕宏远有恋童倾向?”
祝好点点头,同时感到一阵恶寒顺着脊背爬上颅顶。
——如果这个推测是对的,那么在叶怡然生下吕可,并且年龄逐渐增长,吕宏远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兴趣,所以他们的婚姻实际上早已名存实亡。
吕宏远需要新的泄欲对象,在见到方诗言的第一面,他就把这个腼腆、胆怯的女孩当成了新的猎物,戴上一副伪善的面具,将她一步步引入圈套中。
程述眼帘微微一垂,若有所思:“这么想来,吕宏远的行为的确很符合剥削型儿童性侵者的特征。”
祝好那颗勤学好问的心燃了起来:“展开说说,什么是剥削型性侵者?”
“儿童性侵者被分为几种类型:固恋型、退缩型、剥削型和攻击施虐型。”
“剥削型性侵者的原始作案动机是满足自己的性需求,所以他们会不择手段,抓住对方的弱点,采用各种策略逼对方就范。剥削型的行径可包括口头恐吓、限制、操控、威胁、身体接触,利用受侵害对象的天真、无助和敬畏心来阻止他们任何形式的反抗,并获得他们的服从。”*
这么一想,吕宏远在侵犯方诗言时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恐吓和威胁吗?
程述继续道:“但是方诗言性格懦弱,习惯逆来顺受,属于负担型的性侵对象。《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你读过吗?她跟里面的主角比较相似,虽然知道自己在受侵害 ,却因为各种原因选择忍气吞声,甚至是说服自己爱上施害者。如果不是有外力推动,她应该不会做出太过激的行为。”
“外力推动?”祝好脑子里打过一道闪:“你说的这个外力会不会是叶怡然?”
毕竟从请私家侦探去跟踪偷拍到吕宏远坠楼后,叶怡然的一系列举动都很诡异,很难不让人起疑。
程述嘴角闪过一抹笑,答非所问:“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去吕宏远家的时候,他墙上挂了很多字画,架子上也有很多摆件?”
祝好点点头,第二次去找叶怡然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那些名画和摆件都不见了。当时叶怡然说是担心自己睹物思人,所以收起来了。
她不解:“有什么不对的吗?”
程述轻笑一声:“睹物思人?吕宏远摆在门口鞋架上的鞋子都没收拾,反而把值钱的摆饰给收拾了。”
祝好忍不住问:“有多值钱?”
“那些字画和摆件都是藏品级别的,价格不菲。就拿柜子里那只玉貔貅来说,上好的羊脂白玉、精致的雕工,我找人问了下市场价。”他伸手在祝好面前比了个“耶”:“至少也值这个数。”
祝好愕然:“就这么小一个玩意儿,要两万块钱?”
程述扶着眉心,看她的眼神里写着“你怎么就这点儿出息”:“再加个零。”
二十万?
祝好抹了把汗,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不一样,六位数的东西就这么大剌剌摆在柜子里,也不怕被人给薅走了。
“你的意思是,叶怡然可能把那些东西变卖了?”
程述不置可否:“我已经让人打听了,这种质量上乘的玉器出现在市场上,玉石圈子的人一定会有耳闻。”
没想到他人脉还挺广,看来这几年的私家侦探生涯也不只是替人抓猫找狗了。
不过祝好想不明白,叶怡然为什么那么着急呢?毕竟吕宏远死后,他的大部分财产都会归到她名下,根本不需要急着把这些东西卖掉。
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祝好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程述:“你也觉得这案子有疑点吧?不然也不会大半夜打电话向人打听玉貔貅的事儿。”
“想到了就随便打个电话问问而已。”程述斜乜她一眼:“等等,你半夜开我门就算了,还偷听我讲电话,到底想干什么?”
“谁偷听你讲电话了,要怪就怪这房子隔音太差。”话虽如此,祝好还是莫名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当初是谁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叶怡然的?”
“一个老客户。”
“哪个老客户?”
程述随口答道:“一个姓陈的富太太,她好像跟叶怡然关系还不错。”
祝好想起那天替他接起的那个电话,眼睛一眯:“不会是那个‘很烦,尽量不要接’的陈太吧?”
他撇了撇嘴,算是默认。
祝好嘴角泛起一个不怀好意弧度,搓了搓手道:“她不是一直想约你吃饭吗?你能不能——”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抬起手掐断了她的话:“不能,我只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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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不卖身。”
祝好双手合十,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老大,求你了。”
他面无表情,完全不吃这套:“不要。”
祝好啧了一声:“我又没让你委身于她,吃个饭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你也知道,这些富太太之间最喜欢聊八卦了,你一定能从她那里套出些什么话来。”
程述不屑:“八卦有什么用?”
祝好摆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八卦不会凭空出现,一定是基于某件事实衍生出来的。只要用心分辨,就一定会有收获。”
他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十分钟到了,谈话结束,请你滚回去睡觉吧。”
祝好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如果你答应了,我就承包一个星期的家务活,外加你的一日三餐。”
程述这才来了兴趣,挑了挑眉:“你还会做饭?”
祝好没好气道:“反正吃不死你。”
他露出沉吟不绝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这场交易值不值得,半晌终于伸出一只手指:“一个星期太少了,一个月。”
“哈?!”祝好恨不得冲进厨房拿把水果刀掀开他的脸,看看脸皮到底有多厚。
程述悠然自得地抱着双臂:“你说得很有道理,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叶怡然的交际圈很窄。这么想想,好像也真的只有住在她家附近、经常跟她一起喝下午茶,还能把我介绍给她的陈太对她比较了解了。但是陈太呢,每天又要打麻将,又要去美容院,忙得很,想把她约出来可不容易啊。”
祝好捏紧拳头,开始给自己洗脑:罢了,别跟他一般见识。毕竟必须把这段剧情过完,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而且一想起方诗言的遭遇她心里就难受,或许只有查明真相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最终她咬了咬牙,默默咽下了这口气:“行吧,一个月就一个月。”
第36章
不出所料,接到程述的电话,陈太立刻就答应赴约了,还发来一个地址——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时间定在翌日午后。
祝好拉着程述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咖啡厅,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他耳提面命,让他整理好衣领,嘱咐他多笑一笑,说话的时候客气点,別一张嘴就把人气跑了。
程述扶着额头不耐烦地朝她挥手:“得了得了,这还用你教,我那么多年的私家侦探白干了。”
祝好“切”了一声,起身在隔着一条走道的隔壁桌坐下,顺手翻开了桌上的菜单,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咖啡都是三位数起步,最贵的标王瑰夏居然能卖到四位数。
难怪这家咖啡厅几乎没什么客人,能把“约会”地点选在这儿,不敢想象陈太到底多有钱。
不过转念一想:要换取情报,不下点儿血本怎么行?大不了待会儿用积分换点现金就是了。
于是她把菜单翻了又翻,招手叫来服务员,选了整家店里唯一只卖两位数的东西——一杯68块钱的柠檬水。
服务员刚转身离开,咖啡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阵甜腻的香水味被风带进店里。祝好循着味儿往门口望去,就看到一个烫着大波浪、穿着酒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进来,浮夸地朝着程述招了招手:“哎呀,程先生,久等了吧?”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传说中的陈太来了。
程述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起身替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太,好久不见。”
陈太在椅子上坐下,把蓝色的鳄鱼皮挎包随意放在桌上,娇笑道:“确实好久不见,想见你一面还是真不容易。哟,剪头发啦?不错,看起来精神多了,是为了来见我特地换的发型吗?”
程述抿嘴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回避了这个话题,把菜单递给她:“陈太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你看着点吧。”
“耶加雪菲怎么样?”
陈太太皱眉:“那么便宜的玩意儿能喝吗?”
说着招手唤来服务员,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过去:“两杯标王瑰夏。”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那么大呢,祝好愤愤地低头用吸管搅着面前的柠檬水,余光偷偷望向陈太太。
听程述说她有四十岁出头,加上在电话里咋咋呼呼的,祝好先入为主把她想象成电影里那种包租婆形象,没想到她长得挺漂亮。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
程述笑了笑:“陈太,您这也太破费了。”
切,口是心非的男人。
陈
太托着腮,报以嫣然一笑:“不破费,托你的福,我终于摆脱那个软饭男的纠缠了。”
说完又冷哼道:“花着我的钱,还敢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要不是你帮我拍到那些照片,我还没办法让他净身出户呢。”
程述笑:“陈太不用客气,你花钱,我办事,应该的。”
“你也别叫我陈太了,我现在呀,单身。”
她话里有话,但程述继续卖傻:“那我称呼您陈女士……不,您那么年轻,还是叫陈小姐比较合适。”
陈太看起来比电话里要优雅得多,她点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突然想起什么:“你今天约我出来什么事呀?”
程述也没卖关子:“这个嘛,一是想当面感谢您给我介绍客户,二个是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
当面感谢,还要人家请喝四位数的咖啡,得亏他脸皮够厚,换做别人打死也说不出这句话来。
陈太假意哀叹一声:“我说呢,约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出来,还挂我电话,这会儿怎么会主动找我,原来还是想找我打探消息。你呀,没安好心。”
程述干巴巴地笑:“嗐,瞧您说的,我这不是……忙嘛。”
陈太把烟挟在两指之间,身体往椅背上靠:“说吧,什么事儿?”
程述刚要开口问,就看到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朝这边走来。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礼貌向陈太颔首:“女士,抱歉,我们这儿不让吸烟,会影响其他客人的。”
陈太不乐意了:“怎么啦,你们这儿也没什么客人,我影响谁了?”
说完转向坐在隔壁桌的祝好:“小姑娘,我抽烟影响到你了吗?”
正假装低头看书的祝好突然被cue到,心里突了一下,连忙摆手:“不影响不影响。”
陈太手一摊:“看到没,别人都说了不影响,把她的消费一起记我账上就行。”
看着面前的柠檬水,祝好登时有些后悔。
程述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给她递了个“真没出息”的眼神。她也不甘示弱,用眼神回他“你也好意思说我”。
服务员对这位消费大户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转身离开。
程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进入正题:“您上回给我介绍了一位姓叶的客户,您还记得吗?”
陈太说:“哦,你说叶怡然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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