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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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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无计留春 哪怕他真的再也不要我这个坏……

政变之后, 政府对舆情管控严格,小的报刊媒体更是艰难维生。可今日午休时分,闻达路的中兴报社却罕见地来了不少人。

“这地方安全吗裴野?我可是把信得过的都叫来了!”

印刷室内, 沈辞不放心地站在窗边向外张望,裴野倚着打印机:

“这小报社之前因为写了不少反对亲军派的文章, 早就在破产的边缘了, 我给他们投资, 让这些人继续用笔杆子打仗, 顺便把这儿作为咱们的临时据点。”

沈辞回头:“你哪来的钱?”

裴野翻了翻眼睛:“沈老师, 我怎么说也算是党内的未来之星,想巴结我的人上赶着排队……”

“不说实话, 是不是?”

“好吧,”裴野说,“其实是我拿卫宏图给我的钱投资了一下,运气不错, 稍微赚了点。”

沈辞惊讶:“你管这叫稍微?光是报社的房产就要多少钱呢!”

“还好吧,我就当这是沈老师对我具有投资眼光的夸奖了。”裴野撇嘴,“再说,我不过是让赃款造福一下老百姓罢了。赚再多也是应该的。”

沈辞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

外头的交谈声越来越大, 裴野歪歪头:“走吧,一会儿靠你了, 我给你打助攻。”

沈辞看了看门外坐着的那些议员同僚, 呼了口气:“我们已经失望太多次了……裴野,希望你真能让这结局变得不一样。”

说罢,他率先走出狭小的印刷间。

……

“沈辞,你这是在做白日梦!”

中兴报社会议室内,坐在最前面的一个议员一拍桌子, “把大家伙叫到这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现在风声这么紧,这样会害了大家的,你明不明白?!”

会议室内坐着二十来人,虽然再没人说话,气氛却骤然沉重下来。

裴野靠在门口,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最前头的沈辞。

沈辞却并没如他一贯的个性那般炸了毛:

“新党会因为民主派不生事就真的放过我们吗?461号提案咱们可都投了反对票,他们早看我们不顺眼了。说句不好听的,在座各位有几个的家现在没有被新党人监视?”

那人哽住了。

会议室内,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不约而同地变得阴沉。

沈辞这话,无疑是扯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没人会傻到感觉不出自己的住所、亲友被人跟踪监视,只是说出来实在难为情,谁也不愿提及罢了。

“大伙不是没尝试过,体面的不体面的招数都用光了,就差撒泼打滚了!”又一个议员叹气,“有军权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好一句有理说不清。”

忽的一声哼笑,那个刚率先质疑沈辞的议员扭过头:“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裴野没理会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

“新党大权在握,你们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过是希望他们良心发现施舍民主派一些权利,和乞讨也没什么区别。”

那议员脸色一黑:“你……”

“有理说不清,换个喉舌替你们发声不就好了?按你们的老路子,当然永远没有撞破南墙的一天。”

“一个嘴上说要推翻自己组织的家伙,也敢——”

“大哥,您先听他说完。”沈辞忙伸手拦住要站起身的同僚,回头瞪了裴野一眼,“要说就好好说,别卖关子!”

裴野笑笑:“行,沈老师发话了,这面子我必须要给。”

他看着男人气鼓鼓地坐下,继续道:“新党有底气,无非是他们认为自己有武装、有军队。可想要推翻宪政,就是说破了天他们也名不正言不顺,越是紧抓舆论,越说明他们心虚。”

“现在新党最大的弱点无非有两个,”裴野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出师无名,新党本就不代表民心,但凡有人曝光他们背地的龌龊勾当,他们没法对于民众的反对坐视不管;第二,自大轻敌,他们以为控制军部就天下无敌了,却树敌太多,尤其是和警备部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差。”

屋内冰封的氛围有所松动,有人若有所思道:

“说起来,当初老军部为了拉拢警察,可没少给他们放权让利,据说警备部私下早就有自己的武装……”

沈辞颔首:“鹬蚌相争,加上舆论施压,新党不敢大张旗鼓地抓人,够他们喝一壶的。”

“说得轻松,可具体要怎么挑拨他们的关系?”

裴野弯了弯唇:“沈老师刚刚不是说了么,警备部这边各位放心交给我。我手里还有不少新党贪污腐败的证据,诸位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曝出来……”

他对着那陷入沉思的年长议员轻轻一笑:

“先生,有兴趣听一听详细的计划了吗?”

男人没有动作,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

“看来大家还没完全把我当自己人,不过没关系,我与各位志同道合,总有一天会让各位接纳我的。”

裴野笑着拍拍沈辞的肩,转身往外走去:

“接下来麻烦沈老师了,我在外面给大家放风。”

*

和国安的第一次联合行动以失败告终,专案组里不少人对此都怨气冲天。

然而隔天一早,这次行动中至关重要的两个人物却纷纷没有到场。

其中一个人便是傅声。傅声同时兼有为军部和新党复原轮渡系统的职责,任务失败后裴野作为他的“监视人”和直接上级,越过所有人为傅声打了假条,让他接下来的几天专心轮渡复原工作。

对此,卫宏图和裴初两边都并没表示异议,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另一个缺席的,也正是在商照的酒局上“力挽狂澜”的裴野本人。

转天当晚,首都“不夜城”内。

“裴先生,这边请。”

包房门关上,赵皖江看着裴野将鸭舌帽摘下,啧了一声,把牌桌上的两杯龙舌兰往前推了推。

“大晚上戴墨镜,你到底是怕人发现,还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他挖苦道。

裴野把墨镜摘下,灯光在青年微陷的眼窝里打下阴影,衬得眉目更加黑白分明的冷俊。

他在牌桌另一边坐下,刚要拿过自己那杯龙舌兰,赵皖江忽然反悔了,劈手把杯子夺过来:“算了吧。”

“我酒量没这么差,你知道的,二哥。”

“不是这个事,”赵皖江一脸嫌弃,“你小子不是吃了我一枪子吗?伤筋动骨一百天,万一有什么不良反应,喝死在我这,我他娘的倒还有罪过了。”

裴野没说自己昨天顶着伤和那商照愣是喝了好几轮,想了想还是道:“轻伤不下火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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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事,”赵皖江随手捻起桌上的几枚骰子把玩,“韩总有消息没?还有其他人的事都怎么说?”

裴野看着在赵皖江手里灵活翻转的几粒骰子,道:“已经联系到了,除了陈姐和魏超哥,其他人现在都藏在安全屋,食品药品不足够的我都想办法送物资过去了,至少够他们再挺过两个月。现在实际还不成熟,等专案组的事儿结束了,我会想办法给大家建立固定的联络渠道。”

赵皖江一咬牙:“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啊,难道在这之前一点大家就只能待命?他大爷的,我们七组人就没这么窝囊过……”

裴野略一思忖,道:“倒也有个方法。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联系人,他在议会如今多少能说上一点话,只是这样恐怕还会把大家卷进新的纷争……”

“说这些磨磨唧唧的干什么,你只告诉我是谁就行了!”

“……叫沈辞,”裴野沉吟几秒,补充道,“他是目前民主派的领袖人物之一。”

“民主派?……”

这次轮到赵皖江沉默。门外走廊里和楼下都传来赌场里嘈杂的吵闹声,凡尘的屋内更加与世隔绝般安静。

“七组人已经当了新党和亲军派斗争的牺牲品,我不想让七组人再多冒一点风险。”

良久,裴野看着赵皖江道。

“这伙人名声倒是不错,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所有战友和他们家人的命都系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事我必须考量清楚再和他们接触。”

赵皖江面色凝重道。裴野点点头,把一张名片放在被赵皖江放到一边的那杯龙舌兰下面压好:“这是他的名片。怎么决断都取决于你,二哥,这次我不做干涉。”

赵皖江没有点头,也没有动那张名片,咂了咂嘴。

“说说老韩的情况。”他不知为何有点悻悻的,道。

裴野颔首:“已经查清了,韩总被中部战区的人俘获之后转移到了他们军区,并没有转到一般的监狱看守。他的具体情况我也探听不到,只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恐怕他们并不能给韩总配备什么好的医疗条件,韩总的腿恐怕……”

咚的一声,赵皖江一拳砸在桌面:“艹,这帮狗.娘养的,对同胞都能这么狠!过去打仗的时候没见他们多么英勇过,只敢窝里横……”

裴野垂眼:“这就是我现在能打探到的全部了,抱歉,二哥。”

赵皖江的气稍微压下去一点,注意力重新转移回裴野身上。他上下将裴野端详一番,表情忽而古怪起来,支吾了一下:

“那,你在不夜城见我的事,保密工作做得怎么样?万一被人发现了……我是说,你一旦暴露,会牵连到我们大伙儿,我们可不想被你再连累一次……”

话很刺耳,裴野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不快,大方回答:

“二哥,你尽管放心,这里在治安区划上是我管辖的地盘,卫宏图早就已经把我推出来当他的代理人了,这儿也就等于是他卫局长的地盘。更何况我手里掌握着不少首都官员在不夜城的勾当,谁敢拿我说三道四,用不着我出手,会有不少人替我摆平。我在这是绝对安全的。”

赵皖江颇为刮目相看似的,语气都有点不敢相信:

“你小子现在凭什么这么大能耐?——是因为你那个变态的亲哥?”

裴野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怨念:“拜托,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二哥,再说了,不要总用亲哥这个词称呼裴初行么?总强调我和这种人的血缘关系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也不是自愿当他兄弟的好吗?”

“……”

赵皖江看了裴野一会儿,忽然长叹了口气。

“我和你没什么说的了,你走吧。”

裴野:“二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这话引得赵皖江重新抬眼。裴野今天穿的很随意,一件黑色的v领上衣,只有脖子上戴了条银色的鹿头项链,算是身上唯一不太低调的装饰。

赵皖江撇了撇嘴,裴野接收到对方沉默中蕴藏的首肯,换了个相对端正的坐姿,赵皖江见他好像认真起来的样子,忍不住也正襟危坐,听见对方问:

“二哥,你知道……兰矜的事吗?”

赵皖江狠狠一愣:“你是说小声的妈妈?”

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打探地看着裴野:“小声和你提起他妈妈的事了?怎么可能?”

裴野眸光熠熠地盯着他:“当年兰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声哥会对他母亲那么介意?二哥你其实知道兰矜到底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赵皖江不说话了。裴野探身向前:

“你真希望见到傅声一辈子对自己母亲的事耿耿于怀吗,二哥?兰矜也是个警察,她当初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再加上她有和声哥一样的致病基因才……二哥,你告诉我,我的推测对不对?二哥!”

赵皖江表情愈发沉重,拿过自己那杯龙舌兰,仰头一饮而尽,吐了口气,将杯子重重放在牌桌上。

“只有一点,这事往后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男人有些焦躁地来回搓弄着手里的骰子,“你声哥一定不愿意我和你多说他妈妈的事……”

裴野立刻用力点头:“我发誓,一定守口如瓶……”

“屁吧,就你这小王八蛋那点信用,鬼心眼比谁都多,少发毒誓了,”赵皖江挥挥手,“看在小声的面子上,就当老子认栽……”

裴野悻悻放下手,二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赵皖江向后靠在椅背里,把手中的骰子往桌上一丢,双手交叠枕在脑后。

“其实我了解的也并不多,不过我知道,当年师娘的死……”

“师娘?”

赵皖江刚要闭上眼,闻言嘶了一声:“我刚入行时局里有过师徒制,傅局长认过我当徒弟,怎么了?你小子能不能别插嘴?”

裴野摸摸鼻子:“好,二哥你说。”

赵皖江重新放松地靠回去。

“当年师娘卷进的,正是首都那群难民的治安纷争。”

他闭着眼,没看见裴野的目光剧烈一震。

“师娘和师父是警校的同学,当年他们一起加入特警局,说起来,师娘那时还是局里的警花呢,师父花了好大的劲才追到她,听说一开始是他们在靶场比试,师父非要打赌输了的请喝咖啡,结果一次没赢!哈,后来我自己谈恋爱了才知道,他就是没事找事,想约人家警花出去呢!”

赵皖江絮絮叨叨说着看似没关的事,裴野却并不打断他,反而听得十分认真。

“后来他们结婚了,再后来有了傅声,师娘工作认真起来劲头比师父都足,经常没时间看顾孩子……”

裴野忽然没忍住再次插话:“二哥,你见过你师娘吗?”

“没有,不过韩总见过,”赵皖江这次没有发脾气,闭着眼睛的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他曾经私下和我说,师娘长得特别漂亮,小声简直完美继承了他爸妈的优点,尤其是相貌和性格,都和师娘像极了。”

裴野努力在脑中勾勒着那画面,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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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皖江:“但也就是在那几年,国外的仗打得越来越凶,难民不断涌入国内,首都治安被搞得稀巴烂,师娘也就是在那时候被这帮烂人纠缠上了。”

“被难民纠缠上?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赵皖江恨恨道,“当时为了处理纠纷,师娘被派去解决过很多案件,但她秉持着善待这些人的原则,从来不暴力执法,还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难民解决安置的问题,给他们联系住处。”

“那些难民成天集结在一起,里面自然就会有挑事的刺头,后来师娘被派来和他们协商过,她又是个少见的女特警,那些刺头自然也就认得兰矜这个出挑的存在。”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裴野心里产生。

“他们寻仇报复了?”他问。

赵皖江摇摇头。

“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这样,就好了。”赵皖江说。

兰矜是和傅君贤同期里唯一的女omeg特警,在女性omeg被视为软弱无力、生育机器的那个年代,她力压所有新人,甚至胜过身为lph的傅君贤,成为唯一的女组长。

因为外战不断,联邦政府提出边境开放政策后,难民大批涌入国内,在人人喊打的时期,兰矜仍然坚持不暴力抓捕,甚至调解过不少职责以外的纠纷。

然而她并没想到,自己的善心没能让任何一方领情。

很快,游手好闲的难民逐渐发展成极不稳定的群体,甚至开始上街游行,要求联邦政府提供给他们合法身份以及与本国公民同等的权利,诉求得不到满足后,愤怒的难民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挑唆下走上街头,与普通民众的冲突逐渐升级为暴力恐怖事件。

兰矜身为特警组长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正与这些已经升级为恐怖分子的难民有关。

兰矜接到的任务正发生在首都的一座濒临破产的食品加工厂。因为即将倒闭,加工厂内看管松散,由此被难民们趁虚而入。兰矜的小组赶到工厂外,疏散工人完毕,随时准备听令绕后行动,这时难民中的“头目”却向谈判专家点名要见兰矜,并要求屏退谈判专家,单独和兰矜一个人见面。

在得到谈判传家传回的可能有安置炸弹的消息后,兰矜果断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等到她孤身一人进入工厂内时,看到的却是一对十分眼熟的年轻夫妻,二人与兰矜年龄相仿,身上绑着相同的起爆装置。

“兰警官,还认识我们吗?”

看见兰矜脸上的愕然,男人哈哈大笑,脸上的肌肉却用力到扭曲,“当初你说过,这个城市会接纳我们,会给我们一条生路,可现在呢?这的人排斥我们,我们远离故土,颠沛流离,却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难道我们就活该被人歧视吗?”

“当初你说得天花乱坠,不还是为了配合当局稳住我们,再像今天这样亲手击毙这里的所有人么?你们这些警察根本就没把我们当成人看!”

另一边的女人解开马甲,露出里面闪着红灯的起爆装置:

“既然过去是你向我们作出承诺,如今我们把这个选择的权力留给你,兰警官。要么,让联邦政府答应我们的诉求,要么,开枪打死我们。不过,不论你打死我和我丈夫中的哪一个,另一个的炸弹开关都会被触发。”

女人邪气一笑:“不要和我们耍心眼,兰警官。如果让我们发现有其他狙击手埋伏,我们夫妻俩会立刻按下起爆按钮,所有人都别想活。做个选择吧。”

兰矜试图让二人冷静,可那对夫妻看上去异常平静,甚至有种生死置之度外的无畏。很快男人告诉兰矜,自己身上连接的是脚下这座食品加工厂大楼的炸弹。

“……至于我,”女人接着道,“我的身上连接的是安装在卫国区第三大街十字路口的定时炸弹。“

听到熟悉的地址的一刻,兰矜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卫国区第三大街,是兰矜为这对夫妻难民调解纠纷时他们露宿街头的位置。

同时也是,兰矜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

彼时正是周末白天,她唯一的孩子,不满六岁的傅声正独自留在家里,距离安放炸弹的位置不足两百米。

“今天我们就是要揭穿你这种伪善的人,让全世界都看清联邦政府虚伪的嘴脸!”

“没错,我们知道你住在那,也知道你的家人就在第三大街附近,所以你敢开枪吗,兰警官?”

面对咄咄逼人的难民夫妻,没人知道与其对峙的兰矜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人们只知道,在定时炸弹还剩下不到三分钟就要爆炸,最最危在旦夕的关头,兰矜最终还是举起了枪——

然后将枪口,对准了绑定炸毁工厂的炸弹的,那个丈夫的胸口。

“……然后第三大街发生爆炸了?可是,可是声哥他还活得好好的……”

赵皖江半睁开眼睛,悲哀地看着听得入迷,一脸急不可耐的裴野。

“不,”赵皖江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第三大街根本没有发生爆炸。那对狗男女说谎了。”

裴野嘴巴微微张大了。

“什么——”

“他们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赵皖江说,“炸弹的触发路径和他们所说的是完全相反的,被枪击中的那一方才会触发起爆程序,师娘为了控制现场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亲生儿子的准备,可是她没想到从一开始这就是个专为她设下的骗局。”

“所以,兰矜和那些难民在事故中同归于尽了?”

赵皖江再次摇头。

“不止这一个谎。”他沉声说,“这些混账惜命得很,另外一个炸弹并没有安放在谈判的加工厂内。”

裴野的眼眶都微微瞪大了:“难道说……?!”

赵皖江乜了他一眼。

“对,炸弹其实藏在加工厂后面。那些把群众疏散完毕,预备待命的同组战友遭到炸弹袭击,当场身亡,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裴野浑身窜过过电似的一阵凉意,咽了咽唾沫,赵皖江哂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和如今我们七组人原本的‘下场’很像,对不对?”

裴野的脸色顿时变了:“二哥,我……”

“我现在说这些不是为了批判你什么,”赵皖江拿起酒杯,对着灯光照了照,“只是你要知道,这件事对于师娘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对小声来说也一直是他心里的痛。或许在没有得知我们活着的消息之前,他日日都活在这种命运轮回的煎熬里,以为自己走上了和母亲一样的老路。”

裴野嘴唇欲言又止地瓮动:“那声哥妈妈的死,也和案子有关?”

赵皖江眼里划过一抹悲怆的光。

“那些难民——准确来说已经是恐怖分子,最后还是被控制住了。师娘拼命从现场赶回家里,发现第三大街完好无损,从那之后她就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那一阵子师父一直陪着师娘,想帮她走出去,可这案子被舆论发酵引起轩然大波,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非要指责现场的警察执法不力,如果没有仓促开枪,或许就不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再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无良媒体透露了师娘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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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阵不仅是她本人,连师父和傅声都在附近街区平白遭受非议。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嘲讽她是个omeg,才会软弱无能感情用事……师娘不得不辞去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工作,很快师父就发现她病了,不到一年后——”

赵皖江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野已经了然,喉咙哽了哽,问:“声哥亲眼看见了,对吗?”

“我没有向他本人和师父问起,不过我猜,是的。”

赵皖江放下玻璃杯,“小声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我想大概是因为母亲丢下了他,又走得太不体面,让幼小的他受了刺激,才会对母亲产生怨气吧。”

“可声哥也不是没有同理心的人,”裴野反驳道,“我了解他,他不会不体谅自己妈妈当时面临的压力和痛苦的!这中间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否则说不通……”

赵皖江站起身。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师娘兰矜?”他反问,“小声绝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别人的。你到底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

裴野阖了阖眼:“我们专案组的目标商照,似乎知道当年这个任务的内情。昨天他无意中说出兰矜的名字,声哥他没忍住就——二哥,我不想看声哥那么难过,心里一直扎着一根刺,经久不愈,真的会痛不欲生。”

赵皖江居高临下地凝望着他。

“裴野,”他眼里的光波动一瞬,“你要是早点对你的声哥这样掏心掏肺,什么样的伤都疗愈了。为什么不早点站在他背后呢。”

裴野抬不起头来,像个羞愧的孩子,额发遮着眉眼,表情都模糊在昏暗的包房灯光下。

“所以我不想再错过了,二哥。”他再开口时带了点鼻音,“我不能让声哥走上和他妈妈一样的路,他应该有希望地活着,好好活下去,哪怕他真的再也不要我这个坏蛋,我也毫无怨言。”

赵皖江盯了他一会儿,转身拉开包房的门。

“去吧,裴野,”他轻轻说,“故事讲完了,接下来轮到你想办法拯救你的声哥了。”

第82章 今朝花落 爱和不爱都是透明的,我一直……

“看样子, 猫眼这段时间进展还不错?”

“谁知道呢,他大概是想通了。总之你不用担心,轮渡的复原已经有了些起色。”

裴初手肘搭在桌沿, 十指交叠。

“这是他整理的‘蛛网’的资料?”裴初对着桌上的报告抬了抬眉毛,“就这么点?”

裴野坐在转椅上翘着二郎腿, 脚下一蹬, 椅子晃晃悠悠转起圈来。

“你当他傻啊大哥, 一次性都给你吐干净, 万一你杀了他怎么办?急什么……他想耗, 我就跟他耗着呗。”

裴初冷哼一声,拿起报告抖了抖, 开始翻阅起来。

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裴野背对着兄长,惬意地抬手枕在脑后,嘴角却不自觉地抿紧。

幸好当初有蛛网资料在手, 加上自己私下没日没夜的调查,总算可以时不时伪装出傅声招了供的假象,丢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情报来,放长线钓大鱼。

如今新党忙着为党主席竞选铺路, 民众面前不得不营造出一幅系民疾苦的样子,一个投降的猫眼根本不值得裴初过多关注。

“具体的我过后再看。”

裴初放下报告, 看着坐在椅子上转圈玩的弟弟, 额角青筋微动:“裴野,你二十一岁了,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的岁数,怎么还这么没谱,跟个小屁孩似的。”

“干嘛, 要给我介绍对象啊?”裴野摊在高背椅里头讥笑道。

裴初倾身向前:“我给你介绍,你真娶吗?”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呲的一声,裴野长腿一伸,卡住椅子,侧目望向裴初。

“你来真的?”

裴初笑出声:“咋了,不敢?我知道你也只会打打嘴炮。”

裴野剑眉微蹙,仿佛被侵入领地的猛兽,眼底闪过一丝怒火,又很快消散。

“有什么事快说。”

裴初饶有兴致地通身打量起这多年不见的弟弟来,佯装不解似的:“就是主席他刚和我说,他老人家的侄女,下个月刚满二十岁的bet,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主席亲口说,裴野这孩子有上进心,能力强,相貌也是百里挑一的英俊……”

裴初言辞间沾上些嘲讽:“我是不太看得出,我这弟弟什么时候这么十全十美的……但主席的好意我不敢随便推辞,有空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抽时间和人家姑娘见个面。”

一股燥热忽然涌上肺腑,裴野从没感觉过夏日的天气这般酷热,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

“你怎么不去娶人家?我不行,你这一表人才的总参谋长才配得上这高门贵女。”

“军部的工作忙,主席哪舍得自己的宝贝侄女去做独守空房的军嫂呢?”裴初一笑,“主席认可你,人家小姑娘看了你的档案,被你迷得不得了,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

“……我不去,”裴野别过头,“我还没玩够呢。再说了,我临时标记了……”

裴初打断他:“我知道你标记了猫眼,那又怎样?人家是bet,感觉不到信息素的。实在不成,把临时标记洗了,免除后患。”

裴野别过脸背对着裴初,漆黑的瞳孔却一瞬间缩紧。

顿了顿,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站起身:“真够麻烦的。等什么时候放假我和主席说一声,跟她吃顿饭总行了吧?”

裴初嘴角上扬,小幅颔首:“这就对了。”

*

冷水泼湿了面颊,傅声撑着水池抬起头,微喘着气盯着镜中眼含血丝的青年。

今天他的状态不对。

轮渡程序的研究成果与否他压根不在乎,可自从晚饭后复原工作卡在了一处难题上,他心里便没由来地发慌,胸闷气短,手也抖得厉害。

夜深人静,卫生间只开了一盏小照明灯。傅声关水龙头的手忽然一颤,不顾沾着满手的水,骤然抓住心口的位置,弯下腰抵着洗手台大口喘息。

好痛。

浑身上下钻心的痛,不止是重度躯体化,还伴着信息素失调的折磨。

来到别院后,傅声还从未有过两种病症同时发作的经历。

喘息逐渐趋于破碎,脑中一个念头不知不觉间成形,仿佛蛊惑着、挑唆着他,似乎这样做了,他就不必再经受任何一点痛苦了。

了结这一切,了结自己……

傅声颤抖的手抓过摆在水池边上的、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青年早已站都站不稳,信息素骤然的紊乱让他体力消耗剧增,本就羸弱的心脏泵血愈加困难,他几乎拼了全力才得以靠在墙上,握紧瓶身。

只要死了……是不是就都结束了?

病发突然,不到一分钟,冷汗已濡湿了衣衫,黏在青年单薄的脊背上,刺激得神经如坠冰窖。

“——野哥,这么晚,又过来啦?”

屋外一声呼唤,震得快要窒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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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声猛然睁开双眼。

今晚徐怀宇值夜,这几天但凡徐怀宇在时都会对自己多加照顾,几乎从不盯着自己的活动。

但太善良注定了过分放纵,若是今夜只有他们二人,恐怕明早交班时守卫只会发现傅声早已冷透的尸体。

偏偏那个人来了。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没有放弃?

傅声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由自主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躲在卫生间里,却控制不住仔细听着外头的对话。裴野似乎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只听徐怀宇大大咧咧道:

“我说你也太拼了吧,酒局参加得这么勤,身体都喝坏了!”

大门咔哒一声推开,没了阻挡,裴野的轻笑清晰地传入耳畔:

“我年纪摆在这呢,必须努力往上爬,有我说话的份儿,才有能力保声哥平安。”

青年的嗓音响起的刹那,后颈干涸的腺体条件反射地传来刀割般的疼,傅声没忍住呜咽,双腿一软,卸了力靠墙滑落瘫坐在地面。

卫生间冰冷的瓷砖凉意透骨,青年昂着头试图大口喘气,可越是挣扎,躯体化便越拽着他的肺管灌不进气来。

“声哥没睡吧?有人给了我一些补品,我碰碰运气,要是他心情好,我哄着他喝了。”

“声哥在卫生间呢,我去看看?”

脚步越来越近,傅声心底突然涌现起做错事即将被抓包似的慌乱,不容多想,颤抖着咬牙一把将玻璃瓶向地上砸去!

一声脆响,玻璃瓶被砸得粉碎。

与此同时门被打开,徐怀宇看着瘫坐在角落的傅声,脸色一变:“声哥你要干什么?!”

傅声痛苦地阖眼仰起头,嘴唇微张,攥着手里的玻璃碎片,毅然决然就将碎片向口中送去!

“声哥!!”

一股巨力将徐怀宇撞了个趔趄,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飞奔进去,劈手将傅声的手打落!

“你别冲动!”裴野来不及刹住惯性,差点跪在满地的玻璃碴子上,可他丝毫不觉,死死抓住傅声还想去捡起碎片的手,“你是病了,病好了就不疼了!”

“怎么会这样……”刚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自杀未遂,徐怀宇后退两步,脸色白得像死人,“对不起,声哥这些天都好好的,我不知道,我没注意……”

卫生间一片狼藉,沐浴露流了小半室地面,玻璃碎片掉落一地,在灯下闪着钻石般细碎的光。傅声全身颤抖,微垂的眼睑下一双眸子毫无高光,唇瓣上还残留着咬出的血痕。

裴野的手穿过青年膝弯和腋下,将薄如纸片的青年一把抱起,径直走出卫生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怀宇,柜子里有我之前买的药,你帮我拿来。”

徐怀宇连说了三声好,拔腿向餐厅跑去。裴野抱着傅声走向卧室,一路上听见怀中人急促而濒临崩溃的喘息,青年的脸汗涔涔的,闭着眼伏在裴野胸前,长发垂下来缠着他的胳臂。

“有小野护着呢,”裴野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不会让声哥再疼了,再坚持一小会……”

他把傅声轻放在床上,身体挨着床垫的一瞬间,傅声整个人立刻蜷缩起来,脖颈绷起脆弱的弧度:“唔……”

躯体化引发的心脏疼痛扩散到了全身,加之信息素失禁般泄出,傅声疼得几乎要满床打滚,迷迷糊糊中听到那个人呼唤他的声音:

“声哥,把这个戴上!”

混乱中,冰凉的硬物触及裸露的肌肤,傅声唇角泄出一丝闷哼,垂颈任裴野将一条项链系在他脖颈,金属细链搭在青年突出的锁骨上,下方垂着一个银色的麋鹿挂坠。

裴野坐在床边把人搂到怀里,另一只手握着那挂坠放在傅声唇边:

“闻一闻它,乖。”

傅声下意识想推开,可那挂坠刚一凑近,熟悉的薄荷清香扑面而来,与少年的信息素相比多了些柔和舒缓的味道,抚慰着躁动不安的神经。

傅声无意地张了张唇,终究克制不住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抓住那鹿头挂坠凑到鼻尖,颈侧青筋暴起,如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般大口嗅着散发出的味道来。

虽然还痛着,呼吸却当真不似方才那般艰难了。

察觉出傅声的身子战栗得不像刚刚过分剧烈,裴野这才稍放下心来,搂着傅声的腰,低头在他耳边叮嘱:

“声哥,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这项链你戴着,麋鹿挂坠我找人改造过,里面有人工提纯过的我的信息素,还加了安神的成分,你难受了就闻一闻,能缓解不少。”

傅声握着挂坠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

“我的病,”傅声咽下一声隐忍的痛喘,“不劳你操心……”

裴野呼吸一滞,握住傅声细窄的腰:“声哥,看到你要吞玻璃碎片自杀,我吓得魂都要飞了。别自己一个人抗着,有事就告诉我,再不行告诉怀宇,怀宇又不是外人——”

“药来了!”

掩着的门推开,徐怀宇风风火火闯进屋,裴野堪堪止住话头,把傅声扶到床头靠好,接过水杯:“谢了。怀宇,声哥这病不定时就会发作,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他,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开解开解声哥,别让他做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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