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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81章眼熟
在第一次打算逃走时,封澄并没想到,赵负雪的反应会大到那种程度。
她去破阵,一是真打算瞧瞧有没有出去的门路,二是想借阵法之动,进而向赵负雪表达自己的意图。
师徒多年,赵负雪从来对她予取予求,封澄从前向赵负雪讨要什么东西,是不会有防备,也不会有什么戒心的。
赵负雪不会伤害她,这几乎是刻在封澄常识里的东西。
她像几十年前一样,直白地、霸道地向师尊提出要求。
——我已经在破你的阵法了,快把我放走。
结果赵负雪的反应大得她难以想象。
穷道锁扣在手腕上的刹那,封澄的第一反应是,傻眼了。
紧接着,便恼了。
可对师尊恼,管用,对疯了的赵负雪恼,不管用。
封澄像只巨鸟,悄然无声地坐在出洛京的马车顶上,束起来的长发在身后猎猎而飞,她吹着冷风,冷静地思考,赵负雪与她,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又要拿穷道锁关人,又把这上古灵器硬生生凿了一条缝出来,”封澄心乱如麻,长叹一声,“别扭成这个样子,真是……”
发觉穷道锁缝隙的时候,封澄是有些惊诧的。
赵负雪拿穷道锁这件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如此不管不顾的囚禁举动,堪称违背了他平生道义。
封澄明白,他以平生仅有之决绝,恳求她留于身边。
而留下的缝隙,则是赵负雪留给她的选择。
留,或者走。
思及此处,封澄又叹了口气。
“看在他这么伤心的份上,才留下几日的。”
谁知道赵负雪突然犯了疯,还疯到没法收拾的地步,一想到此事,封澄心累得几乎要一头撞死了。
最后逃跑,除了赵负雪疯得要命,她绝对不能再留下之外,还有个难以启齿的缘由。
封澄的腰眼隐隐作痛。
——实在是虚了,再留下,八成要x尽人亡。
除了没跨过最后一步外,赵负雪几乎将“享受当下”四个字践行到了极致,封澄从没开过荤,如何能招架赵负雪的百般花样?
几日荒唐下来,她脚下都是虚的,恨不得回去抽自己两耳光,只觉得当时可怜赵负雪的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最后离开,其实也是因为赵负雪答应送了一碗糖水来。
他大概心中好受了许多,才有空捣鼓吃食。
思及此处,封澄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晚这气叹得没完没了。
“我当年是怎么放心去他榻上赖着睡觉的?”封澄难以置信地想,“胆子肥到如此地步,不长心眼的吗?”
说是教学,到最后脑子都是一片糨糊,亲身所学,唯有眼前花成一片的浪潮。
“这算什么师尊。”封澄不由得咬牙。
遥遥地,洛京城关已过,封澄回望着洛京城门,索性将心头乱麻一剪了之,她站起身来,将蒙住全身的漆黑斗篷扬手一挥,只见那漆黑衣袍遥遥飞起,如同一只漆黑大鸟一般,霎时无影无踪了。
“想起这些来简直没完没了——等做完最要紧的事,”封澄心道,“再想这些。”
向北走,七日路途,黄沙渐重。
以封澄养马多年的目光,准确地判断出,眼前的这匹马,并不适合长途跋涉,至少从目前来看,它快要撑不住了。
“挑错马车了,”封澄啧道,“以此老骥的本事,没死半路上,都算它祖坟冒二踢脚。”
马车中的旅客一家五口,一老者,一对夫妻,以及一双儿女,这五人里四个是凡人,老者已有老态,中年夫妻身上也没有半分灵力,唯有马车中一小小丫头,身上有些微波动的灵力。
这五人都是匆忙逃命的打扮,封澄冷眼旁观,只见那对中年夫妻的麻布衣物下,戴着层层叠叠的金珠玉银,老者戴着的东西平平,可上到抹额,下到鞋履,包括身上那件紫色绣衫,却都是一寸千金的寸华锦,只有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看着胖乎乎的。
旁的不认识,寸华锦,封澄却是熟悉无比。
搞到寸华锦,并非只用银钱便可以,若无门道,是买不到的,更别说从头到脚地做一套衣裳了。
当年背后放着整个姜家的姜徵,穿着寸华锦,都要被批一句奢靡无度,此物之价值,可想而知。
一介租着破马车的逃难之人,怎么会穿着又富又贵的寸华锦呢?
封澄坐在马车上,总觉得这几个人好像眼熟得十分不愉快,沉思片刻,她却死活没想出在哪儿见过,于是封澄艰难地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腰,心中只恨赵负雪。
若没他这几日折腾,她即便是去街边买一把铁剑,都该御剑到长煌了,怎么会又碰到这几个人。
第八日,老马气喘如牛,车夫脸上犯了难色,去车中道:“客官,这匹马犯了喘病,咱们非得去城中换马不可。”
封澄坐在马车车顶,睁开一只眼睛。
车中妇人道:“最近的车行,在何处?”
车夫小心看了一眼坐在车顶上的封澄,转了转眼珠,道:“最近的在东格拉塔,离此处也就几十里的路程,这匹马还撑得住,只是……”
在听到东格拉塔四个字时,封澄哼了一声。
妇人道:“只是什么?”
车夫道:“东格拉塔,是沙匪的地盘,咱们要过去,少不得托个有能耐的大人物来。”
妇人有些难堪:“……沙匪凶险,修士佣金,想必高昂,且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里寻一个修士来,还有别处车行吗?”
那车夫讨笑道:“别处车行可险了,若半路这马死了,我们还需带着行囊徒步而去,路上别说沙匪,遇到天魔都不稀罕——客官也不必哭,所求修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已至此,封澄也懒怠听这俩人的话外之音了,总归是贸然搭了人家七日马车,帮人赶个沙匪,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她懒洋洋道:“好说啊,你只管往东格拉塔去,那沙匪我熟。”
妇人当即惊喜无比:“果真吗!”
封澄点了点头。
当年她去长煌大原剿魔,路过东格拉塔,似乎也顺手剿过什么东西。
她
走的时间太长,原本死灰,竟也复燃。
长煌大原也比她预想中荒得快。
从前东格拉塔即便是不长几根草,也远远不到被称为“沙”的程度,那地的匪徒只能被成为野匪,还不能被成为沙匪。
车夫喜滋滋地应一声是,正要上马,忽然身后封澄叫住他。
“哎,”她别过头道,“给我找个斗篷来。”
她无比想念在城门口被她摘下并放飞的黑斗篷。
车夫茫然:“啊?”
封澄盘着腿,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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腮,叹了口气:“风沙大,打得脸疼。”
车夫:“……”
斗篷是没有的,但作为避沙的另一选择,封澄被请到了车子里面。
马车轻轻摇晃,封澄坐在车上唯一一处空位,正对着对面年幼的小丫头。
进入车中的刹那,车中五个人里,三个人隐隐地叹了一口气。
原因无他,封澄的脸实在太过年轻了。
年轻,意味着修为浅,意味着遇到沙匪时,他们并不能得到确凿无疑的保护。
封澄挑眉看着四周,奇怪道:“怎么唉声叹气的,在愁什么?”
打破这片尴尬的是中年妇人,她取来桌上一枚果子,拿随身帕子仔细擦了擦,递给封澄;“并没有什么愁事——姑娘请用。”
果子看起来红彤彤,味道十分不错,封澄也不客气,接过果子来,便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妇人见她吃了果子,才慢慢道:“只是有个不情之请。”
封澄就知道。
她嚼了嚼果子,看在果子不错的份上,点头道:“你说。”
妇人牙一咬,在马车这狭隘的地方,竟然作势要跪下!
“姑娘大恩,”妇人落泪道,“我等不求姑娘护我们一家五口的周全,只求生死关头,姑娘护住我的两个孩子。送他们去寿绵外祖处,求他们外祖收留。”
封澄心道吃个果子,还吃上托孤了。
她把果子咔咔两口嚼了干净,抬头,两眼直视着妇人:“如果说从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便是肯定了……寿绵的外家,敢问夫人的夫家可是姓何?”
此言一出,妇人当即傻了眼,她猛地抬起头来,厉声道:“你是谁!”
封澄微微笑了:“你夫家有个儿郎,叫何守悟。”
天地良心,她说怎么这几个人眼熟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分明是她那便宜未婚夫,何守悟的母家人!
她出门没看黄历,随便扒了辆马车,竟然扒到何家的车马上了!
妇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所以你是谁?”
封澄道:“何守悟早些年的仇人。”
话音未落,车上众人皆惊叫成一团,封澄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反应,嘴角微微一勾。
天机院中,几乎全部是修习天机术的修士,而何守悟,则是天机院的一大异类。
他几乎是个凡人。
何家的血脉往上数十八代,都找不到一个正儿八经的修士。
哪怕其祖处处与修士通婚,也无济于事,无缘修道这件事,似乎就板上钉钉地刻在了他的血脉里。
思及此处,封澄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小丫头身上。
刹那间,她便心中明了。
“原来如此,”她道,“这是何家的第一个修士吧?苗子不错,叫什么名字?”
妇人的脸霎时变得一片雪白,那小丫头吓得哇哇大哭,踉跄着往妇人怀中扑,一旁装聋作哑的中年男子终于颓然睁开了双眼,他二话不说,解开麻布衣裳,便开始往下解首饰。
“这个,是何家的传家之物,”他边解边说,“这个,是何大人赏下来的东西,这个,是宫里头的宝贝。”
封澄还未来得及止住他往下解东西的举动,却听车外一阵嚣张的喊打喊杀声。
“哪来的马,敢来爷爷们的地盘!”
众人猝然捂住了嘴。
沙匪来了。
第82章 第82章有什么门道
沙匪来时,最警惕起来的是嗅觉。
混浊的血腥气、马匹与皮革的味道,随着车窗外的尘沙汹涌地包裹了这辆摇摇欲坠的马车,倏地一声刀剑扑入血肉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无比的马嘶,一沙匪哈哈大笑:“一匹老马!杀了给大当家做个脚垫子!”
车中的何家人当即面露惨白之色,每人的脸上都是如假包换的惊惶,封澄冷静地拔了桌上的削果刀,随即捂住身边男孩儿的嘴,将他几欲出口的尖叫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把孩子藏进去,别让这群人知道车里有孩子。”
何氏妇人紧紧拥着小丫头,拼命地点点头,封澄把手里小子丢给那老者,转身,鬼魅似的从车窗里蹿了出去,悄然无声地落在了马车的车顶上。
听着车顶上的细微响动,车中众人微不可察地吞了吞口水。
沙匪多围在老马身旁,又叫又吼地剥皮拆肉,这马车颇高,封澄趴在车顶上,众沙匪竟没注意到她。
她目光沉沉,面无表情地盯着跪地求饶的车夫。
他哭声凄惨,却干打雷不下雨,咣咣磕头道:“小的做点儿小本生意,替人赶车为业,身无长物,实在是没有一点儿银钱能孝敬各位爷爷啊!”
封澄冷眼旁观着。
一沙匪擦着往下滴落血液的马刀,凶狠的三角眼向马车车厢里梭巡:“咱也没走空的道理,兜里没个银钱,叫老子怎么和老大交代?啊?”
车夫忙换了个方向,转而对着车厢里面嚎道:“客官,您也听着了,眼下实在没有法子了啊!”
车内妇人抖抖索索,强行镇定道:“……多少银子,放我们过去?”
沙匪哈哈一笑:“越是富贵人,命越是贵,不知各位的命,是贵是贱?”
和沙匪打了不知多少交道了,封澄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沙匪要他们的全副身家。
或者说,直接要他们的命。
妇人强撑着道:“我们一家逃难至此,并没有什么银钱。”
沙匪的目光一斜,那车夫当即就变了脸色,他不住地摇头,看着似乎在与沙匪打暗号,眼神却有些慌乱,直往马车里头瞧,看着隐隐有些急切。
封澄冷笑一声,明白了。
这车夫和沙匪是一伙的,可又不是全然一伙儿。
他装车时打探明白了何家家财,并将何家车马引到东格拉塔,就好比牧羊犬牵了一只肥羊来给恶狼送饭。
但这次肥羊牵过来时,却意外引了另外一头多管闲事的猛兽过来。
能以一敌百的修士。
被人当刀子使的感觉并不美妙,封澄气得笑了,她当即站了起来,反手一挥,只见握在手心的削果刀铮然而出,精准地穿透了车夫的手掌。
沙匪是要除的,而介意被当刀子使这件事,也是当真的。
他当场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沙匪大吼一声,警惕地抬起头道:“什么人!”
封澄看也不看抱手嚎叫的车夫,她从容站起身来,懒洋洋道:“要你命的人。”
沙匪大惊,只打眼一看,便警铃大作,他向身后吼道:“有修士,快去找老——”
话音未完,肉眼几不可见的猩红血线便出现在了他的脖颈上,沙匪睁着眼,喉咙里只徒劳地溢出“嗬嗬”的气音,陡然,软倒在地上,不动了。
一颗切口整齐的头颅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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躯干上缓缓地滑下来。
车夫正跪地上磕头,突然半身便被浇了一腔子血,他茫然地跪着,一脸空白地摸了
摸身边的滚烫血迹。
紧接着,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几乎刺穿了众人的耳膜。
封澄眯着眼睛,捏了捏手指。
对味了,这才是她的身体,她的灵力。
从血海里杀出来的,不打折扣的天机主将。
回到天征四年时,她身体的灵力与强度是打了不少折扣的,但与之相对的,人也平和淡然多了,眼下回到全盛之时,封澄很有手痒之感。
此时只怕自己杀红了眼收不住,于是她磨了磨牙,道:“把你们老大叫出来。”
沙匪当场不服,丁零当啷地就要来打,谁料刀子没飞来,身后反倒想起来一声喝止。
“住手!”
其声如狮吼,裹挟着藏不住的灵力,修为低些的修士闻声也该晕过去了,封澄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当年东格拉塔嚣张的那批匪,被她拎出来杀了个干净。
横行乡里的匪帮,临走时,只剩个老态龙钟的烧火厨子,颤颤巍巍地拄着拐,看着她孤身策马而去。
几十年不见,这地儿的匪帮死灰复燃,老大变成个修为有成的女人了。
封澄掠身而下去,众沙匪当即一惊,齐齐向后道:“老大!”
那女人的身材极为魁梧,几乎到了让人仰视的地步,封澄忽然眼皮一跳,心中有了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今天命里犯人。
不犯小人,犯熟人。
那女人骑着高头大马,大马金刀地往那一横,周身匪气便止不住地铺面而来,她走得越近,封澄的眼睁得就越大,最后,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睛。
“在老娘地盘杀人,你几条命够使!”
女人大吼一声,跳下马来,抬眼便看向站在地上的封澄,她边走边喊:“你兵器呢?拿出来!”
封澄笑笑:“它杀孽太盛,见了血收不住。”
这句话阔别经年,再度从故人口中而出,女人霎时怔住了。
封澄道:“蝎子,好久不见。”
她的容貌变了些,却变得不多,兴许是她身上灵力也不少的缘故。
蝎子的脸僵住了,她久久地凝视着封澄的脸,片刻,她猝然回过神来,怒吼道:“……你是谁!”
封澄抬起眼来,有些疑惑:“?”
蝎子缓了缓,才喃喃道:“……你早死了,那可是天魔之主。”
她亲手指给那小丫头的魔物,误以为是普通人形天魔的魔物,是如假包换的天魔之主。
蝎子至今仍然难以忘怀,在指路的第二日,她怀着一肚子气,回到那街道,本打算埋伏那二人抢走人形天魔,谁知等来的却是街头传来的消息。
天魔之主持劫,重新现世了。
她茫然无措,电光火石间意识到,天魔之主持劫,似乎便是手臂生了蛇鳞的人形天魔。
“听说持劫昨日被城里俩不长眼的修士伏击了,这才被人瞧见的。”城外酒馆闹闹嚷嚷,她灌酒喝得魂不守舍。
“那俩修士死得可惨吧?啧啧,撞到谁手里不好,竟然撞到持劫手里了!”
“昨晚消息可热闹了,我怎么听着还有赵家什么事儿,赵家是不是也私吞了一只天魔?昨晚人形天魔这么多吗?”
“……”
说着说着便聊歪了,络腮胡坐在她对面,半晌,叹了口气,安抚她道:“你也别太难受……那不是小坏秧子自找的吗?怪你自己做什么?”
她打了个酒嗝。
对,猎魔却猎到持劫头上这件事,是那小坏秧子自找的。
可她偏生难受——猎杀持劫的滔天大祸,本该落在她头上。
小坏秧子那么年轻,那么机灵,那么气人。
她不知为何,止不住地呜呜大哭,骇得络腮胡手忙脚乱,络腮胡央求道:“你光喝闷酒,也说两句话,哭什么!”
“你说一句,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烤羊羔子。”
“啊?”
“……烧过去,叫她吃烤羊羔子。”
思及此事,蝎子便忍不住牙关紧咬,她瞪着封澄的脸,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想也不想地,蝎子一把拔出身旁沙匪的马刀,凶悍地向封澄劈去!
封澄双手环胸,就地一闪,又惊又委屈:“你打什么!我杀你一个人怎么了,他要抢我们东西!”
蝎子不答,劈出来的刀光却一道比一道不留情,封澄几番闪躲,也自知不是办法,索性下一个闪身时,抬手抽了沙匪的马刀出来,与蝎子正面架上。
“……别太过分啊。”封澄咬牙切齿道。
蝎子冷哼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没混上自己的兵器?”
封澄翻了个白眼,反手一劈,蝎子接招,刹那间脸色却变了。
察觉到蝎子骤然生变的脸色,封澄像只狡黠的猫一样,眯着眼睛笑了笑:“兵器是拿来对付外人的。”
蝎子的牙骤然一咬。
兵器对着外人,那么对她不用兵器,是什么意思?
这坏秧子的怪力简直非人,一劈下来,几乎震麻了她整条手臂,且蝎子观封澄神色,心中竟隐隐有一直觉。
她还是收着力道的。
一想到封澄和她对打还要收着力,蝎子骤然就觉得好没意思,她收刀回来,怔怔站住了。
她道:“……你本事不小。”
封澄道:“还行——”
蝎子紧接着跟上了后半句:“能在持劫手底下活下来。”
“既然活着,为何几十年间,渺无音讯?”
话一出口,蝎子便觉不妥,她自嘲笑笑:“糊涂了,瞧你会说几句古语,就当你是我们这儿的人了……长煌哪有值得你回来报音讯的人,你本事这么大,从持劫手下都能跑。”
说罢,蝎子定了定神,收拾出一副平静的神色:“小坏秧子,我还不知你什么名姓。”
叫她烧纸都没处烧。
封澄不知为何,被蝎子说得有点难受。
她道:“封澄。”
蝎子骤闻此名,有些意外,她咧嘴笑笑:“这么大的名儿啊?早知道烧纸给你一块烧了。”
封澄:“……”
烧纸?什么烧纸?
蝎子继续道:“封将军死了这么多年了,估计光收纸钱都收成豪贵了……你瞪我做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第83章 第83章胆子不小
对于纸钱的讨论令封澄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一想起自己那点儿俸禄,就穷得牙疼。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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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勉强道:“长煌什么时候也有烧纸钱的说法了……不说这个,今天你手下要抢我的车,你得给个说法。”
蝎子脸上的动容一扫而空,两眼一瞪:“抢车?什么抢车,这条路是咱开的,这么多弟兄们等着吃饭,收个过路费怎么了?”
封澄轻微地磨了磨牙。
收过路费好说,可要是沙匪温良到只收过路费的程度,那还叫什么沙匪?叫驿站得了。
这么说着,四周沙匪便轰地大笑起来,蝎子也笑了,她拍拍封澄的肩膀,散漫道:“今日久别重逢,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不收你家车马的过路费就是了。走走,去城里吃肉,今日我命人宰头新鲜的羊来。”
她霎时便成了一个老练的匪头儿,蝎子的目光瞥了瞥地上老马,又笑道:“杀了你家一匹马是不是?小的们,去马棚里牵匹膘肥体壮的来,给姑娘换上!”
说罢,蝎子又道:“车里是谁,你家里人?也下来坐坐。”
封澄听此话音,目光有些发沉。
常年混迹于恶徒之中,封澄下意识地把人往恶里想。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蝎子。
当年不过是并不愉快的一面之缘,值得蝎子几十年后,仍热忱相待吗?
于是封澄眯眯眼,笑了:“哪里的事,不过替人押镖,谋口饭吃。”
蝎子并未听出封澄话音,她高兴地转过头来,振臂道:“小的们,给车子套上马,把人请进城好生招待!”
下面齐齐应一声是,随即便由一人去收殓那断头的沙匪,另外有人将马车套上马,向城中牵去。封澄垂眸想了想,便回到马车旁,掀起了车帘。
妇人坐在马车中,紧紧地抱着怀中小女儿,神色惊惶,双目却坚定得出奇。
封澄道:“休息一夜,还是换马启程?”
妇人摸了摸怀中女儿。
两个小孩子都有些憔悴了,这几日颠簸,即便是大人也受不了,更何况孩子。
那边的小子缩在祖母怀里,小声啜泣——他没有灵力,身体比那小丫头更为孱弱。
老者劝道:“八日颠簸,庆儿连个觉也没睡成,你做娘亲的,不能只顾庄儿一个娃娃,有灵力的是你骨肉,这没灵力的,难道就不是你骨肉了?”
这哭声仿佛锥子一般砸在太肉麻心头,封澄看得出那妇人犹豫,于是她偏了偏头道:“若留下,也保你们平安。”
良久,妇人却她抬起眼来,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能停下,万一在这儿出了差错,我们便白跑了。”
封澄眉毛挑了挑,对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谁知听到这个回答的刹那,那庆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孩童的哭声足以将睡到昏迷的半死人嚎醒,更何况耳聪目明的沙匪,封澄骤然被这小孩的哭声冲了一脸,额角当即便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不是让你捂好他们的嘴吗?”
男人手忙脚乱地捂住庆儿的嘴,可为时已晚,蝎子一众闻声,齐齐转过头来,面露惊喜之色,封澄看着忽然向这里走来的蝎子,心底暗叫一声不好。
边境混了这么久,旁人不知,封澄却知道,长煌大原的匪与匪之间是不同的,将每一帮匪联系到一起的,绝非嘴上投诚,而是某种更为深邃的连结。
是一种名为“家”的连结。
不谙世事的、白纸一般的稚童,可以随意描画。
他们做出类似于“家”的结构,一代一代地抚育孩子,将孩子们养成护家如护命的、新的沙匪。
而这时,新的问题来了,这群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从哪来的孩子?
答案是,别人的孩子。
捡别人的孩子,或者是——
抢别人的孩子。
蝎子走过来,目光中有些令封澄警惕的东西,她凑到车窗前来,高大的身影骤然挡住了透进去的日光,庆儿抬着眼睛,又惊又怕,连哭都忘了哭。
封澄当机立断,一把踹开蝎子,喝道:“把你们那儿的臭规矩收回去!这孩子有爹妈!”
蝎子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她脸色一变,在看着封澄时,却还是强行收敛了凶意,只是一边看着封澄,一边小心地看向马车里面。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规矩,我有我不得已的地方。”蝎子看着她道。
此时此刻,封澄看着蝎子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脸,半晌,冷笑一声。
她终于有了分明的感觉,当时死得痛快,两眼一闭,不过是回到过去不到一年,可此世众生,却是实打实地过了五十年。
五十年,足够一个活人变成厉鬼,足以让一个胆敢擒杀人形天魔的少年人,变成满口不得已的、心思深沉的沙匪头头。
唯有她一人,被时间诅咒似的定住了。
这么想着,封澄道:“少放那些狗屁,你敢动这孩子一下,我即刻和你再上一次祭台。”
不料在听闻此话的刹那,蝎子的眼神暗了暗。
“……”
沙匪嚷嚷道:“祭台?还上祭台?那都是什么老黄历了!拉舍尔部灭了四十年了!”
封澄骤然愣在了原地。
仿佛有兜头冰水从天灵泵至四肢,又从四肢泵会心脏,封澄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冷,手脚在刹那便冷了起来,她向前踉跄一步,低声道:“……你说什么?”
那沙匪莫名其妙;“拉舍尔部啊?姓封的一死,就没人给他们撑腰了,洛京来几个天机师就够灭一部的,这又怎么了?”
封澄震声道;“铁骑呢?天机铁骑眼睁睁地看着拉舍尔灭部?!”
沙匪更莫名其妙了:“边境天机军,听话的,给洛京当狗去了,天天摇着尾巴,等他们血修爷爷给丢点狗饭下来,不听话的,不是跟着姓封的一起死了,就是夹着尾巴到处流窜。说实在的——还没咱们弟兄们活得自在,起码咱屁股后面没有天机师在追是不?!”
封澄越听,身上越凉,刹那间,她几乎生了和那群血修同归于尽的心,
最后一丝理智将她强行扯回:“……那可都是功臣,他们这么做,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
沙匪哂笑一声,滔滔不绝:“光咱们认没用!世人不认!除了咱们这些在长煌刨食吃的人,谁知道当年那场仗是怎么打的?说成叛将就成叛将了,跟着打仗的天机铁骑,难道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赵家堂堂第一世家,不过家主收错了徒弟,结果呢?被逼得几十年不出大门,咱差点以为他畏罪自戕了。”
蝎子不耐烦道:“你说得够多了,滚回去。”
那滔滔不绝的沙匪一缩脖子,夹着尾巴滚回去。
蝎子强笑道:“这兄弟打小嘴碎,挨打都不管用……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哭魂又不能把死人哭回来,我只说一句,上一地方来,得听一地方的规矩,把孩子留下,我称金子算给你。”
封澄原本就怒火中烧,怒火几乎烧到了天灵盖上,她一脚把围在马车前的沙匪踹了,翻身上了马车,冷冷道:“今日我偏不守规矩,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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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拦我。”
蝎子脸一沉,几个沙匪察言观色,目露凶光,慢慢地走到了刚刚被套上车子的马前。
封澄的眼睛盯着这几个不长眼的沙匪,紧接着,手一甩。
一杆马上枪仿佛凭空出现一样落在了她的手心。
“再不退后,刀枪无眼。”
还有沙匪欲围,封澄毫不废话,只听一声闷响,那杆长枪便夺了那围来沙匪的性命,众沙匪大骇,齐齐看向蝎子,可蝎子望着她手上的长枪,目光中有一瞬的愕然。
“血修——!!”
忽然有沙匪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便向后冲去,众沙匪霎时大乱,也顾不上请示老大的意思了,逃的逃,跑的跑,哪里顾得上拦马?
平常凡人对上修士,胆子大的,或许能过上几个来回,可若是对上血修,那就另当别论了。
活吃,生剜,魂魄搅碎……
在此人仰马翻之时,唯有一人望着封澄,目光怔怔。
她艰涩道:“……是你么。”
封澄低下头,冷冷瞥她一眼,道:“听不懂。”
说罢,她转过头去,只听一声怒喝,漆黑大马便如同如同疾驰之箭,踏着一地残尸,拉着背后的破旧马车,踉踉跄跄地前去了。
东格拉塔沙匪齐齐奔逃,唯有蝎子怔怔站在原地,望着马车后的滚滚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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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许久,四周渐渐地没有人烟了。
夜间风冷,吹了许久夜风,总算把封澄心头怒火吹冷些,她冷静下来,马匹也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似是察觉到她驾车的速度减慢,车中才有了些谨慎小心的动静。
帘子一动,何家妇人悄悄探出头来:“咱们出来了吗?”
封澄道:“……嗯。”
妇人看着她的神色,察觉到她似乎是心情不太好,于是小心翼翼地退回了马车,片刻,推了那男人出来。
她道:“外头风冷,让他来驾车,姑娘进来歇一歇。”
封澄垂眸,不经意瞥到了她扒在车门上的手。
那双手在发抖。
刹那时,封澄反应过来了。
“胆子不小,”封澄勾起嘴角,“还敢请我进去。”
第84章 第84章死后哀荣
妇人似乎瑟缩了一下。
封澄也懒得吓她,转头道:“寿绵与我不顺路,我到下一城驿站便下车了,到时再让你男人赶车吧。”
听闻此话,妇人脸上露着很明显的纠结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