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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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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她的是腹中无与伦比的饥饿、夜枭的啸叫,与天机院再熟悉不过的屋顶。

她剩下的醉意当即被吓飞了。

“天地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赵负雪该急疯了!”封澄手忙脚乱地撞下来,踩着院中桃树便要向着客栈飞奔而去,正要出去,人却愣住了,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对了,她要买酒,却只有整银,于是便顺便缴了房费,和老板换了散银子买酒。

这下等赵负雪回到客栈,该不会误认为她不辞而别,结了帐就走?

抬眼一看,月升得并不高,照着她与赵负雪平常的生活,此时不一定回客栈,她心下暗暗祈祷,踩着天机院的院墙就要出去,不料脚刚落在墙头,一股无比熟悉的酸麻感就从脚底一路攀升到天灵盖,她心头一颤,不由得想:“原来天机院开始在院墙上布阵,是这时候的事。”

又一琢磨:“不对,劲儿还不够大。”

这阵布得极为狡猾,一麻,便有束缚阵法将人捆住,封澄着急,又没醒酒,手脚施展不开,竟被这阵法结结实实地捆成了个蚕蛹,她焦急蹦跶两下,不料脚下一软,噗通栽倒在地。

她双目空白地仰面躺着,仰面正好对上几把铮亮的剑。

赵年这几日过得不顺,于是火气便分外大些,今夜见有逆徒顶风作案,当即亲自出动了,一心要看看这个头一日便踩着火盆勇冲的好学生是哪位奇人。

不料看到地上那人的一脸菜色时,赵年的手一抖,险些拿不稳剑。

她失声道:“是你!?!”

封澄艰难的对准焦,被酒意侵吞的大脑终于混混沌沌地辨认出了来者。

“不好,”封澄心中一急,登时蹦起来,蚕蛹一样蹦上了墙头,一头扎了下去,“这人看我不顺眼,此时被她抓住,一时半会儿,又不得脱身了。

“等等!”赵年急切道:“你回来!”

鬼才会听她的话,封澄滚落在地上,使了个巧劲儿挣开身上束缚,抬腿便向客栈冲去:“当我傻的,这时候留下,岂不是要被你折腾来折腾去?”

当赵年一众翻到封澄的落点时,只见到一地的残符,被符捆着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院长……这?”身后的人小心请示。

赵年脚尖将残符碾了碾,沉吟片刻:“不追,即刻回去禀报老尊者,就说封澄踪迹有了。”

顿了顿,她又垂眸,将地上的残符收入眼中:“这个阵,不行,墙上灵流再加,狠狠的加。”

、封澄在奔向客栈时,只觉得好像有许多天机师在洛京中飞来飞去,她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不过血修这么招摇过市也是麻烦,于是她便寻了个小路,悄悄地溜到了客栈中。

她倒吊在窗上,顺着窗户看了一眼,屋子整整齐齐,被褥也收拾好了,全然不见赵负雪的踪迹,封澄心下了然,转身便翻了上去,开始向赵家

奔去。

赵负雪定然是火冒三丈了,封澄昏昏沉沉的大脑艰难地思考,平常她溜上一两个时辰,赵负雪寻不到她,她回头便要对上这一张冷脸,现下丢了三四个时辰,更不用说了,赵负雪没当场气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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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他近日修行有加了。

她心下又懊恼;“怎么临走时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叫他不要跟过来?他木头一块,脑子又过弯,要是以为我和他一刀两断了,又该如何是好?”

说到底还是赵负雪那只奇怪的糖人,封澄的心口砰砰直跳,她按着自己的胸口,熟稔地躲开又一波搜查的天机师,换了一条小道,继续向赵府摸去。

那糖人着实令她看不懂了。

无论是从前的赵负雪,还是之后的师尊赵负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从不示弱,从不低头,封澄清楚地知道,后世的赵负雪重病难行,浑身上下只剩一股精神气撑着了,可即便是虚弱至此,他也从不在外人面前示弱。

若非封澄在他屋顶上睡过几夜,听到过赵负雪夜不能寐的痛楚,连她也几乎被糊弄过去。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不知是酒意还是焦急,封澄的胸口跳得不似寻常。

可他偏偏低头了。

“为什么?”封澄心想。

询问答案的勇气,在接过糖人的刹那便烟消云散了,她几乎是销毁证据似的将糖人咔咔嚼碎,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似的。

封澄清晰地知晓,对于那问题的答案,逃走,是她唯一的念头。

赵家的大门就在面前,此时已是深夜,偏偏赵家附近还有不少天机师进出,出入定然麻烦,封澄皱眉思忖片刻,浆糊一样的大脑果断地作出选择。

她从腰间抽出了隐匿符。

赵负雪的手笔。

赵家即便是出入再麻烦,也不至于把将来家主的符咒拦在外面。

何况这是赵负雪的符,作为后世的百家皆通之人,赵负雪的符道,可谓是年纪轻轻便登峰造极了。

她贴上隐匿符,果然顺顺利利地混过了盘查的赵家天机师,顺顺利利地摸进了赵家后门里。

双脚落地,封澄对自己不住唾弃。

当年初入赵府,还是家主亲自从大门带进去的,后面她走得频繁了,行走赵府比行走天机院还方便,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贴着隐匿符翻墙的程度,可谓是越活越回去了。

虽这么想着,封澄还是很诚实地向着赵负雪的院子走去了。

赵负雪不是乱跑的人,如果不在客栈,一般就是回赵家了。

可走到一半,封澄又犯难了。

家主的院子她熟,可赵负雪现在的院子又在哪里?

思来想去,她忽然想起当年,赵负雪为她安置客房时。

他否决了下面人提出的安排,将她送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小院中。

小院简洁,却收拾得干净整齐,院中还载了一株桃树,生得和鸣霄室外一模一样。

莫名地,封澄便向那边走去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应当是赵负雪少年时的居所了。

封澄很轻松地便翻进了屋子中,此时这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屋中的药香昭示着里面是有人的。

她睁着朦胧的醉眼一看,果然,赵负雪躺在里面。

只是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封澄见到赵负雪的刹那,心口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便松了。

“还好,”她心想,“找到你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刹那,封澄一直忽略的醉意与疲惫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困倦不已地走到床边,随意拖了个凳子来,便趴在赵负雪的身边,睡着了。

此时夜凉,唯能听到她越发均匀的呼吸声。

远远处天光,隐隐作亮。

第35章 第35章他怔怔地想,是在做梦吗……

赵负雪重新拥有意识时,感觉到了身边有规律的呼吸声。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他的院子里惯常不要人陪侍,更不会有人留下过夜,怎么会有人在他身边趴着呢?

窗外已是黎明,隐隐熹微下,他俯身探下去,墨似的长发顺势而下,流在雪白的里衣上。

趴在床边的少女被灿金勾勒出毛茸茸的线条,温暖而柔软,好像一只熟睡的小兽。

赵负雪的心口怔住了。

恍然间,他怔怔地想,是在做梦吗?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触摸到了封澄的发顶,以近乎贪婪的姿态听着她的呼吸声,竟从中咂摸出了一股大梦初醒的怅然感。

正在此时,封澄悠悠醒转,赵负雪手一抖,匆忙将手收回,脸上霎时调整到了无比平静的那副表情上。

封澄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摸得她怪痒,她当即惊醒,摇了摇头坐起来,一眼便看见赵负雪偏着头,冷着脸,看向窗外。

她当即一把握住赵负雪的手,情真意切道:“赵公子,我不过离去一会儿,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连药罐子都煮上了?”

毫不意外地热脸贴冷屁。股了,赵负雪并不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儿也没分给封澄,他好像突然被窗外的什么东西夺走了注意力一样,封澄一见便心道一声糟糕,可偏生又是自己不辞而别,不占理。

于是她又好声好气道:“赵公子,转过头来呗?叫我看看你,我昨日喝得多了,醉倒在天机院里了,这不一醒就来找你了?”

昨日?

赵负雪猛然回头,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那些悲伤痛楚失落统统随着这股火气一路儿飞到了九霄云外:“昨天?你说是昨天?”

封澄偷眼看去,黑乎乎一碗药冷在床头,她顺手端过来,小声地道:“没错啊,不就是昨天嘛。”

赵负雪只觉得人要被她气死过去了。

这药一日要喝一次,光他醒来有意识的时候,便喝了三碗药了。

原先只觉得是惹恼了封澄,又贸然行动吓坏了她,现在一想,竟是她不知做了哪门子烂柯人,把日子过混沌了去!

封澄举着药碗,由且不觉:“这药冷了,我去寻人给你换一碗。”

正要起身之际,忽然身后被大力一拉,封澄一个不防,险些一把将药碗打翻,她恼怒回头,瞪着始作俑者——他的手还粘她身后衣摆上,并无半分挪开的意思。

“药差点打翻了,”封澄道,“你不要这么幼稚,赵公子。”

谁料赵负雪一抬手,将她端在手中的碗捞在手中,面无表情地一仰头,抬手便喝了干净,随即他的手非常自然地探到封澄腰间,从中捞出了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才慢条斯理道:“坐,哪儿也用不着你去。”

一碗冷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进了伤号的喉咙,封澄震撼得无与伦比,她缓缓道:“赵家日子什么时候如此艰难了,连一碗热药都不肯煎——公子,你一声令下,我即刻带你逃出这破落地,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去吧。”

赵负雪凉凉道;“这口流氓腔调哪里学的,像诱拐良家姑娘的地痞。”

封澄:“……”

赵负雪又走近两步,低下头来,目光中氤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不过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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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走,也不是不行。”

开玩笑,要是真带着赵负雪跑了,赵家那帮老东西不得活扒了她的皮,封澄告饶道:“赵公子千金贵体,金枝玉叶,我开玩笑的,您老别当真。”

赵负雪又逼近两步,封澄惊恐地发觉自己已然被他逼进了一个堪称狭窄的角落,他嗤笑道:“瞧你这点儿胆子,我又不会扒了你的荷包,敢说不敢做,丢不丢脸。”

温热的呼吸打在封澄耳畔,带着赵负雪身上独有的冷香,封澄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嗡鸣,她终于忍不了了,眼疾手快地顺着赵负雪的胳膊下便钻了出去,狼奔豕突地便向外跑。心中暗骂道:“我不伺候了,赵负雪这一口冷药简直把脑子都吃坏了,行为举动,处处古怪!”

正往外跑着,忽然眼前一撞,封澄一个不及,竟然直直栽进了来者的怀里,她抬眼看清来者全貌,登时卧槽一声,忙退后几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老尊者。”

来者正是赵负雪的祖母周寻芳,封澄心中暗道一声完蛋——赵府规矩大得出奇,她昨日着急,又是用隐匿符又是翻墙的,压根没过明路,碰上周寻芳这种既强横又极讲规矩的人,当真是理也没有,跑也没法。

果然,周寻芳一见面前封澄,便冷了脸色:“阿雪,何人。”

赵负雪上前一步,一手将封澄揽到自己身后,随即恭恭敬敬道:“祖母,这是我在外的友人,早些日子递了拜帖的,名叫封澄。”

周寻芳不过一个打眼,便冷笑了:“封澄?这就是封澄?”

封澄沉默了,赵负雪心中奇怪,这话说得倒像是早有耳闻一般,想了想,他还是道:“是,这便是封澄。”

话音未落,周寻芳猛地一抬手,只见一道雪亮灵光宛如带刺毒蛇,径直向着封澄奔去,封澄躲闪不及,抬手便是灵气对冲,见那血色灵气浮现,周寻芳的脸色更为难看,她冷哼一声,抬手便是轰然灵流,千钧一发之际,赵负雪却拦在了封澄面前。

周寻芳缓声道:“阿雪,何意。”

赵负雪沉声道:“祖母,她是我友人,千里迢迢送我回洛京,已是辛苦至极,赵家如此,绝非待客之道。”

周寻芳却冷笑了,她缓声将这二字咂摸透了;“友人?”

赵负雪神色不变,冷凝如霜,道:“友人。”

周寻芳还是住手了,她嗤笑一声:“阿雪,从你爹娘的事情里头,你便该知晓,赵家这种地方,容不得一个情种。”

她身量极为高大,莫说是和暮年女子作比了,即便是和男子相较,也能够称上一句高大。周寻芳的脸上是冷色,紧抿的唇上是固执或者是坚毅的某些神色,赵负雪的目光霎时平静下来,他安安静静地道;“阿雪并未有一日忘怀。”

周寻芳道:“莫要于儿女情长上浪费了时日,阿雪,你的路还在后头。”

“自去领罚。”

说罢,她也不待赵负雪回答了,周寻芳拂袖便走,跟在她身后的赵年一众紧紧地跟随她而去,赵年的目光似有迟疑,她深深地看了封澄一眼——封澄的神色看不出波动来。

赵负雪略略垂着眼睛。

忽然,周寻芳的身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女声。

“什么烂规矩,他就是错了如何,天塌下来吗?”

周寻芳勃然变色,她猛地回头,怒声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赵年一见这样子便太阳穴直跳——她就知道这血修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副样子她着实眼熟,一见,便是要开始找事了。

赵负雪一抬头,眼睛似乎有些亮。

封澄站起身来,冷笑道:“所谓第一天机世家,不见诸位对着魔族下手,反倒是自家规矩比天大,他错了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便要去领罚?”

她几乎冷笑起来:“赵公子重伤未愈,没折在外头魔族的手里,反而是先被自家人伤着了。”

许是长煌大原上混得久了,封澄见不得这种莫名其妙对着自己人下手的行径:“赵公子这身伤从哪来的?他孤身对上回魂人魔,被神经兮兮的厉鬼捅了一身的伤,几乎丢了半条命。”

她道:“诸位做了什么?伤成这样,还让他在古安为陈家之事收尾!怎么,他铁打的,不痛不死么!”

封澄的话又快又密,越说越上火:“才来洛京一日,有什么事不能等他好了再说?这人由不得你们折腾,这人我带走了。”

说着,她反手一拉赵负雪的手腕,转头就向外走去:“我们走。”

赵负雪不自觉地跟她走了两步,周寻芳被封澄一顿抢白惊得半晌回不了神,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她重重地咳了一声,盯着赵负雪向前的一小步,怒其不争道;“等等。”

赵负雪猛然回神,他尴尬地站定了,轻轻地拉了拉封澄的手腕;“封澄。”

封澄一回头,抬眼瞪他:“你给我留点脸,赵公子,你刚才还说和我走的。”

他摸了摸鼻子,周寻芳竟然慢慢地笑了起来:“有意思,许久没人敢在我面前这般叫嚣了。”

身旁跟着的赵家一众也傻了,一是为封澄之放肆狂妄而震撼,另一则是因周寻芳的笑意而震撼。

“阿雪,”她道,“你脱下衣服来。”

封澄当即就要跳脚,赵负雪却轻轻地按住她,转身便脱了外裳。

她抬起头,愣了。

那日她亲手处理的、赵负雪周身的大小伤口,全然消弭,这具堪称国色的男体上干干净净,无一丝伤痕。

他抬手便把衣服又穿上了,周寻芳道:“你自与她说,你回来几日了。”

赵负雪道:“今天当是第五日了。”

封澄:“……”

封澄:“???”

周寻芳欣赏着这位狂妄小崽的脸色:“我赵家血脉,自有天生秘法,外器之伤,鲜少致命——你以为第一天机世家,是随便拉过几个修士来,就能做得的吗?”

她转身,示意赵年继续说:“所谓留下收尾,乃是公子要求——不过这大概要公子亲自来解释了。”

“另外,所谓领罚,不过是将公子送于藏书室,抄书罢了。”

封澄终于定在了原地,周寻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倒是有几分胆气。”

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下,封澄掐着身边赵负雪的手腕,恨不得挖个坑就地埋了。

良久,她才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赵负雪。”

“嗯?”

“解释解释。”

“嗯。”

第36章 第36章你是我心中之人

片刻,茶水上来,封赵二人与周寻芳对面而坐。

茶水很香,是那种嗅一嗅都要花钱的香气,封澄看到对面的周寻芳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抬头道:“我本以为是个野丫头,没曾想,是个狂野的丫头。”

封澄:“……”

封澄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

赵负雪瞥了她一眼;“烫。”

封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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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个流程非常熟悉,熟悉到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地步。

细细一想,赵负雪带她来赵家这一趟,她当真是把他的长辈得罪完了。

又是在阵修的大阵中威胁要赵年的命,又是冲到赵家家主的脸上叫嚣要带着赵家公子私奔。

想道此处,封澄恨不得这一壶滚热的茶水浇在她的头上了。

说到底还是怪赵负雪,封澄转过头,狠狠地瞪他——若不是他搞出什么拜帖的名字来拖延,她又怎么会误会赵家拿乔耽误赵负雪病情?

若不是他唧唧歪歪装病,她又怎么会跑到洛京来?

正瞪着他,赵年便在一旁落座了,紧接着又是几个赵家叔伯姑婶地依次于下首坐下,赵年不轻不重地打量了封澄一眼:“不过,回来得时候正好,这野丫头误打误撞的,倒是恰好赶上了时候。”

封澄微微偏头,有些疑惑。

上首的赵家一众已然井然有序地向周寻芳汇报起来,封澄见机行事,小声询问赵负雪;“赵院长在说什么?赶上了什么事情?”

赵负雪盯着她鬼鬼祟祟凑过来的脸,一时有些出神,半晌,才道:“我赵家地下喂着一头护国大兽,百年睁眼一次,宫里那边本算的是今年冬日复苏,没曾想这几日便醒了。”

顿了顿,赵负雪又道:“镇国兽提前苏醒,是凶兆。”

封澄摸着下巴,明白了。

就像在长煌大原打仗一样,惯行巡视是规矩,突袭作战是特例。

她转念一琢磨:“可大夏多年来风调雨顺,哪里来的大凶,能让护国大兽提前苏醒?”

一转眼,她脸色凝住了。

这一年的大夏,的确没出什么大事。

出事的是赵负雪。

赵负雪低着头,喝了一口茶水:“大兽的‘吃食’还存在崔家那里,我们已向崔家递了信,明日,你便同我一起去取‘吃食’。”

封澄心中慌乱,却也觉得赵负雪这话奇怪。

按理说,护国大兽苏醒之事重大,外人根本不能掺和进去,她一介外来的修士,还是血修,去取吃食,听着便荒谬。

想也不想地,封澄便道:“我不去,你的活儿自己去做。”

赵负雪顿了顿,转过头去,沉默了。

封澄一见——得 ,委屈上了。

自打赵负雪以为她离去而分别五日后,封澄便明显地觉察到,赵负雪和之前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的赵负雪像块冷冰冰的石头,又冲又硬还动不动开口呛人,现在倒像是一锅石头突然被煮成了开花的米,虽然味道淡淡的,但咕嘟冒泡,温软又粘稠。

她索性不去想这些,这几个月来日子过得忙乱,她只顾着赵负雪装出来的伤势,竟然忘了他真正的命劫!

上面赵氏一众由且说个不停,忽然,封澄站起来,几步走向周寻芳,她不顾周寻芳愕然的脸色,沉声道:“晚辈无礼,对于大兽苏醒一事,我有线索要报,还请老尊者遣散众人。”

赵家众人齐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你是哪里来的人?竟然在赵家放肆!”

“护国大兽乃赵家机密,你是如何得知它苏醒的?”

听到这句话,周寻芳与赵年的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到了赵负雪身上,赵负雪神色镇定,稳稳地喝了口茶。

周寻芳倒也不急:“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众长老的面说?”

从前护国大兽提前苏醒,不过是嗅到了天灾,水灾火灾兵灾蝗灾等等,可今年四处的天机师都报无灾无恙,这便是奇了怪了。

封澄道:“这事容不得一点差错,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顿了顿,她轻轻地笑了:“在座中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误了这件大事,哪怕我把人千刀万剐了,也追悔莫及了。”

此言一出,便如同往烧沸的滚油里凭空浇了一壶开水,当即炸得赵氏族老们议论纷纷起来,几个脾气大的,拍着桌子便破口大骂,这种场面封澄见得多了,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当他们放屁。

赵负雪却上前一步,站在封澄身边:“除了封姑娘,难道各位还有大凶之事的线索?诸位还是稍安勿躁,听从封姑娘之言吧。”

赵负雪发话,众人便不好发作了。周寻芳皱皱眉道:“都下去。”

众人齐齐行个礼,不忿地下去了。

周寻芳道:“此事只有你我与阿雪,能说了吗?”

谁料封澄却面色凝重,转向赵负雪:“你也下去。”

赵负雪当即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周寻芳皱眉道:“阿雪乃赵家将来的家主,定不会做出于世人不利之事,何必叫他也下去。”

封澄不言不语,只是道:“都已经下去这么多人了,难道还差赵公子一个?”

周寻芳还待再问,赵负雪却早已转头走去:“祖母少费口舌了,她犟,随她。”

说着,赵负雪便踏出了正堂的大门,冰清玉洁地走出去了。

周寻芳:“……”

周寻芳的目光落到了封澄身上,神色不定道:“这天下竟有人犟得过他,当真是一大罕事了。”

封澄回头看看,转过身来,嗤笑道:“您信他?他定然在不远处听着,要么就画了听符。”

说着,封澄低下头来,撕下一张纸,并不说话,反而蘸墨写道:“凶兆出在赵负雪身上。”

周寻芳当即脸色大变,封澄手下不停,又写道:“命有大劫,应于今年冬。”

写罢,封澄一抬手,指尖窜出火苗,几下便把残纸烧得干干净净,随即便转了身,道;“我说的话句句当真,现下算算,距离那日已不足半年,老尊者该找人算算具体是什么东西,便早些去算算吧,该提前拦的消息、该提防的人,也要心里有个数。”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转身便向外面走去,临走到门边时,身边便有一声幽幽道:“你好狡猾。”

封澄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如若在世上选一个与赵负雪打交道最多的人,毫无疑问便是封澄。

师徒二人,从前的相处并不融洽,少不了斗法之时。封澄在漫长的相处中摸出了一个道理。

赵负雪其人,话少,但绝对会用行动解决一切问题。

嘴皮子上的,都是浮云。

封澄呵呵冷笑——小师尊修炼不到家,若是大师尊在这儿,那屋中备来写字的纸定然会突发意外,变成烧不坏的纸了。

二人一路无言,封澄不说,赵负雪也不问,他闷闷地跟她走了两步,忽然道:“封澄。”

封澄头也不回:“嗯?”

赵负雪道:“我日后,不是你师尊,”

晴天一道霹雳砸下,封澄额角当即沁出冷汗,她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赵负雪的眼神轻飘飘地移开,他的眼底霎时有些深色。

“总之就是知道,”他道,“……我绝不可能是你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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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澄顿了顿,心头一阵一阵地生疼,脸上却笑了:“哎,是我哪儿没入赵公子的眼吗。”

她的语气还是像她平常那般玩笑,带着几分夸张口气,拿腔拿调的模样。

此时最恰当的反应应当是会心一笑,或者是故作生气或者怎样,反正不要认真就对了。

偏生此时,赵负雪不知从哪横生出了一根逆骨,忽然便不想恰当了。

于是他停住了脚步,玉白的手指猛地拽住了封澄的袖口。

来势汹汹,赵负雪心里知道,此时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到墙角,或者低头逼近她——这样才像严肃的态度,才像非要一个答案的决心。

可做出动作的刹那,他的手却拽在了封澄的袖子上。

离她的手腕,虚虚一掌的距离。

“不能冒犯了她,”赵负雪心想,“不能轻慢了她。”

封澄被一拽,有些意外,探头:“嗯?”

赵负雪顿了顿,沉声道:“我长得好看。”

封澄道:“?有眼皆知。”

赵负雪逼视着她;“千依百顺。”

封澄慢慢地觉得大事不妙:“等等……”

赵负雪深吸一口气,抢道:“灵力不如你,但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性情不好,日后也定然小心,家中祖母和善,你若不愿在洛京,四处游历也可。”

庭院骤然起风,封澄抬起眼,赵负雪的眼睛隐隐有些红,她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你疯了球儿了,赵公子,先别说了!”

他却不松开紧紧攥着她的手:“并非看你不入眼,而是处处入眼,情难自禁……封澄,我心悦你。”

封澄的脸霎时炸红:“等等!”

她本以为这一句话后,赵负雪一定会松开手,没曾想赵负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握着她的手却毫不松开。

“你不喜欢我?”

封澄慌忙道:“不不不,不是不喜欢你,我是说,以后真的,你是……”

赵负雪深吸一口气:“那就行了。”

“封澄,你是我心中之人。”

“有些冒昧……我心悦你。”

第37章 第37章阿雪的父母,便是孽债了……

许是夏日的缘故,天气也有些炎热,修道之人按理来说不畏寒暑,可现下封澄却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热,仿佛置身于十八层地底之下。

她浑身又冷又热,几乎听不清赵负雪说的什么话,良久,她平息了自己的心跳,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我当没听到?”

赵负雪当即就要再复述一遍:“我是说……”

封澄后退一步,转头就走,越走越快:“你说什么我都没听到,今天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赵公子,你……”

忽然间,她的衣袖又被拉住了。

赵负雪似乎对她的衣袖情有独钟,封澄低头看看,心道:“要不下次做衣服,就做窄袖吧。”

封澄觉得他接下来的举动,无非是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或者是再强硬地说些别的话,再或者加些什么动作——戏本子里无非就是这套。

谁料赵负雪松开了

她的手,轻声道:“好,我不说这些了。”

封澄回头看着他,怔怔地放下了手臂,莫名道:“那你倒是松开。”

赵负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并非是今日就要你什么回答,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此时此刻,封澄只想叹气。

少年情思,大抵是东一日,西一日的,没有长性,今日喜欢,明日便生厌,世间白头到老的夫妻尚有相看两厌的时候,更遑论未经世事的少年?

这样一时上头的情思,封澄面对过许多,无一不是时候到了,便自行消散的。

只是这次面对的人不一样了,封澄狠狠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傻子,这事儿,封澄从他衣襟里抖出两条鹅黄色的布条时就大致有了些猜测,只是不敢去细想。

面前的,可是她的师尊——少年时的师尊也是师尊。

古安陈风起之事,如同一口巨钟砸向了她的脑门。

师徒之情本为不伦,这种事情,就连赵负雪也这般认同。

她何必把干干净净的赵负雪拽进这泥潭里。

“我心里有人了。”封澄想了想,道,“赵公子,抱歉。”

她一点儿也不想体验少年赵负雪追人的手段——师尊做起这种事来,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只会令她发毛。

他从来就不会是为情所困的人,更不会停在什么人的身边。

长痛短痛,不如不痛。

赵负雪听闻此话,先是一怔,紧接着脸色唰一下惨白,封澄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摇摇欲坠地倒下了。

良久,赵负雪还是平静道:“是谁。”

什么谁?

封澄一时有些迷茫,赵负雪紧接着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

封澄一窒,她一言难尽地抬起眼,深深地看了赵负雪一眼。

“你手抖了,”赵负雪干脆利索道,“我看到了。”

这样想也好,省得她再费口舌,封澄正要应和,谁料赵负雪紧跟着上一句:“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说着,赵负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喉结几次滚动,似乎是有话要说,可又强吞了下去。

封澄被赵负雪这突然神奇的脑回路骇得险些跪了,她眼珠一转,飞快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道。

谁料赵负雪几次犹豫,又开了口:“好,即便是有这个人,若是你们两厢情愿,鹣鲽情深,我定然无话可说,可你孤身在外,他却音讯全无,可见他在你心中的分量没有多重,我为何不能迎难而上?”

此言掷地有声,言之凿凿,震耳发聩。

封澄几经生锈的大脑艰难运转,这极为耳熟的话在耳边几度回响,她似乎在无数场景听到过这句话。

比如说不怀好意的外室,意图勾引官老爷时。

半晌,即便封澄不愿相信,她的心中还是缓缓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天塌了,赵负雪连做三的打算都有了。

这个结论给她的冲击前所未有之大,封澄的腿当即一软,随即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赵负雪一怔,急忙弯腰来扶她,封澄见了他,却活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地起来,以平生未有的速度跑了。

“封澄!”赵负雪焦急道,“你要去哪儿?!”

回答他的只有惊鸟的扑腾声,以及封澄远远传来的怒骂。

“你疯了吧!!”

这几日极为平静,不知为何,去崔家取“口粮”的事情迟迟未提上日程,封澄躲了几日赵负雪,次次见他便贴着墙角开溜,时候一久,就连周寻芳也察觉到不对了。

于是封澄便被礼数周全地请进了周寻芳的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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