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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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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那一夜,我的心跳。”……

让容今瑶印象颇深的端阳节,其实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幼时。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节日意味着什么,只是

单纯觉得这一日,郁郁寡欢的母妃好似温柔了许多。是故无论端阳节有什么寓意,于一个稚子而言,它仅仅代表着幸福与欢愉。

她看着一根根五颜六色的绳索,满脸好奇地问:“母妃,这是什么呀?”

叶欢意将无根丝线并排放置,在中间打了一个结实的结。她头也没抬,淡淡回应容今瑶:“五色缕,长寿线。”

一开始这五色绳索并不是为容今瑶编的,而是为了她自己。

有记载说:取白、蓝、黑、红、黄五色线合为一绳,系于臂上。待初雨之日,剪而弃之。或投诸河流,任其流去,则一年之中,会有好运相随。

灾殃随水而逝,百病亦随流而散,乃至自己的不幸,皆随此绳而去,不复留。

“长寿……那就是说母妃带着它,会长命百岁喽?”年幼的女童眨着眼睛,双手不自觉交织在一起,手指松松合合,重复了很多次,“那我要嬷嬷教昭昭编,送给母妃一条……希望母妃长命百岁!”

她本来还想说送给父皇一条,只是怕母妃听到后情绪又会低落,索性就不提了。

容今瑶默默地想:送给母妃一条、父皇一条,希望你们都能长命百岁。

叶欢意手一顿,抬眼看着双鸾铜镜中的自己。铜镜反射出柔和而略微泛黄的光,将叶欢意的脸衬得朦胧。铜镜里除了倒映出她的面容,还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她的头发被编成了两条柔软的辫子,垂落在肩头,十分乖巧。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亮得摄人。她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紧张时会不自觉轻咬下唇,更添楚楚之致。

在此刻,听着容今瑶满心欢喜的祝福,她不禁心生了一丝怜意。

对于眼前这个被逼迫生出的孩子,她一向是冷言冷语相待。可女童未尝有怨言,总是笑着望向自己,甜腻腻的、小心翼翼的喊她母妃。

“来。”

叶欢意心道:罢了,她也只是一个孩子。女人招呼容今瑶靠近些,比对着她的手腕,准备把五彩绳线的长度剪短些。

“母妃,不用剪,长一些好,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戴着!”

许是小姑娘娇俏的声音太过悦耳,叶欢意看了容今瑶一眼,竟然微微弯唇,无声无息的笑了一下。

是以,容今瑶特别喜爱那一年的端阳节。

只不过——

第二次让容今瑶印象颇深的端阳节,地点变成了凌云堂。这次不是喜爱,反而是讨厌。

这一日,老师们会在学堂里安排“射柳比赛”。把鸽子放在葫芦里,然后将葫芦高悬于柳上,弯弓射中葫芦,鸽子飞出,以飞鸽的高下来判定胜负。

轮到容今瑶射柳时,葫芦里装得不再是鸽子,而是冰冷的井水。葫芦被射中,冷水陡然淋了下来,浇了容今瑶满身。

以江天凌为首的纨绔子弟和平日看她不顺眼的世家小姐哄然大笑:“容六!知道这是什么水吗?这是‘午时水’,给你辟邪除障用的!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也不说声谢谢啊?”

午时水,乃取午时阳气最盛,水温温暖,水质清澈。

这冰凉的深井水,分明是江天凌恶意替换!而今却寻了一个习俗的由头,想将这玩闹浅浅揭过。

“你平时不是挺能和楚子瞻拌嘴的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喂,你怎么不哭啊!”江天凌伸手推了推容今瑶,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容今瑶也曾这么尝试过。只是慢慢的,她发现哭并不会换来怜恤,反而会招致他人的嘲笑。

于是,容今瑶鲜少哭了,至多眼眶微红而已。仅有梦中情难自禁,泪湿枕席,是为数不多流露真情的时刻。

容今瑶不想露出任何委屈的情绪,她极力忍耐,咬牙让自己不吭一声。只一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扬起了一个笑。

“谢谢。”言罢,转身离开。

冷水缓缓渗进细腻的绸缎之中,原本轻盈的裙裾变得沉甸甸的。容今瑶离去的背影宛若一朵海棠花,带有几分凄清之美,却又傲然绽放在枝头。

渐行渐远,少女抬手,将几缕湿透的发丝捋至耳后。她回头,那边还在热热闹闹的射柳,只有孟芙与谢之攸的目光向她投来。

那是关切的眼神么?许是同情罢。容今瑶想。

射柳之后,凌云堂的学子们聚在院子里折叶祈福,一直没露面的楚懿这才出现。

他收起慵懒、漫不经心的姿态,一直沉默无声站在队伍末尾。容今瑶不经意看到,心生疑惑:每至端阳,楚懿都会敛起笑意。他虽然不喜参与这些无聊的嬉戏,可是却会在祈福的时候出现。这是为什么?

后来她从容聿珩口中得知:楚懿母亲的忌辰,距端阳仅半月之遥。

楚懿是特地来为母亲祈福的。

祈福既终,人群渐散。容今瑶没有跟着众人走,反而尾随在江天凌身后。江天凌一人独行,身边少了狗腿子跟着,只径直往后花园去,意态匆匆,不知道要干什么。

凌云堂后花园有个假山鱼池,江天凌毫无疑问是来私会的。

容今瑶在他哼着小曲儿等待的时候,猝然卯足了劲儿去推江天凌,复又朝着腿根补了一脚。

扑通一声落水,水花四溅,江天凌狼狈不堪地栽倒在鱼池里,下意识大叫:“啊!是谁?!”他不会凫水,咕咚咕咚的饮了好几口池水。

趁着江天凌还在水里扑腾,容今瑶赶紧转身溜走,只是不成想,她撞进了少年若有所思的目光中。

真是孽缘……容今瑶想。

怎么每次她以牙还牙时,楚懿都会出现?

对于端阳,楚懿兴致索然,所以早早一人离开祈福队伍在假山小憩,自然目睹了全过程。

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公主好手力。”

容今瑶心里一沉。

楚懿每靠近一步,江天凌的谩骂便清晰一点,甚至有女孩呼喊“江少爷”的声音遥至。

江天凌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在江天凌怀疑自己、私会之女出现在假山之际,容今瑶眸光一动,故作失足,一下子摔倒在地面上,往隐密的方向挪了挪。

楚懿挑了挑眉,戏言道:“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在池边屹立不动,倒像是那个“罪魁祸首”。容今瑶长睫轻轻颤着,双唇紧抿,蹙起的眉头像是被细雨轻抚过的花瓣。

“谢谢世子。”容今瑶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感恩般的说着,声量不大,在场之人刚好听得清楚。

江天凌起来后,用手擦了一把脸。视线重新变得清晰,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楚懿。心中怒火涌上心头,身体带着不可遏制的冲动,他也没想就冲上去,扬拳要给楚懿一击。

不料却被楚懿轻轻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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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看似轻松,实则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让江天凌的拳头动弹不得。

与江天凌私会的女孩匆匆赶来时,只看见一个落汤鸡、一个白月光,以及像是受了欺负的容今瑶。

“原来是英雄救美……”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楚懿身上,崇慕之情溢于言表。

见状,江天凌怒火攻心道:“楚子瞻!我跟你没完!”

江天凌是个麻烦,沾惹上了甩也甩不掉。楚懿淡淡看了容今瑶一眼,她的表情很是无辜,无辜得让人莫名心燥。

楚懿眼神中的有趣变成不耐烦,他冷笑一声,对容今瑶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之后,楚懿认下了江天凌这个麻烦。“死对头”的说法日益喧传,而他自己,则成了容今瑶在凌云堂的麻烦。

……

深沉夜色揉着高悬天际的明月,洒下柔和清冷的银辉。宫阙屋脊上,两道背影在月下延绵。

宫殿灯火通明,悬挂在檐角、廊下的宫灯,形态各异。光焰溢于天宇,时而如翠绿的海浪,时而如蓝紫色的极光,在无垠的夜空中肆意挥洒。

风景很美。

容今瑶看向身侧人。

月光落在他的眉睫上,就像是印下一枚吻痕。她的目光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滑到

他的下颌线、滑过他的唇角。

容今瑶微微一滞,忽然不自然的抿了抿唇。

前些天还在阴阳怪气嘲讽她“很一般”的人,今日不仅出面为她撑腰,还带她飞檐走壁到屋脊上看月亮,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临近大婚之日,楚懿突然转性,准备把自己当成妻子了?如果真是这样……反倒有些难办。

在容今瑶抬头的时候,楚懿也正好垂眸看向她。

见她一直沉默,目光还不断在自己脸上巡梭。楚懿沉吟半晌,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乎了。”

他默默移开视线,补充道:“我以为你的心早就被磨平了,硬得像块石头。不论别人怎么看待和议论你、你的亲人,你都不会在乎。”

楚懿见过容今瑶的很多面。

她面对长辈时乖巧伶俐、不争不抢,以至于很多人都对这个不受宠的小公主产生怜惜之情;她面对同学时是“笑面虎”,表面上柔软可欺,实际上十分敏感,警戒心很强,常常会在人群背后拧出獠牙;她面对自己时,则是只披着羊皮的狼,非常具有迷惑性。

这些都是她,可又不是她。

与容今瑶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是皇后刺激、旁人揶揄,她自始至终都是毫无波澜,看不出一丁点脆弱的痕迹。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在乎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很热爱自己的生活,早已把往事抛弃。

可事实上,她根本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儿。

容今瑶一愣,以为楚懿说的是叶凛,她牵强地笑了笑,试图把这个话题绕过去,敷衍道:“你误会了,我不在乎叶凛怎么说我,他没有让我难过。”

能影响她情绪的人,只有母妃,她好像骨子里就对母妃有一种执念。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假笑。”楚懿漫不经心道:“有些事你不想说,不愿面对,那我便替你说吧。”

“你是想通过叶凛之口打听到有关叶贵妃的情况,然后计划一次不期而遇的重逢,这样不会贸然引出‘公主寻母’的轰动让陛下注意到。只是没成想自己惦记了这么久的母亲不认识自己,而叶凛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表妹。”

“这说明什么?说明叶贵妃及叶家的长辈都很会瞒。她们根本不认皇宫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楚懿说得干脆:“更不会认你。”

她这几日做的打算、见的人,楚懿竟然都知道!

容今瑶身子一僵:“你跟踪我?”

“我没那么无聊。”楚懿把陆玄枫交给他的信封给了容今瑶,“不止我知道。”

一页纸上,写着寥寥两行字。

第一行:书场巷客店附近已被便衣禁军包围。

第二行:六公主出现,母女未相认。

容今瑶神色淡了下来。

能抽调禁军悄无声息包围客店的人还能有谁?自然是她的父皇。从母妃踏入上京的第一刻,父皇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些日子里,他是不是也在透过叶凛,看向另一个女人?

父皇究竟要做什么?他难不成还要把母妃绑回来囚在宫中吗!

纸的边角被容今瑶的手指紧紧攥着,开始变得褶皱,楚懿看出容今瑶的担心,眉梢轻挑,道:“我已经派人把叶贵妃她们接到一处宅子安置了,陛下不会强迫叶贵妃进宫的。只不过依目前来看,离开上京不大可能了。你也最好不要去寻她。”

容今瑶有些诧异:“你怎么……”

楚懿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别多想。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在你们母女相认之前,好好保护叶贵妃。这件事他不方便出面,但又不能袖手旁观,毕竟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还有一点楚懿现在没说。

他自己也同叶欢意做了个交易,护她周全的前提是,在大婚当日,她必须亲口祝福容今瑶。

容今瑶将信封收好,还给楚懿,“这封信,应该是陆玄枫给你的消息吧,你又为何要帮我?”

楚懿转头看她,不知为何会想起陆玄枫所言:“不讨厌,那就是有些喜欢……”

他也搞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谨记楚国公的叮嘱,要分给容今瑶一些家人的关爱;也许是那日听完了皇帝与叶贵妃的故事后,对容今瑶的印象有所改观;也许是他爹为了促成这门亲事背后也出了不少力,他总不能只图自己快活。

年轻人漆黑的眸子恍若万星璀璨,他弯唇一笑:“不知道啊,可能是心情好吧。”

容今瑶倏然怔住。

静谧月色里,对视的二人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万物都在这柔光之下变得宁静祥和。

他身上有着寻常富贵子弟身上没有的少年意气,眉眼中总是含有明朗笑意。长相风姿绰约,神骨清秀,也怪不得会有那么多女孩被他这一张俊脸欺骗。

容今瑶微微仰头,直视着他,眼睫一动,真诚道:“楚懿,谢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懿挑了挑眉,“欠来欠去的,这么大一个人情,你怎么还我?”

他倾身,深深盯着她看,言语间极尽暧昧:“以身相许?”

良宵苦短,胜事难逢,在殿内听曲赏舞远不如喝酒观月。“砰”的一声,清脆的爆竹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束束烟花冲向天际,在空中绽放。

刹那间,瞳孔中倒映起明亮与绚烂,以及对方的面容。

容今瑶想到,某一年冬天,她在屋下、他在屋上,二人遥遥相望。那时候容今瑶觉得月亮和烟火离自己很近,伸手可触,它们就绽放在自己的眼睛里。直到看见楚懿,容今瑶觉得:他似乎离那些美好的事物更近一步。

如今,她也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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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像少了点东西。

“你不是说喝酒观月吗?酒呢?”容今瑶不自然地偏开头,闷闷地问。

他们在屋脊之上交谈许久,怎么楚懿一直没掏出酒来,不是说好喝酒赏月的?

“宫宴之上的玉泉酒,味道沁人心脾,陈年酿制,一年只有一次机会能喝到……”

容今瑶偶尔会在东宫跟容聿珩浅酌两杯,她不知自己酒量如何,不过目前为止没醉过。瞧楚懿的样子,似乎对饮酒这件事十分抗拒。

她故意激问:“你不会是……”

楚懿平静打断道:“只是忘了。”

“没关系。”容今瑶突兀地从身后拿出两个翡翠玉瓶,瓶口打开,佳酿美酒在翡翠的映照下呈现出碧绿光泽,“我带了啊。”

她炫耀似的晃了晃玉瓶。

所有的暧昧气氛被怦然打破。

楚懿:“……”

酒香悠悠从瓶口溢出,醇厚甘甜,楚懿却轻轻往后一缩。

“南小街那日,我要了你的人情。”容今瑶看着他,把玉瓶递了出去,“现在可以还了,你陪我喝酒。”

楚懿一顿。

他犹豫了半晌,似乎做了很强烈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把玉瓶接了过来,目光微动:“我的人情,你就这么浪费?”

“不算浪费,”容今瑶凑近他,笑眯眯地戳了戳他的心口,说:“心被填满了。”

楚懿微微蹙眉,打掉她的手,“别乱动。”

远离宫殿喧嚣后,二人开始静静喝酒赏月。

容今瑶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忽然间被一双手渐渐抚平,连带着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火树银花,星落月悬,雾霭沉沉的角落亮如白昼。

“美吗?”不一会儿,身边人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容今瑶望着天空,点了点头。

“哦,那它美还是我美?”这句便更突兀了。

闻言,容今瑶错愕转头。

不知何时楚懿离她的距离很近,近到让容今瑶恍惚之间回到了那日茶楼小巷。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微微泛着痒意。

“眸若秋水”一词,在楚懿酒醉时有了很好的解释。

楚懿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向容今瑶,里面没了往日的锋锐与淡漠,也没有和煦明朗的笑意。取而代之,是纯粹与童真,像是未经世俗打磨过的宝石,韶光盎然。

潋滟的眸光中泛着微妙的醉意,

像是两汪清澈泉水。只是他目不转睛的模样太过炙热,容今瑶脸一热,微微侧头,鼻尖几乎可以触碰到他的脸颊。

“楚懿……你醉了?”容今瑶心中一颤,悄无声息后退。低头看去,楚懿的玉瓶里面空空如也,一滴酒都不剩。

喝这么快?这陈酿可是很烈的!他分辨不出吗?

容今瑶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懿这副模样,放在以前,大家只会认为楚懿是无所不能的。

可算也让她拿捏到楚懿的弱点了。

“我没事。”他说话还很平静,只不过维持的时间不长,“……做梦而已。”

楚懿的呼吸忽轻忽急,偶尔思绪不会乱跑乱跳,他便克制着把身子往后挪一点。但更多时候,他的思绪会被醉意笼罩、侵蚀,让他眼前的一切都成为如梦朦胧、如幻境飘渺的景象。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容今瑶的嘴唇上。茫然的思绪中划过夜梦的碎片,只听有女孩的声音在说:“楚懿。”

是那一夜,在梦中喊着的声音,如黄莺出谷。

他突然伸出手指,按在容今瑶的唇上:“嘘——”

“你听。”

砰——砰——砰——

容今瑶眸光一闪,“听什么?”

“那一夜,我的心跳。”

“轰隆”一声,夜空中绽放起最后一簇烟火。燃烧、坠落、消失,火花流泻而下,容今瑶的心跳逐渐伴随着星火熄灭。

静寂中,容今瑶深吸一口气:“哪一夜?”

当然是……不能说的那一夜。

楚懿支撑不住困意,双眼一闭,直接侧头倒在了容今瑶的肩膀上,容今瑶一怔,垂眸看去。

原来楚懿不会喝酒,但还是硬生生陪着她一起。

今晚,她看到的是楚懿眼中的月亮与星空,就像是心中的秘匿之地,此刻正向着彼此敞开。

让她印象颇深的端阳节,如今有了第三次。她也许会永远记得今日的月光、佳酿、烟火。

默了默,容今瑶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莲葵前几日做的香囊。这香囊触感柔滑,一蓝一粉,其中一个绣着骏马、一个绣着蝴蝶。

轻轻拉开绳结,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沉香的气息氤氲周围,顷刻之间便有“鹅梨帐中香”的实感。

容今瑶把送给楚懿的香囊悄悄塞进他怀中。

她声音很轻,流淌在风中,轻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今晚的一切都很美。”

美好的‘美’。

第23章 第23章大婚之夜,她的心病。……

暖风融入万象之中,春归夏至,天朗气清,古木阴阴覆盖着城南的一处宅院。

幽花籍籍,小窗明净。屋里头的女人一身简朴的素色衣裙,没有繁复装饰,只以玉簪轻轻挽起发髻。如果不看那张脸,倒真觉得这女子好生清丽脱俗。

脸上的疤痕细细长长,可以想象到她用刀划破肌肤,从额头到侧脸,满是血迹。

叶欢意摸着这道疤,微微的痒。她神色怔忡,脑海里回闪着端阳那日的情形。

一身黑衣的少年顺着二楼的窗户,给她指了指街对面的屠户,还有拎着茶壶给客人倒茶的店小二。以及,在路边买烧饼的宋昭儿。

“你想干什么?”叶欢意不解又愤怒:“你在威胁我?”

少年眉眼坦荡,被叶欢意射了一记眼刀也是无所谓的笑笑,他慢条斯理道:“怎么会呢,叶贵妃。”

他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提醒夫人,你从踏入上京的第一刻起,就已经入了那位的牢笼。客店外,你这几日遇到的人,全都是禁军。”

这些人很普通,普通到没人会怀疑他们的身份。然而如果眼神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则会发现,这些人的目光时不时就会看向客店。

这目光,不是轻飘飘的一瞥,而是有目的的监视。

叶欢意蓦地脊背发凉,“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夫人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少年悠悠道:“奉太子所托,我有义务保护你们。我会派人接二位到一处宅院中安顿,起码比客店舒适。只不过需要提醒贵妃一句:不要试图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逃跑,恐招惹圣怒。”

叶欢意顿了顿,“除此之外,没别的要求?”

她不相信眼前之人会不求回报的帮助自己。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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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太子与禁军时十分坦然,也对皇帝的脾性有所了解,观其面容与气质,定不是等闲之辈。

少年扬眉笑笑,“还真有一个要求。”

“什么?”

“五月十二,六公主下嫁,城南府邸后院,贵妃需要亲口对公主说出祝福。”

六公主……

叶欢意下意识看向床边的文集,愣怔不已,倏尔想起容今瑶孤寂落魄的背影。

她根本没想过与容今瑶相认,或者说,她抗拒同容今瑶相认。容今瑶的出现会让她想起那段痛苦的、发疯的日子。叶欢意很诧异,容今瑶应当恨她才对。

末了,耳边响起宋昭儿的叩门声:“笃笃——”

少年已然要翻窗离去,在他临走时,叶欢意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他歪着头,左思右想,似乎很苦恼似的。最后看向叶欢意,黑眸明亮,“应该是家人吧。”

……

少年如约履行自己的承诺,把她们安置在宅子中,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来为难她们。

只不过今早出门,叶欢意偶然遇到一个背着背篓的卖花姑娘拦路,她说:“夫人,你听说了吗?六公主与楚小将军马上就要成婚啦,夫人蹭蹭喜气,这花五文钱就可以卖您。”

“楚小将军?”叶欢意目光微动,少年的黑影在记忆中一闪而过,她接过卖花姑娘手里的花,“这花我买了。”又问:“你可曾见过楚小将军的容貌?”

卖花姑娘眼睛一亮,语气骄傲:“当然了!小将军凯旋而归那日,我们路边有幸瞧见过。那叫一个风神俊秀!一双眼睛……深情诱人,含笑明朗……诶?夫人?”

没等卖花姑娘说完,叶欢意付了钱,绕过她,径直离开。

家人……

帮助她的少年,就是楚懿。百姓口中——六公主容今瑶的夫君。

知道这个消息后,叶欢意愈发不安。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容今瑶故意缠着楚懿,为了与她相认,便让楚懿谎称便衣禁军围在了客房外,目的是拖延她们离开的时间。

“娘亲,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宋昭儿趴在叶欢意身边,替她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问道:“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啊,表哥已经中了状元,入了翰林院,我们就可以返程回姑苏了呀!”

是啊……她们为什么要听楚懿的一面之词?那个男人这么久没出现,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始终没有记起来自己,一切不过是容今瑶与楚懿的安排,是私心!

叶欢意眼皮跳得厉害,当下便做了决定,“昭昭,什么东西都不要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楚懿与容今瑶大婚之日,没人有闲暇关注到她们是否离开。

宋昭儿的起居生活都很依赖叶欢意,她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转念一想,娘亲都说不要了,那就自有不要的理由,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娘亲总会有办法的。

正当叶欢意与宋昭儿准备瞒着楚懿离开时,有小厮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夫人,禁军……把这里包围了。”

“禁军?”宋昭儿疑惑地看向小厮:“禁军为何要包围我们?”

“砰”的一声,宁静被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沉重的脚步声在地面上回响,伴随着铠甲碰撞的声音,穿着盔甲的禁军涌入宅院大门。进来后,他们整齐有序地迅速分散开,将各个角落严密控制。

小厮脸色发白,叶欢意也面如土色,她抬手把宋昭儿护在身后。

紧接着,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男人眉宇中带着叶欢意看不懂的情绪。

帝王眼神没有丝毫温度,面容迸发出刺骨冷意,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要逃?”

在看到叶欢意脸上的疤痕时,皇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嫌弃还是心疼。

叶欢意面颊苍白,蠕动双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要逃……

因为他是一场噩梦,一场回想起,便会疯掉的噩梦。

眼前男人曾把她囚在宫

中,像是一个精美的玩物,被钉扣在墙上供人观赏。有人骂她是祸国妖妃,有人骂她不知好歹。后宫水深,她深深地溺进去过,差一点死掉。他甚至曾在她生产之后默认皇后给她灌下再也不能生育的汤药……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现在,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逃?

叶欢意故作镇定道:“我没有逃,我们本就打算回姑苏,夫君还在家里等我。陛下……这是何意?”

“上京名医众多,总会有人能治好你的脸。宋、夫、人,留在上京治脸吧,你现在这副模样,你夫君看得进眼么?”

他加重“宋夫人”的音,恨不得将这三个字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很爱我,我不需要在上京治脸。”

就是这张脸,让男人一度痴迷。叶欢意离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划破自己的面容。也许毁了它,一切就会变好。

宋昭儿捏着叶欢意的衣角,有些害怕、却也好奇地往外探头。

只是好巧不巧,宋昭儿刚好撞上了皇帝审视的眼神。男人长眸微微眯起,无声打量女孩,脸色冷沉,道:“朕突然有个想法。”

皇帝看着叶欢意,眉心烦躁,淡淡道:“叶欢意,要么留在上京治脸,要么你和他的女儿入宫为妃。只能二选一,你别想着逃。”

皇帝冷漠的睥睨眼前女子,不含一点柔情。

“疯子!”叶欢意脸色骤变,脱口而出道。

“疯子?”男人侧过脖颈,露出里面的疤痕。那是一条更长的疤,从耳后开始延伸。他轻蔑一笑:“你不也是吗?”

叶欢意身子发抖。

他到底想干什么!试图将她囚在上京,又要拿宋昭儿威胁她!

女人脸上布满恨意,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容晏,你究竟有多恨我,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幸福吗?”

“我当初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没忍心看你死在深山里。果然,如今所有的报应都反噬到我身上,我认!可是容晏,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我诅咒你、还有你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不会幸福——所有苦难会在你死后的地狱中,千倍百倍加注!”

叶欢意竭尽全力诅咒皇帝,听得宋昭儿胆战心惊。

她第一次见娘亲这幅模样,那该是多么滔天的恨意,凝聚在女人的眼眸中,恍若下一瞬就会喷出火来。

“呵,朕的子子孙孙?”皇帝走上前,扼住她的手腕。

男人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看着叶欢意,伸出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目光狠戾:“你是不是忘了,朕同你也有孩子?你就这么爱他,连带着爱他的孩子,反而对自己的血肉下诅咒?”

叶欢意艰难吐出几个字:“是、啊……”

“只要和你有关系的人,我都恨。”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嘴唇发白,格外瘆人。

皇帝顿感无趣,手一松,将叶欢意重重甩开。

他命令禁军将宋昭儿带走,截断了叶欢意急促的反扑。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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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儿被吓哭,一遍遍喊着娘亲。皇帝只冷漠道:“你和那个人的女儿是去是留,全取决于你的决定。”

“朕只给你三日。”

……

“公主,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到很幸福?”

欢意宫内,微光轻柔穿透窗牖,轻轻洒在铜镜前的少女的灵秀眉眼上。

莲葵和几个婢女围在容今瑶身边,手持象牙梳,细理青丝。每一根发丝都被镶嵌进金冠与步摇中,细腻的脂粉轻轻扫过面庞,肤若凝脂,更为剔透。胭脂点在脸颊两侧,平添几分羞涩与娇艳。

容今瑶怔了一瞬。

她抬头看向莲葵,再看看其他几位婢女,她们的眼神自内而外溢满欢愉。沉吟片刻,容今瑶坦诚道:“我见到了最美的月亮和烟火,我很幸福。”

如果楚懿没有喝醉酒就更好了。

那晚,他们在屋脊上呆了约莫半个时辰,恰好赶上一批禁军巡夜,为首之人是陆玄枫。若非如此,她就要准备给楚懿打醒了。

听到容今瑶这么说,莲葵也安心地笑了笑:“幸福就好,公主幸福,奴婢也幸福!”

容今瑶“嗯”了一下,心神不宁地抿了抿唇,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让她有些恍惚。

她凝视着铜镜里的人。

镜中倩影,绛红如霞的裙摆层层叠叠,轻轻摇曳,如同天际的绚烂红云。女子薄施粉黛,眉若柳叶,发如云瀑,姿色艳丽,胜似丰艳荷花。

随后,镜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她侧脸微微肿起,湿漉漉的眼睛满是小心翼翼,正在对她笑。

笑得很明媚,自由的明媚。

……

容今瑶与楚懿成婚在上京城内备受瞩目,为了彰显皇家气派,大昭帝赐以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赍帛一百匹、钱四十万。楚懿的聘礼礼单也丝毫不逊色,令人观之生羡。

二人的府邸坐落在城南,街道司的兵士提着镀金银的水桶洒扫。

白羽军成了送亲队伍,他们经过长长街巷,听见沿路百姓夹道欢呼。直到落轿拜堂,容今瑶都是迷迷糊糊地任人扶持,神思颇为迷离,总觉得今夜会有大事发生。

夜幕低垂,暗芳幽香。一切俗礼既成,容今瑶呆在后院里的新房,楚懿在前厅酬酢宾客。

是夜,来喝喜酒的人很多,前厅灯火辉煌,笑语喧哗,无拘无束。许是因为今日禁军统领、太子亲临,白羽军的兵士们也在,故府外未设重兵守卫。

城南之地,权贵云集,街道司常遣人巡逻。而城南以南,都是废庙荒冢,满目凄凉,人们皆视为不祥,避之唯恐不及。

忽闻檐下步履声起,静夜中分外清晰。

容今瑶以为是楚懿归来,有些局促不安地起身,顺手将盖头掀了起来。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烛光映照她的脸,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楚懿?”

看见来人面容,她身形一滞。

昏黄烛火之下,叶欢意的身影悄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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