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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他嫉妒

计云舒再次醒来已是将近两日后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如同被碾过一般,钝痛难言。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的是自己那熟悉的兰花帐顶,混沌的意识渐渐回笼。

她强撑着坐起身来,衾被自肩头滑落,露出了那斑驳交错的吻痕。

计云舒滞了一瞬,缓缓掀开被子打量自己,那触目惊心的吻痕遍布她全身,胸口有,腰上有,就连那两腿间他也不放过。

看到这,她毫无尊严地伏在宋奕身前求欢的画面和那些激狂旖旎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地交错浮现。

她羞愤不已,却忽觉天旋地转,两眼发昏。

想来是那药物的后遗症,解毒后两日她仍觉浑身无力,可见那药性有多猛烈。

想到这,计云舒脸上似罩了一层寒霜,这宋奕是真不把她当人啊……

没种的东西,要报复就尽管来啊!用欺负女人身体这种下作手段报复她,算什么本事?!

计云舒忍着怒气靠在床头缓劲儿,待头晕的感觉稍稍好转,她穿衣下床。

瞥了一眼桌上正冒着热气的饭菜,计云舒冷嗤,径直打开了正房门。

院门处已没有了侍卫,应是被宋奕撤走了,倒算他还讲些诚信。

堪堪站了一会,那股无力的晕眩感又上来了。

计云舒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随即转身坐在了桌前,毫不扭捏地大口吃了起来,毕竟她整整两日水米未进。

她这个人向来爱恨分明,宋奕有罪,可粮食无辜,没必要为了他这么个玩意儿糟蹋粮食。

她发狠地嚼着,好似吃的不是饭,而是宋奕的肉一般,仿佛这样才能消灭她内心的憋屈。

午后,计云舒本想着再悄悄去药铺抓些药来,可又想着以宋奕那厮狡诈多疑的性子,必定是派了人在暗中盯着她,遂止住了这番心思。

然,树挪死,人挪活。

药铺不能去,书斋她还不能去么?避子的法子可不止服药一种,书斋这么多医书,总能让她找到合适的法子。

永安书斋位于永乐街的尽头,计云舒路过雅轩斋时正遇上了佟掌柜,寒暄时佟掌柜问起怎么好些时日没见她拿画过来卖,计云舒只推脱说最近没精力,过些日子便好了。

倒也不是她推脱,想那宋奕看着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模样,谁成想私底下却是个十足十的下流胚子,每回折腾起她来,都是一身使不完的猛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书斋一直待到了酉时正刻,计云舒终于找到法子了。

“同房后,以指尖重压脐下三寸关元穴,可致妇人不育……”

如此简单?那还要避子药做什么?

计云舒对这个法子是怀疑的,可现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试试看了。

回去的路上,计云舒瞧见她的院门前站了一个清俊的背影,她一眼便认出来是姚文川,想到此时还有宋奕的爪牙在暗处窥探她的一举一动,怕连累姚文卿,她急忙调头。

“云荷?”

却不料身后的姚文卿已看见了她,三两步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有些反常,到底出了何事?”

姚文卿拧着眉头,声音也带了几分凝重,若非出了大事,她绝不会这般躲着他。

“没,没事。”计云舒磕磕巴巴地解释,隐晦地往四周看了看,赶忙挣脱他的手。

姚文卿显然不信,道:“没事?那你告诉我,前些日子,你家门前的那些大内侍卫是怎么回事?”

计云舒愕然,心下惊疑不定,他来找过她了?宋奕没找他麻烦?

她嘴里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不能告诉他真相,不能连累他。

她垂了垂眼眸,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浅笑道:“我前些日不慎惹上些麻烦,不过现下都已经解决了,你莫担心。”

都解决了,那为何见了他就跑?

姚文卿垂眸定定地看着她,想要从她眼神中看出一些恐慌无措来,可惜都没有。

她隐藏得很好,可掩盖不了她在逞强的事实。

他后退两步,晦涩却坚定的目光静静盯着她半晌,道:“无论你遇到了什么,我都会帮你,无论。”

他重重地强调了无论两字,温和的话语,让人莫名的心安。

“若你有需要,便来老地方找我,在你真正无碍之前,我日日都会在那。”

说完,姚文卿对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随后转身离去。

看着那清瘦而笔直的背影,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她不能如此自私。

她只要知道,在深渊之中,有人愿意拉她一把,那便够了。

至于其他的东西,她自己来挣。

夜里,计云舒按着那本医术上的法子不断按压着关元穴,冷不丁见宋奕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急忙把手从小衣里拿出来。

宋奕自进来时脸色便不好,此时见她慌张的模样,心口的气儿更不顺了。

“这么紧张做什么?是知晓自个儿做的事,心虚罢?”

听见这意有所指的话,计云舒便知那几个耳报神定是把今日的事告诉他了,他这是专门向她发难来了。

她内心不免嗤笑,要论厚颜无耻,还得是他宋奕。

“孤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再见那姚文卿?看来你是把孤的话全当作耳旁风了!”

宋奕见她冷着脸不说话,火气更甚。

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与那姚文卿拉拉扯扯,如此不知悔改,真当他好性子不成?

“恰巧碰见,只说了几句话,殿下莫要多想。”

计云舒对他的蛮横霸道早已身心俱疲,若不是怕他迁怒姚文卿,她压根儿都懒得向他解释。

“别想用这种鬼话来糊弄孤!”宋奕蓦地捉住她手腕,眼神阴寒可怖。

“老地方?孤竟不知你们还有老地方……”

计云舒惊怔,他连这都知道了?难怪他这次如此愤怒。

宋奕紧紧盯着计云舒那失血的脸色,一双幽深的黑眸好似洞察人心。

“还说什么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当真是对你,情根深种啊!”

宋奕恨得咬牙切齿,他可没忘记画坊那日姚文卿看她的眼神,都是男人,他岂会不知那眼神的含义?

说他姚文卿清白?鬼才信呢!

第032章 入穷巷

“不,不是这样……”

对话被人听得一清二楚,计云舒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宋奕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唤来凌煜。

“天亮之前,孤要见到姚文卿的项上人头。”

说这句话时,他语气淡然的像在吩咐人去杀一只鸡。

语毕,计云舒呆在原地,她很难想象他是怎么面无表情地说出如此残忍的话,人命在他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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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上位者眼里到底算什么?

“是。”

是……

这同样冰冷又果断的回答把计云舒拉回现实,意识到凌煜要去做什么,她惊出一身冷汗。

“不!”她扑过去想阻止凌煜的脚步,却被宋奕死死抱住。

计云舒发狠地挣扎,奔溃怒吼道:“凭什么?你凭什么杀他?!”

她这为别人拼命的模样,更点燃了某人内心的妒火。

宋奕眼神阴狠,不屑道:“就凭他敢觊觎你!就凭孤是太子,动动手指头便能碾死他!”

好一个就凭他是太子……这才是根源罢?这才是所有的根源罢?

他是太子,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强迫她,可以云淡风轻地杀了姚文卿,没有任何人敢置喙他。

计云舒很想哭,却又莫名哭不出来。

“我跟你进宫,你饶他一命,可以么?”

她绝望又哽咽地说出了这句话,好似是她这辈子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宋奕脸色微变,她这句话说的很轻,似飘忽过来一般,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那姚文卿的命对她来说如此宝贵么?之前可是死都不愿进宫,现下却为了他而松口。

虽然如了他的愿,可宋奕仍然不痛快。

“可是自愿?莫要等进了宫又寻死觅活的,白白丢了皇家颜面。”

计云舒垂下眼睫,无力道:“是,我自愿。”

宋奕阴着一张脸,却比方才那骇人的模样好多了。

计云舒愿意妥协着实了却了他的心头大事,且不说他不愿她孤身一人在宫外,便说按他这般勤奋的次数,她怀上皇嗣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若她不愿入宫,不但给不了她位份,他们的孩子也上不了皇家玉牒,她若入了宫,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了。

如此一比,姚文卿的狗命,实在不值一提。

“成交,后日午时,孤来接你。”宋奕放开她,转身出去对人嘱咐了些什么。

计云舒缓缓松了口气,姚文卿的命,算是保下了。

可她呢?她真的要入宫么?进那四四方方的宫墙,从此不见天日,老死一生?

宋奕走后,计云舒静静坐在榻上良久,直至东方欲晓,她终于想明白了。

她不能就这样带着无尽的不甘和委屈走进那吃人的坟墓,她必须再救自己一次。

太子之上,唯有皇帝。

虽说此法凶险异常,无论成功或失败,她都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要在所有人面前狠狠撕破宋奕那虚假的面具,让他们知道,他们心目中那个高风亮节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个龌龊无耻的小人罢了。

计云舒被褥上撕下来一块方整的布帛,用力咬破食指,一字一句地在布帛上写下了宋奕的所作所为。

看着眼前血淋淋的诉状,她平静的面庞上满是决绝和毅然。

已入穷巷,她只有背水一战了。

草草包扎好伤口,计云舒出了门,直往仙庐茶楼方向而去。

来到茶厅,她跟小厮说明来意后,被领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包厢。

姚文卿见了她有些讶异,又很惊喜,她终于愿意让自己帮忙了么?

可谁知甫一坐下,她便问了一个让自己满头雾水的问题。

“陛下?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惊惑道。

“你只需告诉我,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计云舒定定地看着他,这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事关她能否全身而退。

姚文卿见她严肃凝重的表情,虽心有疑问,却还是耐心告知。

“仁善宽厚,爱民如子,嫉恶如仇……”

听得前面这几句话,计云舒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只这前三点能出现在一位帝王身上,那都是百姓之幸。

人非圣贤,她并不指望当今圣上能够大义灭亲,对那宋奕做什么,哪怕仅仅只是训斥,也足够让那宋奕颜面扫地。

姚文卿敏锐地察觉到了计云舒情绪的变化,刚准备问她到底是碰见了什么麻烦时,她又问了一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

联想到她第一个问题,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猜到了计云舒的意图。

他微微倾身,惊疑不定地问道:“鸣冤鼓?你要告御状?!告何人?”

第033章 寻帮手

计云舒无奈地闭了闭眼,她要了解这些重要的消息,只能找在朝做官的姚文卿了,以他的心思细腻程度,自然不难猜到她的意图。

“告诉你可以,但你必须保证,届时,你不能插手干涉一分一毫。”

望着她毅然却狠心的眼神,即使知道是她不愿牵连自己,却还是让姚文卿心里一堵。

二人对峙良久,姚文卿仍旧不愿作保证,让他不干涉,除非在她性命无虞的情况下。

计云舒看着他沉默的模样,便知其实他也如同自己一般倔强。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见计云舒起身离开,姚文卿终于坐不住了,急忙出声喊住了她。

“等等!我保证,绝不会干涉你。”

姚文卿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起码他得知道,她要告的人是谁,他才好暗中帮衬。

“好。”计云舒莞尔一笑,从袖中掏出那诉状,递了过去。

姚文卿迅速接过,每看一行,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愤怒便加深一分,看到最后,他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字字泣血,她,她在遭受这些的时候,该有多恐惧无助……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在他们朝臣眼中德才兼备,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竟会做出这种令人不耻的龌龊事,简直禽兽不如!

“岂有此理!”

姚文卿气得一掌拍在了茶桌上,清俊的面庞因怒气微微发红,计云舒连忙止住他,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耳朵。

姚文卿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声音:“他,他竟还派人监视你?”

见计云舒点头,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拳头,眼中满是怒火,当真是无法无天!

“眼下你快些该告诉我这鸣冤鼓的规矩,我敲了它能不能见到陛下?”计云舒同样放轻了声音,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规矩,只是陛下为了防止鸣冤鼓被滥用,设下了敲鼓之人需受二十脊杖的规矩,若能熬过去便会有禁卫军带进殿。”

姚文卿担忧的目光望向她,她穿过来不久应当不清楚二十脊杖是何种程度,男子受一回都要去半条命,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好。”计云舒点了点头,二十脊杖,看来这两日她得好好养养身体。

见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姚文卿面色凝重了些。

不怪她不知天高地厚,毕竟那人是当朝太子,唯一能替她申冤的只有陛下了,哪怕是刀山火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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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他不会阻拦她为自己争取公道,他要做的,是保住她的命。

太子党羽众多,一旦她成功,便会招来那些人的疯狂报复,虽然他并不想把她卷入党争,但只有祖父,能在太子的势力下护她性命。

计云舒离开后,姚文卿独自在茶室坐了很久,他在想如何帮她过了脊杖这关,否则莫说去见陛下了,她怕是会死在行刑台上。

以他的官职和资历自然不够打点禁卫军,倒是祖父有位学生在禁军中任职,貌似还是个指挥佥事。

看来无论如何,此事都得先告知祖父。

回到府上,姚文卿直奔他祖父书房,屏退下人后,他简明扼要地说了这件事,把他祖父震得久久不能回神。

“卿儿,那女子的身份你可有调查过?莫不是宋奕给我们下的套罢?”

良久,姚鸿祯抚着胡子问了一句,他屹立朝堂多年不倒,靠的就是这份谨慎劲儿。

虽说他向来知晓那宋奕不是什么善茬,可若说以他的身份去强迫一个民女,他是不大相信的。

姚文卿自然不能说出他们认识真实原因,只说是他偶然逛画坊结识的女子,今日碰见才得知她的遭遇。

“有些过于巧合了。”姚鸿祯喃喃地说着。

他不是不相信他孙儿,这么个能扳倒宋奕的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能不动心?

只是那宋奕阴险狡诈,以往他费尽心思都寻不到他的错处,现下反倒突然来了个这么大的把柄,让他怎能不疑心?

姚文卿自知他祖父谨慎多疑的性子,要想让他完全放心现下不大可能,唯有到计云舒上金銮殿掏出诉状之时,他才能相信。

“依孙儿之见,先让她上了金銮殿,在她未拿出证据之前,咱们只作壁上观即可。”

“这倒是,咱们静观其变,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姚鸿祯老神在在地眯着眼,民女御前告太子,这么个稀奇事儿,他如何能不凑凑热闹呢?

姚文卿打量着他祖父的神色,试探道:“祖父,那鸣冤鼓一关……”

“这好办,我修书一封你送去禁卫军的梅佥事府上,不过这二十脊杖不能全免,若她一点儿油皮没破便上了金銮殿,明眼人一看便知她与人勾结,背后有官员势力。”

姚文卿倒是没想到这层,连忙应声,幸亏他知会了祖父,否则若他冒然去打点,怕是会害了她。

第034章 鸣冤鼓

太阳还未落山,计云舒挎着竹篮在院子里摘葡萄,冷不丁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急忙回头,宋奕已然面色不善地走到了她身前。

“殿下来了,可要吃葡萄?”不等他兴师问罪,计云舒率先开口稳住他,这最后关头,万不能再出差错。

宋奕看着递过来得篮子愣了一瞬,脸色稍霁,视线落在她包扎的食指上,又皱了皱眉:“手怎么了?”

“剪葡萄不慎剪到手了。”计云舒垂眸,淡淡道。

宋奕接过篮子,拉着她的手进了正房,拽过她受伤的手就要揭开纱布查看,计云舒连忙按着他的手,镇定道:“已经上过药了。”

宋奕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半晌才抬眸看向计云舒,声音不辨喜怒:“你又去见了姚文卿?”

“是。”

计云舒坦然地回看他,她就知道过不了这关,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措辞。

“明日便要入宫,我去同他告个别,仅此而已。”

宋奕不咸不淡地盯着她,似笑非笑道:“看来你同他交情不错。”

一见他这表情,计云舒便知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连忙稳住他。

“不瞒殿下,从前是有些交情,自今日之后,便再没有了。”

这撇清干系的话着实取悦了宋奕,可联想到她从前,现在这副乖顺的模样,他怎么瞧怎么觉着不对劲。

“是在憋着坏,琢磨着往孤身上使罢?”宋奕含笑着弯腰迫近她,意有所指道。

迫人的气息压近,计云舒不自觉侧头躲避,不经意瞥见了他腰间的麒麟玉佩,眸光微动。

“殿下说笑了,云荷不敢。”

“你不敢?依孤看,没什么是你不敢的。”

宋奕朗笑出声,又揽住她的腰,伏在她耳边道:“日后,该自称妾身了。”

计云舒内心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是。”

宋奕难得见她这和顺模样,虽心存疑虑,却受用非常,手不自觉地移上了她白皙的脖颈,抚了抚那颗妖冶的朱砂痣,眸色渐暗。

随着一声男子舒畅的低喘,室内的情潮渐渐退去,计云舒累极,阖眸假寐。

宋奕轻笑了一声,起身穿衣,却发现自己的玉佩被她攥在手里。

他心绪极佳,调侃道:“怎么?瞧上孤的玉佩了?”

见计云舒似乎已经昏睡,他伸手稍稍扯了扯穗子,却没成功。

“罢了,孤赏你了。”宋奕忍俊不禁,语气颇有些宠溺。

脚步声渐渐远去,计云舒缓缓睁开了眼,这枚贴身玉佩用来做证据,再好不过了。

建渊二十三年,农历八月初二,惠风和畅,万里无云。

伴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计云舒坐着雇来的马车,直奔皇宫方向而去。

承天门左侧,有一面长为三尺高为四尺的牛皮鼓,木质鼓身,铜质鼓架,左右两侧各一位禁军看守,庄严肃穆。

计云舒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走了过去。

“二位大人,民女要击鼓鸣冤。”

一路跟随而来的霍临几人看见这一幕皆是愕然,一向杀伐果断的他们,此时却被那离经叛道的女子震得手足无措。

“大人,殿下这个时辰恐怕在上朝,这要如何传消息进去?”

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霍临,他还是头一次见这般胆大妄为的女子。

“传了也无用,已经来不及了。”

霍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正在受杖刑的身影,脑海中又浮现那张惶恐怯懦的脸,他如何也不能将她与这敢直谏天子的奇女子联系在一起。

杖刑受到第六下,计云嘴角已经渗出血迹,她承认,此前的自己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受完这二十杖,别说上金銮殿,她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她紧咬牙关,强迫自己不要昏迷,站不起来有什么要紧?她就是爬,也要爬进金銮殿!

“二十脊杖已打完,取鼓桴。”

禁军的洪亮的声音传进耳中,计云舒脑中空白了一瞬。

打,打完了?她如果没数错的话,这不是才第十杖么?

她半信半疑地起身,行刑的那名禁军不由分说地把两根鼓桴塞到了她手里,随后面无表情地站回了鸣冤鼓旁。

不管是哪里出了差错,于她而言总归是好事。

计云舒压下心中疑虑,深深地缓了口气,随即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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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手中的鼓槌,重重地敲在了鼓面上,一下更比一下用力,仿佛要把这些日子遭受的不公与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金銮殿上,众朝臣正有序地奏报各处事宜,忽听得从殿外传来一阵沉闷悠远的鼓声。

殿内众人,除了姚鸿祯和姚文卿,其余皆未反应过来是鸣冤鼓,只因能撑过二十脊杖顺利击鼓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倒是那大理寺卿听出来了。

“陛下,是鸣冤鼓。”

此言一出,满朝窃窃私语,大多是觉着稀奇新鲜。

唯有皇帝宋英,默默地望着鼓声传来的方向,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从前总觉自己吏治清明,大渊百姓安居乐业,而今竟有百姓冒死申冤,可见是多大的冤案。

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朝内侍抬了抬手:“传进来。”

第035章 告御状

计云舒跟着两位禁军和那名内侍进殿,甫一踏入殿中,抽气声此起彼伏,她恍若未闻,清明坚毅的眸子里,只有御座那位能帮她申冤的人。

“这?竟是名女子?”

身后大臣的窃窃私语声传进宋奕耳中,他也甚为新奇地侧了侧目,只这一眼,便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同样神情的还有宸王宋池。

“民女云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子清泠泠的声音将宋奕的思绪拉回神,他绷紧了下颚,阴翳的目光紧紧锁住那面色苍白,衣裙带血的女子。

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意图?原来她昨日的反常,全都是有迹可循。

宋奕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显。

鸣冤鼓……

好,好得很!他当真是小看她了!

左相姚鸿祯隐晦地瞟了眼宋奕的反应,便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心下暗自得意起来,想不到他宋奕也有今日。

“起来说话罢,你有何冤情要诉?”

皇帝宋英看着堂下那虚弱单薄的女子,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和善的声音让计云舒一怔,她应声而起,从袖中取出诉状举于头顶,一字一句道:“民女要状告当朝太子宋奕,私德败坏,强占民女将近两月,威胁恐吓,监视下药,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一语毕,满堂惊。

文武百官齐齐震惊地望向那队列最前方的清贵男子,怎么瞧怎么不像那女子口中的无耻下流之辈。

而那男子始终站立如松,半垂着眼眸,一语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奕一党坐不住了,按理说遇见这种事,殿下第一反应便该反驳不是?迟迟不开口岂不是让那女子更肆无忌惮地攀诬?

“满口胡言!哪来的刁女子,竟敢污蔑太子殿下!合该拖下去乱棍打死!”

姚鸿祯瞥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车勇,幽幽开口:“车将军,人家姑娘生生受了二十脊杖,好不容易上了金銮殿,话还未说完,你这么急着堵人家嘴做什么?”

御座上,宋英细细看完诉状,不理会堂下针锋相对的二人,直直地看向计云舒,道:“可有证据?”

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是啊,这么大的事儿,她总得拿出个证据来罢?

闻言,计云舒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宋奕的贴身玉佩,双手奉上。

众臣惊讶地看着那枚玉佩,这正是太子专有的麒麟玉佩,竟会在那女子手里?难不成她说的都是真的?

宋英瞳孔猛地一缩,立时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玉佩,细细地抚摸,手指微微发颤。

这是他在立宋奕为太子那年,亲自赐给他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没有想到,他最器重,最喜爱的长子,竟会做出这等事。

他愠怒的目光落在下方那从始至终沉默不语的人身上,将玉佩扔在了他身前,语气罕见的冰冷。

“太子,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宋奕终于掀了眼皮,凉薄的眼眸瞥了眼地上的玉佩,脑海中想的却是昨夜她死死抓着玉佩的情形。

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难怪世人皆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自诩不是什么英雄,如今却也栽在了这儿。

“是。”他微微启唇,冷冷吐出一字。

这,太子殿下这是承认了么?

天爷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儿?这还是他们心目中那个秉节持重,云中白鹤的太子殿下么?!

朝臣心下惊涛骇浪,却纷纷噤若寒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陛下怕是要发大怒了!

“太子殿下倒是敢做敢当……”姚鸿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把车勇等人气得不行。

“左相慎言!一个玉佩能说明什么?是这女子偷来的也未可知!”

姚鸿祯大笑不止,跟这等蠢货争辩简直是侮辱他。

“车将军的意思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潜入皇宫,偷了太子殿下的贴身玉佩,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

车勇被堵得哑口无言,偏偏他不善口舌之辩,白白让那老匹夫嘲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计云舒听他二人争吵的话语,怀疑光靠玉佩怕是不足以扳倒宋奕,虽然有些证据难以启齿,但她现下却不得不说了。

“回陛下,宋…太子殿下左肩与胸口处皆有伤疤,一验便知民女是否是……”

“住口!”

话音未落,计云舒便被人重重扇倒在地,右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宋奕骤然阴沉地看向车勇,下意识便想冲上前扶起被扇倒在地的计云舒,却生生忍住了。

“放肆!来人!把车勇给朕拿下!”

宋英气得拍案而起,霎时间几名禁卫军冲了进来,将车勇按押在地上。

计云舒艰难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那还想扑过来打她的人。

这一巴掌,她记下了。

姚鸿祯适时出列,道:“陛下,骠骑将军车勇目无君上,嚣张跋扈,实为大不敬。”

说罢,他余光瞥了眼宋奕,又接着开口:“太子殿下私德有失,目无国法,人证物证俱在,还请陛下秉公处置。”

“臣附议。”

“臣附议……”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姚鸿祯这下算是明白了。

他一茬一茬的细作派进东宫想揪住宋奕的小辫子,却从来激不起水花。

现如今一个如此大的把柄白白送上门来,他若是不扒掉他宋奕一层皮,难消他心头之恨!

“父皇!”

宸王听见左相的弹劾急忙出列,他想替宋奕求情,可看着地上的玉佩和计云舒那悲愤的神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皇兄他,他怎么会呢?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这实在太过荒谬了。

宋英忽略他,冰冷的眼神射在宋奕身上。

“太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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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鸦雀无声,全都凝气屏神地等着那位太子殿下开口。

虽说陛下心里多半已经有数,可殿下好歹也辩驳两句,抑或是做做样子忏悔忏悔,先让陛下消气最为重要。

左相党在身后穷追猛打,而殿下却一言不发,这可不像是太子殿下以往的作风。

在众人的目光下,宋奕垂首缓缓出列,沉步走近计云舒,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红肿的侧脸以及肩膀处的血迹,神色愈寒。

为了不跟他进宫,她这是豁出去了。

以为这样便可以就此摆脱他了么?白日做梦!便是死,她也得给他陪葬!

他略一撩朝服,淡然地跪在计云舒身前,道:“儿臣无话可说,请父皇责罚。”

那轻淡的语气,好似作恶多端的人不是他一般。

计云舒盯着眼前的背影若有所思,倒没料倒他这么痛快认罪了,本还以为少不了要与他对峙纠缠一番。

御座之上,宋英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但众人皆知,不是在夸人。

“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朕亲立的储君!”他声音微颤,眸中尽是失望与羞愤,一扬衣袖,当即下令。

“传旨!太子私德败坏,罔顾法纪,废其储君之位,迁出东宫!另鞭笞五十,当庭行刑!”

嘶……众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被废了?!

计云舒也是惊怔不已,她本不对宋奕受严惩抱以期待,可皇帝的公正廉明着实出乎她的意料,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喜悦与激动,老天爷总算是眷顾了她一回。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自被宋奕强迫那日起所受到的委屈与不公皆在此刻消失殆尽,她朝着御座上那位守正不阿的帝王深深跪拜,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荆鞭抽打皮肉的声音令在场众人心惊,唯有计云舒目不转睛地盯着受刑的宋奕,只觉心中无比痛快。

宋奕似乎有所感应般侧了侧头,恰巧对上了计云舒冰冷疏离的视线,眼神扫过她未干的泪痕时,他身形微僵,继而讥讽一笑。

倒是头一回亲眼见着她哭,只怕是她大仇得报,高兴的眼泪罢?总之不会是为他流的泪。

见宋奕看自己的眼神愈发阴鸷,计云舒毫无波澜,只淡漠地看着他,似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五十鞭打完,行刑的人退下,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宋英若有所思地望着殿中央虚弱不已却仍脊背笔直的计云舒,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模样也算秀气,可遭此劫难,无异于闺誉尽毁。

他叹了口气,面色颇有些羞愧。

“朕教子无方,然女子清白最是要紧,姑娘日后怕是难以议亲,朕若将你赐婚于翊王作侧妃,你可愿意?”

他儿子把人给糟蹋了,想来只有这样才能补偿那姑娘,只不知她愿不愿意了。

此话一出,计云舒同宋奕二人俱是一怔,只是心境截然不同。

宋奕忍不住侧眸去观察她的神情,内心深处又抑制不住地生出一丝希冀。

她若同意,那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陛下好意本不该拒绝,只娘亲在世时民女曾发过愿,宁为寒门妻,不做王侯妾,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是好皇帝,儿子却不是好儿子,但凡换个对象,计云舒都不会拒绝得如此毫不留情。

清淩而坚定的声音掷地有声,某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鸷起来。

皇帝赐婚,多大的殊荣啊!

对于计云舒的拒绝,众朝臣不禁窃窃私语,有人赞她不媚权贵,亦有人笑她蠢笨如猪。

宋英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丫头,倒是颇有几分傲骨。

他并未强求,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奕,随即吩咐散朝。

一场绝世大戏收了尾,众臣陆陆续续地退朝。

第036章 折风骨

计云舒走出殿门没几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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