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请陛下降旨(1 / 2)
王守廉跪地未起,闻言冷然回首,目含冰雪之冷,语气却铿锵有力:“圣人有训,臣事君上,当以直谏为本,绝不可阿谀欺瞒,此乃为臣之正道。”
“亚圣曾言,臣子对君主当严加规劝,助君行尧舜之志,方为对君主之...
夜雨如注,韩岳立于舟头,蓑衣覆体,目光穿透茫茫水雾,凝望北方。江南的秋意已深,芦花飞雪,寒鸦啼晚,一派萧瑟。他手中握着一只青瓷酒杯,杯中浊酒微漾,映出天边残月半轮,似被云层割裂,如同这大明江山,看似稳固,实则暗伤累累。
他不饮酒,只是望着那杯中倒影出神。自从辞官南下,已有月余。沿途所见,并非太平盛世之景:北地流民南迁者络绎不绝,皆言边军换防、粮赋加重;江南虽富庶,然豪强兼并日盛,小户破产卖儿鬻女者不在少数;更有乡野传言,说“真龙未死,伪嗣当诛”,竟有村夫聚众焚香祭拜建文旧庙,被官府镇压,死者数十。
这些事,皆由赵明临别前密报而来。这位曾追随他十余年的亲信,选择留在京中,潜伏于九门提督府内,只为替他耳目通达。最后一封信写道:“陆昭狱中自尽前,曾留血书八字??‘正统不可违,天命终归我’。其党羽未清,锦衣卫旧部仍掌东厂监察之权。”
韩岳闭目,心头沉重如铅。他知道,那一夜紫禁城钟声虽救了赵承乾,却也敲开了潘多拉之匣。赵元清当众承认知晓太子非亲生,已是动摇国本之举。纵然后续下旨追责陆昭、恢复储位,可帝王口中一句“朕早就知道”,足以让天下臣民对皇室血脉心生疑窦。所谓正统,原是建立在谎言之上,一旦揭破,便如沙塔崩塌,难以重建。
更令他忧惧的是赵承乾复位后的沉默。据闻回宫之后,太子闭门不出,连陛下召见亦推病婉拒。父子相见抱头痛哭,看似情深,实则彼此皆知,那份信任早已碎如齑粉。一个皇帝不能容忍“伪子”掌权,一个太子不敢再信“父皇”慈爱。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血缘,更是二十年来层层堆叠的政治算计与生存恐惧。
而赵文忠退兵时的一句话,经密探辗转传来:“我守的从来不是龙椅,而是承诺。”
韩岳明白,那位边将守护的,是建文遗脉最后的尊严。但他也清楚,这种忠诚极易被利用??若有一日,有人打着“迎真主归位”的旗号起兵,赵文忠是否会再度挥师南下?届时,究竟是勤王,还是造反?
风渐急,船身轻晃。老舟子从舱内走出,低声禀道:“老爷,前方便是太湖西山,岸上有座荒园,草木掩径,极僻静,您要的屋子已备好。”
韩岳点头,收起思绪,随其登岸。
那宅院确如所说,藏于山坳深处,背靠竹林,面临湖水,墙垣斑驳,瓦片残缺,显是多年无人居住。但格局尚存,三进两院,书房朝南,推窗可见烟波浩渺。他命人简单清扫,只带两名仆从入住,其余财物尽皆遣返。
入夜,独坐灯下,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卷残稿,乃是他多年所记政事札记,其中夹着一页未曾示人之策??《国本论》。
开篇写道:“天下之大患,不在外寇,而在内溃;内溃之源,不在贪吏,而在名实不符。名者,正统也;实者,民心也。名不副实,则政令不行;实去名存,则祸乱将起。”
他提笔欲续,忽听窗外??有声。
“谁?”
无人应答。片刻后,一道黑影翻墙而入,直扑书房。韩岳不动声色,手按案下短刃。那人落地即跪,摘下面巾,竟是赵明!
“大人!”赵明喘息未定,浑身湿透,“我冒死南下,只为亲送一信!”
韩岳皱眉:“我不是命你留守京中?擅自离岗,若被察觉……”
“来不及了!”赵明打断,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笺,“这是李怀远临终亲书,托我转交于您。他……已于三日前暴卒于府中,对外称病亡,实为中毒。其家人已被软禁,府邸遭搜查,所有文书尽毁。”
韩岳接过信,指尖微颤。李怀远,前礼部尚书,素以博学老成著称,曾主持编修《皇明典制》,更是当年参与秘议立储的核心大臣之一。此人若知情,必掌握关键内幕。
拆信展读,字迹潦草,显然写于弥留之际:
> “韩公鉴:吾寿将尽,不忍携秘入土。今上之父,确知建文未死,然永乐夺位既成事实,宗庙已易,遂决意掩盖。故抱养宗室子为嗣,即今太子赵承乾。然另有隐情:先皇后早年无子,曾私纳滇南一女子之婴,谓‘天赐贤主’,此子便是赵文清之母。而该女子,正是建文幼子之妻!故赵文清乃建文嫡孙,血脉纯正!赵文忠奉命护此一支,隐居边陲,待时而动。陆昭所惧者,非伪嗣,实为此真脉也!今上近年屡梦先祖责问,心神俱疲,又恐真相泄露,故借东宫事发,欲彻底斩断渊源。然此举反促变局,恐难善终。公若见此书,速决去留。否则,大乱不远矣。”
烛火摇曳,映得韩岳面色铁青。
原来如此!
赵承乾虽非皇帝亲子,却是精心挑选的养子,用以维系统治合法性的工具;而赵文清,才是真正流淌着建文血脉之人!怪不得陆昭必欲除之而后快,怪不得赵文忠甘冒灭族之险也要回师护主??他保护的,不只是义兄赵承乾,更是那个藏匿在京郊某处、尚未觉醒的“真龙”!
难怪赵元清会对赵承乾说出“最怕你不信我”这样的话。他明知太子无辜,却不得不动手,因为他真正忌惮的,是背后那条延续三代的建文血线。只要这条线存在,永乐一系的合法性就永远悬于一线。
而现在,李怀远死了,线索几近断绝。但韩岳知道,只要赵文清活着,风暴就不会停歇。
“赵文清现在何处?”他沉声问。
赵明摇头:“不知。李大人只说‘藏于观象台旧址之下’,再未多言。次日便被人投毒,连话都说不出来。”
韩岳猛地站起。观象台?那是洪武年间建造的天文之所,位于京城西北角,早已废弃多年,如今杂草丛生,鲜有人至。若真设有密室,藏匿一人极为可能。
他来回踱步,脑中电转。倘若赵文清真是建文嫡孙,那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陆昭虽死,其党羽仍在;宗室之中,不乏觊觎大位者;边镇将领,亦有野心勃勃之徒。一旦此人身份曝光,四方必将蜂起,或拥之为帝,或杀之立威,天下顷刻大乱。
可若就此隐瞒,任其幽囚终生,又是何等不公?
窗外雷声滚滚,暴雨倾盆。韩岳站在门前,望着天地混沌一片,仿佛回到那夜紫禁城鸣钟之时。那时他还相信,只要揭开真相,便可拨乱反正。如今才懂,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危险。
次日清晨,他唤来赵明,低声吩咐:“你即刻北返,设法查清观象台地下是否真有密室。若有,切勿惊动,只记方位路径。另查赵文清最近行踪,是否有异样举动。记住,一切行事务必隐秘,不可暴露与我有关。”
赵明领命欲走,又被叫住。